《穿成首辅大人的渣前妻》 第1章 [gl百合] 《穿成首辅大人的渣前妻gl》作者:一条兰寿【完结+番外】 文案: 鹿笙穿越到了古代。 来的那天,原身正在卖女儿,还被妻子抓个正着。 妻子眼神宛若凛冬的风雪,冻得鹿笙手脚发麻。 鹿笙替原主背锅道歉:我一定改过自新和你一起好好过日子。 祁枕书:我们和离吧。 从末世而来,鹿笙喜欢这天清水蓝的世界,也向往炊烟袅袅、热气蒸腾的生活。 她努力搞钱,把女儿养的白白胖胖,供妻子读书 科举。 女儿越发依赖她,可妻子始终对她冷冷淡淡。 鹿笙本不在意,只以为她真心相待,冰山也有捂化的一天。 直到鹿笙发现,她其实穿到了一本书中。 卖掉女儿与人私奔的原身,最后被成为首辅的妻子千刀万剐,曝尸示众。 最主要的是,书中的妻子另有官配。 看着远处笑颜相谈的俩人,鹿笙叹了一口气。 鹿笙背着包袱出门。 一向举止娴雅的祁枕书,不顾跑乱了头发与衣裳,捏着手中的纸,红着眼眶,颤着声音:你要与我和离? * 鹿父死后,村里人都在看鹿笙笑话,更有人坐庄,赌不出一年鹿家就会成为破落户,祁枕书迟早会休了鹿笙。 一年又一年,鹿家不仅没有落魄,反而越过越红火。 祁枕书不仅没休了鹿笙,俩人还生了二胎。 在祁枕书金榜题名后,还给鹿笙挣了个诰命夫人。 人美嘴甜会搞钱纯情受vs清冷闷骚爱读书别扭攻 ps:同性可药物生子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种田文 甜文 穿书 轻松 搜索关键词:主角:鹿笙,祁枕书 ┃ 配角:鹿祈,鹿里正 一句话简介:穿成渣前妻后,赚钱送老婆去科举 立意:努力生活,日子总会越过越好。 第1章 穿越 震耳的爆炸声过后,鹿笙失去了知觉。 “阿娘……” 意识朦胧间,她好像听到了孩童的哭声。 视线突然清晰,刺目的光晃地鹿笙有些恍惚。 末世后她就没再见过阳光了。 鹿笙半眯着眼,享受和煦的暖阳。 没想到死后的世界也有太阳。 腿上的重量拉回了她的思绪,鹿笙低头看去,一个两三岁大小的小女娃正抱着她的小腿。 见她看过来,小女娃糯声糯气地哽咽:“阿娘,阿……” 圆溜溜的瞳仁里带着惊慌,眼眶里明明蓄着着泪花,却楞憋着没哭出来。 “到底还卖不卖了!” 随着这道尖锐的女声,一只粗糙的手伸向小女娃的胳膊。 小小的身体开始颤抖,她双手死死拉着鹿笙的裤子,声音是浓浓的哭腔,“阿娘……” 鹿笙拍开那只手,把孩子抱了起来,小声说了一句,“别怕。” 她后退一步,看向那只手的主人,只见这人穿着一身粗布的古装。 鹿笙皱着眉环顾一周。 这是一座有些破旧的古代院落。 凌厉的目光落在对面人身上,鹿笙语气冰冷:“不卖。” “不、不卖,你问什么问!”女人愣怔了一下,气势比刚刚弱了一截,不耐烦地挥着手赶人,“走走走,不卖赶紧走!” 出了院门,看着古色古香的街道和往来的行人,鹿笙才真的确定自己并没有死,而是来到了另一个时空。 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鹿笙的肩膀被人狠狠扯了一下,转头的瞬间,一阵疾风扫过,鹿笙赶忙后退一步。 若不是她反应及时,就会被来人狠狠扇上一巴掌。 “畜生!” 声音冰冷如冬日的山谷,好似下一秒,愤怒的寒风就会呼啸而出。 鹿笙下意识想要反击,但看清来人后,抬到一半的手又放了下来。 眼前的人实在太过好看。 女人身材高挑修长,相貌清丽隽秀,墨发被青色丝带绾起,白色的长衫上绣着浅色青竹。 在末世生活多年,看惯了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的人们,鹿笙只觉得眼前这人淡雅绝尘,宛若谪仙。 女人光洁的额头沁着细汗,鬓角的碎发也被打湿,汗珠顺着下颚,滑过嫩白的脖颈,隐没在领口。 她的呼吸急促,胸口也跟着一起一伏,鹿笙觉得喉咙有些干,“你……” 女人上前一步,俩人离的不到半米,鹿笙的视线正对上她侧颈的红痣,那红痣极淡,可鹿笙就是一眼看到了它。 清淡的冷香袭来,鹿笙没说出的话全被堵在喉咙,心脏如擂鼓。 “娘亲。”软糯的声音夹着惊喜。 鹿笙疑惑地看向怀里的孩子。 在她低头的瞬间,怀里的孩子已经被对面的人抱起,鹿笙连忙抓住她的手臂。 “放开。”音调又冷了一度,眼神更似凛冬的风雪。 鹿笙蹙了一下眉,却没松手。 女人对她的态度,让鹿笙觉得,这人应该认识她这句身体。 女人的眸中盈满愠怒,一字一顿地说道:“鹿、笙。” 果然她们是认识的。 鹿笙看向小孩,孩子靠在女人的怀里,双手亲密的环住她的脖子。 她的脑海突然闪现出一些零星的画面。 第2章 应该是这具身体的记忆。 原主和她同名,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原主的妻子祁枕书,她十几岁被卖到鹿家,原主十六岁及笄后,俩人成婚,祁枕书成了鹿家的‘上门女婿’。 祁枕书怀里那个差点被她卖掉的小孩,是她们的女儿鹿祈,小名叫糖糖,今年三岁。 画面太过零碎,鹿笙暂时只关联起了部分记忆。 一朝穿越,从单身狗变成已婚人士,还喜当妈,鹿笙一时有些难以消化。 视线落在祁枕书的脸上,一想到她现在也算是自己的妻子,鹿笙不免脸上泛起热意。 鹿笙讪讪一笑,松开手。 她的手刚落下,祁枕书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抱着孩子就走了。 鹿笙赶紧跟了上去。 她刚刚想起的并不多,这里的一切都很是陌生,鹿笙只得边走边观察着周遭的环境。 主道是碎石板路面,路两旁商铺林立,好一点的是青砖房,也有木质和石头房。 结合着路上行人的穿着打扮,鹿笙猜测这里应该是座小城镇。 就这样走了半个小时左右,眼前出现了一面夯土的高墙,脚下路直通高墙中间的木质大门。 鹿笙跟着祁枕书穿过城门,城门的土墙上张贴着一张抓捕山匪的通缉令。 通缉令上的文字和鹿笙原时代的繁体字差不多,但上面的朝代和年号确不是历史上的。 西凉国,昌隆二年。 这个地方叫滨河县。 县城外是黄土路,路边房子越来越简陋,甚至出现了土坯茅草房。 出城后没走多久,就有一条东西走向的河流。 鹿笙走在河边,借着水面看清了现在的样貌,和原来的自己很像,就是身材更圆润一点。 她的身上穿着棉布襦裙,对比刚刚县城里人的穿着并不差,只是这桃红的配色,实在让鹿笙汗颜。 不过鹿笙发现,这个身体衣服穿得不差,但身上却没有任何金银首饰。 沿着河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前面的人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回头看过鹿笙,只有糖糖一直时不时偷偷回头。 天高云淡,山清水秀,以及久违的清新空气,都让鹿笙心情愉悦。 远远地,她看到了一处村庄,祁枕书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村口有一颗枝繁叶茂的歪脖子老树,树下三三俩俩坐着不少人,有几个在看到她们后,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辆马车从路的对面疾驰而来,鹿笙向路外侧避了一下。 车马的布帘随风荡起一角,露出车内人的侧颜。 车内是个女子,女子云鬓高绾,侧颜端庄秀丽。 这张脸鹿笙看着有些熟悉,或许是原主认识的人。 祁枕书穿过整个村子,进了一座垒着石头墙的院子。 鹿笙没有跟着她进去,她站在门外细观察了一下村子的布局。 村子南高北低,南面是群山,北面就是一路沿着走来的那条大河,整个村落沿着河成东西走向。 这座房子的位置在村子的南面,在紧邻着山坡的高地,站在门口能看到大半个村子。 房子周边零星有几户人家,但不多。 院门没关,地面铺着青石板,正南和东西两侧各有一间青砖房。 根据鹿笙一路走来的观察,这房子在村子里算是比较好的了。 只是空旷的院子里,除了房子,什么都没有。 正南的房子有三个房间,祁枕书抱着被褥从东边的那间走出来。 看到鹿笙后,她秀眉微蹙,语气冷淡道:“以后我和糖糖睡东厢。” 话毕,也不等她回答就进了屋。 祁枕书转身的一瞬,颈肩的红痣不经意间又落入鹿笙的眼里。 在南溪县的时候,她就看到了不少举止亲密的同性伴侣,想到她们现在的关系,鹿笙心里泛起一点微妙的感觉。 日头西斜,鹿笙肚子开始打鼓,她摸索着找到厨房。 厨房的灶台有两个灶眼,锅碗瓢盆也齐全,但没看到什么食材。 找了一圈,鹿笙只找到一个萝卜和一些糙米。 因为在野外生存过,生火对她来说并不难。 等闷上饭,鹿笙把萝卜随意切成块,扔进锅里。 扑棱棱,扑棱棱。 ‘臭猫,想追上小爷,下辈子吧!’ 一道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直直撞上灶台的烟囱,就往炖萝卜的锅里掉去。 鹿笙眼疾手快,盖上锅盖。 ‘哎呦!烫!烫!烫!’ ‘小爷的屁股着火了!’ ‘屁股上要烧光了,光屁股的鸟可太丑了。’ 一只白色的鹦鹉,从锅盖上弹起,边扑棱着翅膀,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鹿笙噗嗤一声,笑着调侃:“你一只鸟,有什么好臭美的。” 叽叽喳的声音戛然而止,鹦鹉落在灶台上,歪着脑袋打量鹿笙,小声叫了一下,‘你能听懂小爷说话!’ “你这是鸟叫,不能叫说话。”鹿笙戳了一下它颊边的橘色腮毛,她确实能听懂鸟语。 末世来临,异象频生,不少人进化出了异能。 鹿笙拥有的异能之一就是听得懂禽类的叫声。 鹦鹉抬起一直爪子,扣住鹿笙的手指,兴奋的叫起来,‘你这个普通的人类,真的能听懂小爷我的话。’ 第3章 它抬着头,挺着小胸脯,顺着鹿笙的手指,站在她的手背。 ‘小爷是大名鼎鼎的羽翎将军,既然你能听懂本将军的话,那么,很荣幸的,本将军收你做贴身侍卫,从今往后本将军罩着你,你带着本将军吃香……’ “谢谢抬爱,小的高攀不起。”鹿笙笑眯眯地说着,一抬手把着这装腔作势的‘羽翎将军’甩了出去,“慢走吧,您呐。” ‘诶诶诶,相逢即是缘,这位小姐,你我二人在这大千世界相遇。’鹦鹉飞回鹿笙的手上,用头顶的翎毛蹭着她的手背,‘缘分当真妙不可言,小生羽翎这厢有礼了。’ “一边去。”鹿笙嫌弃地拨开它,转身去看锅。 鹦鹉扑棱了两下又贴到鹿笙手上,歪着脑袋看着她,‘救鸟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侠救命啊。’ 萝卜块已经透明,鹿笙抓了点盐巴扔进去。 ‘小羽离家、无家可归了,求姐姐收留,只要给口饭吃就行,小羽一定当牛做马,回报姐姐。’鹦鹉看着锅里的萝卜,张着翅膀抱住鹿笙的手。 “你是能耕地还是能驾车” 鹿笙轻飘飘看了它一眼,余光扫过门口。 祁枕书正朝这边走来,鹿笙立马收了脸上嫌弃的神色,她扣上锅盖,乖巧地站在灶台旁。 ‘美人,美人。’ 鹦鹉吹了一声口哨,鹿笙一把将它按在灶台上。 “你在做什么”祁枕书没发现鹿笙的小动作,只是蹙眉看向灶台。 “做、做饭。”鹿笙自己怎么磕巴了起来,她拽了一下裙边,微红着脸又解释了一句,“我有点饿了。” “你做的”她的话语平淡,但鹿笙还是听出了怀疑。 “嗯,你要一起吃吗”鹿笙小声问。 “不了,糖糖想吃面条。”她说着话,看了一眼灶台。 鹿笙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赶紧说:“饭做好了,我就盛出来。” 祁枕书没再说话,只轻轻点了头就走了。 鹦鹉从鹿笙手底下钻出来,用喙捋着自己的毛,不高兴的叽喳直叫。 ‘哎呦,毛都压弯了,小羽再也不是天下第一好看的鸟了。’ 鹿笙不理它,转身把锅里的萝卜盛出来,她重新刷了锅,倒上水,拿了块木板堵了一半灶眼。 ‘可怜的小羽,已经饿了三天三夜。’ 它打开右翅捂着鸟头,一只爪子抬起来,左右转了两下,翻着肚皮倒在灶台上。 这鸟是真的成精了。 鹿笙故意不理它,端着饭菜往外走,轻飘飘的问了一句,“吃萝卜还是米饭?” ‘都吃!’ 鹦鹉嗖的一下翻过来,快如离弦的箭一般,落到鹿笙的肩膀上。 吃饭的屋子在厨房隔壁,屋里和院子一样,空空荡荡,只有吃饭的桌椅板凳。 看着地上砖块的痕迹,鹿笙觉得原来这个屋子应该还有别的家具,而且那些家具是在不久前才搬走的。 炖萝卜加糙米,再普通不过的饭菜,一人一鸟都吃的及其满足。 说要当牛做马的鹦鹉在吃过饭就没了踪影。 鹿笙也不在意,她洗好碗,看着祁枕书端着一碗面条去了东侧房。 她擦了擦手,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办,刚走到院子里,大门就被人敲得咣咣响。 鹿笙刚拉开门闩,木门就直接被人大力推开了。 门外站着六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各个都是横眉怒目,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作者有话说: 喜欢的小可爱一定要收藏哦,谢谢啦 第2章 我错了 领头的汉子身形最高,见到鹿笙后倒着的眉毛一收,上前一步,换上一幅笑脸,“呦,鹿小妹,在家呐?” “有何贵干?”鹿笙站在门口,并没让开。 除了门口的这几个大汉,后面还站了好些个交头接耳的村民,明显就是来看热闹的。 “鹿小妹贵人多忘事,咱今天是来收房的。”汉子脸上挂着笑,眼里不仅没半点笑意,还带着一丝蔑视的意味。 鹿笙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但她没认出这人是谁。 “收什么房?”清冷的女声从院中传过来。 “祁秀才。”汉子对着祁枕书抱拳,语气要恭敬许多。 祁枕书走过来,站在鹿笙旁边,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她,转头对汉子道:“张管事。” 叫张管事的汉子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给祁枕书,“祁秀才,鹿小妹,前日来了隆盛质肆,已经把这房子当给咱,您看看,这是当票。” 听到这话,鹿笙心里咯噔一下。 原主这个渣女,前脚典当房子,后脚卖女儿。 这妥妥卷钱跑路的节奏。 鹿笙下意识地看向祁枕书,祁枕书低头仔细地看着那当票,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匀给她。 鹿笙偏过头想去看看,祁枕书已经把纸重新折起,依旧没有理她。 她讪讪的收回目光,撇过头看向院子外,心里憋屈死了。 明明干缺德事的是原主,背锅的却是她。 坡下又走来十几个人,鹿笙有些无语,这些个村民还真是够八卦的。 女人把纸递回给张管事,不紧不慢地说:“张管事,若是我没记错,房屋典当,房契还未更名前,这当票是可以赎回的。” “祁秀才这话是什么意思?”张管事脸色一变,没了笑脸。 第4章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把视线从张管事身上转到了门外。 刚从坡下上来的那些人已经走到路口。 看清她们的相貌,鹿笙这次第一时间把她们跟记忆碎片里的人串了起来。 走在最前头老太太是这个村子的里正,也是原主爷爷的妹妹。 “都在这堵着做什么?”老太太头发花白,手里还拄着个拐杖,可声音浑厚且不怒自威。 她一开口,看热闹的人往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道。 张管事听到声音也跟着回头,看清来人后不由得皱了眉。 等她们走的近了,张管事恭恭敬敬对着老太太作揖,“鹿里正。” “呦,你是张老四他家的二娃吧,好久没见你爹了,他身体可还硬朗?”鹿里正笑眯眯地问。 老太太脸上褶凑在一块,看起来格外慈祥可亲,但身上那股威严的气势不减反增。 “最近挺好的,多谢您记挂,您最近可还好?”张管事陪着笑脸寒暄。 “我这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村里的事多,家里的小辈,唉,一个个也不省心。” 鹿里正横了一眼鹿笙,鹿笙假装心虚地低头。 卖房的事她没记忆,但如果连祁枕书都不知道,那原主八成也没跟别人说过。 鹿里正伸手拍了拍张管事的肩膀,“长得真结实,好多年没瞅见你了,今天怎么有空来着我们这鹿儿庄?” “这不是前两天,鹿小妹把这房子典给我们,说是让今天来收房。”张管事笑着道。 “哦?还有这事?”鹿里正话是冲着张管事说的,眼睛却看的是鹿笙。 老太太眼神犀利,鹿笙无言以对,再一次低头默默背锅。 “我记着,诚哥儿走后,家里的房契应该都是书儿收着的吧。”老太太转头问祁枕书,。 “姑婆,房契还在我那。”祁枕书点了点头。 鹿里正的脸色缓了缓,转头又对张管事问道:“小笙把这房子典了多少银子?” 张管事踯躅了一下,“五十两。” “五十两?”鹿里正身后的一个女人惊讶地叫道。 鹿笙抬头看了一眼,是原主的堂姑姑鹿华英。 “这房子二哥建的时候可花了一百五十多两,你们就给五十两,这不是打劫么?”鹿华英尖着嗓子叫嚷。 “这价格都是大家商量好的,是鹿小妹签了字,画押认了的。”张管事说着把怀里的当票又拿出来,准备递给鹿里正。 鹿里正摆摆手,笑着说:“我信你。” 张管事松了一口气,把字据揣回怀里。 鹿里正扫了一眼鹿笙,转回去问祁枕书:“诚哥儿走后,我就说了,虽然是你进鹿家门,但小笙不顶事,这家往后都是你当家。” 话说到这,鹿笙是听出来了,老太太七七八八说了这么多,就是故意告诉张管事,这家里做主的是祁枕书,鹿笙没有卖房子的权利。 只要房契没给出去,祁枕书不同意的话,原主签的那字据是可以撤回的。 不过鹿笙不太明白,既然只有房契给了才算典当完成,这当铺的人怎么就光凭原主签个字就给她钱。 听了鹿里正的话,张管事也有点急了,“鹿里正……” 鹿里正抬手打断他,“三娃,跟你爹打交道这么多年,我知道你们这一行的规矩,不会叫你白跑这一趟。” 直接把他爹搬出来了,张管事还能再说什么,只觉着今天这一趟怕是吃力不讨好了。 鹿里正接着问祁枕书:“这事你怎么想的?” “姑婆,这房子爹盖的时候就说了,往后是要留给鹿祈的。”祁枕书说着话目光淡淡地扫过鹿笙,“那字据我看过了,典房子五十两,违契的罚金是十两。” “这六十两,张管事容我一日,明日我亲自送到柜上。”祁枕书对着他作揖。 张管事暗暗把这事琢磨一遍。 鹿家的事他前一阵就听说了,鹿华诚死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他不是鹿儿庄的人,只知道祁枕书是上门女婿,自然默认鹿笙是家里做主的那个。 鹿家这房子,他特意压了价钱,五十两收来,转手就能卖一百两。 当时怕鹿笙反悔,所以没房契也直接签了当票,他只想着鹿家现在这么穷,哪里舍得掏那十两的罚金。 刚刚手底下人说在巴子胡同看到鹿笙,他隐约觉得有点不对,怕事情出岔子,才急匆匆带着人赶着来了鹿家。 没想到果然他还是着了鹿笙的道,典房子是假,想从他这里套钱跑路才是真。 鹿笙要是真跑了,他没有房契,光凭手里着一张当票,祁枕书要是不认,他这五十两可就打了水漂了。 今天来这一趟他特地多叫了几个人,刨去差遣费,这十两罚金的剩不了几个钱。 张管事心里不爽利,可这事是他不占理,只得领着人走了,算是卖鹿里正一个面子。 鹿里正还有个在京城当官的女儿,就连他爹也不敢轻易得罪。 张管事带着人一走,鹿里正让身后的人出去,顺带关了门。 等到院子里就是她们三的时候,鹿里正冲着鹿笙就是一拐杖,“你个不孝女,你到底想干嘛” 老太太岁数大,手上的劲可不小。 也亏得鹿笙在末世生存了那么多年,反应还算快,拐杖贴着她腿的时候,她顺着力的方向歪了一下。 第5章 要不然她的腿,就是不废也得残上一段时间。 鹿笙顺势坐在地下,假装重伤,硬憋出两泡泪,软着声音忏悔,“姑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拐杖打到鹿笙腿上的时候,鹿里正也就后悔了,但她是真的气急了。 她哥哥死的早,就留下鹿华诚一儿子,而鹿华诚只有鹿笙这一个女儿。 鹿笙这孩子她从小看到大,鹿华诚没的时候,她就知道要是鹿笙当家,迟早会把家底败光,所以才发了话让祁枕书做主。 结果这才没几天,鹿笙就怕她的话当耳旁风,还打起了房子的主意。 鹿里正又急又气,觉得对不起死去的哥哥和爹娘。 “姑婆,以前是我犯傻,我以后一定跟阿书好好过日子。”鹿笙红着眼眶,双手扶着挨打的腿,模样甚是可怜。 “要是再犯,您打死我,我都认了。”语气诚恳,眼神坚定,全然是一副知错能改的决心。 鹿笙的行为有演的成分,但她不是原主,圈钱跑了的事是真的不会做。 末世以来,再过上平淡悠闲的生活是鹿笙的最大的期望。 见她这模样,鹿里正心里早就软了,严厉训斥道:“这么大个人坐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鹿笙记着自己‘受伤的腿’,起身地时候特意踉跄了一下。 鹿里正叹了一声,口气软了下来,“跟我说有什么用,你最对不起的是书儿。” 鹿笙跛着脚走到祁枕书身边,拉了一下她的衣袖,软着声道歉:“以前都是我做错了,我一定改过自新,你原谅我好吗” 祁枕书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鹿笙,眸光沉静如清潭,仿佛要看到她心底。 鹿笙被她看的别扭,咬着唇扭捏地说:“我以后一定会对你跟糖糖好的。” “记着你今天说的话,要是再做这些个混账事,仔细你的腿!”鹿里正又严厉地喝道,“典房子钱可还在?” 这真是问着了,鹿笙没这段的记忆,哪知道钱还在不在。 压下去的火气又蹿了上来,鹿里正白了她一眼,对祁枕书道:“看看差多少,等明日去我那里先垫一下。” 随后又拉着祁枕书嘱咐了几句,鹿里正才离开。 俩人送鹿里正到门口,鹿笙合上门,一转头就发现,祁枕书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怎么了?”鹿笙被她看的不明所以。 “你的腿没事。”祁枕书语气肯定,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鹿笙:…… 这人不仅长得好,连智商也很高。 不等她回答,祁枕书又淡声道:“你跟我来。” 鹿笙敛眉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眸色变了又变,才抬脚跟上。 祁枕书带她去了东厢朝北那房间。 “等我一下。”祁枕书说着坐到桌前,提笔写字。 鹿笙点了点头,观察起这间屋子。 屋内装饰同样简陋,房间的家具只有一套桌椅,北面靠墙贴着地面有一排悬空的木板,木板上工工整整摆满了书。 环视一圈,鹿笙又把目光落在祁枕书身上。 这人背脊挺的笔直,左手手掌微微拱起扣在纸张边缘,右手悬空,握着笔杆的手指纤细修长。 笔尖不紧不慢地在纸上游走,动作清雅飘逸。 鹿笙看的有些入神,直到祁枕书放下笔,她才偏过头,假装在看桌子上的砚台。 祁枕书轻轻吹干墨迹,把纸递给鹿笙,目光沉静地道:“你看看,若是无异议,便签上名字吧。” 鹿笙看到右侧三个大字时,动作顿了一下。 这是一份和离书。 作者有话说: 喜欢的小可爱记得收藏哦! 第3章 我们和离吧 “你不是想要银子吗?只要和离书你签了字,典房子的那五十两,便归你了。”祁枕书看着她说道。 听这话的意思,她应该是猜出了原主的意图。 鹿笙低头沉思,祁枕书太聪明了,要怎么回答能不让她起疑。 “姑婆……”鹿笙想了想只能把老太太太搬出来。 “姑婆那借的银子我自会还,与你无关。”祁枕书开口道。 见她误会,鹿笙解释道:“不是,我是说,今天答应过姑婆,要与你好好过日子了。” “若是嫌钱少,明日我把这些书卖了。”祁枕书眉头蹙了一下,视线扫过屋里的书,“应该可以再添二十两给你。” 鹿笙:…… 她是发现了,原主在祁枕书眼里就是个见钱眼开、言而无信的人。 鹿笙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办法,只能先拖一拖,跟她说:“你让我考虑两天?” 祁枕书眉心微敛,脸上带上寒气。 “不是钱的事。”鹿笙怕她想歪了,只能再把鹿里正搬出来,“我们和离,姑婆那边要怎么说?我怕她知道了会打我。” 她缩着脖子,看着倒像是真的害怕鹿里正。 祁枕书面色一松,“等过些日子,我自会告诉她。” 这话说的,摆明了就是觉得她拿了钱就会跑路。 “让我再想想吧。” 鹿笙暂时可不想跟她和离。 她的记忆不全,本就人生地不熟,与其拿着钱去别的地方,还不如暂时先熟悉一下情况再做打算。 再说,祁枕书颜好智商高,就这么和离了,鹿笙心里有那么点不舍。 第6章 寡了二十多年,鹿笙还是头一次对别人产生好感。 从书房出来,鹿笙去了南房的东侧间。 跟别的屋子不同,这个屋里面家具摆设要多一些,除了桌子衣柜,竟然还有个梳妆台。 家具用料虽然不是昂贵的木材,但造型和做工也算精致。 看着屋内的摆设,鹿笙脑海里又显现出一些画面。 原主的爹爹鹿华诚能力还不错,在族里的酒铺里做管事,家里的生活还算富裕。 鹿华诚妻子前几年得病死了,后面也没再娶,原主从小被娇惯着长大,性格娇蛮,又好吃懒做。 祁枕书十二岁被卖来鹿家,鹿华诚发现她有读书的天赋,就送了她去读书,要求便是要她入赘鹿家。 在凉国,婚配自由,同性也能通婚,还能通过药物孕育后代。 西凉律法规定,不论男女十六以后皆可立户,只有立户者可参加科举,但参加科举之人只能娶妻或是入赘,且不能亲自生子,如果违反就要革除功名。 在鹿笙的时代,同性也可结婚生子,但却没有生育一方无法考公的限制。 凉国这套法律,真是即先进又封建味十足。 原主瞧不上祁枕书的出身,只因不敢忤逆亲爹才与她成了亲。 祁枕书性格孤傲也不特意讨好她,原主就越来越不待见这个‘赘婿’,连带着对女儿也不太喜欢。 半个月前,他意外去世还欠下一笔债,为了偿还债务原主和祁枕书变卖了家具、首饰和部分田地。 鹿华诚死后原主就想过和离,不过那时候祁枕书并没同意,这一点鹿笙觉得有点奇怪。 另外有一点引起了鹿笙的关注,原主卖房子卖女儿的事好像有些蹊跷。 想到这,鹿笙走到墙角的木箱子前,打开盖子往下掏了掏,抓出一个袋子。 袋子里装着四十五两银子,是原主典房子得了银子。 至于少的那五两,已经在拿到钱的那天被原主吃了二两,另外三两换了两盒胭脂。 家里穷的卖家具卖地,原主有了钱第一反应是吃喝和臭美,鹿笙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一个能卖房卖女儿的人渣,也不能指望她有正常人的脑子。 记起一些事情,鹿笙也放开了手脚,她打开一旁的柜子,里面基本都是原主的衣服。 原主的喜好大红大绿,鹿笙挑了一身相对素净的浅粉色襦裙,把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打包在一起。 趁着天色还早,鹿笙想把这些衣服拿去典当了,换些银子回来。 她背着包袱出门,刚跨出门口,就看到祁枕书正在院子里晾衣服。 祁枕书看向她,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随即是一副了然的神情。 “我不是要走,就去一趟县里。”鹿笙镇定自若地对她解释。 “嗯。”祁枕书的声音极轻。 鹿笙步子不疾不徐,到门口后又特意说了一句:“我一会就回来。” 到了县城,鹿笙找了一家专门收旧衣服的铺子。 原主的衣服布料还不错,只是样式太过‘出挑’,十几身旧衣服只卖了五两银子,基本是买来时的半价了。 那两盒胭脂原主没用过,鹿笙也给退了回去,同样折了价格,只换了二两银子。 手里所有的银子加起来才五十二两,鹿笙决定明天还是先去鹿里正那里先借上十两。 回去之前鹿笙又去买了点肉和菜,猪肉十文一两,鹿笙没敢多买,只割了半斤,小白菜比较便宜,一文钱两大把。 出城的路上鹿笙碰到一个买糖葫芦的小贩,顺手买了三串,又花了三文钱。 好久没吃过这东西,鹿笙有点怀念,她边走边吃,还没到家就吃了一串。 她到家的时候,祁枕书正在生火。 鹿笙笑着举了一下手里的东西,“我买了肉和菜。” 祁枕书看着她的手并没说话。 “怎么了”鹿笙疑惑道。 祁枕书看了一眼灶台下的竹筐,淡淡道:“后院的菜园有小白菜。” 竹筐里有小白菜、青蒜、小葱和姜。 鹿笙:…… 这她哪里知道,她压根没这记忆。 原主这个四体不勤的人,压根没去过菜园。 鹿笙把肉和菜放到灶台上,把糖葫芦递了一串给祁枕书,“这个糖葫芦还挺好吃的。” 祁枕书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留给糖糖吃吧。” 鹿笙猜到了她会拒绝,也没强求,找了一个盘子放好,“那我先放这,一会吃完饭再给她吃吧。” 鹿笙把肉洗了洗,放在案板上切成小块,装作随意地问道:“糖糖在屋里吗” “在睡觉。”祁枕书把烧好的柴火移了一部分放到另一个灶眼。 用青蒜段呛了呛锅,鹿笙下肉翻炒了一会,就倒上水焖煮。 一人炒菜,一人烧火,谁也没说话。 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烧断的柴火偶尔发出一声噼啪声,窗外橙红色的霞光点缀了半边天。 时光似水,惬意悠然。 扑棱棱,扑棱棱。 ‘想抓到小爷,下辈子吧!死猫!’ 一抹极快的白影从窜外进来,这会直直撞到了鹿笙胸上。 这一幕还真是说似曾相识。 鹿笙揪着脚爪把它拎起来,鹦鹉倒挂着身子用翅膀抱着鹿笙的手,兴奋的叫着,‘姐姐,半日不见如隔三秋,小羽好想你啊。’ 第7章 “时间掐的挺准嘛?”鹿笙眯着眼看它。 对于这只一到饭点就准时出现的鸟,怎么看都像是来吃白食的。 羽翎扑棱了两下翅膀,站在鹿笙腕上,‘姐姐,我跟你说,村里有一只长得巨丑的肥猫……’ 鹿笙嫌弃的甩开它,“边儿去。” “你说什么?”听到鹿笙的话,祁枕书从灶台前站起来。 鹿笙正揪着羽翎要扔出去,跟祁枕书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我在赶鸟呢。”她双指扣着鹦鹉,递到祁枕书跟前,撇着嘴告状,“就是它,天天上咱家蹭饭。” ‘人家明明只吃了中午一顿。’羽翎不服气叫着。 祁枕书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鸟,鸟身是白色,鸟头是黄色,头顶长着长长的冠羽,还有那腮边的橙色圆点,看起来分外有趣。 “这鸟倒是特别。” 羽翎用鸟嘴啄了着鹿笙的手指,鹿笙稍微松开手,它就飞到祁枕书身边的灶台上。 祁枕书伸出手,羽翎又落到她手心。 ‘美人就是聪明,小爷就是天底下最特别的鸟。’羽翎骄傲的抬起小胸脯。 祁枕书并不能听懂它的话,但能看察觉出它的得意,有些诧异地问道,“这鸟能听懂人话?” ‘区区人类的语言怎么能难倒小爷。’羽翎抖着翅膀,头上的冠羽也立了起来。 “嗯,这是玄凤鹦鹉,通人性的。” 鹿笙手腕一扫,把这只嘚瑟的鹦鹉丢进竹筐。 鹦鹉‘哎呦’一声,两爪朝天地扑闪着翅膀。 鹿笙眉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祁枕书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嘴角也勾了一下,眸光带上探寻,“鹦鹉?” “嗯。” 祁枕书想起一件事,她的同窗姜子斌曾吹嘘家中重金买过一只鸟,那鸟的品种便是鹦鹉。 据说这鹦鹉鸟是舶来品,价格昂贵,百金一只。 祁枕书凝眸看着鹿笙的眼睛问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鹿笙顿了一下,找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听爹爹说起过。” 鹿华诚年少走商去过不少地方,见过鹦鹉也没什么奇怪。 “嗯。”祁枕书转头看向窗外,见天色已擦黑,开口道,“我去喊糖糖起来吃饭。” “我再炒个青菜就好了。”鹿笙点点头,拿盘子盛肉。 * 糖糖坐在高凳上,自己拿着小筷子,捧着碗吃饭,样子特别可爱。 鹿笙夹了一块瘦肉放到她的小碗里,小孩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惊奇的看向她。 被她这受宠若惊的表情看的心酸,鹿笙柔着声说:“多吃肉,才能长的高。” 糖糖愣愣地看向祁枕书,祁枕书揉了一下她的脑袋,“快吃吧,饭要凉了。” “嗯。” 糖糖欢快地夹着肉放到嘴里,吃的时候一直弯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鹿笙。 见她这么开心,鹿笙又给投喂了好几次。 饭后,鹿笙回屋拿了银子,准备把凑的五十两先给祁枕书。 月上梢头,繁星灿烂。 鹿笙揣着钱往东厢走,刚踏入院子没走几步,一块小石头被人从墙外扔了进来,恰好落在她的脚边。 借着月光,鹿笙看到那石头边还有一张纸。 这纸皱皱巴巴,鹿笙嫌弃地拿起一角,只上有一行小字:半个时辰后,歪脖子树下相见。 “鹿笙?” 鹿笙正准备扔着这张不知所谓的破纸,身后就响起了祁枕书的声音,吓得她一个机灵,直接将破纸团起来握在掌心。 作者有话说: 喜欢的小可爱记得收藏哦。 第4章 生病 祁枕书刚哄完糖糖睡下,出了房门就看见鹿笙鬼鬼祟祟站在门口。 她蹙着眉问道:“你在做什么?” “没、没什么。” 鹿笙下意识把手背在身后,在察觉到这个动作有些刻意后,装作无事地拉扯了一下腰后的裙摆,把纸条藏在腰带里面。 “糖糖睡了吗?” 目光从她的手上掠过,祁枕书点了点头,淡淡道:“已经睡下了。” “咳,那个糖葫芦吃了吗?她喜欢吗?” “嗯。”祁枕书的目光柔了一瞬,“挺喜欢的。” “那我明天再给她买。”鹿笙弯着眼笑着说。 祁枕书凝眉,不赞同道:“她还小,零嘴还是少吃些,会坏了牙齿。” “哦、哦,好的。” 鹿笙了然地点头,小孩子确实要保护好牙齿。 “你寻我何事?” “哦,对了。”鹿笙把钱袋递给她,“这里有五十两,你先拿着,剩下的十两,明天我找姑婆先借一下。” 祁枕书没有伸手去接,也并未说话,只静静地看着鹿笙,眸光幽深如黑夜。 “我知道以前做错了很多事情,伤害过糖糖和你,也不奢求你们可以马上原谅我。”鹿笙坦然地看着她的眼睛,语气真诚,“但是,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弥补以前的过错。” 听到她的话,祁枕书的面上毫无波澜,眸色淡漠如常。 末世来临后,鹿笙看着自己身边的朋友和亲人一个个死去,直到最后独自一人生活。 她体会过心底深处最荒芜的孤寂,也不想再去过那样孤独的生活。 穿越到这具身体里,鹿笙庆幸又喜悦。 第8章 在这个世界,她并非孤单一人,有一个聪明又漂亮的妻子,还有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可爱孩子。 她喜欢这天清水蓝的世界,也向往炊烟袅袅、热气蒸腾的生活。 鹿笙咬了一下嘴角,硬着头皮说道:“看在糖糖的份上,可不可以暂时不和离。” 这是她的最后一个砝码,希望用孩子来动摇祁枕书和离的决心。 不过到底能不能打动祁枕书,她也没有多少把握,毕竟原主可真不是个爱孩子的好母亲。 原主生糖糖的时候有些难产,折腾了一天,中途还大出血差点没了命,生了孩子后原主在床上躺了小半年,才稍微养好了一点身子。 痛苦的生产记忆,让原主十分抗拒这个孩子,平日里对这个女儿也多是不喜,遇到心情不好时,还会严厉责骂。 两人对视许久,谁也没再开口说话,空气慢慢凝滞。 浮云遮月,稀疏的月光被隐没殆尽,鹿笙的心一点点下沉。 一直抬着的左手缓缓落下,鹿笙苦笑着低下头,掩下眼底的失落。 算了。 她独自一人生活了十几年,只是过回原来的生活而已,并没什么大不了。 原主做的事情太不是人了,不原谅也是正常的,自己又何必强人所难。 就算和离了,她也是糖糖的母亲,以后还是可以经常来看看孩子的吧。 鹿笙在心底劝慰自己。 蓦地,手上一空,鹿笙惊喜地抬起头。 夜风轻拂,吹散了遮月的流云,月光如流水倾泻而下。 祁枕书眉目清冷,身披皓月银光,发丝随风拂动,清逸如仙。 “记得今晚说过的话。” 声音淡如秋水,又似重若千斤。 鹿笙转悲为喜,扬唇欢声应道:“嗯。” 祁枕书没再与她说话,转身去了书房。 * 夜色深沉,静谧无声。 书房的微光熄灭,鹿笙看见祁枕书从书房出来,打水进了西边的浴房。 又过了十几分钟,祁枕书回了房间。 想到祁枕书肯收下银子,鹿笙嘴角勾起一抹笑,她盯着空旷的院子看了许久,才闭上眼睡觉。 啪嗒! 东厢传来椅子翻倒的声音,鹿笙迅速睁开眼。 房内亮起微光,光影移动,窗户上呈现出一大一小的黑影。 鹿笙连忙披着外衣出门。 来到院中时,祁枕书正抱着糖糖,急急忙忙地出门。 此时的祁枕书只穿了一件内衫,衣领处松松垮垮,全然不似白日那样齐整。 鹿笙上前一步,看了一眼她怀里的孩子,门口的灯光昏暗,却依旧能看到孩子脸上异样的潮红。 “生病了?”鹿笙关心道。 “身上烫得厉害。”祁枕书面色担忧,语气中盈着慌乱,“丁大夫应该还没休息,我抱她去看看。” “我陪你一起。”鹿笙伸手去接孩子,祁枕书皱着眉躲了一下。 “你再穿件衣服吧,晚上有点凉。”鹿笙视线扫过她的领口。 祁枕书被她说得一愣,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面上浮上绯色。 鹿笙抱过孩子,对她说:“快去吧,我先抱着出门。” 想到孩子,祁枕书快步回房,穿了外衫出门。 怀里的孩子身体滚烫,鹿笙脚下的步子也快了起来,祁枕书跟上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坡下。 “给我吧。”祁枕书接过孩子,她的腿长,脚下的步子比鹿笙要快上许多。 丁大夫住在村东,俩人走了十几分钟便到了。 天色不算太晚,丁大夫也还未休息。 给糖糖看过后,她说没什么大碍,应该是白日里受了风邪。 看着孩子那张红彤彤的脸,鹿笙简直想把原主揍一顿。 孩子哪里是得了什么风邪,多半是被白天要卖她的事给吓的。 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鹿笙有些心虚地去看祁枕书,却没想到正好对上她的目光。 祁枕书的眼眸沉静如深潭,跳动的火光映在她的眼底,幽幽凉凉,看得鹿笙有些心惊。 丁大夫拿着三包药递给鹿笙,“回去就煎上一副药,给她喝上。” “需要煎多久?”鹿笙问道。 “大火,这么大的碗,三碗水煎成一碗。”丁大夫用手比划了碗的大小,“晚上你们看着些,孩子出了汗要及时擦掉,不能再受凉。” “诶,知道了,谢谢丁大夫。”鹿笙点头应着。 从丁大夫那出来,俩人也是一路快步回了家。 祁枕书抱着孩子回房,鹿笙自觉去了厨房煮药。 鹿笙煎上药,想了想又将灶台烧上热水,随后出门打了一盆水端到东厢。 糖糖烧得难受,黏在祁枕书怀里小声哭闹。 祁枕书神色慌乱,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抚着她的背,轻声细语地哄着。 鹿华诚去世前专门雇了一个乳娘带孩子,他死了以后,鹿家落败,也付不起乳娘的工钱。 三日前,乳娘做完最后一天工,就离开了,这几天糖糖便一直跟着祁枕书。 比起鹿笙,祁枕书是疼爱女儿的,但她一心备考,平日里多是住在书院,只有旬休的时候才会回家,因此对照顾孩子的事也并不擅长。 今天她独自遇到糖糖生病,竟也一时慌了神,心底生出一些无措。 第9章 鹿笙把木盆放在桌上,拿着架子上的巾帕,在水里泡了泡,叠成一小块,放在糖糖的额头上。 糖糖依偎在祁枕书怀里,小脸烧得通红,看到鹿笙靠近的时候,乌黑的大眼睛闪了闪,本能地往祁枕书臂弯里缩了缩。 一个三岁的孩童,竟然下意识惧怕自己的亲生母亲,鹿笙心揪了一下。 想到原主冷暴力孩子的场景,鹿笙觉得的原主这个亲妈被祁枕书骂一句畜生,还真是没有冤枉她。 鹿笙收回手,脚下后退一步,站得远了一些。 “先给她敷敷额头,可以降温,一会热了就洗一下帕子,再放上去。” 她指了指木盆,小声与祁枕书说道,“等温度降下来,人就会舒服很多。” 头一次见到这般细心周全的鹿笙,祁枕书难得有些愣神。 鹿笙惦记着药,说完就回了厨房。 打开盖子看了一眼,汤水下去了大半,估计还要熬上十几分钟。 灶上的热水冒气小泡,鹿笙堵了灶眼。 药煎好,鹿笙拿到东厢让祁枕书去喂,自己又回厨房去盛热水。 等她再回到东厢时,糖糖已经睡着了。 祁枕书眉目低垂看着孩子,眸光温润如水,微弱的烛光照在她们身上,泛起淡淡的光晕。 鹿笙眸光微热,心间如暖溪流过,软成一片。 许是听到脚步声,祁枕书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正巧看到了鹿笙眼中的那一抹柔光。 一丝奇异的感觉划过心头,祁枕书蹙了蹙眉。 今天的鹿笙实在太过反常。 鹿笙不知道她的想法,只以为自己偷看被抓包,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冲着祁枕书笑笑,把热水倒木盆里,用手试了试温度,小声问道:“药喝了吗?” 祁枕书点点头,动作轻柔地将孩子放在床上。 鹿笙拧了巾帕,递给祁枕书,“给她擦一擦汗,换身干净的衣服。” 祁枕书看了看她手上的巾帕,又抬头看她。 见她半天没反应,鹿笙直接拉过她的手,把巾帕塞在她手里,有些奇怪地说:“愣着干什么,一会凉了。” 巾帕的紧紧贴皮肤,原本冰冷的掌心满是温热,只是这热度没有维持多久,就瞬间被人抽离。 “你的手好凉。”鹿笙拿回她手中的巾帕,转身重新把巾帕泡在热水里。 掌心的热度消失,祁枕书愣了愣,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 鹿笙拧着帕子,转头与她说道:“你的手太冰了,还是我来给她擦吧。” 祁枕书心下了然,原来鹿笙是怕她的手凉会冰到孩子。 将帕子折好,鹿笙看了看她的手,又接着说道:“这个水热,你正好烫烫手。” 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祁枕书来不及辨清这一抹情绪来自何处,就听到鹿笙疑惑的声音。 “怎么了?” 祁枕书掩下情绪,淡声道:“无事。” “我先给她擦擦,你烫好手给她找身衣服。” 屋内的烛光昏暗,鹿笙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走到床边给糖糖擦汗。 末世来临前,鹿笙有个比她小十五岁的妹妹,所以照顾起孩子来,并不陌生。 祁枕书拿着孩子的衣裳,站在一旁,漆黑的眸子沉静如水,将鹿笙的动作收在眼底。 作者有话说: 喜欢的小可爱记得要收藏呀! 第5章 十五两 夜幕渐隐,曙光穿过薄雾稀稀疏疏地洒向大地。 ‘山上的那黄果子太酸了,还扎嘴。’ ‘与你说过要等红了才甜,馋死了。’ ‘呜呜,你凶我!’ ‘哎呀,乖,没凶你,我看看扎哪里了。’ ‘喙旁边的嫩肉,你看看,就是这,肿没肿?’ ‘呦,你们在这呢,我昨晚看到一个大八卦。’ ‘什么八卦,快说来听听!’ ‘昨天鹿小花去了她嫂子的屋子,一宿都没出来!’ ‘这有啥,前天我也看到了。’ ‘那我昨晚还看到丁癞子去了酒坊,鬼鬼祟祟地,一看就没干好事。’ …… 小麻雀们叽叽喳喳在枝头讨论地好不热闹。 一颗石子从窗内丢出,正中枝干,小东西们一哄而散。 鹿笙翻身扯过被子盖在头上,下一瞬猛地一惊,从床上坐了起来。 直愣愣地看了好一会窗外灰蓝的天空,鹿笙肌肉紧绷的肩膀才慢慢松垮下来。 她已经不在末世了,而是来到了一个阳光明媚,干净又安全的世界。 揉了一下脸,鹿笙穿上外衣下床。 晨雾还未消散,空气中带着若有似无的潮气,微风吹过,带起丝丝寒意。 鹿笙重新给自己找了一件厚实的襦裙。 东厢的房门紧闭,祁枕书与糖糖还未起床。 鹿笙先生火熬了些糙米粥,随后又去后院的菜园看了一眼。 园子有一亩大小,地里种了不少蔬菜,但大部分都是小白菜、葱、白萝卜、卷心菜这些比较好打理的蔬菜,鹿笙仔细看了看,还在地里发现了土豆。 鹿笙掰了一颗卷心菜,准备切丝炒了吃,走到前院时正好碰到从屋里出来的祁枕书。 “早啊。”鹿笙笑着打招呼,“我煮了粥,再炒个卷心菜就可以吃了。” 第10章 祁枕书见到她,先是一怔,接着把目光落到她手中的卷心菜上,面上露出一股欲言又止的莫名神色。 被祁枕书这么看着,鹿笙有一种到别人家菜地偷菜被抓的错觉,忙扯开话题:“糖糖怎么样了?退烧了吗?醒了没?” 压下心底的疑惑,祁枕书点了点头,说道:“醒了,已经不发烧了。” 鹿笙炒好菜,祁枕书也抱着孩子走了进来。 糖糖虽然退了烧,但整个人还是蔫蔫的,也没什么食欲,只喝了两口粥就说不要吃了。 祁枕书有些着急,抱着她哄了好一会,可小家伙只拽着她的衣服,将小脸埋在她的手臂下不愿意再吃。 鹿笙想了想,起身去糖罐子里找了一小块红糖,放到粥里。 糖块遇到热粥,化成红色的汤汁,散发出甘甜的清香。 将汤糖汁和均匀,鹿笙拿着小勺自己喝了一口,眯着眼睛满足道:“呀,这个粥甜甜的好好喝诶!” 她的表情和语调格外夸张,好像手里捧的就是天下第一好喝的粥。 这幅样子对大人来说或许有些奇怪,但是却能精准地引起孩童的注意。 糖糖从祁枕书的臂弯里露出一双眼,满是好奇地看着她。 鹿笙盛了一小勺,装模作样地准备吃第二口,勺子递到嘴边,突然停了下来,看着糖糖,笑眯眯道:“小宝贝也想吃吗?” 听到鹿笙叫她小宝贝,小家伙眼睛睁得圆圆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鹿笙笑意盈盈地把勺子递过去,“这个粥超好吃哦,宝贝要不要尝尝?” 糖糖怯怯地吃了一小口,尝出甜味后眼睛闪了闪,把勺子里的粥一口喝下。 “真乖。”鹿笙又盛了一勺递了过去,“宝宝要吃饱饱,病才会好得快哦~” 就这样,糖糖小朋友在鹿笙一句句宝贝好乖和宝宝真棒的夸奖声中喝完了一整碗甜粥。 将空碗放到桌上,鹿笙冲着祁枕书笑着眨了眨眼睛。 灵动的双眼明亮又清澈,往日里的不屑与厌恶再也寻不到半点痕迹,怪异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祁枕书掩下怪异的感觉,舒展着眉说道:“谢谢。” 察觉到她态度的松动,鹿笙笑了笑,小声道:“应该的。” 吃过饭,鹿笙给糖糖煎好药之后去了鹿里正家里。 鹿里正正在院里掰包谷,眼神在她的衣裳上停了一下,“来了?” 鹿笙随手拿了一个板凳,一起掰了起来,“嗯,姑婆吃过了?” “嗯。”鹿里正手里的动作不停,瞥了她一眼,“难得能在辰时看到你。” 原主好吃懒做,就是个不睡到日晒三竿不起床的货。 “姑婆~”鹿笙学着原主的样子撒娇,“昨天与你说过了,往后定会与阿书好好过日子,自然要起的早一些。” 原主娇蛮任性,渣得毫无底线,除了鹿华诚这个亲爹宠溺,另一个原因就是鹿里正这个姑婆的纵容。 至于其中原因,那便是鹿笙的长相与鹿里正的亲哥哥格外像,鹿里正对鹿笙的喜爱甚至超过自己的孙辈。 昨天发生那样的事,鹿里正觉得往后是不能再惯着鹿笙了,不理会鹿笙的撒娇,板着脸:“说得倒是好听,你如今可是胆子大敢卖房!” “是不是过几日还要卖妻卖女!”鹿里正将手中的玉米棒子重重扔在地上,厉声喝道。 鹿笙眉角抽了抽,心想要不是她来了,还真印证了鹿里正这话。 “怎么?你还真有这想法?!” 鹿里正看鹿笙低着头,以为她是心虚,火气只窜脑顶,一把就拉着她的耳朵,抓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 “你个混账,真是无法无天了!诚哥儿那么好的汉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败家玩意!” “没、没、没,姑婆快松手,耳、耳朵要掉了。” 鹿笙一边揉着耳朵,一边跳着躲开接踵而至的扫把杆。 “没有最好!” 鹿里正松开手,拿着扫把指着鹿笙,瞪着眼威胁道:“你要是敢做那丧良心的事,我就让阿敏直接把你绑了扔进天牢。” 鹿华敏是鹿里正的小女儿,九年前通过科举入仕,如今在大理寺任职,原主最怕的就是这个小姑姑。 “不敢不敢。” 鹿笙连连摆手,见鹿里正依旧不停手,赶忙举着三个手指发誓:“我保证,有一天就是卖了自己,也不会卖她们,要是我鹿笙有卖妻卖女的心思,就让我时候下十八……” 到底还是心疼这个外甥孙女,鹿里正一扫把打断她的话,露出点好颜色,白了她一眼,嗔道:“少在这给我胡说八道!” 鹿笙揉着腿,笑着道:“我这不是为了您相信我嘛,再说说到做到,不破誓又有什么关系。” “再信你一回。” 鹿里正斜睨着她,转而重重叹了一口气,语气严肃道,“枕书那孩子是个好样的,等来年会试,定能榜上有名,笙儿,你可莫要犯糊涂啊!” 凉国的科考制度与鹿笙原世界的古代差不多,每三年一次,按照次序,分别是过童试取得秀才,过乡试为举人、过会试成进士、最后参加殿试的顺利通过者可出仕为官。 “如今诚哥儿去了,她便是你往后的依靠,你且安安稳稳过日子,等熬过了这两年,往后定有的是好日子,可不能再如往常那般任性,你可晓得?” 第11章 鹿里正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道。 “我知晓了。” 鹿笙点头应和,但心里并不完全赞同鹿里正的话。 好好与祁枕书过日子她是认同的,但把未来和希望全部压在祁枕书科举上,她不敢苟同。 暂且不论祁枕书是否能真正金榜题名,一举入仕,让她们生活无忧。 鹿笙作为一个具有独立人格的现代人,也不会将自己未来的人生压到另一个人身上。 依附于他人,并非长久之计。 “还没问你,你作何要典那房子?那钱又作何花了?”鹿里正问道。 “遭人算计了。” 想起原主的大部分记忆后,鹿笙察觉出原主从卖房子到卖孩子,也并非全会原主太过人渣,这一切事情皆有人故意引导。 不过这些也只是她的猜测,她暂时还没有实际的证据。 听到她的话,鹿里正立马变了脸,皱着眉,“何人算计你?” 鹿笙安抚她,“暂时还不能确定,等有了证据,再与姑婆说。” 难得见到鹿笙有些担当的模样,鹿里正感到一丝欣慰。 “那五十两也被人骗走了?”鹿里正想了想,狐疑道,“你莫不是在框我?” “我哪里敢诓骗您老人家,那五十两一文没花,昨天都已经给阿书了。” “倒也没算傻到家。”鹿里正板着脸点了点她的脑袋,“那你今天来寻我作何?” “五十两是有了,这不是还差十两的罚金。”鹿笙嘿嘿一笑。 “等着。”鹿里正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 拄着拐回了堂屋,过了好一会,鹿里正拿着一个红纸包递给鹿笙,“这里有十五两,你省着些花,这几日我帮你寻个活计,也好补贴些家用。” 没想到这个时候鹿里正还能这般信任她,鹿笙惊讶于鹿里正对原主的疼爱,又真心替鹿里正觉得糟心。 毕竟在原主那个渣子心里,鹿华诚也好,鹿里正也罢,所以人对她的好都是应该的,她从未有过一丝感恩的心思。 如今她占了原主的身体,以后这份恩情,便由她来偿还吧。 “作何这一副鬼表情。” 鹿里正拍了一下她的背,打断了鹿笙的思绪。 “真要记得我的好,便与枕书好好的,将糖糖抚养成人,等日后我到了下面见到诚哥儿,也问心无愧。” “哦。”鹿笙低低应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 俩人正说话间,一个青衣汉子急匆匆跑进院里,喘着粗气喊道:“里正,不好了,酒坊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喜欢的小可爱记得收藏呀! 第6章 鹿华英 鹿儿庄,鹿家酒坊。 “什么?!酒都酸了?” 鹿笙跟着鹿里正来到酒坊,还没进院门,就听到一道尖利的女声从墙内传出。 这声音昨日鹿笙听到过,是堂姑鹿华英。 鹿家酒坊是鹿里正的父亲鹿远置办的产业,鹿远一共有二儿一女,长子是鹿笙的爷爷鹿广明,次子是鹿华英的父亲鹿广志,幺女就是鹿里正。 鹿广明英年早逝,鹿广志胸无大志沉迷玩乐,因此鹿远一直将酒坊交于鹿里正打理。 鹿远死前将家里的酒坊分了三份,鹿里正这一房负责打理酒坊,占五成利,剩余五成大房、二房各分一半。 听到鹿华英的声音,鹿里正眉头皱了皱,拄着拐快走了两步。 “你们是怎么做事的!好好的酒怎么说坏就坏了,一缸酒一两半银子,这可是整整一百五十两!就让你们给糟蹋了!” “鹿家付了你们工钱,你们就是这么做事的?!” “管着你们吃,管着你们喝,你们就给我做出这样的酒?!” 鹿华英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酒坊的伙计们大声责骂,样子又泼又辣蛮横。 鹿华林走了一步,挡在伙计们面前,拽下鹿华英的手,“英、英子,你、你少、少说、两两、句,事、事情情、还没、没弄清楚。” 鹿华林是鹿里正的长子,是酒坊的酿酒师傅,鹿华诚死后一直由他做酒坊的管事。 他天生结巴,越是着急,说的话越是断得厉害。 “怎么没弄清楚?!就是这帮懒货昨日忘了封缸,这酒才酸了!” “不、不会的,昨、昨日,我回、回家前、特意、特意检、查过,都、都是好、好的。”鹿华林急得满头汗。 “那好好的酒,怎么就坏了?总不能是半夜让耗子刁盖子跑了?!”鹿华英不依不饶,一把拍开他的手。 “我不管,反正现在这酒做坏了,你们都给我赔钱!大哥你要是想包庇他们,这一百五十两你给补上?” “你、你!” 鹿华林为人忠厚老实,遇到鹿华英这样扫撒泼的无赖,哪里能说得过她。 话说到这,鹿华英灵光一闪,就准备把这事赖到鹿华林身上。 “也对,大哥现在是酒坊的管事,这酒做坏了理应由你负责,我看这钱……” 鹿里正手中拐杖重重一拄,打断了鹿华英的话,院里的众人也看到了走进门的一行人。 “鹿里正!” “里正!” “娘!” 众人早上发现酒酸了之后心里都焦急得很,再加上鹿华英嚷嚷着要他们赔钱,更是被吓得六神无主。 第12章 酒坊一共八个伙计,月钱最多的也不到一两,真要是让他们赔钱,他们哪里赔得起。 这会看到了鹿里正,每个人都像看到救星一样。 鹿华英见到她,也没了刚才那股子嚣张的气焰,微微低了头喊姑母。 鹿里正睨了她一眼,沉着声问道:“英子,我怎么不知晓,这酒坊何时由你做主了?” 鹿家酒坊一直是鹿里正这一房在打理,鹿华诚跟着她长大也在酒坊做事,唯独二房的人从未参与过酒坊的事情。 鹿广志身无长物,但长了一张俊颜,还凭着那张脸皮娶了县里大茶商的女儿为妻。 相对鹿家这种普通人家,二房一家更愿意扒着外祖一家过日子。 头些年,鹿广志的三个子女都是跟着外祖做茶叶生意,直到后来外祖一家败落,这一家人才回了鹿儿庄。 有的人甚至还惦记上了原本瞧不上的鹿家酒坊。 “姑、姑母,我这不也是着急,就是这些个吃干饭的偷懒,咱好好的酒都坏了!”鹿华英急吼吼解释。 “你可有证据就是他们偷懒忘了?” “不是他们偷懒,那酒哪能坏。”鹿华英小声狡辩,“酒做坏了,总得有人负责吧。” 鹿里正斜了她一眼,鹿华英撇过头不再说话。 “娘,我、我昨日、离开的时候,特、特意看过的,当、当时都封、封了。”鹿华林见鹿里正走到他身边,焦急解释道。 “娘信你们。”鹿里正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柔和,“先去看看酒。” 她这话一出口,酒坊的伙计和鹿华林都松了一口气。 “诶。” 鹿华林笑着应了一声,领着她去酒窖。 米酒酿造一般拌上酒曲后就会封缸发酵,按照滨河县十月的天气,从封缸到米酒发酵完成需要十五日左右。 发酵七日后,酒坊伙计会在每日上工后依次打开查看发酵状态,检查过后要需要及时封缸,否则米酒长时间暴露在空气里,会过度发酵,出现发酸的情况。 今日伙计早上来到酒窖,发现窖里的一百多缸米酒的酒封全部都被扔在一旁,缸里的米酒都已经有了酸气。 鹿笙跟在一旁,也听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伙计检查酒缸肯定一个一个查看,要说是忘记封缸也只能忘记一两个,不可能每一缸都是打开的。 加上鹿华林昨日离开前检查过,那么事情的真相多半是夜里有人溜进酒坊开了酒坛。 想到这,鹿笙的记忆里蹦出一句话。 ‘那我昨晚还看到丁癞子去了酒坊,鬼鬼祟祟地,一看就没干好事。’ 这是今日麻雀在她家院里的树上说的。 丁癞子是村里一个不务正业的流氓,在县里跟着一帮地痞瞎混,成日赌坊与花楼之间流连。 麻雀这种鸟简单又生性胆小,不会说谎又观察力格外敏锐,它们既然说看到丁癞子,那便不会错。 丁癞子和鹿家酒坊没什么交集,既然他昨晚去过酒坊,那现在嫌疑最大的就是他。 鹿里正挨个看了一遍,指着其中的十几缸道:“这几缸并无酸气,你们直接装坛,烧过一遍后就可以了。” “那、那剩下的怎、怎么办?”鹿华林着急地问道。 鹿里正深深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不能要了。” “不能要了?”鹿华英尖声叫道,“剩下的就不能装坛烧一烧,我看着酸味也不重,也烧一烧卖出去好了。” “酒已经发酸如何卖?!真要是卖了就是砸了鹿家的招牌!”鹿里正板着脸训斥道。 鹿华英收了声,有些不甘心地嗫嚅道:“那、那这废掉的酒……” “堂姑姑,这挣钱的时候你们二房要分一份,怎么赔钱了就想让姑婆她们自己补上,这道理上说不过去吧。” 鹿笙实在看不过去鹿华英精打细算的抠门样子,直接出声呛她。 这么多年一直是大房三房出人出力,二房年年白分红利,现在出了亏损还不想共担,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你个败家女,长辈在这说话,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鹿华英在鹿里正那吃了瘪正有气没处发,逮着鹿笙就是一顿责骂。 “穷得砸锅卖铁的玩意,在我这耍什么威风装大爷!你打肿脸充什么胖子,要是没了酒坊这点分红,你们一家子都得去喝西北风!” “我们家就是再穷,那该得多少得多少,可不像某些个人,竟长歪心眼子,千算万算,吃不香睡不好的,就惦记着占别人便宜,眼馋别人家东西。” 鹿笙也不惯着她,直接把她心底那点歪心思摆到明面上说。 “以前王家好的时候天天扒着人家认祖宗,恨不得跟了姓王,现在王家倒了,你咋不一块跟着去蹲大狱呢,那可是你亲外祖,你咋不在跟前好好孝顺孝顺。”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我打死你个满嘴放屁的王八羔子!” 鹿华英恼羞成怒,伸着手就要去抓鹿笙,鹿笙反应迅速,一下就躲到鹿华林身后。 “别、别跟孩、孩子一、一般见识。” 鹿华林人高马大,他往前面一站,将鹿华英拦得严丝合缝,半点够不到鹿笙。 “她娃都三岁了,她算哪门子孩子!大哥你别拦着我,我今天非要教训教训这个败家玩意!” 第13章 鹿笙见她气急败坏地直跺脚,故意冲着她做鬼脸,笑得很是得意。 就在这时,鹿笙发现鹿里正的身后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人一身白衣,身形修长纤细,眉目清秀俊丽,气质淡雅秀逸,犹如青竹。 不是祁枕书还能有谁。 看她站的位置,鹿笙觉得这人应该来了有一会了。 她刚刚忙着跟鹿华英打嘴仗,压根没注意身后的动静。 哎呀呀,完了完了! 祁枕书什么时候来的,她毫无形象跟鹿华英掰头的样子是不是都让她看去了! 鹿笙的笑直接僵在脸上,人也瞬间站得笔直,一双小手拉着放在身前,轻轻搅在一处,冲着祁枕书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模样格外拘谨乖巧。 祁枕书抿了抿嘴。 “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今天我就替你娘好好教教你!” 鹿华英依旧不依不饶,非要去抓鹿笙,还越骂越难听。 鹿里正敛了眉,开口喝止:“华英!” “姑母,鹿笙目无尊长,您可不能再惯着她。” 鹿华半点没抓到鹿笙,憋了一肚子起,直接变了脸,与鹿里正挑拨离间“她今天能这般说我,改日就能在背后编排您。” “小辈说错话,出口教训便是,作何这般架势,你也知自己是长辈,做事应当要有分寸,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你还不晓得?!” 鹿里正神情不悦,一看便是动了怒气,鹿华英想要反驳又有些不敢,但要她就这么咽下这口气,也是不甘。 “鹿笙,跟你堂姑姑道歉!长辈的事即便再错,哪里轮到你一个小辈来指摘!” 鹿里正这话说的,明面上是各打五十大板,但话外的偏袒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鹿笙见好就收,就坡下驴:“堂姑姑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个没见识的晚辈计较。” 鹿华英抱着胸冷哼一声,准备开口再损上几句。 “英子,这废酒银钱,记我们三房的账,不从公中走,你可满意了。”鹿里正开口说道。 鹿华英心头一喜,想要说的难听话也咽了回去。 早上听到坏了一百多缸酒,她第一时间就是想着怎么把这事赖到管事的二房头上,不能让自家吃亏,这会得了自己想要的,也不枉费她跑这一趟。 省了这几十两的银子,她心里可舒坦多了。 “那成。” 鹿华英痛快地应下,笑得见牙不见眼,与刚才那副撒泼耍横的样子判若两人。 “娘,我……”鹿华林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鹿华英怕他说点什么让鹿里正反悔,赶在他前面,急忙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给孙子做晌午饭了,姑母,我先走了。” 鹿华英说完,一溜烟出了酒窖,跑得飞快。 鹿笙无语地冲着她的背影翻了一个白眼,一转头,又对上某人沉静如水的眸子。 咳,鹿笙假装低头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怎么就又让祁枕书看到她的丑相了! 余光看到身旁的酒缸,鹿笙才想起自己刚刚想说的事,她走到鹿里正身旁,与她笑着道:“姑婆,这米酒虽然有些泛酸,但也不用倒了,我有法子再让它们变成好酒。”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啊,求收藏。 第7章 端倪 “你有法子?”鹿里正有些狐疑。 鹿笙从未学过如何酿酒,又如何能知道法子将这酸酒变好。 “是阿爹与我说的,他在古书上看到一种法子,用了之后能让酒不酸,还能让浊酒变清,喝起来更香浓醉人。” “他上次出门前同我说过,本是想着出门回来就试试。” 鹿笙不能说她想到办法是现代的蒸馏技术,只能把这事推到鹿华诚身上。 米酒通过蒸馏能提高酒精浓度的同时,还能减轻酒的乙酸含量。 不过这个办法只对轻微发酸的米酒有效,要是酸味太重还是很难去除的,需要用降酸剂来中和才行。 在原来的世界,鹿笙出生的那个小镇以烧酒出名,镇上家家户户基本都会做烧酒。 鹿笙的爷爷就是排得上名号的酿酒师傅,耳濡目染之下,蒸馏做烧酒的每一个步骤,她都烂熟于心。 想到那个喜欢抱着自己做烧酒的可爱老头,鹿笙的面上不自觉地露出一抹怀念的神情。 随后脑海里又闪过末世来临后,小老头拼死护着她,最后死在异兽的爪下。 鹿笙的眼中盈满化不开的哀伤。 鹿里正只以为她是想起了鹿华诚所以难过,便拉过她的手,安慰道:“好孩子。” 鹿笙从回忆里抽身,扯起一抹笑。 “只要你与阿书好好的,你爹在九泉之下也会欣慰的。” 略微冰凉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鹿笙低头,看到一双白皙的手,葱段般的手指纤长,皮肤细腻,骨节分明。 是鹿里正将她们二人的手放在了一处。 “知道了,姑婆。”鹿笙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应道。 抬头看向祁枕书,鹿笙发现这人也正看着她们交叠着的手,脸上隐隐泛起热意。 鹿里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二人,又在她们重叠的手上拍了拍:“真好。” 老太太这眼神,让鹿笙有一种在被磕cp的错觉。 第14章 她咳一声,抽回自己的手,假装无事般问道:“你怎么来了?糖糖自己在家吗?” “让牛大婶帮忙看着了,我有事想找姑婆,听说她来了酒坊,就过来看看。”祁枕书的语调轻缓,与往常无二。 “阿笙,快、快说说,要、要怎么将酸、酸酒再、再做成好酒。” 鹿华林一心惦记着做坏的酸酒,忍不住打断小两口说话。 说起正事,鹿笙也顾不上别的,忙正色道:“大伯煮酒的时候可发现蒸上来的酒气格外浓” 鹿华林做了二十几年的酿酒师傅,这个当然是知晓的。 他点点头,但并没有明白鹿笙说的意思。 “如果我们将那些蒸上来的酒气收集起来,不就是更香醇浓厚的酒了。” 鹿华林皱了皱眉,“道、道理确实是、是这个道、道理,可这酒、酒汽咋、咋个收集法” 不能用现代的专业术语解释,让鹿笙有点犯难。 她想了想,随后找了一个树杈子,蹲在地上开始边画边讲。 鹿笙提的法子太新奇,酒坊的伙计们也都好奇地凑过去听。 一开始他们怕鹿笙会不让他们听,也不敢靠得太近。毕竟蒸酒法子,就跟秘方是一样的,哪里会轻易让外人听去。 不过鹿笙没想那么多,看到他们想听,就挪了一下位置,让大家都能看到。 伙计们看到她的动作,都松了一口气,有胆子大的也学着她蹲到一边看,遇到不明白的还会问一嘴。 鹿笙没有任何不耐,详细地给他们讲不懂的问题,说的话也是通俗易懂,让人一听就明白。 听着她的讲解,鹿华林皱在一处的眉毛越来越松,直到最后惊喜地笑拍掌大笑。 “好、好、好,这、这个法子好。” “这两个大锅酒坊里有现成的,就是这酒甑怕是要现做。”鹿华林想了想说道。 鹿笙指着一个大木桶说道:“我看可以用那个改一改,先用着,这些酸酒不能等,酸度太重的话,再蒸出来的酒也会泛酸,大伯可有认识的木匠最好今日就能改出来。” “这个交给我,我会做木工,一个时辰就能改好。” 说话的是蹲鹿笙身边的一个女伙计,这人虽是女子,但身量比一般男子都要高大,皮肤也有些黑,不过人长得倒是不错,眉宇间有些英气。 看这人年纪与她差不多,鹿笙也没太多顾忌,开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夸赞道:“厉害!那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鹿笙的眼睛又圆又亮,齐南被看得有些害羞,有些脸热的说,“鹿小娘子,我叫齐南。” 或许是她的肤色太黑,鹿笙没看出她的脸红,只以为这人性格有些腼腆。 鹿笙笑着说道:“咱俩岁数差不多,你不用这么生疏,叫我鹿笙就行。” “好、好的,我去、去改木桶。” 齐南红着脸,飞快地说了一句,就拿着木桶去找工具。 看她这么积极,鹿笙笑着冲鹿华林说道:“人长得俊,会干活还这么勤快,真是个好伙计!” 鹿华林认同的点点头,有些得意地说:“她、她是我徒弟,酒、酒酿的也、也特别好。” 经鹿华林这么一提,鹿笙倒是对这人有点印象。 齐南是个孤儿,七、八岁的时候讨饭讨到了酒坊门口,鹿华林看她可怜就留了她下来做帮工。 后来鹿华林看她干活勤快,手脚特别利落又能吃苦,就收了她当小徒弟,逢年过节还会带回家里吃饭。 不过原主这人眼高于顶,对于大伯捡来的徒弟自是瞧不起的,俩人基本没有说过几句话。 余光扫过剩余的几个伙计,鹿笙又弯弯着眼睛与鹿华林说道:“大伯,这米酒蒸过再收集后就是新酒了,咱这新酒要是做成功了,是不是也得庆祝庆祝!” 鹿华林为人虽然忠厚,但到底也做了一段时间的酒坊管事,对手下这帮人的心思多少都能猜到一些。 他听懂了鹿笙话里潜在的意思,笑着应和道:“那、那是自然,这酒要是成、成了,都、都有大伙、伙的一、一份力,定、定是要好好犒、犒劳犒劳大、大伙。” 鹿华林的话一出口,剩下的几个人也干劲十足,争抢着去做活。 “我去烧火。” “我去刷锅。” “我去将酒坛子搬出来。” …… 祁枕书与鹿里正说话间,余光看到鹿笙自己蹲在中间,她的周围蹲满了一圈人,鹿笙一改往日高高在上的样子,与他们说说笑笑,分外融洽。 她与鹿笙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九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鹿笙。 这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变化? 祁枕书仔仔细细想过这两日发生的事,找到了一些端倪。 就是昨日晌午! 昨日她出门前,明明鹿笙与往常无异,与她说话时也多是不耐烦。 她本是要去山长家中吃喜酒,结果在路上碰到同窗,还听他提起在街上看到鹿笙抱着孩子。 鹿笙对糖糖不喜,连村口的榕树下都没抱孩子去过,又怎么会带着糖糖来县里。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连山长家的门都未进,就急急忙忙跑去找人。 一路上她不停地劝慰自己,或许是她自己想差了,又或者是同窗看错了。 第15章 直到她在牙行门口看到了鹿笙和糖糖。 那一刻她仿佛置身凛冬的风雪之中,全身冰冷,手脚发麻。 她想,即便鹿笙再不喜欢糖糖,那也是她的亲骨肉,她是怎么狠心到将孩子卖掉! 当时的她被气愤冲昏了头脑,只一心想着抱回孩子,并没有发现鹿笙的不同。 但现在想来,应该那时鹿笙便不一样了。 原来的鹿笙在她挡下自己的巴掌后,一定会破口大骂。 可一个人,怎么短短几个时辰内,就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一个荒唐又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祁枕书慢慢抬眸,不可置信地看向鹿笙。 另一边,鹿笙忙着与鹿华林说着蒸酒时的注意事项,压根没发现祁枕书正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她。 等她忙完手中的事,再想起祁枕书时,发现这人已经不在酒坊了。 伙计们各个手脚麻利,不到半个时辰,就已将东西准备好。 将米酒倒入锅中,放上酒甑和天锅,将连接的缝隙处用布条缠好密封,鹿华林迫不及待地让人点火添柴。 柴火越烧越旺,酒香四溢。 两刻钟后,倒流的竹管内流出透明的酒液,散发出浓郁的酒香。 头一次见到如此清澈的酒液,鹿华林倒吸了一口气,忙不迭用碗接了一口,顺势就要往嘴里送。 鹿笙吓了一跳,眼疾手快的将他拦下。 “等等!大伯,这酒头可不能喝!” 鹿华林不解的看向她,鹿笙解释道:“阿爹说了,那书上写,这先头出来的酒太烈,可不能喝,喝了会出人命的。” 酒头最少也在六十度以上,高的甚至有七八十度,这要是喝下去,不死也要半条命。 “这、这。”鹿华林摸了一把冷汗,“那何时才能喝?” 鹿笙预估了一下出酒量,“至少要出三碗以上才行。” 鹿华林心里着急,等接到第四碗,便迫不及待地拿起来品尝。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中午吃鸡 酒香浓郁让人只闻着便生了醉意,入口烈而不呛,味道醇厚,一口酒下肚口齿回甘,腹中有灼热之感。 酿了三十几年的酒,鹿华林头一遭发现,这酒还能酿得如此甘醇浓烈。 他闭上眼,细细品味口中的味道。 “师傅?这酒味道怎么样,酸气可是都去了?” 齐南等了半天,也不见鹿华林说话,只以为这酒做坏了。 鹿华林不舍地睁开眼,视线从伙计们紧张的面上扫过,展眉大笑着道:“成了!” “你、你们也都、都尝、尝尝。” 大伙听了这话,争先恐后地拿着碗去接新酒。 也亏得出酒的速度不快,一人只能喝上一小口,要不然鹿笙真担心过会儿这酒坊满院子都是醉汉。 见到有人喝了一次又要再接,鹿笙忙阻止道:“这刚出的酒烈得很,可不能多喝。” “剩下的酸酒还要尽快蒸完,还需要大伙再加把劲,等这酒都蒸好,咱再坐下来痛痛快快地喝一场。” “对、对,到时候我、我再给你、你们割上几斤肉,让大伙吃好喝好。”鹿华林添道。 大伙一听纷纷笑着应和,撸起袖子干劲十足。 鹿华林吩咐一旁的两个徒弟,“齐南,六子,你、你们把剩、剩下的几口锅再、再拿来,我、我们再垒、垒两个灶、灶台。” 听到这边热闹的动静,鹿里正拄着拐走了过来。 “笙儿这法子着实好用。”鹿华林见状忙接了一些酒给她,“娘,你快尝尝,这酒又清又烈,光闻着味道就能醉人。” 酒水清澈如山泉,若不是那酒气凌冽馥郁,乍看上一眼,只让人以为这是一碗白水。 不同于鹿长林的牛饮,鹿里正拿着酒碗先是放在鼻下闻了闻,才小酌了一口。 “烈而不辛,浓厚醇香,这酒当真不错!”鹿里正放下酒碗赞道。 鹿里正酿了一辈子的酒,能得到她的肯定,鹿华林面上喜色更甚。 “好孩子,这次多亏了有你,这百十来缸酒才没有白白浪费,你说说看,姑婆要怎么谢谢你?”鹿里正欣慰地看向鹿笙。 酒坊的规模不大,除去人工开销,一年下来盈余的利润,鹿里正能分到手里的银钱不足百两。 她顾念兄弟情分,也看在大房二房落魄了,才愿意将损失担下。 但一百多两银子并不是小数目,就这么浪费了,她总归是心疼的。 如今能挽回损失,鹿里正心里自是欣喜万分。 不过比起挽救这一百缸酒的损失,让她更加欣慰的是鹿笙这孩子是真的改好了。 早前她虽然给鹿笙拿了银子,心里却还是隐隐担忧,怕这孩子只是为了向她借钱才会那般信誓旦旦,装出正经的模样。 可方才瞧她一改往日的懒惰,与酒坊的伙计们一同忙活蒸酒,丝毫没有半点不耐与抱怨。 鹿里正看在眼里,真心觉得这孩子是真的改过自新了。 “都是自家人,哪有什么谢不谢的,姑婆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鹿笙笑着摆手。 “诶!我们笙儿真是懂事了。” 鹿笙的话让鹿里正既欣慰又感动。 她更进一步认定了自己的猜想,满脸慈爱地看着鹿笙,“笙儿帮了这么大忙,姑婆给你做两身新衣裳如何?就用你喜欢的桃花缎子。” 第16章 “不用、不用。” 想起昨天刚卖掉的那些花花绿绿的裙子,鹿笙赶紧叫停鹿里正给她做衣服的可怕想法。 “姑婆,我的衣裳够了,不用做新的。” “你这孩子,还跟姑婆客气,衣服多两身也不碍事,翻过这个月就入冬了,明日我让阿筝带你去成衣铺子,做两身冬衣。” “真不用的姑婆。” “听我的,就这么说定了!” 鹿笙见实在劝阻不了鹿里正买东西的热情,改口道:“这样吧姑婆,衣裳我是真的不缺,要不然你给我家里打个书架怎么样?” “书架?!” 好好的衣裳不要,要什么书架? 鹿里正先是不解,随后立刻了然,别有深意地笑道:“给阿书的?” 鹿笙纯粹是觉得比起衣裳,家里更缺个书柜,便随口一说,哪里想到她这一举动,看在鹿里正眼里那就是另有一番想法。 但话已经说出口,她也不好意思再改,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嗯。” 得到确定的答案,鹿里正可真是喜出望外。 最是爱穿新衣裳的人,竟然会为了给祁枕书要一个书架,放弃做新衣。 这孩子心里终究还是有阿书的! 若不是顾忌这还有外人在场,鹿里正怕是要老泪纵横了。 “好好好,咱就做书架。” 鹿里正叠声应承下来,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鹿笙被看得脸红,忙说起另外一件事。 “对了,姑婆,大伯,那丁癞子可与咱们酒坊有来往?” 酸酒的问题是解决了,但故意搞破坏的人还没找出来。 “丁癞子?丁醛?”鹿里正疑惑道。 鹿笙点点头。 鹿华林与鹿里正皆是摇头,“并无往来。” “可是他有什么不妥?” 鹿里正精明强干,听鹿笙无缘无故提起丁癞子,便觉得有些蹊跷。 “昨夜我出门时,好似瞧见他在这酒坊门口转悠,不过夜里太黑,也看不真切。” 虽然麻雀不会说谎,但事情并非鹿笙亲眼所见,她也不能一口咬死就是丁癞子。 “原来是他!”鹿华林气愤道,“我、我去找他算、算账!” 鹿里正赶紧将人拦下,“笙儿也只是看到他在酒坊门口出现,咱们又无旁的证据,你如何找他算账!” “那、那要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辛辛苦苦酿出来的酒,险些被人毁得干净,鹿华林憋了一肚子火,恨不得直接将丁癞子直接绑来揍上一顿。 “你且稍安勿躁,如果是丁癞子所为,那八成是受人指使。”鹿里正思索片刻,又说道,“这些日子你可与人发生口角?”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酒坊,连县里都不曾去过,哪里会与人结怨。” 秋收收完粮就是酒坊最忙的时候,鹿华林忙得根本没时间与人出去吃酒。 “可是县里其他酒坊所为?”鹿笙猜测道。 要不是有私人仇怨,那就有可能是竞争对手搞的事情。 鹿里正摇摇头,“滨河县内大大小小有十几家酒坊,我们酒坊规模不大,也并无特殊之处。” “既然这样,那我们便将计就计,对外宣称这酒就是坏了,看看暗中作恶的人下一步有什么动作。” “对、对,就按笙儿这、这主意办,我们、我们引蛇出洞,看看、看到底是哪个龟、龟儿子要、要害我们。” 日上三竿,鹿笙看酒坊这边没什么事,也没再多留。 回家前她绕道去了村中一户养鸡的人家,买了十来个鸡蛋和几只母鸡。 凉国的气候温暖,粮食和蔬果种类繁多,但畜牧业并不发达,肉类的价格都比较贵,按家里现在的情况,暂时是没办法通过吃肉来补充营养。 但糖糖正在长身体,每天补充蛋白质是必不可少的。 养几只母鸡就能吃上蛋,还是比较方便的。 鹿笙拎着鸡笼回家,她手上还有一只拔了毛的公鸡,是特意加了十文钱让卖鸡的村民收拾的。 可能是同伴的尸体让笼子里的母鸡受了惊吓,一路上都在咯咯咯直叫,落在鹿笙耳朵里,就是这群鸡一直在尖叫着喊救命。 进了院子,她放下鸡笼,对着里面的母鸡说:“不用喊救命了,买你们回来是为了下蛋,不是为了吃肉的,以后每日给我乖乖下蛋,我就不会宰了你们。” 鹿笙能听懂鸟类说话,但并不是所有鸟类都能听懂人话。 母鸡还是一直咯咯咯叫个不停,鹿笙无奈,也不跟它们再说话。 她拎着鸡笼往后院走,准备把它们放到后面的菜园里,还能顺便抓个虫子。 谁知她甫一回头,正好看到祁枕书站在书房门口。 鹿笙向前走了两步,笑着和她说:“我买了几只母鸡,这样以后家里就有鸡蛋吃了。” 祁枕书面色平淡的点了点头,只是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异样。 鹿笙以为她是看到了自己蹲着和鸡说话的丑样,有些不好意思地举了举自己手里的鸡,开口道:“我买了鸡,中午炖了吃,这鸡是老杨家养的,天天在山上跑,肉质紧实,炖起来肯定香。” 她太久没吃过鸡肉,一想起那味道还有些嘴馋,就下意识的咽了一下口水。 第17章 “我去把它们放到后院。” 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实在太傻气,鹿笙再在祁枕书跟前丢人,急忙忙说了一句就拎着鸡笼快步去了后院。 祁枕书凝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影子消失在转角,眸中的颜色变了又变,秀气的眉毛也缓缓皱起。 思索良久,祁枕书转身回了书房,看向桌上摊开的《百鬼纪事》,目光停在那句:鬼魂缠身者,不喜日光,昼伏夜出,日照无影。 合上《百鬼纪事》,修长的手指拿起一旁的《妖怪杂谈》,翻到其中一页。 片刻后,那夹着书页的莹白指尖微顿,下一瞬轻轻颤抖起来。 狐妖,可附身于人,喜食鸡,好美人,擅媚术。 作者有话说: 鹿笙:大吉大利,中午吃鸡。 祁枕书:救命!发现老婆是狐妖怎么办?在线等,很着急!!! 喜欢的小爱们要收藏哦~谢谢啦! 第9章 狐妖 红日当空,苍穹深邃碧蓝如洗,浮云流动悠然自得。 鸡汤咕咚咕咚地在锅里冒着小泡,色泽金黄的鸡肉裹挟着浓郁的糖汤汁,肉香四溢飘满整个伙房。 将切好的土豆倒了进去前,鹿笙尝了一口味道,汤汁鲜美咸淡适中。 盖上锅盖,鹿笙打开旁边的另一口锅,里面是一碗黄澄澄的蒸鸡蛋糕。 看时间差不多,她将鸡蛋糕拿出来,放到旁边晾凉,转身去拿灶上的小葱。 回头的一瞬,余光瞧见门边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糖糖穿着一身藕粉色中衣,半个小身子躲在门后,只露出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 一双大眼睛睁地滴溜圆,好奇又有些怯懦的看向鹿笙这边,却又在看到她的时候,迅速躲到了墙后,只留一只小手紧紧抓着门框。 鹿笙被她这有趣的小模样可爱到,故意拉长了声音,轻笑着说:“咦?明明刚刚看到了一只可可爱爱的小宝贝,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门外的身影动了动,露出脑袋上的一个小揪揪。 鹿笙站在灶台旁不动,又笑着说道:“哎呦,这个鸡肉炖的好香哦,也不知道我们家糖糖宝贝喜不喜欢吃。” 小揪揪轻轻晃动了一下,鹿笙盛了一碗鸡肉,再接再厉,接着引诱道:“好像小宝贝不喜欢吃鸡来着,看来我只能一个人把她吃掉了。” “喜、喜欢的。” 声音小小的,又带着一点点急切。 这个小身子也从门后露了出来,鹿笙假装惊喜地冲她招招手,“哎呀,小宝贝来啦,要不要来尝尝阿娘做的土豆炖鸡。” 小人站在门口没有动,但眼睛里期待的表情早就出卖她心底的想法。 “超好吃的哦~” 鹿笙笑着向她走过去。 小人松开扒着门的手,往后退了一小步。 鹿笙停下了脚步,她蹲了下来,与小人平视,柔和地笑着道:“要不要跟阿娘一起吃特别特别美味的鸡肉。” “还有阿娘特意给糖糖宝贝蒸的鸡蛋糕哦,滑滑嫩嫩,很好很好好吃哦~” “嗯。” 小人踟蹰了一下,低低地应了一声。 鹿笙张开手,给她系好衣服上的小带子,将她抱了起来。 小人先是一惊,随后有些紧张地拽着她的衣袖,小心翼翼地看着鹿笙。 鹿笙没有低头看她,抱着她往里走,装作随意地问道:“宝贝是更喜欢吃鸡肉呀,还是更喜欢吃鸡蛋糕呀?” 这个问题着实难到了糖糖,她顾不得紧张,纠结到底哪个更好吃。 看着一脸苦恼的小人,鹿笙轻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既然这么难选,那我们就两个都多吃一点好了。” 小人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十分认同鹿笙的说法。 “嗯。” 这一次的声音不再是怯懦,而是带上了欢喜的雀跃。 鹿笙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笑地快怀,“那现在的话,我们先来尝一块鸡肉好不好?” “好。” 奶声奶气的声音软软糯糯,听得鹿笙心里化作一滩温水。 她夹了一小块鸡肉,在唇边吹了吹,喂给糖糖。 小人学着她的样子,也吹了吹,然后一口将肉吃下。 鸡肉入口的瞬间,小人秀气的小眉毛弯成两个月牙,黑溜溜的眼睛忽闪忽闪,配上颊边隆起一个小包,样子有趣极了。 等她吃完鸡肉,鹿笙又给她夹了一小块土豆。 粉糯的土豆吸收了鲜美的汤汁,入口即化。 小人的眼睛更亮了,比起有些难嚼的鸡肉,她更喜欢这个软绵绵的土豆。 鹿笙看出了她的喜欢,便准备再在锅里给盛上一些。 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铲子打开锅盖。 “你在做什么?!” 祁枕书惊惧又愤怒的呵声从门外传来,吓得鹿笙险些扔掉了手中的锅盖。 鹿笙回过头,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怀里一空,祁枕书已经抱走了糖糖。 对上祁枕书盈满怒火的眸子,鹿笙有些怔愣,动作有些迟缓地指了指炖着鸡肉的锅。 “糖糖喜欢吃土豆,我就想再给她盛一点。” 深沉冰冷的双眸沁着寒霜,眸光如冰刀刺骨,像极了昨日在街市上看到她的样子。 鹿笙不太明白,她在家中抱着糖糖,祁枕书怎么还会有这么大反应? 第18章 难道是原主卖孩子这事对她的影响太大?产生心理阴影了?所以才反应这么激烈? 现在连抱都不让她抱了? 祁枕书看着那咕嘟冒着热气的锅子,神情略略一顿,面上有错愕一闪而过,眼中的寒光微微消散。 她方才在看过《妖怪杂谈》后,又找了两本鬼怪逸事的杂书,其中有一本书上提到,狐妖专爱蛊惑幼童,烹煮食用。 来到伙房,乍一看到鹿笙抱着孩子站在灶台旁,祁枕书一时情急想差,才产生了这样的误会。 鹿笙只以为祁枕书是应激障碍,对糖糖产生过度保护。 她看着祁枕书,再一次郑重地承诺道:“那个,我真的不会再伤害糖糖的。” “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发誓!” 凉国的庙宇众多,百姓也都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轻易不做发誓的承诺。 祁枕书依旧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像是等着她发誓一般。 鹿笙举着三根手指,“我鹿笙在此立下重誓,若有朝一日做出伤害女儿鹿祈的事情,就让我不得好……” “算了。”祁枕书打断她的话。 并非是祁枕书心疼鹿笙会违背誓言受到天谴,而是祁枕书觉得,今日若鹿笙真被狐妖附了身,那拿鹿笙的性命发誓,也并无作用。 祁枕书读了十几年圣贤书,一直信奉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对于狐妖附身的猜测,她心底是觉得怪诞荒唐的。 吃饭间,祁枕书总是状若无意地用余光去看鹿笙,瞧见她将一块块鸡肉放入口中,再吐出一粒粒毫无残渣的骨头。 祁枕书心绪繁杂,郁郁难言。 比起娘亲祁枕书的高度紧张,糖糖小朋友明显对鹿笙阿娘亲近了许多,每次在鹿笙给她投喂后都会弯起小眉毛,回赠一个甜甜的笑。 饭后。 “早上姑婆给了十五两,刚刚买鸡花了一两,还剩十四两。” 鹿笙把红纸包递给祁枕书,祁枕书蹙了蹙眉,数了十两银子,将剩下的递还给她。 “这些就够了,余下的你自己收着吧。” “你也留些银子防身。” “不用。” 见她态度坚决,鹿笙无奈,把银子接了过来。 祁枕书转身收拾碗筷。 鹿笙拿着银子,冲一旁的小人笑眯眯道:“那这些银子,我就拿来给糖糖买好吃的,宝贝你说好不好?” “好。”糖糖开心地点着小脑袋。 “那宝贝都喜欢吃什么?” 鉴于祁枕书的刚才的反应,鹿笙并不敢与孩子靠得太近,只跟她对坐着隔着桌子说话。 “糖糖喜欢,喜欢吃肉肉、还喜欢土豆” “还喜欢鱼鱼、还有菜菜” “还有糖瓜、还有甜糕、糖葫芦……” 糖糖摇晃着小脑袋,掰起手指,开始数起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这可是阿娘第一次问她喜欢吃什么,她要把自己喜欢的都告诉阿娘。 小人头上的小揪揪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特别可爱。 鹿笙笑着伸手撸了一把圆圆的小脑袋,“这么多啊,宝贝的小肚子吃得下吗?” 小人认真想了想,点着头,声音软糯,“嗯,慢慢吃,吃得下。” “那阿娘可要努力挣银子了,要不然可养不起糖糖小宝贝了。” “养得起,养得起。” “糖糖只吃一点点。” 小人一听鹿笙说养不起她,就有些害怕,着急的拉着她的衣袖,两根小小的手指捏出一点点距离。 “不怕不怕,糖糖宝贝吃多少阿娘都养得起。”鹿笙摸着她的脑袋安抚道。 掌心的温热消散了小人的担忧,她想了想,眼里有带上点点期待,看着鹿笙,有些怯怯地嗫嚅道:“娘亲也吃很少。” 鹿笙怔了一下,下意识地看祁枕书。 祁枕书背对着她们在刷碗,手上的动作不停歇,似是没有在听她们说话。 糖糖见她半天没说话,还去打量祁枕书,只以为她不想养娘亲,焦急地提高了声音重复道:“娘亲吃的很少,阿娘不要赶走娘亲。” “阿娘也要把娘亲养起来。” 糖糖之所以这么着急,全是因为曾经听过好多次原主的叱骂,说迟早有一天休了祁枕书,把她赶出鹿家。 小人的声音又急又尖,祁枕书就算刚才没注意,这会也都听到了。 这可真是尴尬了。 要养她这话说出口,怎么听都有一种变相表白。 她哪里好意思当着祁枕书的面说。 可眼见着再不答应小家伙就会直接哭出来,鹿笙只好硬着头皮应下,“好好好,一起养,一起养。” 说话的时候鹿笙用余光去看祁枕书,见她依旧没回头,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嗯,娘亲吃得少,也很听话。”小人依旧有些担心,又开始掰着手指数着祁枕书的好来,“娘亲还会读书,长得也好看。” “嗯、嗯。”鹿笙连忙打断她的话,“宝贝,昨天的糖葫芦喜不喜欢呀?” 这一次鹿笙引着话头,巧妙地避开任何与祁枕书有关的话。 过了一会,祁枕书洗好碗,面上一如往常,与她说:“你一会无事的话,就与我一同去质肆还钱。” 第10章 ‘奸夫’ 秋风阵阵,天边的浮云随风而动,悠悠荡荡。 第19章 漫山的草木层层叠叠,郁郁葱葱,溪水自山涧而下,汇入村里的河流。 俩人一同出门,鹿笙见祁枕书无心交谈,也不多话,专心享受着沿途怡然的美景。 再一次路过村口的榕树,远远地鹿笙就听到了树下人们交谈的声音。 “我听说昨儿个有人去鹿家收房子去了?” “是有这回事,我去瞧了,鹿笙把房子抵给了张三,不过让里正给拦下了。” “那拦得了一回,还能拦第二回 ?我瞧她那样子,这房子多半也是保不住。” “可惜了祁秀才。” “我看过两天祁秀才就得把她休了。” “那倒未必,当初要是没有鹿二郎,祁秀才早就让祁大山两口子磋磨死了,哪还有命留着读书考秀才。” “要不咱赌十文钱的,看她俩能不能和离。” “不赌不赌。” “老六,他不跟你赌,我跟你赌,不过咱换个赌法,就压她们几个月能和离,谁猜的时间最近就算谁赢,你看咋样?” “诶,栓子这个赌法行,我压一个月。” “那我赌十天。这祁秀才要是脑子灵光,昨天就把和离书给写了。” “呦,花婶子,你就这么盼着她们早点离了?我看你莫不是有什么旁的心思?” “咋滴,你管得着么你!” “诶,那我的改成十五天。” “加我一个,加我一个,我赌五天。” “嘘。” 应是有人看到了她们,这群人齐齐噤了声。 原主这败家形象还真是深入人心。 大家的赌约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根本没有人看好二人的婚姻。 鹿笙偷偷去看祁枕书的反应,却发现这人蹙眉沉思,完全没关注树下的声音。 祁枕书出了门便在想鹿笙的事情,确实没有听到树下人们的对话。 原本去还钱这事祁枕书自己去便可,但她实在不放心留鹿笙和糖糖一起在家,就只能拉着她一同去。 一是怕会再出现昨日那样的事情,二是她对现在这个鹿笙真实身份的怀疑。 虽然鬼怪之事多只是传说,祁枕书也不曾亲眼见过。 可鹿笙的变化太过突然,且与原来的性子相差甚远,实在不能不让她多想。 若鹿笙真被狐妖附身,她是不是要去找个道士做法? 以往祁枕书见过不少道士做法,单是想起那些人浮夸的动作与表演,她便觉得都是些装神弄鬼的把戏。 要是找了个假道士,驱妖不成,再惹怒了它,那便不好了。 一定要想个万全之策。 在这之前定不能轻举妄动,让她生疑。 “祁枕书,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鹿笙憋了许久,终于在快到质肆门口时,把话问出了口。 祁枕书闻言,回头不解地看她。 “看你一路都像是有心事的样子,碰到了什么麻烦事?”鹿笙解释道。 祁枕书神色一凝,竟一时有些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问询。 “若是不方便就算了。” “无事。” 二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听清对方的话后又皆是静默一瞬。 鹿笙率先打破沉默,淡淡一笑,“无事便好,那我们进去吧。” “嗯。” 交了六十两的银子,她们顺利地拿回了那张当票。 出了质肆,鹿笙开口道:“我想再去一趟北街,出门时答应了糖糖要给她买糖瓜。” 祁枕书想了想道:“我同你一道。” 北街有个书肆,她正好去问问,可有需要抄书的活计。 原本有鹿华诚在,她一门心思读书,从未因生计操过心。 家中的进项只有酒坊每年二三十两的分利,但这钱怕是只够一家人的开销,她明年要去省府乡试,往来费用加食宿少说也要十两往上。 还有鹿里正那借来的十五两银子。 另外,真要请人做法,又将会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想到这,祁枕书不免在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看向鹿笙的眼神沉了几分。 思忖间,她眸光一亮,想到一个办法。 到了街口,俩人定好了半个时辰后再在路口会合,便各自去了不同的地方。 北街是滨河县最繁华的街道,街道两旁是各色商铺。 鹿笙一路走过来,发现这街上总计三十几家铺面,光是酒铺就有三家,要是再加上沿街搭着卖酒的吃食铺子,卖酒的商铺共有十余家。 走到北街的尽头,就是滨河县的码头。 河运水道,滨河县的下一站就是州府青州,两地相差三日的路程,凡是南来的商船,去往青州前多是要在滨河县停泊,做补给。 码头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道路两旁也多是些提供给赶路人及劳力们的便宜食摊。 又逛了一会,鹿笙见时间差不多,便准备往回走,转身的时候,一个身穿花色绸缎的男子突然出现,拦住了她的去路。 男子见到她,将手中的折扇一甩,笑地殷切,“鹿妹妹,可算是见到你了。” 男子名叫黄耀祖,是滨河县县令夫人的娘家外甥,也是那个怂恿原主卖掉女儿的‘奸夫’。 其实真要论起‘奸夫’这个身份,黄耀祖却也不算是名副其实,原主与他拢共只见过七、八面,俩人也从没有越界的行为。 第20章 二人第一次见面,是三个月前的乞巧节,原主看花灯时与家人走散,又偏偏被两个流氓纠缠,恰逢黄耀祖路过,三两下将那二人打跑。 黄耀祖身形高大,长相虽算不上俊美非凡,但棱角分明,男子气十足。 外加上这英雄救美的桥段,竟是让原主一见倾心。 随后祁枕书赶到,帮其道谢,二人并未说过一句话。 若是俩人再无交集,那故事也就没了后续,可事情就是这般巧,十几日后,原主上街买东西,却不凑巧忘带银钱,被店铺掌柜奚落。 原主羞愤之际,黄耀祖再次出手相助,不仅帮其付了银两解围,更是将掌柜狠狠地训斥一顿,让他给原主道歉,帮她出了一口恶气,还挣足了脸面。 也正是这一次,黄耀祖问了她的姓名,并隐约地向她表达了好感。 碍于自己人、妻的身份,原主未做出什么越矩的行为,甚至告诉了黄耀祖自己已成婚的事情,道过谢后便匆忙离开。 但从那以后,心里便对黄耀祖有些念念不忘,时常想起黄耀祖失望的神色。 直到三日后,黄耀祖竟私下寻上她,再次与她诉衷肠。 俩人便就这样在私下有了往来,不过多数情况也只是偷偷见过几面,黄耀祖不仅说话好听,也爱买一些女孩子喜爱的玩意哄她开心。 鹿笙不是原主,先不说她本不喜欢男人,光是想到黄耀祖明知原主已成婚,还勾引她出轨,就让人觉得无耻。 单这一条就能证明黄耀祖并非什么好鸟,更何况黄耀祖最后与原主见面时,总是话里话外怂恿原主卖女儿与他私奔。 鹿笙细细想来,总觉得事情并不如原主所看到的那般简单。 “鹿妹妹,昨日我与相约,你怎未前来?可是家中出了事情?”黄耀祖面带忧色,有些焦急道。 “昨夜孩子生了病。”鹿笙神色淡淡。 其实就算昨夜糖糖没有生病,鹿笙也并不会去赴约。 黄耀祖面色滞了滞,霎时又恢复成担忧的口吻,“可是病得严重?” “已经好了。” 今日吃过早上那副药,糖糖就已经好了,中午的饭量也正常,下午她与祁枕书出门前,又抱着她去了一趟丁大夫那里。 丁大夫瞧过后,说是已大好,再吃两副药稳固一下就行。 察觉出鹿笙态度里的冷淡,黄耀祖心底啐了声,脸上依旧做深情状,“鹿妹妹,再过十日就是我娘的寿辰,我已与她写信,会带心爱的女子回去见她,她老人家甚是高兴,正在青州盼着见你呢。” 即便鹿笙是没嫁人的黄花闺女,黄耀祖私自带她回去,俩人也是私相授受,哪个正经人家的婆母会喜欢这样的儿媳? 真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 “当真?”鹿笙先是有些惊喜,转息间又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垂着眼眸,有些隐忍道,“不过,这次怕是要让伯娘失望了。” 紧接着,鹿笙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做了无比痛心的决定,咬牙低吟道:“黄郎,你我二人的缘分,怕是不能再续了。” 她的话语越来越低落,到最后更是带上了一丝鼻音。 不就是比演技,姐姐演不死你! 见她露出惊喜之色,黄耀祖心下得意,还没高兴两秒,又被鹿笙浇了一盆冷水,察觉她话语中的惋惜与隐忍,他又觉得鹿笙的决定也并不坚决,事情还有转机。 “为何?”黄耀祖急忙问她。 “唉!”鹿笙神情哀伤,欲言又止,最后重重叹了一口气,“算了,天色不早,我还要去当铺给家中换些粮钱。” 她说完便转身欲走,黄耀祖赶紧从怀里掏出钱袋,塞到她手里:“这里有十几两碎银,你先拿着。” “这、这怕是不妥。”鹿笙推拒着不收。 “给你,你就拿着。”黄耀祖慷慨道。 鹿笙无奈将钱袋收下,黄耀祖见状,迫不及待的问道:“你且与我说说……” 没想到鹿笙突然打断他,有些紧张地说:“黄郎你快走!我看到祁枕书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蛊惑 眼见黄耀祖仓皇离开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鹿笙再也憋不住,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逃跑的技术这么熟练,看来没少干这种私下与人勾兑的龌龊事。 相对于鹿笙的开怀,站在她身后十步之遥的祁枕书却是眉头深锁,心事重重。 鹿笙私下与黄耀祖有往来这事其实祁枕书是知晓的,在最初知晓的时候,祁枕书并没有感到任何被背叛的愤怒,相反的她有些开心。 这开心有为自己,也是替鹿笙开心。 凉国的民风开放,女子守寡或是和离再嫁皆是寻常,并不会遭人非议。 她们的婚姻皆由鹿华诚而定,鹿笙听从父亲之命,而她是为了回报养育之恩。 她与鹿笙没有两情相悦,也无日久生情,就连糖糖这个女儿也只是新婚夜的一项任务。 鹿笙对她不喜,除了那一夜,她们不曾再同床。 而与她而言,情爱之事也并不重要。 祁枕书知道,从舅舅用她换了鹿家的一百斤大米那天起,她的人生便不再属于自己。 幸运的是鹿华诚给了她读书识字的机会,虽然这机会是用她的婚姻换取的,但她并无半点怨言,反而觉得庆幸。 第21章 她本以为这一辈便是一直如此,与鹿笙‘相敬如宾’地过下去,却不曾想鹿笙有了心上人,而鹿华诚也意外去世。 没有了鹿华诚这个顾忌,鹿笙在他下葬的那一天就与她提了和离。 她拒绝了,并非是她不舍,而是黄耀祖并非良人。 在知晓黄耀祖这人后,祁枕书特意与人打听过他。 黄耀祖是青州人士,他之所以来了滨河县,是因为在青州的花楼里与人争抢歌姬,失手将人打死,家里人花了好些银子打点后,将他送来了滨河县避风头。 鹿笙于她来说,比起妻子,更是她回报恩情的责任,鹿华诚虽然过世,可她不能弃鹿笙不顾,放任她跳进火坑。 只是没想到鹿笙会因为她的拒绝,而做出卖掉亲生女儿这样丧心病狂的举动。 为了避免她再做出伤害糖糖的事情,祁枕书写了那封和离书,结果这一次是鹿笙拒绝了,还说要改过自新与她好好生活。 那一刻,就如同眼前开怀大笑的鹿笙一样,一样的让她觉得陌生。 自从生糖糖伤了身子,鹿笙的性子也越发阴郁,别说是开怀大笑,哪怕是笑容都不太常有,也不爱与人往来。 这两日来祁枕书最常见的,就是那一双秀眉弯弯水光潋滟的双眸。 以及鹿笙一改往日孤僻的性子,与酒坊的伙计们相谈甚欢,还三言两语就将黄耀祖戏弄了一番。 所有的这些都印证了书中所提到的,狐妖机敏狡猾,善以伪装蛊惑人心。 与心绪沉重的祁枕书截然相反,此刻的鹿笙轻松又快乐。 黄耀祖给她的钱袋里有五两多碎银,她拿着银子给糖糖买了糖瓜和糕点,在路过一间杂货摊时又买了一个布老虎,碰见小商贩在卖石榴又买了三个。 祁枕书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笑意盈盈地与各个摊贩、伙计寒暄说笑。 糕点铺的老板娘送了她两样新糕点,杂货铺的摊主给她免了十文的零头,就连卖野果的小贩都多拿了一个果子给她。 直到快走到两人相约的地点,祁枕书拐了一个弯,没再跟着她,从另一个胡同绕了过去。 祁枕书到的时候,鹿笙并不在,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她才姗姗来迟。 眼见着这人怀中满满当当全是吃食,没有半点空闲,手指勾着一个憨态可掬的布老虎,脸颊鼓鼓囊囊,嘴角还沾着一点酱汁,模样分外有趣,像极了山野间囤货的小松鼠。 妖怪竟也会如此贪嘴,喜好甜食吗? 祁枕书一时竟不知该用何种表情去应对。 眼见着鹿笙手中的布偶要掉下来,祁枕书忙上前将它接住,又分了一些吃食拿在手里。 除了她刚刚看到的糕点和野果,鹿笙还买了卤味、果脯和炒货,这些东西中最沉的是一袋杂粮,她打开看了一眼,里面七七八八有十余个小布袋,装的都是不同的粮食。 祁枕书甚是不解,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鹿笙扬了扬眉,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暂时还不能说,回头你就知道了。” 她刚刚仔细看过各家酒铺的酒,都是发酵制作的米酒,原材料也都只是用了糯米。 而制作蒸馏酒的话,可用来做酒的原材料就多了,高粱、玉米、小麦、大麦、苦荞,甚至是土豆、南瓜,只要是含有淀粉的食物都可以用来发酵蒸馏做成酒。 但同是小麦,不同品种不同产地种出来,它所含的淀粉量也有差异,所以她买齐了粮店里全部的粮食,用来尝试看看,这些粮食是否都适合做酒。 祁枕书踟蹰了半刻,微微抿了抿嘴,略带无奈地劝说道:“家中如今的状况,还是要节省些花才是。” 昨天割了肉,今天吃了鸡,来了县里又买了不少东西。 照她这个花法,身上那四两银子怕是已经让她用光了。 不管如今鹿笙是何身份,花出去的都是真真切切的银子,更何况还是从姑婆那里借来的银子,往后是要还的。 早知道她会如此,方才就应当接了那四两银子。 鹿笙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从兜里掏出剩下的四两银子,递给她,“这些是我用卖衣裳剩的钱买的,姑婆给的我还没花,要不你先收着?” 她手里还有从黄耀祖那忽悠来的五两银子,所以就大方地把四两银子给了祁枕书。 祁枕书愣了一下,并没收。 “拿着吧,放我这,我就忍不住要花掉。”鹿笙笑眯眯地说。 这次她没再迟疑,将钱接过。 俩人回到村里,把东西放回家中后,祁枕书去牛大婶家接糖糖。 鹿笙拿出一些炒货和糖果递给她,“给牛大婶送一些,总麻烦人家帮忙看孩子。” 牛大婶的家就在鹿家那个高坡的下面,家中有个小孙女牛娇娇与糖糖同岁。 鹿华诚为人乐善好施,与周围邻里相处得都不错,不过原来的鹿笙对于牛家这种猎户是瞧不上的,从来也不跟他们走动。 习惯了她反常的行为,祁枕书并没再感到惊讶,只伸手接过纸包,“嗯。” 糖糖在牛大婶家睡着了,祁枕书抱着糖糖回来,小脑袋靠在祁枕书肩膀上,半眯着眼睛还没睡醒。 鹿笙把买来的布老虎递给她,原本迷迷瞪瞪的小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抱着布老虎爱不释手,就连心心念念的糖瓜都想不起来了。 第22章 看着她可爱的小模样,鹿笙忍不住伸手揉了两下。 祁枕书将她放了下来,糖糖一手抱着布娃娃,一手抱着鹿笙的腿,抬着头,闪着大眼睛,甜甜糯糯地说:“谢谢阿娘。” 鹿笙的心又化成一滩温水,暖暖涨涨。 她弯下身想要将她抱起,结果头顶传来祁枕书略带冰凉的声音,“糖糖,今天的字可练了?” 对面的一大一小皆是身体一顿,鹿笙将抬起的手缓缓放下,糖糖弯起的嘴角也落了下去,看向鹿笙的眼睛盈上了期待。 糖糖满三岁时,祁枕书就为她开蒙,三岁的孩子生性好动,对枯燥的练字有些抵触,经常是能躲则躲。 鹿笙现在连多跟孩子说话都要看祁枕书的脸色行事,哪里敢插嘴管教育的事情,只能回给糖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圆圆的小脑袋耷拉了下去,靠在怀里的布老虎上。 鹿笙安抚地摸了摸,“阿娘还买了糕点,等你练好字,咱们一起吃怎么样?” 失落的表情一扫而光,小家伙霎时抬起头,欢快地应声,“嗯。” 看到这一幕的祁枕书眉头紧紧拧起,明明与自己更亲近的糖糖,只过了一天就有了倒戈的趋势,让她有一种女儿要被人抢走的错觉。 这便是狐妖蛊惑人心的本事吗? 鹿笙见她们进了书房,自己去后院找了竹筐和镰刀出了院子。 要想酿好酒,第一步最重要的是做好酒曲。 酒坊的酒曲更适合做米酒,今天是为了挽救损失才直接用米酒蒸馏,但如果日后要直接做蒸馏酒,就要在酒曲上做改进,这样酿出的酒才会更醇更香,出酒率也更高。 按照原主的记忆,鹿家后门的山上就有她需要找的酒曲原料。 半个时辰后鹿笙找齐了要用的植物,刚走到家门口,就听到草丛里传来期期艾艾的鸟叫。 ‘哎呦!哎呦!疼死我了,小爷的翅膀,小爷的屁股,疼死我了!’ 听到熟悉的鸟语,鹿笙脚下一停,扒开草丛,果然看到了某只骗吃骗喝的鹦鹉。 ‘谁!你别过来啊!小心小爷啄死你!’ ‘跟你说了别过来,再过来小爷不客气了!!’ ‘小爷跟你拼了!!!’ 或许是听到她的脚步声,鹦鹉挣扎着使劲扑棱翅膀。 它的一个翅膀受了伤,想飞但飞不起来,只能叽叽喳喳用尖叫威胁来人。 鹿笙好笑地看着它,“就你现在这秃了毛的样,还想啄人,飞得起来嘛你?!” 认出来人是鹿笙,鹦鹉立刻停止了挣扎,尖叫变成了哀鸣,‘呜呜呜,姐姐救命啊!’ 鹿笙伸手将它抓起来,“干嘛要救你这个小骗子。” ‘姐姐,我错了,我好惨啊……’羽翎支棱着一个掉了毛的翅膀,跟鹿笙哭诉。 吱呀的开门声响起,鹿笙一抬头,就见到祁枕书正面色古怪地看着自己。 听到门外的声音,祁枕书开门出来查看,却看到鹿笙正在跟鹦鹉说话。 扶在门框上的手轻颤了一下,祁枕书压下心底翻涌起的情绪,强忍着镇定说:“后日是阿爹的三七,我们一同去一趟白云寺,为阿爹点一盏长明灯祈福,你觉得如何?”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村里的麻雀 金乌西斜,霞光漫天。 祁枕书说话的时候一直凝眉看着鹿笙,不想漏掉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寺庙是供奉佛祖菩萨的庙宇,佛法无量可驱散一切妖邪。 若鹿笙真是狐妖附身,应会对白云寺避之不及,想办法推脱不去。 鹿笙不明白为什么去给鹿华诚点长明灯这个事,祁枕书还要特意征求她的意见。 而且她明显能感觉祁枕书说话时候的紧张,还有这会看着她的神情,带着深深的探究。 是原主不喜欢去白云寺?还是点长明灯这个事情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还是因为点长明灯需要花很多钱? 等待鹿笙回应的时间里,祁枕书只觉得每一秒都过得极其缓慢。 鹿笙为什么还没回答?难道她不敢去吗?那她真的是被狐妖附身了?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鹿笙的脸,察觉到她微动的唇角。 要拒绝了吗? 祁枕书忍不住屏住呼吸。 就在这一刻祁枕书感觉世界都静了下来,静到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咚、咚、咚、咚。 她要是拒绝了,那接下去该怎么办?请道士吗?去哪里请?要不要先带糖糖离开家? “可以呀。” 鹿笙仔细翻着脑海中的记忆,并没有找出什么有用的答案。 清灵的声音瞬间拉回祁枕书飘散的心绪,可以呀三个字在她的脑海里回响了很久,她才像是真正听到它一样,理解了它的意思。 她同意了?她竟然同意了?! 为什么?她是不怕吗? 还是因为她法力高深不怕寺庙? 见到祁枕书一脸失落的模样,鹿笙奇怪又担忧地问道:“怎么了?去白云寺点长明灯有什么问题吗?” “无、无事,那我们后日便去白云寺!” 话毕,也不等鹿笙回话,祁枕书便兀自回了书房。 鹿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她答应了一起去,反而惹得她不高兴? 第23章 难不成长明灯真的特别贵?但是要说去点灯的人不是她吗? ‘哎呦~哎呦~姐姐救命!小羽快死了。’ 羽翎的哀嚎拉回了鹿笙的注意力,让她没再去深究祁枕书的奇怪反应。 “不太想救。”鹿笙无情的拒绝,作势要把它扔会草丛,“你这就是掉了几根毛,过几天长好了就能飞了。” ‘救鸟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姐姐救了我,我一定当牛做马回报姐姐。’细细的鸟爪死死抓着鹿笙的手指。 “这话你昨天就说过了,结果吃饱了就溜了,没有半点当牛做马的自觉。”鹿笙嫌弃道。 ‘没溜,没溜,我就是去解决点私鸟恩怨,姐姐对我这么好,我哪里会跑!’ 羽翎歪着圆卜隆冬的鸟脑袋,在鹿笙指背蹭来蹭去,‘小羽永远是姐姐的小羽,小羽生是姐姐的鸟,死了是姐姐的死鸟,小羽跟姐姐生死相随。’ ‘姐姐你要信我,我对你都是真心的。’一双小豆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鹿笙十分怀疑这鸟是哪家戏院跑出来的,满嘴都是腻腻歪歪的戏文台词。 “别说这些恶心人的话,谁要跟你一只鹦鹉生死相随。”鹿笙用手指戳开她的鸟头,“你也不用在这生生死死的,我带你回去养伤,你帮我一个忙就行。” ‘姐姐客气啥,小羽愿意为姐姐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羽翎抬着鸟头一点一点,摇头晃脑地说着。 “油腔滑调。” * 带着羽翎进了伙房,鹿笙替它检查了一下,左翅并不严重,只是被扯掉几根羽毛,鸟屁股上的伤重一些,羽毛掉了一小片,还有点渗血。 鹿笙碾了些草药涂在它粉嫩的鸟屁股上。 ‘嘶~嘶~哎呦!痛死鸟了!姐姐、姐姐轻、轻点!’羽翎疼得啾啾乱叫,‘臭猫,等小爷好了,小爷要拔光它的猫毛!’ 羽翎举着残翅,晃动着它那沾着绿色草药汁的粉屁屁,样子格外滑稽。 鹿笙忍着笑问:“你这样是跟猫打架去了?打输了?” ‘才没输!我啄了它一只眼,我打赢了!’羽翎不服气地挺起胸脯。 鹿笙啧啧两声,“你一只鸟,跟猫打架,胆子够肥的啊。” ‘姐姐,你都不知道,那个死肥猫特别可恶,专门扑杀我们这群可怜的小鸟,我有好几个小姐妹都被它咬死了!’ 羽翎也顾不得屁股痛,直接跳上鹿笙的手腕,跟她告状。 “小姐妹?也是玄凤鹦鹉吗?”鹿笙拎起它的一只翅膀,在翅膀下看到了一排黄色的小斑点。 她还真没想到这个油嘴滑舌的鹦鹉竟然是只母的,还真是没看出来。 ‘不是、不是,是我在村里认识的麻雀妹妹们。’ “你认识村里的麻雀?” 这还真是巧了,原本鹿笙就是想让羽翎帮忙找一下昨天看到丁癞子的那只麻雀。 ‘认识啊,她们都是我的小姐妹。’羽翎摇着脑袋得意道。 “那正好,你帮我把她们叫过来,我有事要问问它们。” ‘好嘞!’羽翎答应得爽快,她蹦跶着走到窗棂上,抬着头啾啾啾啾叫了几声。 不到两分钟,伙房的窗棂上零零散散落了十几只小麻雀。 ‘小羽,你找我们什么事?’ ‘发生什么大事了?’ ‘我正吃饭呢。’ ‘你咋受伤了?’ ‘大家都在呐。’ ‘你的屁股怎么秃了?’ ‘是不是那只臭猫干的?’ ‘臭猫太可恶了!’ ‘我来了,我来了,你们在这干什么呢?’ ‘诶?屋里还有个人?’ ‘呀,有人!’ ‘呀,有人!’ ‘呀,有人!’ ‘呀,有人!’ ‘呀,有人!’ …… 小麻雀们先是唧唧喳喳叫个不停,在看到鹿笙后都紧张的聚到一团,还有胆子小的已经挥着翅膀飞走了,剩下七、八只都是和羽翎最熟的。 ‘你们别害怕,姐姐是个好人,救过我好几次。’羽翎走到它们跟前,解释地叫道,‘放心吧,她不会伤害你们的。’ “对,我就是想问你们一些事情,不会伤害你们的。”鹿笙小声说话,尽量不吓到它们。 她从今天买的杂粮里抓了一把小米,洒在窗户边的桌子上,自己则搬着凳子坐远了一点。 ‘她能听得懂我们的叫声?!’ ‘她能听得懂我们的叫声?!’ ‘她能听得懂我们的叫声?!’ ‘她能听得懂我们的叫声?!’ …… ‘好奇怪的人类。’ ‘好奇怪的人类。’ ‘好奇怪的人类。’ …… 又是一阵混乱的鸟叫过后,小麻雀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齐看向羽翎。 ‘嗯,姐姐很厉害的,她能听得懂我们的叫声,你们不要怕啦,快过来吃吧。’ 羽翎率先蹦到桌子上,啄了两口小米,有些哀怨地看向鹿笙。 看出了它眼底的控诉,鹿笙解释道:“这是今天刚在县里买的。” 羽翎傲娇地扭过头,撅着秃屁股,又吃了两口小米,招呼着麻雀小姐妹们,‘快来吃吧,姐姐就是想问你们一点事情,这个小米可真好吃!’ 第24章 一开始这些个小麻雀还是有些畏惧,可看羽翎吃得那么香,有两个忍不住嘴馋的,也飞了过来。 剩下的小麻雀看同伴们吃了半天,鹿笙都只坐着不动,也都陆陆续续落到桌子上大快朵颐起来。 又过一会,飞走的一只小麻雀又飞了回来。 不过相对于羽翎的毫无顾忌,它们都是正面冲着鹿笙,边吃着小米边时不时抬头去看鹿笙。 等到这群小家伙各个吃得滚瓜肚圆,鹿笙轻轻咳了一声,放柔声音说道:“你们认识丁癞子吗?” ‘认识。’ ‘认识。’ ‘认识。’ ‘认识。’ …… “昨天有没有谁看到丁癞子进了酒坊?”鹿笙点点头,又问道。 ‘没有。’ ‘没有。’ ‘没有。’ ‘没有。’ …… ‘我看到了。’一只头顶长了个小白点的麻雀叫道,剩下的麻雀齐齐歪过脑袋看向它。 ‘昨天太阳刚刚落山的时候,他从西面的桂树翻进去的,我就在树上。’ “那有看到他进去做什么了吗?” 小麻雀歪了歪脑袋,想了一会,‘进了对面的屋子,然后就不知道了,我飞走了。’ 西面桂树正对的屋子正是贮藏室,破坏酸酒的人就是丁癞子无疑了。 鹿笙想了想,又对小麻雀们问道:“村里有一只欺负你们的猫?” ‘臭猫。’ ‘臭猫。’ …… 提到猫,小麻雀们都不再畏畏缩缩,各个怒气冲冲,叫声都高了几个音阶,吵得她耳朵发麻。 “嘘。”鹿笙嘘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你们小声点,我帮你们解决掉那只猫,你们帮我个忙。” ‘真的?’ ‘真的?’ ‘真的?’ ‘真的?’ …… 鹿笙点点头,“真的,你们帮我看着丁癞子,如果他再去酒坊,或者去别的地方做坏事,你们就告诉我。” “我不仅帮你们处理掉那只猫,等收拾了丁癞子,我还会再请你们吃小米,以后你们有什么困难还可以来找我,怎么样?” 她说的话太长,小麻雀们反应了好一会,又欢快地叫了起来。 ‘我帮忙。’ ‘我帮忙。’ ‘我帮忙。’ …… 鹿笙交代了几句要关注丁癞子哪些举动,又分了些炒瓜子给它们,小家伙们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看着外面的天色,鹿笙开始准备晚饭。 但她不知晓的是,从她拿着羽翎走近伙房的那一刻,对面的屋子里一双深色的眸子便一直关注着她,直到麻雀们全部飞走。 狐狸之于鸟类本应是天敌,为何她们不但不惧怕鹿笙,反而还越发亲近起来? 胆小如麻雀亦会被狐妖之力蛊惑,违抗自己的天性。 看来附在鹿笙身上的狐妖果然道行极深! 所以她才不惧怕去寺庙是吗? 祁枕书思绪繁杂,只得将今日从书肆借来的《金刚经》翻开来,先是默念了一遍,随后埋头认真抄写起来。 作者有话说: 祁枕书:老婆是狐妖,还道行极深,我先抄个《金刚经》压压惊。 鹿笙:老婆一直担心钱不够花,还是要努力搞钱! 喜欢的小可爱们记得收藏呀,谢谢啦! 第13章 纠结 日暮西沉,炊烟袅袅。 祁枕书在抄过一遍《金刚经》后,心绪稍稍平复许多,觉得自己或许是思虑太重了。 这世上虽有各式各样的鬼怪传说,可她身边并无真正见过鬼怪的人,即便是经常出入山林的猎户牛良,祁枕书也不曾听他有提起精怪。 或许是最近事情太多,让她过于紧张了。 祁枕书这般劝解着自己。 可下一刻,她又想起刚才的一幕,若鹿笙不是狐妖,那又是如何能跟那些鸟说话呢? 咚、咚、咚。 祁枕书一抬头便对上了鹿笙的眼睛,这一双眼眸清澈灵动,完全不似书中写的那般,被妖怪附身后会泛起精魅的异光。 鹿笙笑着道:“饭好了。” “好饿哦~” 坐在高凳上的糖糖握着笔,眼睛亮亮地看向祁枕书。 “吃饭吧。” 午饭吃的鸡剩了不少,鹿笙晚上就把它重新热了热,又炒了一个青菜。 羽翎翅膀受了伤,鹿笙去伙房端菜的时候,正好把它捎上,放在了自己肩膀上。 糖糖在看到它后,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鹿笙笑着与她解释道:“这个鸟是玄凤鹦鹉。” 羽翎见惯了别人这种好奇的表情,高高扬起了脑袋,挺了挺胸脯,一副高傲神气的模样。 “鹦鹉?”小人眨了眨小眼睛,不是很明白。 “鹦鹉是聪明的鸟,它们能听懂我们说话哦。” “真的吗?那它能说话吗?” “说话?这我倒是不知道哦,有聪明一点的鹦鹉是会说的,这只我就不知道了。”鹿笙瞥了一眼某只装模作样的鹦鹉,故意说道。 果然,下一瞬,撑着翅膀装大爷的鹦鹉,摇晃着脑袋急着替自己证明:“聪明,聪明,羽翎聪明。” 这一次它并不是鸟叫,而是真的学着人说话的语气。 第25章 “哇,它好厉害。”糖糖惊奇地拍着手感叹道,“它真的能说话。” 小人头一次见会说话的鸟,当即连吃饭都忘记了,一心想着要与鸟儿说话。 祁枕书放下手中碗筷,看着二人一鸟,淡声道:“食不言。” 母女俩霎时端正吃饭,就连鹿笙肩膀上的羽翎都老老实实蹲坐下来。 不同于语气中的平淡,祁枕书的内心却是波澜起伏,原来这只鹦鹉不仅能听得动人言,还能开口与人交谈。 仔细想来当初同窗与自己吹嘘时,确实提过鹦鹉这种鸟之所以价值千金,便是长期训教可开口说人言。 若真是如此,那鹿笙与她说话便不奇怪了。 这也便能解释为何那些麻雀不害怕鹿笙了,鹿笙既不是狐妖,那麻雀不怕也是正常。 思及此,祁枕书又觉得自己认定鹿笙为狐妖附身之事过于武断与草率了。 但如果鹿笙并非狐妖附身,一个人的性情又如何能在一日之内变化如此之大? * 曲是酒之骨,酒曲的好坏直接影响着白酒的质量,不同的酒曲的用量不同,出酒率以及成酒的风味都会大不相同。 原来酒坊所用的酒曲是用辣蓼草、甘草及桂树叶做的,这个配料做甜酒确实不错,但要是做白酒的话,用曲量大,出酒率会稍差一些,酿造的白酒清香有余但醇厚不足。 鹿笙新做的酒曲,也是就地取材,除了辣蓼草,还添加了桑树叶,何首乌藤、马鞭草、紫苏叶等几样植物和草药。 第二日鹿笙起床后,先是将昨日采来的药草洗净后在扑在竹篾上晾干,又把昨日买来的大米磨成粉。 等过两日草药晾干后也一样磨成粉,再与米粉混合在一起,加入水来搓成圆球,就算是完成制作酒曲的第一步。 早上看到鹿笙在院内摆弄草药,祁枕书心中好奇,却没有多问,倒是糖糖小宝贝与她的娘亲截然相仿,一直抱着布老虎屁颠屁颠的跟在鹿笙身后,左瞧瞧,右看看。 “阿娘,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小孩子可没有那么大的克制力,想知道就直接问出口。 鹿笙捋了捋她额前的小碎发,笑着说道:“阿娘在努力挣钱给糖糖小宝贝花哦。” 小家伙眼睛亮晶晶地问道:“这个草草可以变成钱钱吗?” “是呀。” 小家伙听完她的话,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又转身奔跑进屋,把自己的布老虎放在床上,再跑回到鹿笙身边,抓着自己的小袖子往上卷,板着粉嫩的小脸,语气认真地同鹿笙说:“糖糖要跟阿娘一起赚钱钱。” 小孩子虽然表现的淡定,但微微闪躲的眼睛也还是透出了她的真实情绪,这其中有期待还有隐忍的惧意。 鹿笙知道这份惧意应该是害怕,害怕自己有一日会再将她卖掉。 所以小人希望自己也能帮着她赚钱,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鹿笙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原主卖孩子对小人造成的伤害,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被淡忘和抹平。 “好呀,那宝贝和阿娘一起努力赚钱钱,我们一起养娘亲好不好?” 鹿笙刻意将她摆在与自己一样的位置,让她提高对自己的认同。 果然,听到她的话,小人的眼睛更加闪闪发亮,脸上的小酒窝也现了出来,高兴地点着小脑袋,“糖糖和阿娘一起赚钱钱养娘亲!” 而此刻,要被母女两个人一起‘养起来的’祁枕书,正坐在屋内,认真抄着昨日从书肆拿回来的话本。 她昨日去书肆是想拿一些经史子集来抄一抄,这样的话,抄书赚些银两的同时还可当做复习。 结果她到书肆的时候,书肆掌柜与她说,经史子集暂时并不缺,不过今日有人拿了一册话本,说是要会写簪花小楷的人抄写三册,一册一两银子的酬金。 抄写一册《诗经》是五百文,但字数要远远超过那一册话本,两相比较之下,自然是抄话本赚的更多些。 虽有些不愿,但祁枕书只犹豫了一下,便应了下来,毕竟现下家中境况,能多挣些银两总是好的。 这册话本的话名叫做《半路情缘》,内容与名字一样直白,讲的是两个女子,一个年少守寡、一个遇人不淑,之后俩人相遇相爱,最后相濡以沫的半路情缘。 祁枕书平日里并不看话本,对于情爱这类的话本更是无感,她一心抄书,却不曾注意,这话本里的有一主角与她颇为相似。 同样是家境贫寒书生,同样是有一个对她不喜的刻薄妻子,之后妻子与旁人私通,还在失手错杀女儿后诬陷书生杀子。 书生被迫远逃他乡,隐姓埋名参加科举,功成名就后将悍妻千刀万剐为女儿复仇,而在此期间书生也遇到了另一女主,这一路都是另一女主在暗中帮助书生成长。 这一日,鹿笙与小人一起晾晒草药,祁枕书埋头抄书,只是偶尔抬头看向院内的一大一小,眼神里中的戒备比起昨日少了许多。 昨晚祁枕书回房后又将这两日发生的事仔仔细细想了一遍,觉得自己将鹿笙当做狐妖真是太傻了些。 鹿笙若真是狐妖附身,直接吸食她与糖糖的精气便可,又何必大费周章在这扮演普通人。 只是依旧是那个问题,她仍旧想不通鹿笙为何会变化如此之大。 第26章 她心中有过猜测,可那猜测就如同狐妖附体一般荒唐,让祁枕书不敢再妄下判断。 * 白云寺在滨河县广莲湖的普济岛上,需要到县里的码头坐渡船才可抵达。 天刚蒙蒙亮,鹿笙三人便起床出门,准备到码头吃了早点后,直接坐渡船登岛。 今日恰巧是十五,会有不少人都在这一日去白云寺烧香,若是去晚了,光要坐船就要等上许久。 朝阳初升,晨风瑟瑟,裹挟着雨夜寒意,卷落枝头的枯叶。 远远的还未走到北街的路口,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便已不绝于耳,放眼望去,街市上车马盈盈,人头攒动。 越是往码头走去,街道也愈发拥挤。 有往来的旅人、早起做工的伙计、码头搬运的脚夫以及要去白云寺的百姓,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此处汇聚。 相比昨日,街边的吃食摊子也多上不少,每一个摊位前都是往来不绝的食客。 烧饼、馄饨、包子、糕点、豆腐脑、烧麦还有一些鹿笙不曾在原世界见过的早点。 因为带着孩子,鹿笙挑了一间临近码头、有座位的食肆,三人在食肆外的茶棚坐下,点了粥、小笼包和几样小菜。 “这天可真冷啊!” “可不是,前两日还穿着单衣,今早出门我连夹袄都穿上了。” “这样天气,就该吃一碗热腾腾的羊汤,祛祛寒气。” “那羊肉汤五十文一碗,喝上一碗就抵上咱半日的工钱,你舍得?” “这不就是想想,还不是天太冷了些,想着喝点带热气的。” “茶水两文一碗,也热乎的紧。” “这茶水风一吹就凉了,就是十碗下肚也热不起来。” 隔壁桌坐了三个身着短衣的汉子,听谈话应当是码头扛包的脚夫。 “客官,您的小笼包。” 店小二端来了她们的餐食,鹿笙收回视线,专心吃起早饭。 饭后,一家人来到了码头,她们来的还算早,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坐上了渡船。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白云寺 远山苍苍,江水泱泱,晨曦划破天幕,微光从薄雾中四散而出洒向江面,驱散了浩渺烟波,清风荡过水面带起层层涟漪。 江面上除了几艘摆渡的船只,还有不少大户人家自己的游船。 白云寺是一座百年古刹,在青州境内颇有名气。 寺中的慧能法师三岁入门,修行八十余载,佛学造诣极深,通彻大乘佛法。 慧能大师每月十五会在白云寺开坛讲经,每到这日,不仅是滨河县的百姓,更有许许多多外地的信徒特意赶来白云寺听讲。 小船悠悠荡荡,约莫过了两刻钟,到达了广济岛的渡口。 广济岛有两千多亩,岛上有一片小山,白云寺就是建在山峰的最高处。 出了渡口,入眼的便是宽阔的山道。 白云寺信徒众多,有乐善好施者出资修缮道路,将蜿蜒的山道改成了平坦的缓坡,不仅走起来不累人,还可通车马行驶。 虽然时辰尚早,但此时的山道上已有不少香客,山道的两侧也零星有不少小摊贩沿路叫卖,吃食、果品、香烛纸钱应有尽有。 糖糖第一次同两位娘亲一起出门,从坐船开始便一直扑闪着一双大眼睛,抱着鹿笙买的那只布老虎,趴在祁枕书肩头左瞧右看,很是好奇。 那布老虎她特别喜欢,除了练字与吃饭时被祁枕书明令禁止不许抱着,平时小家伙走到哪都要带着它。 鹿笙见她总是看小摊上红彤彤的红果子,就顺手买了一捧,五文钱八个果子,用果树叶子做的漏斗包住。 这果子是山上的野果,长得与李子差不多大,表皮上很干净,还带着晶莹的水珠,应该是摊贩在山溪里洗过了。 鹿笙拿出帕子擦了擦递了一个给糖糖。 小家伙笑弯了眼,甜甜地说道:“谢谢阿娘。” 鹿笙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又递了一个给祁枕书:“你也吃个果子吧。” 祁枕书看了一眼果子,摇了摇头,“上去再吃吧。” 广济岛的这座山并不高,估计再走一刻钟就能到白云寺了。 “你抱了一路了,换我来抱一会。” 她直接将果子放到她手里,张着手对糖糖笑着说:“宝贝都让娘亲抱了许久,现在换阿娘抱好不好呀?” 经过昨天一起晾草药‘挣钱养娘亲’的亲子劳动后,糖糖对鹿笙亲近了许多。 这一次她没有再去看祁枕书去征求同意,主动朝鹿笙伸手,“阿娘抱。” 鹿笙接过小人,拿着手帕擦掉她嘴角沾上的红色汁水,笑着打趣道:“呦,这是谁家的小花猫呀。” 小人腼腆地笑了笑,把果子递到鹿笙嘴边,“阿娘也吃。” “谢谢宝贝。” 鹿笙就着她肉乎乎的小手咬了一口果子,果肉清脆爽甜,口感吃起来有些像脆桃,但比桃子要更丰盈多汁。 女子面容娇俏,笑颜明媚如三春桃花,她怀中的小人乖巧可爱,引得不少路人投来探寻和艳羡的目光。 除去一双深棕色的瞳仁像祁枕书,糖糖的五官样貌都像极了鹿笙,即便是不认识的人,一眼看过去,也知道这两人是一对母女。 看着相处融洽又极其相似的两张脸,祁枕书有一瞬间的失神。 第27章 在最初的那些日子里,她以为母子天性会唤起鹿笙对孩子的喜爱,也幻想过有朝一日鹿笙会像今日这般,抱着孩子笑的满心慈爱。 但她从未如愿。 直到今天,这一幕真实地发生在她眼前,她却觉得有些不真切。 她突然想,或许这几日发生的所有事都只是一场梦,一场虚无荒诞又无比真实的梦境。 等到梦醒后,她的身边还是那个对她满心厌恶的鹿笙。 “祁枕书?!” 清脆如风铃般的声音将祁枕书从神游的思绪中拉回。 “你怎么了?想什么事情这么入神?” “无事。” 一抬眼,看到了寺庙主殿的宝顶,祁枕书才发现她们已经走到平坦山道的尽头,再往上走就是青石路的台阶。 鹿笙发现祁枕书总是时不时的会走神,看起来心事重重,但每次问她,她都只会回答无事。 哒、哒、哒。 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到她们身侧,车子刚停稳,车上的珠帘便被人掀开。 “可算是到了,这一路又是左摇右晃的坐船,又是颠簸的山路,骨头都要被摇散架了。” 伴随着这抱怨的话语,一道红色的身影迫不及待地从车上跳了下来。 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女。 少女身着浅红色长裙,裙裾上绣着大红牡丹,头上朱钗点点,腰间系着玉佩璎珞,贵气十足。 珠帘微动,车内又走下来一个丫鬟装扮的女子。 丫鬟下车后将珠帘挂到一侧,车内又走下一个身穿湖蓝色云锦长裙的女子。 女子云鬓高挽,发间插着一根白玉簪,眉目如画,面如脂玉,样貌气质端方闲雅。 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女子秀眉微抬,对着少女轻责道:“作何这般毛毛躁躁,可是忘了在家中如何答应我的。” 少女端端正正站好,吐吐舌头俏皮道:“知道啦,姑姑。” 女子颇为无奈地嗔了她一眼,转过头正巧对上鹿笙的视线。 她先是微微一顿,随即对着鹿笙轻轻颔首。 这一刻,换成鹿笙一怔,女子这反应倒像是两人相熟一般,但鹿笙并没认出这张脸有在原主的记忆里出现过。 “阿娘,手手脏了。” 糖糖皱着小眉头,举着自己的小肉手,手上沾了不少红色的果汁。 鹿笙收回视线,从怀里拿出帕子,浅笑着哄道:“阿娘给小宝贝擦擦。” 女子看着鹿笙细心地帮女儿擦拭每一根手指,动作轻柔又十分细致。 就这么直直看了好一会,视线在鹿笙身后的祁枕书身上扫过,女人转头对着少女说道:“走吧,不是怕去晚了,没有好位置?” 她说完便莲步轻移,走上台阶,少女眼睛转了转,看了看姑姑的背影,又看了看鹿笙,才跟了上去。 “姑姑,你认识刚刚的那个人?” “算是旧识。” 女子语调轻轻柔柔,听着似是云淡风轻,又隐着一丝遗憾的惆怅。 鹿笙还在与糖糖逗笑,并没有听到女子的话,倒是一旁早就注意到她的祁枕书,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句算是旧识。 她眉目微锁,猜测着这人身份。 听女子的话,她是认识鹿笙的,但鹿笙的反应显然并不认识她。 这人是谁?她又如何认识鹿笙? 祁枕书记性极好,只要是见过的人便不会忘记,她能肯定的是,自己十二岁来到鹿家后,并没有在鹿笙的身边见到过这人。 那姑侄俩身上的绸缎都是昂贵的云锦,十两银子一尺。 放眼滨河县,能穿得起云锦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祁枕书所在的书院有不少富贵子弟,对县里的大户也都有听说一二,但能对上这姑侄二人身份的却是没有。 莫不是外地来的游客? 若是外地人,又如何与鹿笙是旧识?鹿笙长这么大可并不曾出过滨河县。 眼见着祁枕书又开始凝眉沉思,鹿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轻声唤她,“祁枕书。” “抱歉,刚刚在想事情。” 祁枕书抽回思绪,对着她歉然道,“我们上去吧。” 还没到山门口,悠长深远的念颂萦绕耳畔,应该是白云寺中的僧侣们正在做早课。 “阿娘,我可以自己走。” 上了最后一道台阶,糖糖宝贝就自觉地拧着小屁股,要自己下来走路。 “好,宝贝真乖。” 鹿笙笑着将她放下,甫一抬头,正对上祁枕书深邃的双眸。 这一路走来,鹿笙面色无异,也并无半点不适的反应。 她既然敢来寺庙,那必不会是被狐妖或是别的脏东西附了身。 祁枕书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几日来的愁绪渐渐消散。 白云寺供长明灯的地方是一处山壁上自然形成的山洞,洞内有一卧佛石像,像前供奉着星星点点不计其数的长明灯。 长明灯只要十文一盏,点燃后放置在佛像前,往后便由寺中的僧人,帮忙添加香油,让其长明不灭。 在山洞中,鹿笙又碰到了刚刚遇见的那对姑侄。 少女要了两盏新灯供奉在佛像前,此刻的她面色哀伤,全然没了方才的俏皮模样。 女子亦是神情黯然,亲自拿了洞中的油壶,为佛像前一盏已经点燃的长明灯添油。 第28章 鹿笙她们供奉好长明灯,祁枕书又去求了一张护身符。 其实在那日之后,糖糖夜里总会惊醒,祁枕书便想着给她求一张护身符压压惊。 这件事鹿笙并不知晓,只以为祁枕书给孩子求了一张平安符,还积极主动的捐了一百文的香油钱。 祁枕书蹲下来给糖糖带上,小家伙双手捧着护身符,好奇道:“这是什么呀?” “有了这个,我们糖糖小宝贝就会健健康康地长大了。”鹿笙在一旁笑着接话。 祁枕书抬起头,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眼风里带着鹿笙熟悉的凉意。 鹿笙被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就对她冷脸了。 祁枕书没有理她,附在糖糖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 糖糖抬头看了看鹿笙,脸上漾起开心的笑容,重重点了点头,应道:“嗯!” 作者有话说: 祁枕书:确认过了老婆不是狐妖,欢庆欢庆。 喜欢文章的宝子们一定要记得收藏呀。 第15章 意外 钟声缈缈,梵音悠扬,溪水潺潺,清风拂过树枝沙沙作响,间或夹杂着清脆的鸟鸣啁啾。 三人从后殿出来时,慧能法师已经开坛讲经,听讲的信徒众多,已从经堂内排到了殿外。 鹿笙抱着糖糖站在人群之外,高台上的大师须发全白但依旧精神矍铄,眉目有神,语调沉稳超然。 远远地站着听了一会,糖糖便趴在鹿笙的肩膀睡着了。 祁枕书想要将孩子接过去,鹿笙摇了摇头,把布老虎递给她,轻声道:“刚睡着容易醒,一会睡熟了再给你。”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会下山正好可以在县里吃上中饭,便又说道:“我们回去吧?” 祁枕书点了点头,鹿笙转过身,抱着孩子走在前面。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项,即见如来。众生万物皆有其相,所见不为实相,所见只有表相,所见不是全相,所见不含偏私,在虚妄之中悟实,透过虚相辩本相……” 闻言,祁枕书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随即又快走了两步跟上鹿笙。 出了山门,又走了一段路,鹿笙见糖糖睡得熟,便把她交给了祁枕书,可某个睡熟的小人刚趴到娘亲肩头就醒了过来。 “阿娘。” 糖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声音软软糯糯,粘人得紧。 “诶,宝贝醒了?”鹿笙轻轻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 “阿娘,抱。”小家伙又嘟囔了一声,小眼睛半睁不睁。 “好。”鹿笙应了一声,笑着去接她。 祁枕书没松手,拍了拍糖糖的背,与她说道:“阿娘累了,还是娘亲抱着,让阿娘歇息。” 原主四体不勤,身体根本没多少气力,早上这一路走下来,鹿笙还真是有些累。 刚刚想让糖糖多睡一会,她就坚持着又抱了一段,没想到竟然让祁枕书看出来了。 这人看起来冷冷淡淡,好像对她漠不关心,但其实还是会关注她的是吗? 想到这,鹿笙心下一喜,眉间的笑意更甚。 哒哒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听声音是从山上下来的。 鹿笙回头,看到了早上那辆精致的马车,她拉了拉祁枕书的衣袖,两人往路边靠了靠,等着马车先过。 “阿娘,小鸟。”糖糖指着路旁的一颗树说道。 鹿笙抬头看去,头顶上方的一颗松树上站着两只蓝尾的灰喜鹊,“宝贝,它们是喜鹊哦。” “喜鹊。”小家伙学着鹿笙的话,小脑袋转了一圈,又指了指崖壁上的一棵树,“那它呢?” 马车从她们的身边驶过。 “那是一只……” 顺着糖糖指的方向看去,鹿笙话没出口,余光瞧见了一道黑影,霎时间大惊失色。 轰隆一阵巨响,前方的崖壁上滚下来一块巨石。 “小心!” 鹿笙大喊一声,迅速抱过糖糖,抓住祁枕书的手臂,将她向后侧方的崖壁拉去,自己则向前一步,转身挡在她和糖糖前面。 石头砸下来正好击中了马车,马车嘭地一声侧翻在地。 巨石掉落的地方与鹿笙她们有些距离,但还是有碎石向她们这边飞溅过来,其中一颗正巧击中了她的小腿肚,疼得鹿笙倒吸一口气。 祁枕书没有与鹿笙她们一起看鸟,她甫一听到轰隆声,还没来得及抬头查看,就被鹿笙整个人拉向了后侧的山壁,护在怀里。 鹿笙一手抱着糖糖,将她小心护在俩人之间,另一手抬起来挡在祁枕书的面前。 这人在最危急的时刻,会毅然站在她和糖糖身前,护着她们周全。 祁枕书心念一动,脑中万般思绪闪过,又在刹那间消失殆尽,豁然顿悟。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但求妄息,莫更觅真。 在这一刻,祁枕书是真的确定鹿笙变了,变好了,而至于她为何会变好,是幡然悔悟,还是因为旁的荒唐缘由,那都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的鹿笙是一个会真心疼爱、爱护女儿的母亲,这便够了。 “宝贝怎么样,有没有被吓到?” 确认再没有碎石掉落后,鹿笙第一时间去看糖糖。 祁枕书回过神,赶忙抱过她查看,确认没受伤后才松了一口气。 第29章 刚刚发生的一切太过迅速,小人一直被鹿笙护在怀里,虽然看不到外面的场景,但震耳的轰鸣声还是让她受到了惊吓。 “阿娘、娘亲。”软糯的声音带了一点哭腔。 “乖,没事哈。”鹿笙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宝贝不怕,我们糖糖是天下最勇敢的宝贝对不对?” 小家伙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应道:“嗯。” “宝贝这么勇敢,一会阿娘带宝贝去吃好吃的作为奖励,宝贝想吃什么呀?” 鹿笙引着她去思考问题,去转移她的注意力。 “要吃那个花糕。” 她的话起了作用,糖糖一时忘了害怕,开始想自己爱吃的东西。 糖糖说的是糕点铺子卖的桂花糕,前天鹿笙买过一回,小家伙很爱吃。 “好呀,一会我们就去买宝贝爱吃的桂花糕。” 鹿笙安抚好糖糖,抬眼去看祁枕书,小声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祁枕书微微一怔。 刚刚鹿笙用自己的身子护着她们,她哪里会有事。 “无事。”祁枕书轻抿了一下唇角,摇了摇头。 她刚刚听到了鹿笙的闷哼声,也想问问她是不是被流石击伤了,但还没等她开口,便听她说道:“你看着糖糖,我去那边看看情况。” 她说完,也没等祁枕书回话,只摸了摸糖糖的小脑袋,便转身快步朝马车走去。 这一段山路在半山腰,道路狭窄崎岖,没有什么摆摊的小贩,也没有往来的香客。 巨石砸中马车头碎成两断,马和车夫都被压在石头下,已经没了气息。 这马车用料比较结实,车架被撞得断裂,也稍稍抵挡了一些巨石的碾压,但碎石恰巧挡住了车门。 鹿笙走过去时,车内并没有动静,她赶紧爬上车,掀开一侧的车帘往里看。 车内是早上看到的三人,不过都已不省人事,女人和丫鬟头部都受了伤,少女被女人抱在怀里,并没有看到明显的外伤。 鹿笙从车窗爬进去,先是探了一下三人的气息,发现三人都活着后,舒了一口气。 车窗狭小,只能通过一个人,车门都被石头堵死。 鹿笙一时也犯了难,不知该怎么将人救出去。 “你,咳、咳、咳,你怎……”昏迷中的女人醒了过来。 “你们的马车翻了,我刚好在附近看到了,就过来看看。”鹿笙解释道。 “谢、谢、咳、咳、咳。”女人了然地点点头,扯起嘴角,忽又忙低头去查看怀中的少女,“阿绫、咳……” “她没受伤,只是晕了过去,你不要担心,你的丫鬟也没事。” 女人挣扎着坐起来,头上的伤口渗着血,鹿笙连忙拿着帕子替她按住伤口。 “你受伤了,先不要乱动,身上有没有特别疼的地方?”鹿笙收回手,嘱咐道,“头上的伤口要按一下,要不然不容易止血。” 女人微微一怔,抬手摁住伤口,赧然地摇摇头。 车厢装了软垫,侧翻的时候起到缓冲,除了头上有磕伤,身上只有轻微的酸痛,并不算严重。 车内光线不足,鹿笙并没有看出女人的羞意,思忖道:“车门被石头堵死了,我去看看,能不能找人过来帮忙。” “谢谢。”女人微垂下眼眸,柔声道谢。 “没事。”鹿笙说完就要从车窗出去。 女人叫住她,轻声问道:“未曾请教小娘子姓名?” “鹿笙。” 鹿笙还以为她有事交代,却不曾想只是问她的名字,她有些奇怪,但也并没多想。 “多谢鹿小娘子救命之恩。”女人眉头微展,眸中盈上光亮,一瞬不瞬地看着鹿笙,缓缓道:“我叫林纾清。” 听她这么说,鹿笙才恍然,她摆摆手:“林娘子不用客气,都是举手之劳,算不上救命之恩。” 她说完便兀自从车窗爬了出去,完全不知晓,林纾清在听了她的话后,怔愣了许久,回过神后眸中满是怅然。 原来记得的当真只有她一人。 林纾清胸口郁结,重重一咳,久违的腥味在舌根蔓延。 鹿笙爬出马车,正好看到祁枕书引着三位僧侣走了过来。 祁枕书抱着糖糖,不想让她看到石头下血腥的场景,便离着些距离停了下来。 鹿笙冲她点了点头,对着匆匆走近的僧人道:“这车中还有三人,劳烦师傅们帮忙,将这大石推开。” “阿弥陀佛,施主客气了。” 话毕,僧人们便撸起袖子合力将那碎石推开。 鹿笙掀开车帘,车内的另外两人也都已经醒来,便扶着她们出了车厢。 林纾清和丫鬟受了些轻伤。 少女并没有受伤,只是糟了这样的大难,有些受惊过度,死死抓着林纾清不肯撒手,目光空洞看向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山上的落石砸死了人可不是一件小事,僧人们推开石头后便急忙忙回寺去,将事情告知大师傅。 大师傅匆匆领着几个人僧人下山,派了人去报官,又询问了林家的地址遣人去通知她们家人,安排着主仆三人回了寺庙等候。 鹿笙见寺庙出手善后,便也没多留,与祁枕书下山回家。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廖老板 三人从县里吃了午饭回村,又去了一趟鹿华诚的墓地,墓前有纸张烧过的残渣,应该是鹿里正来过了。 第30章 回到村里,糖糖要去找牛娇娇,祁枕书便抱着她去了牛家,鹿笙惦记着家里晾晒的草药,就没跟着一起。 鹿笙刚打开家门,迎面就冲过来一道黑影,她稍稍偏过头与它错了过去。 那影子在空中直直打了一个圈,扒到鹿笙肩头,扑闪着翅膀,叫道:‘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 就没见过说话这么油的鹦鹉。 把鸟从肩膀上拽下来,鹿笙嫌弃问:“你的翅膀好了?” “多亏了姐姐照顾,小羽才好的这么快。” 羽翎歪着鸟脑袋,用冠羽去蹭鹿笙手背。 啧啧,拍马屁的功夫也是一流。 她的手指擦过鸟喙,看着上面的小米碎屑,似笑非笑地看着它:“就是这么想我的?” 鹦鹉低头啄了一下碎屑,‘哎呦,姐姐不在我就觉得难过,一难过就只能借米消愁,都怪姐姐出门不带上我,让我伤心难过。’ 鹿笙懒得理它,走去查看晾晒的草药。 将干燥的草药挑出来剁成小段后再用石臼碾碎,然后和提前磨好的糯米粉加水混合搓成圆球。 接着鹿笙把这些酒曲原胚放在提前撒好米糠的竹篾上,为了防止米糠有杂菌,昨日便把米糠提前蒸过一遍起到消杀的作用。 摆好酒曲,再盖上一层同样消杀过的干稻草,接下来就要让他们慢慢发酵3-5天的时间,等酒曲上长满白色的菌丝,酒曲就做好了。 前前后后忙了近一个时辰,鹿笙终于做好了第一批酒曲。 扑棱棱~扑棱棱~ 一只灰色的小麻雀落在院中的水井上,啾啾叫道:‘鹿姐姐,不好了!’ 鹿笙停下扫地的动作,看着它问道:“怎么了?” ‘酒坊、酒坊来了坏、坏人!’麻雀扇着翅膀,跳着叫道。 鹿笙一听,立马扔了扫帚,往院外走,“我这就去看看,谢谢你了,小灰。” ‘姐姐,等等我,我也去!’ 羽翎挥了两下翅膀,想要跟上鹿笙,奈何它的翅膀并未恢复如初,飞得太慢,直接撞在了鹿笙关掉的门板上。 咚! ‘哎呦,痛、痛、痛,我的脑袋!’ 扑通! ‘哎呦,痛、痛、痛,我的屁股!’ 下了坡,鹿笙正好碰上了往家走的祁枕书。 祁枕书见她神色匆匆,忙问道:“怎么了?” “酒坊出了点事,我去看看。”鹿笙停下来与她说话,“糖糖呢?” “在牛婶家睡着了。” “嗯,我先去酒坊看看。” 鹿笙说完便要走,祁枕书跟上她,“我与你一起。” 祁枕书虽然劝说自己莫要太关注鹿笙的不同,可这人的行事作风与原来大相径庭,还是让她忍不住想去猜测和探寻。 鹿家酒坊。 鹿笙来时就看到酒坊的堂屋外围了一圈伙计,屋里鹿华林正在和一个中年男人说话。 “当初订好了二十五交货,今天都十五了你说这酒做不出来,鹿老板,生意可不是这样做的!”中年男人面色不善,说话的声音也毫不客气。 “原、原本是、是可以按、按时交货的,可、可前两、两日,酒坊遭、遭了歹、歹人作祟,我们酿、酿好的酒全、全都不、不能用了,我、我们只能重、重新酿造,这、这样才、才耽、耽误了时间。”鹿华林着急着又磕巴起来。 男人背着手,满脸不耐烦,根本不听他的解释,“我不管你们酒坊发生了什么事,我就要我的酒,你就说二十五那天我能不能拿到酒!” 鹿笙在人群中看到齐南,忙拉着她到一边问道:“怎么回事?” 齐南看到鹿笙,不知怎么心里就松了一口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她说了一遍。 这个廖老板是个专门做货物倒卖的行商,月初的时候他跟酒坊定了四千斤米酒,定好了本月二十五交货。 按照计划,这酒是能正常交货的,结果前几日,那一百缸酒酸了,要给廖老板的那四千斤酒就在这里面。 鹿华林处理完酸酒,就让伙计们赶工重新酿了一批新酒。 原本若是天气好,新酒发酵十天左右就能成酒,结果偏偏今年天冷得早。 按照现在这天气来看,新酒最少要发酵十五天,就没法在二十五交货了。 “廖、廖老板,你再、再宽宽、限些时、时日,这批酒最、最慢不、不会超过三十,定能酿好。” “你说宽限就宽限,我宽限你,谁宽限我,我与人船期都定好了,二十八出发,你三十才能交货,我怎么办?那船钱你来出?”廖老板眉毛一竖,说的话更是咄咄逼人。 廖老板这一批酒是要送到京都城,一路走漕运,路上要走一个月,光是路费怕是比酒还要贵。 “这、这。”鹿华林急得说不出话。 “别说这船钱,我要的这批酒也是与人订了契书的,不能按时交货,那也是双倍赔偿的!你们要是交不了货,我可就让你坑惨了!!” “不行,你们要是二十五那日交不上货,那我就去县衙告你们,你们得把我赔的违契罚金也赔给我!” “这、这怕、怕是不、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你们坏了我的生意,赔钱不就是应该的!”廖老板伸手指着鹿华林的鼻子,“我告诉你们,这酒钱你们得按违契赔我双倍,是二百两,船费一百五十两,我的那份违契罚金八百两。” 第31章 他说着话就开始掰着手指算起来,“一共一千一百五十两银子,你们都得赔给我!” “什、什么?!”鹿华林难以置信地惊声道。 廖老板订的四千斤酒,一共才一百两银子,结果现在因为不能按时交货,就要赔偿一千一百五十两。 听到廖老板的话,鹿笙也是惊呆了,但她不是因为一千五百两吃惊,而是被廖老板的无耻惊到了! “这、这、这,没、没有这、这般道、道理啊!”鹿华林急得满头的大汗,可他越着急,越是说不出成句的话。 鹿笙看不过去,步子一迈,就要上前怼人,可脚下还没跨出,手腕就被人拉住了。 柔软的指尖带着点点凉意,她疑惑地回头,只见祁枕书微微凝着眉对她摇了摇头,薄唇轻启,淡淡道:“交于我。” 鹿笙呆呆地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 祁枕书这样的人还会与人掰头?! 话毕,祁枕书松开她的手,走到鹿华林身前,说道:“大伯你莫急。” “枕、枕书!” 鹿华林正急得焦头烂额,看到祁枕书就像看到了救星。 祁枕书转过身,与廖老板微微拱手,问候道:“廖老板。” “祁秀才。” 廖老板见到她,面上的神色滞了滞,遂又恢复如常。 “廖老板,当时你与酒坊立契时,可曾有写不能按时交付,需要赔偿您后续生意的损失?”祁枕书声音徐徐,不急不缓。 “都是因为你们不能按时交货,让我与旁人违契,这罚金那就得你们交!”廖老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接着叫嚷道。 “廖老板,按照梁朝律法,违契是要赔偿罚金,但那也只赔偿你与酒坊的契书违契罚金,你与旁人签的契书可并不在酒坊的赔偿范围内。” 听到祁枕书搬出律法来,廖老板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怎么?祁秀才!你就想仗着自己读书多欺负我们小老百姓是吧,你读书多你也不能不讲道理!” “你们鹿家酒坊原也是讲信誉的,现在怎么的,鹿老二死了,你们就开始撒泼耍赖,连酒坊的名声都不要了是吗?” 廖老板越说越激动,眼见着他离祁枕书越来越近,口水都要喷到祁枕书脸上,鹿笙赶紧上前把她拉开。 “撒泼耍赖的是你吧,我们签了契书,当然是按我们的契书走,你与下家签的契书,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们不赔是吧!不赔我就去县衙告你们,让滨河县的百姓们好好认识认识鹿家酒坊!做生意不讲诚信,看以后谁还会来你们家买酒!” 听到他这话,鹿笙忽然福至心灵。 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这廖老板不讲理,简直比鹿华英还要胡搅蛮缠,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要告她们是假,想要出去败坏鹿家酒坊的名声才是真! 鹿笙立马收了吵架的架势,转而像是有些畏惧地问道:“廖老板消消气,咱们有话好好说。” “怎么,现在怕了?”廖老板挑着眉,面上得意,“你们痛快地把钱赔了,以后咱们还是可以好好合作,这官司自然是不用打了。” 鹿笙低头沉思片刻,复又抬头,神色凝重道:“这一千两并不是小数目,廖老板且容我们些时间筹措。” “阿笙!”听到她的话,鹿华林大惊失色。 鹿笙走到他身侧,悄声与他说了两句,鹿华林转惊为喜,叠叠应声:“好、好、好!” 廖老板一直观察着二人的神色,借机催问道:“可是商量好了?” “廖老板,我们已协商好了。” “怎么说?”廖老板迫不及待地问道。 “廖老板容我们些时间,最迟不会超过二十五,如何?” 廖老板喜形于色,笑道:“好!既然这样,我便多宽限你们一些时间,二十五那日就上门取钱!”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鹿筝 从酒坊出来,已是日落时分,余晖洋洋洒洒染红天边云霞,也为大地铺上一层暖人的金色。 鹿笙与祁枕书并肩而行,斜阳落在二人身上,在背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祁枕书思忖一刻,与鹿笙问道:“你怀疑廖老板有问题?而且酸酒的事也与他有关?” 刚刚在酒坊,祁枕书知道了上次酸酒是丁癞子偷偷跑进酒坊做的,而且鹿笙离开前还问了鹿华林,丁癞子是否与廖老板认识。 鹿笙虽然没有明说,但祁枕书一下便猜出,鹿笙是认为廖老板与丁癞子有所勾结,不管是酸酒的事,还是这一次廖老板索要赔偿,都不是独立事件,或许从廖老板订酒开始就是一个阴谋。 这些都是她根据鹿笙的话推测出来的,但祁枕书不知鹿笙是如何确定廖老板与丁癞子有勾结。 鹿笙微微侧头,惊讶地看向祁枕书,再一次惊叹这人是真的聪明。 仅仅通过她与鹿华林的交谈,就能一下推断出事情的前因后果和其中关联。 “你好聪明哦。”鹿笙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你。” 突如其来的夸奖,让祁枕书猝不及防,她面色一滞,心底突然生出一丝赧然,想要开口驳斥鹿笙,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抿着唇不再说话。 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鹿笙眉尾轻扬,心情大好。 祁枕书呆愣害羞的模样还真是有意思。 第32章 眼见某人唇角越抿越紧,鹿笙见好就收,正色道:“方才齐南同我说,这廖老板以往买酒不会超过一千斤,这一次却要了四千斤之多。” 剩下的话鹿笙没说,她想祁枕书一定能猜到。 廖老板一反常态,先是定了大批量的酒,然后酒坊就有人搞破坏,无法按时交付,这怎么想都有些太过巧合。 让人不得不怀疑。 祁枕书略一思忖便已想通,“事出反常必有妖。” 话一出口,脑海里突然想起自己这几日对鹿笙的猜测,心中赧意更甚。 她怎能失智到认为鹿笙是狐妖附身?! 祁枕书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先鹿笙一步,走在她前面。 面前的人背脊直挺,看似一切如常,可那微红的耳尖和脚下匆匆的步伐无不透露着主人羞赧的心绪。 鹿笙眼中笑意盈盈,心中兴味满满,暗叹:她这媳妇儿还真是不经逗。 “小妹。” 俩人走到牛家门口,正巧碰上前来寻她们二人的鹿筝。 鹿筝是鹿华林的女儿,比鹿笙大五岁,在县里的书院做教书先生,平日与妻子女儿住在滨河县,旬休时才会回鹿儿庄来。 她与鹿里正一脉相传,极其宠爱鹿笙这个妹妹。 “大姐。”鹿笙学着原主的模样,亲热地挽上她的手臂,“大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鹿筝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笑颜温柔,“刚到没一会,大母让我来寻你们去家里吃晚饭。” 早先鹿筝回家见到祖母,祖母满脸欣慰地同她说鹿笙长大了,不再如以前那般娇蛮任性,也与祁枕书相处融洽,她本是不信的。 方才在路口,鹿筝早就看到了鹿笙,见她一改往常的艳丽装扮,素衣长裙,妆发简洁淡雅,脸上常有的郁气也消失无踪,与祁枕书二人一路轻言谈笑。 鹿筝甚是欣慰,她的娇蛮小妹妹是真的长大懂事了。 “大姐。”祁枕书也与鹿筝招呼道。 “走吧,家里饭菜都已准备好了。”鹿筝笑着与她点点头,又问道,“糖糖呢?” “在牛婶家睡着了,我去抱她。”祁枕书回道,转身去敲牛家的院门。 鹿筝低头小声与鹿笙问道,“听大母说,你想通了,要与阿书好好过日子?可是当真?” “嗯。”鹿笙笑着应道。 “黄公子那边你定要断干净,切不可再与他来往。”鹿筝眉间柔色微收,神色凝重道。 原主与黄耀祖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被鹿筝撞见,鹿筝当时狠狠训斥了原主一顿。 原主怕她与鹿里正告发自己的‘奸情’,当面曲意逢迎,说要与黄耀祖了断,转头就盘算起卖房卖女的计划。 “大姐,你那日训过我后,我便认真想过我与黄耀祖的相识,细细想过后便觉得黄耀祖十有八、九是蓄意接近于我,至于背后的原因,我还猜不出来。” 原主与黄耀祖的事,鹿笙自己想过但也没太想明白,这事她也不敢跟鹿里正提,更不能和祁枕书说,就一直放在那没处理。 正好这会和鹿筝这个知情人说说,还能有人帮着分析出主意,看看怎么对付他。 鹿筝心下一凛,沉声问道:“怎么说?” 鹿笙将原主与黄耀祖从认识到现在所有的事统统说了一遍,鹿筝越听越是眉头深锁。 “此事确实不简单,等我让小渝替你好好查查他。”鹿筝看着祁枕书抱着孩子走出来,压低了声音嘱咐道,“在这之前你莫要再与黄耀祖见面,可知晓了?” 鹿筝的妻子卓渝是滨河县巡检司的巡捕官,专门负责缉捕盗贼的事宜,让她去查黄耀祖确实比鹿笙自己想办法方便很多。 “嗯,我知道了,大姐。”鹿笙认真点头。 鹿筝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又漾上笑意,向祁枕书和糖糖走去。 “大姨。”糖糖见到鹿筝便惊喜地叫着朝她跑去。 鹿筝性子温和,说话也多是柔声细语,糖糖对她特别喜欢。 “真乖。”鹿筝笑着抱起她,亲了一下她的小脸蛋,“好几天没见了,糖糖有没有想大姨呀?” “想!”小人使劲点着头,眼睛又闪又亮。 “大姨也想你呢,柚柚姐姐也想糖糖了哦,还给糖糖带了爱吃的糖瓜。” “糖糖也想姐姐了。” 鹿筝抱着孩子走在前面,鹿笙和祁枕书走在身后。 霞光漫天,浮云悠悠,远山如黛景色如画,炊烟袅袅热气腾腾。 鹿笙的心头如清风拂过,每一寸都漾着满足的涟漪。 她侧头悄悄瞥向祁枕书,正巧对上那双深棕色的眸子,金色的余晖落在这人清隽的侧颜,泛起点点光晕。 咚的一声轻响,犹如一颗石子落入水面,鹿笙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湖,更是碧波荡漾,无法平息。 见她看着自己却不说话,祁枕书正想出口询问,却不想鹿笙急匆匆转头,快步走到前面与鹿筝说话。 祁枕书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不解地看向某个娇俏的背影,久久想不出缘由。 鹿里正家。 鹿笙她们到时,饭菜都已上桌,鹿华林也先她们一步回来了。 “阿笙、阿书来了,快、快来坐,饭菜都已经好了。”鹿华林的妻子杨玉兰摆着碗筷,招呼着她们在鹿里正身边坐下。 第33章 鹿筝抱着糖糖跟女儿卓柚坐在一处,旁边坐着她的妻子卓渝。 卓柚只比糖糖大半岁,两个小家伙坐到一起,就开心的抱在一处玩闹。 鹿笙一坐下,鹿里正就眉开眼笑地拉着她,“阿笙啊,刚刚听林子说你又帮酒坊解决了一件棘手的事。” “这不是正巧想到了,就与大伯说了,算不上帮忙。” 鹿笙就是帮忙出了个主意,后面出力的还是鹿华林他们,所以也没想着邀功。 鹿里正眼底泛红,满脸欣慰,长叹一口气:“真是长大了,我的好孩子!” 鹿笙如今这般懂事,日后等她下去见了鹿广明和鹿华诚也不会有愧了! 这一顿饭吃下来,一家人其乐融融,温馨惬意。 不同于鹿家人对鹿笙的天然超厚滤镜,卓渝饭后拉着鹿筝悄悄道:“你这妹妹变化可当真是大,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做了多年巡捕缉拿,卓渝的洞察力格外敏锐,不过她这个人不信鬼神,压根也没往奇怪的方面想,只以为她是因为受了鹿华诚之死的影响,才性情大变。 以前鹿笙骄横,没少让鹿筝担心,现在鹿笙变好了,也不用她的妻子日日惦念着小妹妹不成器。 卓渝是打心底里高兴,为鹿笙,也为自己。 以后鹿筝能少操心鹿笙的事,自然念着她的时候就会多起来了。 “挺开心是吧。”鹿筝在她腰间捏了一下,揶揄道,“别以为我没看出你那点小心思。” “娘子~”卓渝故意凑到她耳边,轻声呵气道:“疼~” 鹿筝脸色腾得一下红起来,羞恼地在某人脚上跺了一下,转过头专心洗碗不再理她。 “阿筝跟阿渝这俩孩子的感情还真是好啊!” 鹿里正意味深长地感慨一声,转头笑眯眯地看着身边的另一对小妻妻。 “我跟阿书的感情也好着呢。”鹿笙扒了一个橘子递给鹿里正,“您就甭操心了。” 毕竟身边还坐着祁枕书,鹿笙这会可不想听鹿里正念叨她俩的事,赶紧拿着橘子堵老太太的嘴。 鹿里正接了她手里的橘子,又扬了扬眉看了看橘子再去看祁枕书。 那意思明显就是让鹿笙当场给她展示一下俩人感情怎么好。 咳,这会轮到鹿笙尴尬了,尴尬到直接想把刚才说感情好的话给吞回去。 可说出口的话,再也收不回,只能硬着头皮又去拿了一个橘子。 就在她抬手的一瞬,掌心被塞进一个晶莹剔透的橘瓤,橘瓤表面干干净净,所有的橘络都已被摘除。 鹿笙抬眼看向祁枕书,只见她正轻笑着看她。 脑袋里轰的一声如烟花炸响,绚烂多彩的颜色让鹿笙有刹那间失神。 就在此时,屋外响起了一道让人不悦的声音。 “呦,都在这呐,那我来的还真是巧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鹿广志 循声望去,众人瞧见院子里走来俩人,待他们走近,鹿笙将人认了出来。 走在前头的人六十岁上下的年纪,一身暗红色宝花纹缎面长袍,左手拿着一只玉柄纸扇,右手提笼架鸟,哼着小曲乐呵呵地踱着小步,悠悠哉哉挎过门槛往里走。 这人就是鹿广志,鹿里正的二哥,他的身后跟着满脸不喜的鹿华英。 “二爷爷,堂姑姑。”鹿筝浅笑着招呼着他们坐下,“快这边坐。” 鹿广志坐在下后,把鸟笼放到一旁的案桌上,掀开笼布,拿着一根逗鸟棒对着笼子嘬嘬两下,笼里的画眉扑闪着翅膀往旁边飞了飞,不耐地啾啾了两声。 ‘走开,你个死老头!’ 画眉鸟的叫声清脆响亮,鹿广志眉开眼笑,又逗弄了两下。 “诶!真好听,再给爷叫两声!” 画眉不胜其烦,躲着他动作,在笼子里大声鸣叫起来。 ‘死老头子,戳什么戳,老子被你戳的疼死了,爱听老子骂人是吧,看老子骂不死你,你个糟老头子,长得猪头大耳,脑满肠肥,每天就知道吃喝玩乐,败家仔!窝囊废!死纨绔!’ “好听好听!”鹿广志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很是享受画眉的‘悦耳歌声’。 眼前这场景实在是滑稽又可笑,鹿笙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众人转过头来看她,鹿笙轻咳一声,忍着笑正色夸道:“二爷爷这鸟儿还真是特别,尤其是这叫声,妙哉、妙哉。” 鹿广志下午花了二十两买了这画眉,被妻子好一顿嫌弃埋怨,所以才提着鸟出来,没想到这会碰到鹿笙这个夸赞鸟的,就像是遇到了知音甭提心里有多高兴了。 对着鹿笙露出一个赞许的眼神,颇为得意道:“还是小笙识货,这鸟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从……” “爹。” 眼看着鹿广志越说越没谱,鹿华英赶紧出声提醒,让他别忘了今天来的目的。 鹿广志嫌弃地瞥了她一眼,对鹿笙道:“回头有时间,二爷爷好好同你说说!” 鹿广志每天闲事不管,饭吃三碗,凡事不愁,就是个胸无大志的主,今天要不是女儿和妻子逼着来,他才懒得跑这一趟。 “小妹啊。” 鹿广志放下逗鸟棒,拉长着音,懒懒散散得与鹿里正说话。 “二哥,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第34章 鹿里正虽与她这个二哥不算亲近,但对他的性子还是很了解的,贪闲懒做、得过且过,向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不是还是来同你说说酒坊的事。”鹿广志喝了一口茶,慢慢悠悠,“原来就同你提过,那酒坊一直都是你们管着。” “我想着你们管着也挺好,往后呢,我呢就退出来,把这酒坊都交给你们,你看看咋样?” 鹿里正闻言,脸色沉了沉,压着声音问:“二哥的意思,是想酒坊分家?” 鹿广志尽管比鹿里正大上两岁,但平时也都有些畏惧这个妹妹。 他讨好地笑笑,“这二哥不也是难处,你看你嫂子家里现在那样,这家里也没了进账,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小亮他们就想着寻个新的营生。” “我想着酒坊呢也不缺人手,我们呢想帮忙也帮不上,还不如就此退出来,我呢也好有银子给孩子们做些本金,你看怎么样?” 鹿广志这话说得客气,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不简单,总之他家现在遇到了困难,要么鹿里正就把酒坊分了,让他有本金做别的生意,要么鹿里正就安排着他的子女们进酒坊。 酒坊分家的事,鹿广志在鹿老太爷鹿远死后提过好几次,不过那时候他妻子的娘家还没落魄,每次他说要退酒坊都是自己想买些新奇的玩意,妻子不同意,就想着上鹿里正这来退了酒坊的份例,换银子花。 鹿里正即便被他闹得不厌其烦,但也一直记着鹿远的遗嘱,不到万不得已不分酒坊,给大房和二房留条后路,就一直没松口给酒坊分家。 不过这一次,鹿广志的理由正大光明,让鹿里正有些迟疑。 鹿广志的三个子女一直跟着王氏的娘家做粮食生意,对酒坊的事务一窍不通,让他们进酒坊帮不上忙不说,搞不好还会出一堆啰嗦事。 以前二房不差银子,基本不会过问酒坊的事,可自从王家落魄了,二房总有事没事来掺一脚。 鹿里正深思片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二哥这么说,可是想好了怎么分?” 看她长久不语,鹿广志以为又要被拒绝,结果没想到鹿里正答应得这般痛快。 鹿华英听到她这话,进门就一直不爽利的面色,一下就舒展了开来。 鹿广志喜上眉梢,赶紧道:“我们也不多要,就按着咱爹定下来的分就成。” 鹿远置办酒坊的时候花了近千两,要是按照定好的比例分,二房想要分酒坊,能分得二百五十两银子,如果再加上账面上这年的利润,就能分得三百两左右。 “二哥可是想好了?”鹿里正又问了一遍。 按比例分红二房每年能得四、五十两的分成,三百两基本就是五年的分成,直接这么退显然会吃亏些。 她惦记着父亲临终的嘱托,本心里是不希望分了酒坊的。 “想好了想好了。”鹿广志连连应和,把最重要的事情给说了,“小妹要是觉得行,咱明天就请族老来做个见证,直接分了你看咋样?” “怎地这般着急?”鹿里正有些为难,“我如今手里也没有那么多银钱。” “不打紧,不打紧,咱先分好了,银子等小妹凑齐了过几日再给我就成。”鹿广志摆着手,一副并不着急要钱的样子。 鹿里正心里觉得不妥,又说道:“二哥让我再想想。” 她这话一出口,鹿广志父女一下变了脸,鹿华英忙扯了一下鹿广志的衣服。 “小妹啊,刚可是说好了,怎就又要再想想了?”鹿广志焦急道,“若是明天不成,咱后天再办也行。” 做了二十几年的里正,村里人凡是有要分家的,都要请她做个见证。 事情见得多了,也看得更明了。 鹿广志这一番动作下来,又结合着前几日鹿华英在酒坊的表现,鹿里正稍稍一琢磨便已心底了然。 想到这,原本心底那点顾忌着亲情,想劝解的心思当然无存。 她无力地摆摆手,“明日便明日吧。” 鹿广志父女得了准信,皆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没再多说两句便喜笑颜开地离开了。 父女俩表现的太明显,就连最耿直的鹿华林也看出了不对劲来。 “娘,二伯他、他们是、是不是、就是知晓、晓了廖、廖老板来、来要赔、赔偿。” 二房着急分家,因着要本金去做旁的营生是假,听说了今天廖老板前来要债的事,就想着提前退份例,免了这一笔损失才是真的。 鹿里正深深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往日二房爱占便宜,鹿里正念着亲戚情分都是能让则让。 知道酒坊有了难处,二房不但没有来说想办法一起解决,反而想趁着这档口提前抽身,半点不顾及亲情。 这一次,二房的做法是真的让她寒了心。 鹿笙伸手握着鹿里正的手,轻轻唤了一声姑婆。 鹿里正眉间缓了缓,拉过她的手拍了拍,但依旧有些难过。 鹿筝去堂屋抱着两个玩耍的小姐妹过来,悄悄在她们耳边说了两句。 小家伙们小跑着来到鹿里正身旁,拉着她欢快地叫着,太奶奶,太姑奶奶,缠着她撒娇,老太太才真正松了眉头,抱着两个孩子逗趣。 天色渐晚,鹿笙准备离开,却没在屋内看到祁枕书,去寻她时正巧听到她与鹿筝在院子里说话。 第35章 “书院那边往后真不去了?”鹿筝问道,“要是因为束脩,我先借些银两予你。” “也并非全是因为束脩,糖糖也需要人照看,每日往来书院也不方便,我在家亦能温书,去不去书院都不打紧。” “这倒也是,于你而言去不去书院也并无甚差别,不过也莫要太过松散,家中有些事能让笙儿去做,便由她去,我瞧她也长进了。” “嗯,我知晓的,鹿笙如今很好。” 现在的鹿笙确实很好,这几天来家中的饭菜、洒扫庭院都是她做的,不再是以前那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这样便好。”鹿筝宽慰道,随后又叮嘱道,“等过了年,莫忘了去书院把白鹤书院的举荐信拿上。” 凉国乡试三年一次,各地州府自行出题,由州府学政与州府官学一同商量议定。 青州府的官学便是白鹤书院,踏进白鹤书院的大门,那就相当于半只脚踏上了中举的榜单,所以能在白鹤书院进学,是每个青州学子梦寐以求的事。 白鹤书院每年三月统一招考,若要入学首先要拿到生源本地书院的举荐信,之后还要再通过书院的统一测考,测考前二十名者才有资格入学听讲。 见她迟疑,鹿筝一下便有些急,“县学不去也就罢,但去白鹤书院修学的事你可万万不能耽搁!” “银两的事你不用操心,我先借你就是。你若还担心糖糖与鹿笙,等你去了青州,便让她们搬去与我同住。” “科考之事可做不得马虎,错过这一次,便是三年后,你可要想清楚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烧酒 明月高挂,清辉如水般倾泻而下,夜风轻拂,树枝随风起舞,树影婆娑摇曳。 鹿笙跟在祁枕书身后,想着刚刚在院中听到的话。 祁枕书去白鹤书院读书的事,鹿华诚在的时候是商议过的。 白鹤书院远在青州,祁枕书去后吃住都在书院,三月入学,八月考试,这一住就要五月。 青州物价不比滨河县,鹿华诚原是算过,一月至少三两的开销,再加上往来车马路费和束脩,需要三十两的开销。 对于当时的鹿家来说,这一笔开销并不大,所以当时便定下等开春就让祁枕书过去青州,好早些适应水土。 但现在的鹿家,上上下下所有银两加起来也不到十两。 现在是十月十五,最晚等到二月十五,还有四月的时间。 鹿笙想着,还是尽快要把祁枕书的这笔路费挣出来。 与鹿笙相同的,此时的祁枕书也正盘算着这事。 鹿华诚死后她就已经想好了,去白鹤书院花销太大,她便不去了,等到临考试前,早一月去青州适应便可,这样的话往来车费加吃住,应该有十两就已足够。 心中虽已有打算,但白鹤书院在青州久负盛名,是凉国四大书院之一,院中不少师长都是翰林出身、学识渊博,不能去白鹤书院进学总归让她有些遗憾。 今日经由鹿筝劝说,祁枕书又有些心动,但她依旧有些犹豫。 因为比起花销,她更担心的是糖糖和鹿笙,虽说如今鹿笙确实变好了,但这样的鹿笙她更陌生,也无法完全信任。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沉默着回了家。 这一次一开门,鹿笙并没看到某只话痨的鹦鹉,她在伙房找了一圈,没找到鸟,以为它是翅膀好了又离开了。 等回到屋内点了油灯,鹿笙却发现窗棂的夹角处蹲着一团白色的圆球。 鹿笙轻咳了一声,那圆球头顶的冠羽立了一下,又马上耷拉了下去,依旧背对着她蹲在那一动不动。 看这样子,像是心情不太好? 她走到床边,伸手揉了揉鸟脑袋,问道:“怎么了这是?” 翅羽微微一动,把鸟头埋了进去,一副不想搭理鹿笙的姿态。 “咦?这是生我的气了?”鹿笙明白过来,笑着问道。 鸟头从翅膀下抽出,高高扬起,好不傲气。 鹿笙看着好笑,从袖子里抓出一把炒瓜子,这瓜子是从鹿里正家里抓来的,想得就是某个馋嘴的鸟肯定爱吃。 她不知道自己一下午出门急,让某只跟屁鸟挨了门板子,当然也就更不知道这只小气鹦鹉自己蹲在这生了一下午的气。 鹿笙坐到桌边嗑着瓜子,“亏我还记得给某只鸟带好吃的,呐,这新炒的瓜子可真是香。” 黄色的冠羽晃了晃,鸟脑袋依旧高高抬起,就是鸟爪不觉之间后退了两步。 鹿笙放下瓜子,拍拍手,往外走道:“正好我明天有时间,本还想着问问你那猫的事,不过既然你不想说话,那就算了,我也早点洗洗睡觉去了。” ‘不要、不要、不要睡,收拾、收拾臭猫。’ 一听到仇敌臭猫,独自生闷气的鸟霎时放下矜持,扑棱着翅膀飞到鹿笙手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鹿笙坐回去,好笑地看着它,“那你先说说,无缘无故的怎么就生气了?” ‘还不是因为姐姐。’ 提到这个,傲娇鸟的脾气又发了上来,挥着翅膀上蹿下跳,啾啾直叫,痛诉鹿笙下午的恶行。 ‘你看看!’ ‘你看看!’ ‘我的屁股。’ ‘肯定又红又肿!’ ‘现在还疼着呢!’ 第36章 羽翎撅着光秃秃的鸟屁股,在鹿笙眼前摇摇晃晃。 这场面实在让人无法直视,鹿笙赶紧把瓜子都推到它面前,“行行行,我错了,我错了,看在这些瓜子的份上,小羽原谅我一次行不?” ‘嗯哼!’ 羽翎满意地放下自己的鸟屁股,转过来点着圆脑袋叫道:‘小羽是大度的鸟,既然姐姐道歉了,小羽就原谅姐姐了。’ 说完,拿着小爪子巴拉桌上的瓜子,挑了一个最圆润的,抓起来送到鸟喙里。 晴空万里,卧云悠悠,远山薄雾与天色合二为一,如诗如画美不胜收。 吃过早饭,鹿笙就扛着一个锄头,揣着麻袋出了院子,羽翎愉快地啾啾着飞在前头给她带路。 昨晚羽翎说了那只猫的习性,鹿笙了解到这猫是一野猫,跑得极快,想要徒手抓到它的难度太大,只能设陷阱去诱捕。 知道这野猫有去树林掏鸟蛋的习惯,鹿笙便让羽翎带着去那猫常出没的地方。 出门前羽翎特意喊来了小麻雀问了猫的行踪,知晓它没在树林后,就叫嚷着让鹿笙出门。 到了树林,鹿笙找了一块土质疏松的地方挖了一个两米多深的洞,接着把麻袋的口子上穿上一串绳子。 她把麻袋放在洞里,麻袋口打开平铺在洞口,将麻袋扣上的绳子系了一个活扣,拴在不远处的树上,最后在洞口铺上一层干草,设置成陷阱。 等到猫出现在树林,小麻雀们便引着它往陷进去,只要猫掉入陷阱,那麻袋就会因为重力下垂,而口子上的绳子也因为一端系在树上而自动抽紧。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野猫上钩。 至于这猫要怎么处置,鹿笙已经替它想好了‘归宿’。 野猫的行踪不定,鹿笙也就没在树林里等着,只留小麻雀们各个积极踊跃地讨论着要怎么轮流站岗。 等下了山,鹿筝来喊鹿笙。 原是鹿广志同羽翎一般积极,早早就请来了族老,要给酒坊分家。 临签字前,鹿里正又问了一次,他可想好了,鹿广志拿着笔毫不犹豫地写下了自己的大名。 鹿里正无奈,也将自己压箱底的银子拿出来,凑齐了二房的那一份银子,直接与他们算清。 虽知晓酒坊要赔偿廖老板一千多两的赔偿,二房拿银子的时候也没手软,酒坊的账鹿华英连着对了三遍无错后,一个铜板不少地收了钱。 二房走后,鹿华林担忧地与鹿里正道:“娘,你咋、咋还把钱、钱都给二房了,过几日咱、咱还要付、付粮铺一、一百两,这可、可如何是好?” “迟早都是要给的,不想着他们再上门讨要,我也清静些。”鹿里正伤了心,也不太愿意再见到二房的人。 “我家中有五十两的存银,回头拿来先给酒坊用上。”鹿筝想了想说道。 “那、那还差、五十两。” “用不上筝儿的银子。”鹿里正摇摇头,“我那些个金银首饰,明日去县里先当了,应当也够了。” “娘!”鹿华林一听就急了。 鹿里正的金银首饰都是她娘亲留给她的嫁妆,老太太平时带都不舍得拿出来带,这个时候却要拿出来典当。 “大伯,那批酸酒不是制成了烧酒?你将那批卖出去,应该也能有百两的进项。”鹿笙有些不解。 听到这鹿华林狠狠叹了一口气,“那酒我、我问过好几个、个酒楼,都说这酒、酒太烈,怕没人爱、爱喝。” 当日做出烧酒,鹿华林本以为挽救了损失,奈何他们忘记了自己这些人常在酒坊做酒,早已习惯了浓烈的酒气,对于烈酒也更易接受。 可旁人喝惯了清淡的米酒,乍一闻如此烈性的酒,只觉有些呛辣,并不十分喜爱。 “而且平、平常那米酒二、二十文一斤,我们制成烧、烧酒后要卖、卖到四十文、文一斤,酒楼觉、觉得贵了些。”鹿华林无奈道。 那一批蒸馏的烧酒,全部在酒坊堆着,一坛都不曾卖出。 听他这般说,鹿笙突然想起爷爷也曾与她说过,在他们的历史上,烧酒刚刚出现的时候,因为其性烈并不被士人与富人喜欢。 这样说的话,这烧酒最适合卖的地方并不是酒楼。 思忖片刻,鹿笙心里有了主意。 “大伯,我倒是想到一个卖酒的好地方。” “哪、哪家酒楼?”鹿华林忙问道。 “并非是酒楼,而是滨江县码头。” “码头?” 鹿华林想不明白,码头如何卖酒? “我们去码头支个摊位,专门卖酒给那些早起做工的脚夫和往来赶路的行人。” “而且这酒我们卖三十文一斤。” “三十文?那、那岂不是要、要赔钱卖?”鹿华林不解道。 既然凉国人喝不惯烈酒,那她便降低酒的度数,将烧酒中加入蒸馏水,这样降低酒精度数的同时,还能减少酒的价格。 现在酒坊做的烧酒,度数在五十几度,鹿笙准备把酒精调到三十度左右,这样既能让码头的脚夫们喝了有暖身的感觉,又不会因为酒太过于呛辣而不喜,喝上二两也不会醉人。 听了鹿笙的办法,鹿华林惊喜之余还是有些迟疑,酒坊从来都只供酒给酒楼和行商,不曾摆摊散卖过,他一时也找不出合适的人去做这事。 第37章 “也、也不知这、这法子行不行。”鹿华林想了想,想到了自己的徒弟,“那、那明日我、我让齐南去。” “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鹿笙笑着说,“明日我先去街上瞧瞧,等后日我与齐南一起去摆摊。”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卖酒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日头也是越来越短。 朝阳微升,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齐南赶着牛车与鹿笙来到了码头。 天色尚早,江面上薄雾笼罩,码头上还没有多少人,只零星的支着几个早食摊子。 交了十文的摊位费,鹿笙寻了提前看好的位置,把准备好的招幌和长桌摆好。 酒坊的这块招幌是杨玉兰连夜缝制出来的,黄麻布做底,红色棉布滚边,中间是鹿家烧酒四个正楷绣字,与街上单衣的麻布招幌一比,乍一看还挺显眼。 红色的视觉冲击力更强,鹿笙特意让大伯母加上这滚边,就是为了让人们在杂乱的街市上,一眼就看见酒坊的招幌。 齐南干事麻利,三两下就酒坛卸了车,整齐地摆放好。 他们隔壁的摊子是个专门卖早点的食摊。 前日听了鹿华林的话,鹿笙发现现下最主要的是让人们去接受度数更高的烧酒。 鹿笙昨日一早就来了码头,观察了一天这街上的吃食摊子的人流,发现这家早食摊摊子卖的早点样式齐全,物美价廉。 经常光顾的食客就是码头上的脚夫、往来的船员、商客,而这些人正是鹿笙卖烧酒的目标客户群。 所以今日专门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把摊位摆在它的旁边,为自己的酒摊引流。 天色渐亮,周边的摊子陆陆续续支了起来,街上也多了不少往来的行人,旁边的吃食摊子热气蒸腾,散发着食物的香气。 鹿笙直接将酒坛的封口打开,醇香浓烈的酒气瞬间四散开来。 有那好酒的食客,闻着味道就聚到鹿笙的酒摊前。 看着摊位前聚了不少人,鹿笙拿了几个空碗,挨个碗舀了半勺酒。 酒水清澈见底并无半点杂志,说它是碗酒,它却看起来像清水,可如果说是清水,碗里散发出来的酒香又醇厚馋人。 围观的几个人满脸不可置信,惊叹道:“这酒竟如此清澈。” “鹿家酒坊独家酿制的烧酒,各位大哥可是要尝尝。”鹿笙笑着道,“若是酒量小的,一口酒就能醉上半日。” “就这么一口酒能喝出什么味道,小娘子莫不是舍不得?”人群中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说道。 他们这些人喝惯了米酒,都是论斤起喝,这么一口酒还真是看不上眼。 汉子虽然无理,但鹿笙也没生气,她笑着提醒,“这可真不是我小气,大哥别看这酒看着清淡,喝起来可烈得很。” “我喝了十几年的酒,可就没喝醉过,倒要看看你这酒有多烈!” 汉子拿着酒直接一口闷了下去。 酒液口感清冽,但因为他喝得太急,呛辣的感觉直冲鼻腔,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 下一刻,齿尖的醇香裹挟着热意,从喉间蔓延至胸腔肺腑,让人酣畅淋漓。 “好酒!”汉子忍不住惊叹,“这酒怎么卖?” “大哥若是买来直接喝,三文钱一两。” 鹿笙举了举手中的酒舀,一舀正好一两。 “若是大哥想买回家去喝,一斤二十八文,要是买十斤只要二百六十文。”鹿笙指了指手边的大小酒坛。 这酒虽然比米酒贵一些,但味道更甘醇浓厚。 “给我来一斤。” “好嘞,不过大哥这酒烈,头次喝可不能超过二两,要不醉酒耽误了正事可不好。”鹿笙提醒道。 有人尝了鲜,后面的人也都纷纷拿起桌上的酒来尝。 清晨的天气寒凉,一口酒下肚,便让腹中便有暖意,不少人喝完后觉得意犹未尽,又买了一两来喝,还有那格外喜欢的更是一买就是十斤。 眼见着买酒的人多起来,她们带来的五百斤酒卖掉了一大半。 鹿笙赶紧让齐南架着牛车再去拉些酒来。 等齐南再回来,还带了鹿华林和两个酒坊的伙计。 接近晌午,码头的人渐渐散去,鹿华林才张罗着收了摊,最后算了算账,他们这一早上卖了八百多斤酒,有将近二十三两的收成。 鹿华林喜不自胜,“阿笙,真、真是好样的。” 鹿笙想着家里的酒曲发酵的差不多了,准备去街上买几个小的酿酒缸,就没同鹿华林一起回去。 “姐姐、姐姐!” 走到陶器铺子门口,路边一只小麻雀看到她,欢快地飞过来与她打招呼。 “小白,你怎么在这?”鹿笙看了一下四周,小声地问道。 “我跟着丁癞子来的,他就在那。” 小麻雀冲着路边的一个食肆扇了扇翅膀,鹿笙顺着它指的方向看去,不仅看到了丁癞子,还见到了另一个‘老熟人’—廖老板,俩人说了两句话,拐进了一旁的巷道。 果然这两个人蛇鼠一窝,勾结到了一处。 鹿笙快走两步,偷偷跟在了他们身后,走到了无人的巷子深处。 “上次不是已经给了你二两银子,你还来找我做什么!”巷子里传出廖老板压着怒火的声音。 “二两银子。”丁癞子讽刺的声音顿了顿,“我可是听说廖老板坑了鹿家酒坊一千多两银子,廖老板只拿二两银子打发我,是不是少了点?” 第38章 “那你想怎么样?!” “二百两!” “二百两?!你抢劫呢?!!!” “嘘,廖老板这么大声做什么?也不怕人听见?” “二百两太多了,那一千多两,赔了船费和罚金,也剩不了二百两。” “你那套糊弄人的鬼话,就别在我这用了,你连船都没定,哪有什么买家。” “你?!你怎么知道?” “我自有我的法子。”丁癞子嘿嘿一笑,又威胁道,“廖老板也不想这些事让鹿家的人知道吧?” “你个无赖!” “廖老板这话说的,我要不是无赖,你也不会找上我不是?”丁癞子顿了顿,奸笑道,“再说了,我是无赖,廖老板您也不是什么大善人。” “你!” “怎么样?我也给廖老板三天时间,三天后我……” 咔哒。 鹿笙身后的树上跳下一只黑猫,还踩断了一根树枝。 暗道一声不好,鹿笙立马拔腿就跑。 丁癞子疾步从巷子里跑了出来,见到地上的黑猫后,还是不放心地拐到另一条巷子查看。 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一辆马车哒哒哒从远处驶来。 丁癞子回到巷口,捡起树枝看了看,才放下心来。 马车内。 “鹿小娘子,你我还真是有缘。”林纾清轻笑着点点头,“你这是?” “多谢林娘子帮忙。”鹿笙笑着道谢,“出了这个路口,你把我放下就行。” “鹿小娘子不必感谢,上一次多亏你出手相助,我本应登门拜访与鹿小娘子郑重道谢。” “我那也是举手之劳,林娘子不必挂怀。”鹿笙摆摆手。 “与鹿小娘子而言是举手之劳,与我而言是救命之恩。”林纾清语气认真。 “相请不如偶遇,正好借着这顿饭,聊表一下我的谢意,也了却纾清一个心愿,鹿小娘子莫要拒绝可好?” 话都说到这里,再加上刚刚她帮自己脱困,鹿笙也没再推拒。 “有劳林娘子破费了。” 马车出了巷子,停到了刚刚鹿笙看到的食肆门口。 二楼雅座。 林纾清拿着食肆的木餐牌问道:“鹿小娘子可有喜欢的菜式?” “我都可以,你点吧。” 鹿笙对吃食不挑剔,并没有什么特别喜好的。 林纾清点点头,挑了几个食肆的招牌菜递给丫鬟,丫鬟拿着餐牌出了门去。 “我少时来过滨河县,对这几道菜记忆尤深,便想着今日过来再尝尝。”林纾清感慨一声,眉目间带着怀念,看向鹿笙问道,“鹿小娘子可是滨河县人?” “嗯。” “林娘子是哪里人?” “其实仔细算来也是滨河县人,我的祖父原是滨河县人,后来去了青州定居。” “那林娘子此次过来,是来游玩的吗?” “家中还有些生意在滨河县,便过来看看。” “原是如此。” 两人顺着这个话题,鹿笙又问了一些青州的风土人情。 原主没去过青州,鹿笙想着以后祁枕书要去考学,可以提前了解一下。 林纾清性子温润,说话也是轻轻柔柔,详细又耐心地回她的每个问题,让人如沐春风的舒心。 一顿饭吃下来,两人相谈甚欢,鹿笙对她颇具好感,觉得是个可结交之人。 吃过饭,二人一起下楼,林纾清问鹿笙要去何处,准备送她一程。 “不用了,我还要去买些东西。”鹿笙指了指一旁的陶器铺子。 “好的,那我就先走了。”林纾清浅笑着与她道别。 看着马车走远,鹿笙抬步往陶器铺子走去,却又听到有人唤她。 转过头,鹿笙看到了一身白衣的祁枕书。 “诶?你怎么在这?”鹿笙走到她身前问道。 “家中墨用没了,便过来买一块新的。”祁枕书神色淡淡,“刚刚那人可是白云寺的那个女子?” “嗯,中午在食肆碰见了纾清,她非要感谢上次的事,我就与她吃了一顿饭。”鹿笙说道。 祁枕书眉心蹙了蹙,“纾清?” “对,她叫林纾清,是青州人,人还挺好的。” “你与她相熟?”祁枕书复又问道。 “啊,也没有很熟,就是吃饭的时候聊了聊。” “那你以前可曾见过她?” “以前?好像没有吧。不过你这么说,我好像是在哪见过她。” 在哪呢? 鹿笙仔细想了想,脑中闪过一副画面。 她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本文将于6月2从第21章 入v,入当天万字更新,入v之后依旧日更,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以后也希望大家继续支持,谢谢啦!^_^ 第21章 入v三合一 鹿笙记起自己刚穿来的第一天,就见过林纾清。 她在村口的路上碰到一辆马车,当时马车里的那个人,就是林纾清。 不过当时就看了一个侧脸,所以印象并不深刻。 祁枕书察觉到她恍然的神色,便开口问道:“你可是记起她是谁了?” 记是记起来了,不过鹿笙可不敢说自己是在哪天看到的她,说道:“就是前些天在路上遇见过一次,不过那个时候还不认识她。” 第39章 “嗯。” 见她是真的并无印象,祁枕书也没再问,只是心底隐隐觉得林纾清这人有些不妥。 “你可要回家?” “嗯,我买几个酒缸就回去。”鹿笙指了指对面的陶器铺子,“你要一起吗?” “我也无事,与你一道吧。” 鹿笙挑了十几个小酒缸,加了些跑腿钱,让店主找人直接送到家里。 走在回去的路上,鹿笙本想着找些什么话和祁枕书聊一聊,就听到她问道:“你想用前几日买的杂粮酿酒?” “又被你猜到了。”鹿笙惊讶道。 “这个并不难猜。” “哎呀,你这么聪明,那我以后在你面前是不是什么秘密都藏不住了?” 鹿笙秀气的眉毛轻轻皱起,看似很苦恼的样子。 祁枕书眸光一闪,看向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秘密吗?” 听到这话,鹿笙心底颤了颤,面上半开玩笑道:“你都说是秘密了,肯定只能自己知道,哪能跟你说。” 祁枕书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对了,我今天看到了丁癞子和廖老板。” 鹿笙岔开话题,将今天中午听到的事情,跟祁枕书讲了一遍,当然省略了后面差点被丁癞子发现的那段。 鹿笙一时也想不到怎么解决,便想着问问她,“现在要怎么办?也不能报官,我们手里也没证……” 祁枕书停下脚步看向她,语气凝重道:“往后莫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啊?” 鹿笙怔了一下,即刻反应过来,以祁枕书的智商能想到这一层也不奇怪。 祁枕书凝眉看着她,也不说话,似是在等着她的回答,鹿笙老老实实地点头,“知道了。” * 她们刚到家没一会,买的酒缸也送上了门。 鹿笙去找了一条帕子,准备打水把酒缸清洗一下,祁枕书挽着袖子走到她身边,“我帮你一起吧。” “好呀!”鹿笙开心地笑道。 最近这几日,她感觉到了祁枕书对她态度的改变。 这个人虽然看起来还是冷冷淡淡,但最开始的敌意和戒备在慢慢消散。 祁枕书打水,鹿笙擦洗,就连刚刚睡醒的小家伙也拿着一块小巾帕说要帮忙。 一家人配合默契,三两下就洗好了酒缸。 “宝贝辛苦啦,晚上想吃什么,阿娘给你做。” 鹿笙擦干小人的手,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糖糖要吃鸡酱面。” “是炸鸡蛋酱面哦~”鹿笙捏捏小人的脸,纠正她的说法。 “糖糖要吃炸鸡蛋酱面。”糖糖又学着说了一遍,她回头看了看一旁的祁枕书,然后凑到鹿笙耳边,小声说:“阿娘以后还是不要让娘亲做饭了。” 她说完,小嘴抿着皱在一处。 鹿笙心领神会,了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鹿祈,我听到你说的话了。” 祁枕书微凉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 糖糖赶紧转身,抱着祁枕书的腿,撒娇道:“糖糖没有说娘亲做的饭不好吃!” 看她这不打自招的小笨蛋模样,鹿笙实在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下一瞬她就收到了祁枕书的眼刀,鹿笙马上解释道:“我、我没笑你,我是笑糖糖来着。” “做饭不好吃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我来做就是了。” 她这话一出口,某人的脸色更黑了,只是鹿笙没发现的是,那‘阴霾’之下,隐着点点红意。 祁枕书轻轻瞥了她一眼,鹿笙干咳一声,不再说话。 她低下头,看着腿上的小人,语气淡淡道:“鹿祈,今天的字练好了?” 小家伙瞬间松开她的腿,蔫头耷脑地小声道:“没有。” 祁枕书放下袖子,慢条斯理地平整好自己的衣裳,转身进了书房。 某个可怜的小家伙,期待地看向鹿笙,鹿笙清了清嗓子,鼓励道:“我去做宝贝爱吃的炸鸡蛋酱面,宝贝加油!” 小家伙轻叹了一口气,垂着小脑袋,迈着不情不愿的步子跟上了祁枕书。 打扫了一下庭院,鹿笙又去查看了一下酒曲的发酵程度。 发现每一个酒曲上都长出了白白的菌丝后,她摇晃竹篾,抚平酒曲上的菌丝,然后再把酒曲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让它们自然阴干。 等到三到五天,这些酒曲完全阴干,就可以使用了。 算着时间差不多,鹿笙准备做饭,去后院摘了一根黄瓜。 前几天买的母鸡在‘情绪稳定’后,已经开始下蛋,现在每天都有三到五个的收成。 面粉比较粗糙,还带着胚芽和麸皮,鹿笙稍微筛了筛,去掉了一部分麸皮。 揉面,擀成面皮,再均匀撒上一层薄面,将面皮对折切成条。 切好黄瓜备用,鹿笙准备生火煮面。 打开锅盖,一股温热的气腾了上来,原来这个锅里还热着一碗烧萝卜和米饭。 鹿笙怔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温热的暖流通过之间,蔓延到心底,点燃了眉间的喜色。 侧头看向对面的书房,白色的修长身影正附身环住身下的小人,大手握着小手,动作轻柔舒缓一气呵成。 怀中的小人霎时间眉开眼笑,抬头看向身后的娘亲,娘亲淡雅精致的眉眼缓缓舒展,薄唇轻启,浅笑着理了一下小人额间的碎发。 第40章 窗外的蓝天深远辽阔,日丽风和,窗内的场景温情惬意,美如画卷。 鹿笙夹了一块萝卜,清淡爽口,带着清甜的原香。 心底啧道:小屁孩真是没品味! * 鹿儿庄,村北。 鹿广志拿着逗鸟棒,摆弄着笼里的画眉,画眉啄着逗鸟棒就是不肯开口。 鹿华英步履匆匆,从院外跑进堂屋,与擦着花瓶的王秀芬急切道:“娘,不好了!” 王秀芬手一抖,险些把花瓶砸在地上。 她小心翼翼地把花瓶摆在架子上,轻轻拍了拍,冲着鹿华英啐了一声,骂道:“做什么这幅猴急样!” “我听说酒坊酿了新酒,那酒清澈如水,今儿个在码头好些人都抢着买!” “什么?!”王秀芬扔了抹布,“怎么我们前脚刚分家,她们后脚就酿出了新酒?!” “娘,你说我小姑是不是故意的?”鹿华英凑到她身边,拧着眉气愤道,“故意下了个套,就是为了把咱二房踢出酒坊?” “不能。”王秀芬摆摆手,“那廖老板要赔钱的事千真万确,小亮可是跟他儿子打听过的,一点错没有。” “我不是说廖老板要钱是假的,小姑是不是就故意想用这个事来逼咱分家。” “你想想看,那天说分家,她答应那么痛快,我怎么想都觉得有点不对。” “往常她都是死活不答应,这次爹一说,她就应了,是不是早就有这打算了?”鹿华英掰着手指头跟王秀芬分析。 “没想到啊!”王秀芬把手里的抹布使劲砸在桌子上,“好你个鹿老三!原来在这给我等着呢!” “以前咱家好的时候,扭扭捏捏扒着我们不肯分,如今我娘家出了事,就想一脚把我们踢了,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娘,咱这就去讨个说法!”鹿华英义愤填膺道,“必须把咱的份例要回来!” 王秀芬眼睛转了转,摆摆手道:“我们再等等,现在还不是去的时候,等她们还了廖老板的账,咱再去理论。” “对,这一千多两,可不能算上咱的那份。” 啾!啾!啾!啾! 画眉鸟被鹿广志戳得烦,扇着翅膀,尖声鸣叫起来。 王秀英抓起桌上的抹布,直接朝着鹿广志砸过去,“鸟鸟鸟,天天就知道逗你的鸟,都被人骑到头上拉屎了,你还只知道逗鸟!” “泼妇!”鹿广志小声骂了一句,提着鸟笼出了门。 晨光划破天际,为大地铺上一层暖色。 ‘姐姐。’ ‘姐姐。’ ‘姐姐。’ …… 还是那棵老树,依旧是那群麻雀,还有那个被扰了清梦、挣扎着起床的鹿笙。 “怎么了?” 她揉了揉眼睛,看着外面刚刚泛白的天色,无奈的问道。 窗前的树枝上站了七八只麻雀,听到她的回话后,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姐姐醒了!’ ‘姐姐快起来!’ ‘姐姐,我们抓到猫了!’ ‘姐姐快去收拾它。’ …… “嘘,我这就去看看,你们小声点哈。”鹿笙抓着床头的外衫,套着就往外走。 ‘你个臭猫,终于让小爷抓到了吧。’ ‘看小爷啄不死你!’ ‘敢咬小爷的屁股,小爷拔光你的猫毛!让你也尝尝光、腚的滋味!’ ‘让你知道知道,秋天的风为什么有这么凉!’ 甫一踏进树林,鹿笙就听到了某只鹦鹉嘚瑟的啾鸣声,伴随期间的还有野猫尖锐愤怒的嘶吼。 自从她布下陷阱,某只记仇的鹦鹉,除了回家吃饭,就时时刻刻守着这棵树。 原来就是为了第一时间报复这个仇敌。 羽翎扑腾着翅膀,高高飞起,又迅速收了羽翅,俯冲着去啄洞里的麻袋,紧接着洞里传来悲愤的猫叫! ‘喵~~!喵~~~~~~!’ 没看出来,这小东西还挺会使坏,知道用俯冲的加速度来增加鸟喙的攻击力。 “你再啄下去,麻袋破了我可不管了哈!”鹿笙笑着道。 ‘姐姐你来啦!’ 羽翎扑闪翅膀,飞到鹿笙面前,冠羽高高竖起,晃着鸟脑袋。 ‘姐姐,快来帮我收拾这只臭猫!’ 鹿笙把绳子从树上解下来,笑着问它:“你想我怎么收拾它?” 听到有人的动静,野猫剧烈的低吼挣扎起来。 ‘喵!喵!喵!’ 鹿笙扎紧袋口,拿得离自己远了些。 ‘拔光它猫毛!’ ‘再拔光它的牙齿和爪子!’ ‘让它再也不能抓鸟了!’ “你倒是挺敢想。” 鹿笙虽然不是什么慈悲的大善人,但是也没有虐待猫的喜好。 ‘姐姐,要不我们把它炖了吧!’ “炖了给你吃?”鹿笙斜眼睨它。 ‘不吃不吃,猫臭死了!’ “行了,你也别操心了,交给我处理哈,我保证它再也伤害不了你和小麻雀了。” 看着天色差不多,鹿笙也没回家,直接拎着猫去了酒坊。 天色尚早,码头上稀稀落落并没有多少人。 昨日酒卖得不错,鹿华林心里高兴,今日多雇了一辆牛车,拉了近一千斤酒来了码头。 鹿华林领着伙计们三两下就支好了摊位,鹿笙见着这会没什么客人,就拎着麻袋去了江边。 第41章 滨河县地处凉国中部平原,气候适宜,物产丰富,县内有凉国最大的河流—广通江穿流而过。 凉国河网密布,水路繁华,南北货物流通皆是以漕运为主。 广通江贯通南北,北接东北道燕州府,途径上京道京都府,南达岭南道西川府,江上每日往来船只数不胜数,不知凡几。 卯时刚过,码头已经停满了船只,远处江面烟波浩渺,往来的船只影影绰绰。 扬帆掌舵的船工、搬运货物的脚夫,一队队纤夫拉着即将靠岸的大船,由远及近,高亢嘹亮的号子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鹿笙给麻袋松了松口子,找了一艘拔锚启航的货船,将麻袋扔了上去。 野猫三两下就从袋里钻了出来,它扒着围栏想要逃离,却又在看到江水后嗷嚎了一嗓子,退了回去。 货船渐行渐远,鹿笙对着它挥挥手,笑容灿烂,“一路顺风!” 紧接着,一道白影闪过,直奔货船而去,停留在船体上方高低飞舞,久久盘旋。 每一声嘹亮的啾啾鸟鸣,都透露着声音主人无尽的得意。 等到鹿笙回去的时候,摊位上已经围满了人。 “老板,一斤酒!” “我要二两。” “给我也来二两!” “老板,我要十斤!” “给我来一斤!” “给我也来十斤!” 大概卖了两个时辰,酒摊卖出将近四百斤酒,买酒的客人开始少了起来。 这时摊位前来了一个外地的客商,尝过一两后,直接要了五百斤装船带走。 眼见着带来的一千斤酒就要卖完,鹿华林招呼着齐南再回去拉新的过来。 鹿笙伸手将他拦住,把他拉倒一旁,“大伯,今日我们就卖这一千斤。” “为、为何?”鹿华林不解,“咱、咱还有近两、两千斤酒,咋、咋还不卖、卖了。” “这两千斤酒卖了,酒坊可还有存酒?” 鹿华林摇摇头,这一批酒卖完,要等到下一批发酵好才能再蒸馏出新的烧酒。 这中间还要将近七、八日的时间。 “大伯觉得咱们鹿家酒坊在滨河县可排得上号?” 滨河县酒坊大大小小有十几家,鹿家酒坊规模算不上大,原本的米酒也并无特色,在滨河县就是最普通不过的一家酒坊。 “笙儿的意、意思是、是。”鹿华林眼睛一亮,“我、我们借、借着这个机会打、打响酒坊的招牌。” 鹿华林憨厚耿直,却不是愚笨之人,鹿笙稍微一提,他便全然明白过来。 新酒刚上,就是打响酒坊名气的最好时机。 “今日我们卖完,明日开始,每日只卖二百斤,一个人最多只能买一斤酒。” 卖了两个早上,鹿笙粗粗算了一下,每天低于十斤散卖出去的酒在三百斤左右。 她们要是按每日两百斤,每人不超一斤来卖,基本能满足散客的需求。 限制销量的同时让有限的酒卖给更多的人,还不会引起大部分客人的反感。 越是稀缺限量的东西,越容易激发人们的购买欲。 每天只卖二百斤,既能让酒坊在新酒做好之前都有酒可卖,还能维持客人抢购烧酒的积极性和活跃度。 鹿笙笑道:“比起将手里的酒卖出去,大伯更应该多酿些酒才是!” “可、可后日,我、我们手里、里的钱、钱还不够一、一百两。” 原本把手里的四千斤酒全部卖出去,就能凑够给粮商的一百两,但现在如果按照鹿笙的说法卖酒,那钱就凑不齐了。 “我们现有的酒最多只卖一斤,但我们可提前预定新酒,十斤起卖,并且不限量,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提前收到酒款,粮钱自然就不用愁了。” 鹿华林使劲拍了一下手掌,大笑道:“好、好主意!” 到了第二日,还未支摊,酒摊前就等了不少要买酒的客人。 “鹿小娘子,今日这牛车上怎么就只有这么几坛酒?” 有那眼尖的一下就看到了车上只零星摆了十坛酒。 “对不住各位,咱这酒剩的不多了,今日只有这两百斤。” “就这些,怕是不够卖得吧。” 好些人都是酒摊的回头客,前两日看着酒坊拉了两车酒都卖了出去,今天打眼一看就知道这十坛酒是不够卖的。 “今日酒确实少了些,不过为了让大家都喝上酒,咱今天这酒每人最多只卖一斤。” “一斤?!” 说话的人就是头一个买酒的汉子,前天买的一斤酒喝的差不多,今日特意又来了,想多买一些回去。 “那你这酒,今日卖没了,明日可还有?” 这次说话的是个脚夫,他这两天一直都买上二两酒,就是为了干活前暖暖身子,最关心的就是往后还有没有这酒卖。 “有的,明日也同样还是两百斤,咱这酒坊余酒不多了,等到月底新酒出来前,便一直都是一日两百斤。” “不过要是有想多买的,超过十斤以上的酒,也可以跟咱先定着,过几日,咱酒坊出了酒,就先供给你们!” “咱提前订酒的客人,十斤酒我们再便宜十文钱,二百五十文一坛。” 这话一出,原本因为不能多买有些不情愿的人,一下又开心了起来。 第42章 这烧酒烈,一天也喝不了一斤,本来多买就是为了便宜,现在提前定还能更便宜,那能不能买现酒就不重要了。 又过了一日。 经过三日的阴干,酒曲已经完全干燥。 鹿笙把酒曲碾碎成粉末,与提前蒸好晾到温热的粮食混合,最后装坛糖化发酵。 曲为酒之骨,粮为酒之肉,不同粮食的淀粉含量不同,在糖化发酵后产生的酒水的量都会不同。 这一次她一共做了五种酒,高粱酒、玉米酒、大米酒、糯米酒以及五谷(高粱、大米、小卖、糯米、玉米)混合酒,来测试它们的出酒率。 一只灰色的小麻雀落到鹿家的房檐上。 啾!啾~啾啾~ ‘姐姐,丁癞子出门了。’ 鹿笙擦了擦手,准备出门。 羽翎扑棱着翅膀,落到她肩上,兴高采烈地叫嚷着:‘我也去!我也去!姐姐带我一起抓坏人!’ 自从昨天收拾完那只猫,羽翎兴奋地蹦跶了一整天,更是戏精上身,迷恋上了当大侠,誓要以后与鹿笙一起替天行道,除恶扬善。 “你长得太招摇了,今天不能带着你。”鹿笙把它从肩膀上抓下来,放到窗棂上。 带着羽翎出门势必会引起旁人围观,那她可就什么都干不了了。 “姐姐~姐姐带我去嘛~”鹦鹉扭扭晃晃地凑到它手边,矫揉造作地说着人话。 “不许说人话!” 鹿笙嫌弃地推开它,但又想到某只鸟比针尖还小的心眼,软了一点声音,摸着它的小脑袋,“你乖乖在家呆着,我回来给你带爱吃的瓜子。” “好吧~~那姐姐记得早点回来哦~~” 声音娇娇嗲嗲,腻歪得能齁死人,激起鹿笙一身鸡皮疙瘩。 真是造孽! 院门合上的一瞬,祁枕书将视线从房檐上收回,抱着糖糖去了牛婶家。 丁癞子一路哼着小曲往县里走,殊不知一里地开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个人根据他头顶的小麻雀来远远跟着他。 天音阁,滨河县最大的戏楼。 雕花穹顶,白玉墙柱,大堂中心是半人高的圆形戏台,戏台周围摆满桌椅,色彩斑斓的琉璃灯盏自屋顶垂下,流光溢彩。 台上之人咿咿呀呀,台下看客摇头晃脑。 丁癞子一双贼眼在台上的优伶身上来回逡巡,带着一抹邪笑上了二楼的包间。 戏楼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鹿笙按照小麻雀的提示找到了丁癞子的包厢门口。 房门微敞,珠帘半遮。 “廖老板,当真好雅兴!” “废话少说,拿了这二百两银子,把你的嘴给我闭牢了。” “那是自然。” “我这还有一事,你若是办妥了,我再给你二百两!” “哦?廖老板说来听听!鹿家酒坊最近……” 台上琵琶声乍起,掩盖了二人说话的声音,鹿笙悄悄往前靠了靠,想听得更清楚些。 突然间,手腕被一股大力钳住,扯入一旁的包厢。 鹿笙反应迅速,抬手就要朝那人打去,可下一刻,在看清那人的脸时,生生僵在了原地。 女子眉目清冷,一双凤眸沉静如幽潭,带着沁人的凉意。 “你、你怎么来了?”鹿笙磕磕绊绊地问道。 祁枕书薄唇轻启,语气沉沉道:“可是忘了那日答应过我什么?” “我、我……”鹿笙张嘴想要解释,却完全不知道怎么说。 鹿笙在末世连变异的巨兽都不怕,所以她也没觉得跟踪丁癞子是件危险的事情,但这话她不能跟祁枕书说。 “既然做不到,便不要开口应下。” 话毕,祁枕书松开她的手,转身出了房间。 祁枕书说话的口气依旧平淡,但鹿笙还是听出了一丝失望。 铮铮的琵琶声骤停,哀婉的胡笳声渐起,悲悲戚戚,婉转忧伤。 天音阁内人流涌动,等鹿笙出去的时候,早已找不出祁枕书的身影。 鹿笙直到出了门才看到祁枕书,她快走两步,拉着的手臂,软声道歉:“我错了,我错了。” 祁枕书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她,声音淡淡:“你错在何处?” “答应你的事就该做到。”鹿笙忙说道。 祁枕书的嘴角扯起一抹笑,眸光仍是幽深冰凉,将鹿笙的手轻轻拂开。 鹿笙心底一颤,忙补充道:“我不该、不该跟着丁癞子。” “丁癞子是什么人?杀人、放火,他什么事没干过?” “这样的人你也敢私自跟踪?” “你有没有想过被发现了会怎么样?” “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有事,糖糖要如何?” “姑婆可会难过?” “大姐可会伤心?”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没有厉声呵斥,也没有半句指责,就这样一句一问,却愣是问得鹿笙直直怔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回答。 祁枕书看向她的眸子,声音越发清淡:“鹿笙,你记得自己是谁吗?” 落日熔金,霞光如烧红的火球,点燃了层层叠叠的漫天浮云。 纤细修长的背影越走越远,一点点融入天边的暮色。 鹿笙呆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末世来临后,鹿笙的亲人相继死去,独留她一人辗转在不同的营地。 那时候的人们自顾不暇,每天都有很多人因为异兽的攻击死去,没人会关心她这个毫不相干的人是死是活。 第43章 她习惯了危险,也从不怕危险,因为那就是她的生活。 她不用害怕亲人会为她担忧,因为末世后她再没有亲人。 落日隐入西山,天边的最后一缕阳光也已消散殆尽,暮色四起。 鹿笙推开院门,一道白影向她俯冲过来,蹭着她的脖子,欢快地叫道:‘姐姐你终于回来啦!’ ‘坏人抓到了没?’ ‘姐姐有没有把他也扔到船上送走?’ “抱歉小羽,忘了给你带瓜子了。”鹿笙揉了揉它的脑袋,声音低沉沉的。 她连答应鸟的事都没做到。 ‘姐姐你不开心吗?’ 羽翎一下就察觉出鹿笙低落的情绪,也顾不得生气鹿笙没给带瓜子,歪着脑袋用冠羽蹭了蹭她的手心。 “阿娘,你回来啦!” 糖糖从伙房里探出小脑袋,看到鹿笙后笑着朝她跑过来。 脸上的愁色一扫而空,鹿笙笑着抱起糖糖,亲了一下她的小脸蛋,“糖糖宝贝。” 祁枕书端着饭菜从伙房走出来,看了她们一眼,不温不凉地说道:“吃饭。” 糖糖看着祁枕书进了屋,抱着鹿笙的脖子,凑到她耳边,悄咪咪小声道:“娘亲今天又做萝卜了。” 鹿笙浅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明天阿娘给你做好吃的。” 鹿笙给羽翎抓了一把小米,又将糖糖放到座位上。 她看了一眼一旁的祁枕书,想了想说道:“我……” “有什么事,吃了饭再说,食不言。”祁枕书打断她,将手中的筷子递给她。 “嗯。”鹿笙轻轻应了一句,接过筷子,安安静静吃饭。 吃过饭,祁枕书像往常一样收拾碗筷,鹿笙赶紧抬手接过去,“我来吧。” 祁枕书把碗筷放进木盆,淡声道:“你去陪糖糖,她刚刚醒了就要找你。” ‘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有事,糖糖要如何?’ 清冷的话语再一次在耳边响起,鹿笙怔愣了一瞬,心里突地酸了一下,忙收回手,应道:“好,那我去陪她。” 陪着糖糖玩了好一会,又哄着她入睡,等鹿笙抽出身时已是明月高悬。 鹿笙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子,缓缓掩上门,来到书房。 祁枕书端正坐在桌前,背脊挺的笔直,长睫微垂神情专注,笔尖行云流水,每一个字都是方方正正的楷书。 火光照在她的身上,完美地勾勒出这人精致的侧脸轮廓,眉目清秀,挺鼻薄唇,清丽绝尘。 鹿笙站在外看了好一会,才抬手敲门。 祁枕书看到她,放下笔,轻言问道:“糖糖睡了?” “嗯。” 鹿笙稳了稳心神,压下心底悄然而起的悸动,跨入屋内。 “今日之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往后一定不会再如此莽撞行事。”鹿笙低头看着她的眼睛,神色凝重,语气诚恳。 “嗯。”祁枕书收了手中的纸笔,整齐码放在书桌一旁,看向她。 “丁癞子的事,等改日旬休的时候,与渝姐姐说说。”祁枕书看了她一眼,语气缓了缓,“即便你有什么主意,也不要兀自行动,告诉她,她自会派人去处理,无需你涉险。” “我知晓了。” 鹿笙点头应下,偷偷观察她的神色,也没看出什么变化。 喉间滑了滑,鹿笙清了一下嗓子,声音低低地问道:“那你可还生我的气?” “我并未生气。”祁枕书轻轻叹了一口气,“莫要忘了你是糖糖的阿娘。” “嗯,我会记得的。”鹿笙登时点头应道。 晚风乍起,灯芯随风摆动,明明灭灭摇曳跳跃,最后北风吹散。 屋内霎时一暗,静谧无声,月光如水,透过窗户洒进屋内。 “我去找火折子。”鹿笙开口道。 “不用了,天色不早,也该休息了。”祁枕书站起身向外走。 “哦、好,我也去休息了。”鹿笙跟在身后道。 刚迈出一步,身前的祁枕书顿住步子,侧过身看向她。 祁枕书背对着月光,清辉在她的身上铺散开来,长发被清风拂起,镀上一层银光。 鹿笙看不清她的神情,却能感觉到她的视线。 下一瞬清浅的声音穿过二人之间的昏暗,落入她的耳中。 “你可还有旁的话要对我说?” 眸光微微一顿,鹿笙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夜色深沉浮云流转,银月半遮,月光忽明忽暗影影绰绰。 * 十月二十三。 时值深秋,晨风扫过枝头,卷落枯黄的枝叶。 鹿笙翻出厚实的夹袄穿上,去了酒坊。 她的新酒已经开始发酵,就想着找鹿华林过来看看。 酒坊内热气蒸腾,香浓的米香夹杂着甘醇的酒香在空气中四溢,院子里鹿华林正领着伙计们摊晒蒸好的大米。 “呦,一早上就忙着呢,鹿老板这生意可真是红火!”廖老板喜气洋洋地走进酒坊。 “廖老板?”鹿华林放下竹钉耙,招呼齐南来接他的活。 廖老板笑呵呵地道:“鹿老板,我来是想跟你谈一笔生意。” 上一次赔偿的事原定的是二十五过来说,现在这人二十三就找来了,还说要谈生意,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鹿华林将挽起的袖子放下,领着他往空地走去,“您这、这边请。” 第44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听说鹿老板最近酿了一款新酒?卖得不错?”廖老板眼里泛起一道精光。 前几日,他听说鹿家酒坊酿出了一种白如清水又甘香浓烈的烧酒,喝上二两就能暖上半日,而且那酒还限量售卖,一天只卖二百斤,引得不少人一早上排队去买。 因着这款酒,鹿家酒坊名声大噪,一下从籍籍无名的小酒坊,到如今人人皆知。 “嗯,确实酿、酿造了一款新、新酒。” 这几日,酒坊每天都在码头摆摊,每日都是人满为患,二百斤的烧酒,不到一个时辰便能卖光。 不仅现酒卖的好,到昨日为止,酒坊已经订出去了五千斤烧酒,最迟的单子已经排到了一月后。 往年酒坊入秋后做上五千斤米酒,能一直卖到腊月里,现在仅仅一个月就卖了五千斤烧酒。 除了卖酒的,近两日还有酒坊找上门,说要买她们的制酒方子。 廖老板往他身边靠了靠,小声道:“不知鹿老板这酿酒的方子可卖不?” “什么?!” “若是鹿老板愿意卖,我可出二百两银子,买下你的方子。”廖老板伸出手,五指张开摇了摇。 “不、不卖、不卖。”鹿华林连连摆手。 廖老板咬了咬牙,“三百两!” “不行不行。” “五百两!”廖老板心一横,自己说道:“我五百两买你的方子,这样一来,你只要赔我六百五十两便可,你看如……” 鹿华林直接打断他,“廖老板莫、莫要再说,酒方我、我是不会卖、卖的。” 廖老板原以为他说要用酒方来抵掉一些赔偿,鹿华林会直接答应下来,没想到直接吃了一个闭门羹。 毕竟一张酒方卖到五百两可是天价了。 “既然如此,那也莫要怪我不客气了。”廖老板冷了脸,“一千一百五十两,鹿老板可准备好了?” “什么一千、千一百五、五十两?廖、廖老板可是、是在说笑。”鹿华林皱着眉不悦道。 廖老板一听这话,立马抬高了声音:“上次可是你们说的,这酒不能按时交货,要赔我一千一百五十两。” “怎么?你们还想赖账不成?你们要是不赔,我马上就报官!” 在一旁看够了戏的鹿笙走了过来,笑者道:“廖老板莫急,上回我们是说好了,若是交不上那四千斤酒,就赔你一千一百五十两银子。” “对、对,上次就是这么定的!” 鹿笙点点头,话锋一转,“但我们要是按时交付了这四千斤酒,那也就没有赔钱的道理,你说是吗?” “什么?!”廖老板大叫一声,“你们做好了?!” 鹿笙打开酒窖的大门,笑着道:“做好了,廖老板可以亲自验验货,四千斤米酒,一斤不少,全在这里了。” 上一次廖老板嚷嚷着赔钱,鹿笙就已经想好了法子。 米酒发酵靠的是温度,夏天天气热米酒要发酵七到十天,秋天天气冷要十到十五天左右。 因为最近几日天气骤降,导致酒发酵时间延长,那四千斤酒才无法按时交货。 只要提高酒窖的窖室温度,自然发酵的时间就会缩短。 鹿笙让鹿华林在酒窖内沿着墙根四周砌上一圈地龙,然后在酒窖外搭上炉膛,通过炉膛传输热气到酒窖内,提升酒窖的整体温度。 这样一来,原来需要十五天发酵的米酒,用了不到十天就已经发酵完成。 ”这酒、你是今天就取走呢?还是二十五再来?“鹿笙笑着道。 “你、你们!”廖老板直接气结到说不出话,怒目横眉地瞪着他们。 “廖老板莫要生气。”鹿笙招呼着齐南,“南姐,帮我倒杯水给廖老板顺顺气。” 廖老板一挥手,怒道:“不用了!” “廖老板刚刚不是说要谈生意。”鹿笙说到这顿了顿,笑着道,“我还觉得那生意不错,这会你可还要继续谈?” “你愿意卖酒方?!”廖老板又是一愣。 “阿笙?!”鹿华林听后也是一惊。 “阿笙,酒、酒方可、可是不能卖、卖啊!” 好不容易有了独一份的制酒方法,鹿华林不明白鹿笙怎么会想要把它卖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林纾清 烧酒的酒方无非就是蒸馏的方法,蒸馏原理并不复杂,酒坊的伙计人人都知道蒸酒的方法和流程。 酒方外泄是迟早都要发生的事情,与其等它发生,不如直接卖掉,还能挣上一笔。 另外还有一点,如今鹿家酒坊因为烧酒独树一帜,在鹿笙看来也并非好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鹿华林急忙把鹿笙拉倒一旁,“阿笙,酒、酒方不、不能卖!” 见到这一幕,廖老板眼睛眯了眯,霎时了然,鹿笙才是能做得了酒方主的人。 鹿笙把自己想到的事与鹿华林说了说,鹿华林听后面上的急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凝重。 廖老板在远处看着,只以为鹿华林是拗不过鹿笙卖方子,所以愁眉不展。 他走近了两步,见缝插针道:“鹿小娘子,这酒旁的酒方卖到一百两那都是高价了,二百两你卖给我,这四千斤酒的事我也与你们不计较了,如何?” “廖老板这话说的可是不对,四千斤酒本就是我们按时交货,你要如何计较?” 第45章 鹿笙眉尾一挑,神色不虞道:“方才廖老板还说五百两,这么一会的功夫就变成了二百两,看来廖老板也并不是诚心要谈生意。” 廖老板脸色僵了僵,他原本是想着用赔偿的钱来换酒方,才说用五百两买,现在赔偿拿不到不说,还要再掏五百两,他是怎么都有点不情愿。 他这会连肠子都悔青了。 廖老板苦着脸,“这五百两实在是多了些,要不我再添一百两,三百两你看怎么样?” 鹿笙看着他不说话,再次问道:“廖老板这酒是准备今日拉走,还是二十五那……” “三百五十两!”廖老板咬着牙。 “要不还是算了。”鹿笙有些后悔道,“如今会做烧酒的只有鹿家酒坊,就这么卖……” “五百两便五百两!” 一个时辰后,廖老板拿着鹿笙画的蒸馏图,喜滋滋地出了酒坊。 “小笙,他一个专门倒卖东西的商贩,为什么会买酒方?”齐南不解地问道。 “你也说他是商人,买了这酒方自然是要拿去倒卖。” 鹿笙坐在桌前,手里正画着刚刚给廖老板的蒸馏图。 “啊!那、那我们不是便宜他了!这人真是可恶!”齐南愤愤道。 既然廖老板买方子是为了卖出去,那他卖的价格肯定比五百两要高。 “便宜不了他。”鹿笙眯着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前几日不是有好几个酒坊想来买方子?我已经让大伯去找他们了。” 在给廖老板画图的时候,鹿笙顺便多画了几张。 “啊?”齐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不是说不能便宜廖老板。”鹿笙笑着道,“那这钱我们就自己挣。” “可是等别的酒坊都会做烧酒了,我们的酒不就卖不动了?”齐南担心道。 “所以我们也要接着酿新酒,再酿别人没酿过的酒。” “你又有新的法子了?!” 与此同时,廖老板揣着怀里的蒸馏图,心里盘算着等下回家将这个图多誊抄几份,卖给滨河县的其他酒坊。 廖老板当了十几年行商,最擅长的就是发现商机,在他听说鹿家出了烧酒的时候,就惦记上了它的酒方。 那天他在天音阁与丁癞子说的就是要他去偷这个酒方,结果鹿家酒坊因为上次酸酒的事,专门安排了伙计轮流值夜,丁癞子根本找不到机会溜进去。 昨日廖老板与滨河县上最大酒坊-吉祥酒坊的管事吃饭,听闻他们好几个酒坊都找到鹿家想买酒方,有的最高出价出到了三百两,鹿家都没松口。 夜里他琢磨了一宿,赶早去了鹿家酒坊,想着借赔偿的事买下酒方,回头多誊抄几张,卖给这些个酒坊,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滨河县上下十几家酒坊,他一份卖三百两,十家就能卖三千两。 想到这,廖老板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等他拿着酒方找到吉祥酒坊,人家却告诉他,他们已经有了烧酒的酒方。 一百两一份,鹿家不仅卖他们酒方,还有专门的伙计上门教他们具体如何操作。 廖老板听完后,气急攻心,直接呕出一口血来。 红日高悬。 鹿笙看着时辰不早,就交代齐南等鹿华林回来就去家中找她,然后出了酒坊。 坑了廖老板五百两,鹿笙心情舒畅极了,回家前又去买了一只鸡。 鹿笙到家时,糖糖正与祁枕书在练字。 咚!咚!咚! 她刚走进伙房,院门就被人敲响了。 “来了。” 鹿笙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鸡,出去开门。 “这么快就从县里……” 原本鹿笙以为是鹿华林来寻她,没想到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女子云鬓高挽,一袭浅蓝色百褶裙,外搭兰花刺绣绢袄,淡雅又不失贵气。 “纾清?”鹿笙惊讶道。 林纾清看了看她扶着门板的手,浅笑着道:“小笙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快、快请进。”鹿笙打开门让她进来。 进门后,林纾清状似不经意般打量了一遍院子,在看向书房时,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眸子。 林纾清温婉一笑,随后微微颔首。 祁枕书收回目光,低头继续教糖糖认字。 领着林纾清在堂屋坐下,鹿笙给她倒了一杯水,笑着道:“家里没有茶叶,纾清不要见怪。” 林纾清手指摩挲了一下粗糙的陶杯,浅笑着回她:“无碍,我本也不喜喝茶。” “你今天来寻我可是有事?” 特意找到她家里来,应该就是有事找她了。 林纾清略一低眉,斟酌片刻,说道:“我听说酒坊与华池街的廖老板有些龃龉?” “诶?你竟然知道这事?”鹿笙讶然道。 “我家中与他有些生意往来,就听说了一些。”林纾清轻抿了一口水,“若是有需要,或许我可以帮上一二。” 知道她是来帮忙的,鹿笙心底一暖,她笑着摆摆手,“不用不用,已经解决好了。” “解决好了?”林纾清狐疑道。 她可是听说了廖老板借着毁契的名义想要讹诈酒坊一千多两银子。 难不成鹿家已经凑齐了银两? 以鹿家的家底,应当拿不出这么多钱。 第46章 鹿笙是如何解决的?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鹿笙看了看天色。 糖糖一般吃过中饭后便要午睡,她要是跟林纾清再说下去,可就要耽误某个小家伙正常吃饭睡觉了。 她想了一下,对林纾清说道:“你要是不嫌弃,中午留下来一起吃个饭,饭后我再同你讲这事。” “正好上回你请我吃饭,这次换我请你,就是吃的比较简单。” 尽管林纾清穿着打扮很是贵气,但上次她们一起吃饭的那个食肆也是个做家常菜的普通铺子,所以鹿笙倒是没觉得在家中请她吃饭有什么不妥。 “小笙不嫌弃我打扰便好。”林纾清弯眉浅笑道。 鹿笙给她杯中倒满水,“那你在这坐一会,我去做饭,你有什么忌口的不?” “我并不挑食。”林纾清喝了一口水,“我一人坐着也是无趣,便与小笙一起做饭吧。” “你会做饭?”鹿笙惊讶道。 林纾清穿着富贵,仪态举止端庄,一看就是大家小姐,鹿笙实在想不到她竟然会做饭。 “儿时学过一些。”林纾清说着便放下茶杯起身。 鹿笙见她这样也没再劝说,笑着道:“那就一起吧。” 到了伙房,鹿笙去收拾鸡肉,林纾清帮着洗菜切菜。 鹿笙随嘴问了一下她小时候怎么会学做饭的事情,才知晓,林纾清并非一出生就是富贵。 林纾清的母亲是一富家少爷的妾室,怀着身孕时被家中主母诬陷偷盗财物而赶出家门。 林纾清与母亲相依为命,直到她十岁那年,少爷一家出门游玩,马车摔入悬崖,一家人全部遇难,府中的老太爷才将她接回家中,继承少爷一房的香火。 怪不得林纾清一个富家大小姐,不仅爱吃平民饭菜,还会做饭,原来全是因为身世太过曲折坎坷。 鹿笙生火将鸡肉炖上,又去院中摘了白菜和黄瓜。 家里来了客人,她想着要多做些菜,除了炖鸡,再炒一个白菜,还有黄瓜炒鸡蛋。 林纾清抬了抬左手与她说道:“小笙,帮我挽一下袖子。” 她正在洗菜,左手的袖子松松垮垮落了下来,鹿笙从灶台旁站起身,去帮她折袖子。 林纾清眉目低垂,看着近在咫尺的娇俏面庞,眸中盈满柔光,心中的思绪也越飘越远。 “阿娘。” 稚嫩的童音打断了林纾清的回忆,她一回头就看到了伙房门口站着一个扎着小揪揪,怀中抱着一只憨态可掬布老虎的女童。 女童长得乖巧可爱,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天真灵动,与刚刚记忆里的那张脸极其相似。 林纾清面色一滞,忧思与怅然盈满心间。 “糖糖宝贝练好字了?” 鹿笙绕过林纾清,走到糖糖面前,把她抱起来,亲了一口她的小脸蛋。 “嗯。”小家伙环着鹿笙的脖子,开心地点点头。 “今天认识了几个字呀?” 小家伙掰着手指:“父、子、亲、夫、妇、顺,一共六个字。” 凉国的孩童开蒙也是三字经,鹿笙看过一次,除了历史典故人物不同,基本的内容都相差不多。 “宝贝真棒!今天学了六个字呢。”鹿笙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夸道。 小家伙开蒙两个多月,最开始是一天一个字的认,到现在已经能一天记得好几个字了。 “娘亲今天也夸我了!”小家伙开心地与阿娘分享自己的快乐。 “真厉害!”鹿笙对她竖着大拇指。 小家伙眯着眼睛,嘿嘿一笑,有些腼腆道:“阿娘中午吃什么呀?” “中午吃宝贝最爱吃的土豆炖鸡。” 小家伙往灶台的方向看了看,最后视线落在林纾清身上,好奇地眨了眨眼。 鹿笙抱着她走到林纾清身前,“宝贝,叫姨姨。” 林纾清面上轻笑,心里如同吃了一颗没熟透的青梅,又酸又涩。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宝藏媳妇儿 碧空如洗,云淡天高。 糖糖抱着鹿笙的脖子,腼腆地叫了一声:“姨姨。” 鹿笙疼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与林纾清说道:“这是我女儿鹿祈,小名糖糖。” “糖糖长得好乖,跟你阿娘很像。”林纾清眉眼温柔,浅笑道。 这孩子除了眼睛的颜色略深,其余的五官长相全都像极了鹿笙。 糖糖捏了捏布老虎的耳朵,小声说道:“姨姨也漂亮。” “谢谢糖糖夸奖。”林纾清笑意盈盈,“这只布老虎也好有趣哦。” “这是阿娘给我买的。”糖糖脸上漾起大大的笑容,开心地说道。 林纾清看了一眼鹿笙,笑意深深,“宝贝的阿娘真好呀!” “嗯。”糖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很是认同她的说法。 现在的阿娘特别好,是天下最好的阿娘。 锅里的鸡汤咕嘟咕嘟冒着气泡,鹿笙放下糖糖,又接过林纾清手里的白菜,“剩下的我来就好。” 林纾清总归是客人,鹿笙也不好一直让她跟着帮忙。 她说完又对着脚边的小家伙道:“宝贝替阿娘陪着姨姨说话好不好?” “好~”小家伙点头答应。 把锅里的鸡肉盛出来,鹿笙接着炒剩下的菜。 两刻钟后,鹿笙盖上锅盖,转身与糖糖说道:“宝贝去叫娘亲来吃饭咯。” 第47章 “嗯。”小家伙应了一声,哒哒哒跑出伙房。 林纾清起身,走过来帮她端菜。 “饭桌在隔壁。”鹿笙指了指一旁的小门。 祁枕书进来时,鹿笙正在盛饭。 她走过去想要拿筷子,被鹿笙叫住,“纾清已经拿了,你直接过去就好。” 祁枕书默默收回手,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小门的方向,复又转身接过鹿笙手中的碗,“我来。” “阿娘做的饭最好吃了。”小家伙坐在椅子上,摇着小脚丫骄傲地与林纾清说道。 “那等一下姨姨一定要好好尝尝你阿娘的手艺。”林纾清笑着将手中的小木勺递给她。 “谢谢姨姨。”糖糖乖巧道谢。 林纾清摸了摸她的头,笑靥温柔。 “开饭咯!” 鹿笙端着饭进来,把小木碗放在糖糖面前,笑着道:“宝贝今天认了那么多字,是不是也能吃好多饭饭?” “嗯,好饿哦。”小家伙拍拍小肚子,软软糯糯道。 鹿笙笑着道:“那宝贝一定要多吃点。” 把手中的另一个碗放到林纾清面前的桌上,鹿笙转身对身后的祁枕书介绍道:“阿书,这是林纾清,上次我们在白云寺遇见的,就是她的马车。” “这是祁枕书,我的妻子。” 两人互相看向对方,皆是微微颔首,同声道:“幸会。” “叨扰了。”林纾清笑容浅浅。 “纾清不用这么客气,快坐下吧。”鹿笙招呼着她坐下,大方笑道,“就当自己家里一样。” “好。”林纾清柔声笑道,把手边的竹筷递给她。 鹿笙接过筷子,分了一双给祁枕书,坐到糖糖身侧,“今日廖老板去酒坊了,等一会吃过饭正好一起与你们说说。” “嗯。”祁枕书看了一眼筷子,抬手接过。 林纾清视线在二人身上逡巡一圈,随后浅笑着给糖糖夹了一块鸡肉,心中思绪轻扬。 她们的关系应当确实如她知晓的一般,并不亲近。 席间四人安静进食,只有轻微碗筷交叠的撞击声。 饭后,鹿笙将今日酒坊发生的事与她们说了一遍。 “小笙当真是聪明。”林纾清笑着夸赞道,“廖老板偷鸡不成蚀把米,想必这会儿已经是郁结难舒了。” “谁让他一开始就故意做局讹诈酒坊,现在还自己送上门来,不狠狠宰他一顿,都对不住前些日子酒坊连日赶工受的累。”鹿笙解气地说道。 当时为了防止酸酒再过度发酵,酒坊多搭了三个灶眼,连夜赶工才挽回损失。 相比于二人的痛快舒心,祁枕书秀眉紧锁,提醒道:“廖老板那个人锱铢必较,今日之事怕是会惹得他记恨报复。” 鹿笙的做法确实让人畅快淋漓,但做得太过直白显眼,只怕廖老板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咽下这口气。 应该做得更隐蔽一些,让廖老板吃了瘪,又查不出真正缘由,才更是妥当。 “以后防着些,不与他做生意便是了。”鹿笙皱着眉嫌弃道。 这种心术不正的小人,她也不想再与他做生意。 祁枕书蹙眉轻言道:“小人难防,狡猾奸诈之人有的是阴狠卑鄙的手段。” 经她这么一说,鹿笙心底也升了些忌惮。 人心诡谲的末世,尔虞我诈的阴险算计最是常见,来了这天朗气清的异世,反倒是让她放松了警惕。 她应该做的再隐蔽一些才对。 “是我欠缺考虑了。” 鹿笙心中暗忖:祁枕书思虑比自己周全许多,往后有事情还是要多与她商量才是。 林纾清给鹿笙添了茶水,柔声安慰道:“小笙莫要太过担心,此事交于我。” “纾清有办法?”鹿笙眸光一闪,惊喜道。 “他的事我也有所听闻,下三滥的事并没少做。派人仔细查查,总能找到些把柄。”林纾清神色自若。 “那就麻烦纾清了。” 鹿笙把她当做朋友,也不多跟她客气。 看着相视而笑的二人,祁枕书眸光沉了沉,抱起一旁的糖糖,说道:“时辰不早了,我去哄她睡午觉。” 某个玩着布老虎正精神的小家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娘亲抱了起来,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后,配合着打了一个哈欠。 林纾清眸色一暗,眉梢的笑意不变,言语轻柔,“今日多有打扰,我也该告辞了。” 鹿笙起身送她出门,等看清门外的马车,她才发现今日的车夫是个身形魁梧的大汉。 林纾清走了没一会,鹿华林和齐南就过来了。 “阿笙,齐南说你、你又有新的酿、酿酒法子了?”鹿华林一进门便安耐不住心中惊喜大声道。 齐南也满是好奇,不知这一次鹿笙又酿出了什么新酒。 祁枕书正巧掩了门从东侧屋出来,见到他们便上前打招呼,“大伯,齐南。” 鹿华林对她点点头,转头又与鹿笙问道:“诶,阿笙快、快与我说说,你、你又想、想出了啥法子?” 鹿华林喜爱酿酒,虽然知晓卖掉烧酒的酒方利大于弊,也挣了不少银子,但心底总归是有些遗憾不舍。 他从小在酒坊长大,心中也是想过有朝一日能让酒坊更上一层楼,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鹿笙领着他们来到伙房,为了提高酒的发酵速度,她便直接把酒放在了灶台旁。 第48章 她酿的酒不多,每样酒醅只有三斤左右。 将酒缸搬到桌上,依次打开给他们查看。 上次的五样酒,各有特色。 糯米和大米米香浓厚,高粱酒气更厚重,玉米酒气味甘醇,五粮酒香气最是馥郁悠长。 鹿华林一一看过后惊叹连连,问出心中最疑惑的事情。 “阿笙,你的这、酒酒怎么能、能出这般多的酒、酒水?” 凉国人制酒都是固态发酵(只加少量的水),一斤米酿造发酵,最多只产一斤半米酒。 鹿笙用的是半固态发酵(添加两倍半的水),这几坛酒除去酒醅,能有三斤左右的酒液。 当然这只是前期发酵,最后实际的出酒率,还要看蒸馏后具体的烧酒量有多少。 鹿笙与他们讲了一下半固态发酵的制酒方法。 “那我们现、现下便将酒拿去、去酒坊蒸,看看味、味道如何。”鹿华林见着这些酒已发酵的差不多,便迫不及待想去蒸出来看看。 以前酒坊也试过用杂粮酿酒,但杂粮酿出的酒液不多,味道也不如米酒。 兴高采烈地抱着几坛酒醅回了酒坊,鹿华林直接支了五个锅一起蒸酒。 等除了酒头,鹿华林又是第一时间挨个尝了一遍。 糯米和大米清冽,高粱酒浓烈,玉米酒甘醇,五粮酒绵长。 这几款酒的味道都要好过原来的烧酒,米酒出酒最多,比原来要多上一倍多,玉米酒最少,但也比原来要多一些。 “这新的发、发酵方法竟、竟酿出这般多、多的酒!” 从早上到现在,鹿华林时惊时喜,心绪接宕起伏,难以平静。 “除了酿造方法,还有便是酒曲的作用了。”鹿笙说着指了指一同拿到酒坊的新酒曲。 “好、好、好,太好了!”鹿华林大喜过望,马不停蹄地就要出门,“我这便去、去买粮。” “大伯,稍等片刻。”鹿笙赶忙喊住他。 “怎么了?”鹿华林疑惑道。 “大伯可算好要买多少粮?难不成大伯要把这五款酒都酿出来?”鹿笙笑着问道。 鹿华林一拍脑袋,压下激动,说道:“要算、是要算算。” 同时做五样酒对酒坊来说太过繁重,还是考量一番,选上一两种最佳。 鹿笙正想去找些纸来,算一算出酒率,再对比一下看这几款酒的优劣,就听到一旁的祁枕书开口道:“五粮酒最优。” 众人不解地看向她,不知她怎么就得出了结论。 “玉米水分虽多,但出的酒液最少,它最不合适。” “糯米与大米出酒最多,但米价偏高,一斤酒需十八文粮钱。” “高粱最是便宜,出的酒液酒率居中,但高粱不好吃,青州土地肥沃,百姓种植高粱并不多,酒坊无法长期大量购买。” “五粮酒出的酒液比米酒少一些,但杂粮价格低,一斤酒只需十三文粮钱。” 鹿笙连粮价几何都没想起,这人不仅已经将制酒的本钱算了出来,还结合着凉国的粮种产量,做出了最优判断。 祁枕书真是个天才! 鹿笙感慨之余,眉梢的笑意渐浓,带上了点点得意之色。 这么聪明的人可是她媳妇儿诶! 鹿华林愣了愣,说道:“那、那我们便、便做五粮酒。” 鹿笙略一思索,说道:“米酒也可以做,毕竟百姓喝惯了米酒,如今我们的米酒出酒多,价格也可以卖的更低。” 鹿笙拉过祁枕书,笑意吟吟地看着她,把五种粮食的配比跟她说了一遍,“那你再帮我算算,要是做五千斤酒,都要各样粮食多少斤?” 这么好的人力计算器不用的话,实在是太浪费了。 她的话音刚落,祁枕书就给出了答案。 鹿笙登时目瞪口呆,笑着夸赞她,“祁枕书,你实在是太厉害了!” 速算大神啊这是! 妥妥的宝藏媳妇儿啊! 眼前人眉眼弯弯,一双明眸灵动清澈,白皙无暇的面庞透着淡淡的粉色,秀气的鼻尖挺立,清丽隽秀又娇俏明艳。 秋日寒凉,阳光温柔如絮。 可此时的祁枕书只觉得头顶的红日灼人,晒得她生出一些热意,掌心沁出了薄汗。 “不好了!鹿大伯!不好了!” 一个身穿灰色短衣的少年,急匆匆地跑进酒坊,叫嚷道。 “小顺?你这怎、怎么了?”鹿华林忙上前一步问道。 这少年是鹿华林的邻居,王小顺。 少年扶着膝盖喘着粗气,指着身后的方向,“家、家里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意外? “家、家里怎么了?”鹿华林焦急问道。 “里正、里正从山上摔下来了!” “什么?!”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随即急急忙忙往家中赶去。 鹿里正家,正屋。 “娘!娘!”鹿华林刚迈进院门,便迫不及待地喊道。 杨玉兰听到声音赶忙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正拿着一条沾湿的巾帕。 “玉兰,娘、娘她、她,她怎、怎么样、样了?”鹿华林急得说话更是磕磕绊绊。 他一边与妻子说话一边步履匆匆地往里走。 杨玉兰面上亦是焦急万分,语气忧心忡忡,“还不知晓,丁大夫正在给她瞧着。” 第49章 鹿笙和祁枕书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屋子,只见鹿里正闭着眼躺在床上,看起来毫无生气。 她的半张脸都是干涸的血污和泥点,衣裳上也满是泥污,发髻松散,发间带着泥水和碎草。 “娘!”鹿华林大喊一声,疾步走到跟前。 “丁大夫,我、我娘怎、怎么样了?” 丁大夫收回手,轻摇着叹了一口气,“里正气血盈亏,脉象沉弱,怕是难熬。” “什么?!” 鹿华林听到这话,眼前一黑,险些站不住。 “不、不会的、不会的。”鹿华林呢喃了两句,随后殷切地看向丁大夫,“丁大夫,你再、再想想办法!” “办法倒是有一个。”丁大夫踟蹰了一下道,“只是那药材着实贵了些,也并非一定有效。” “什么法子?只要能救我娘,多贵的药都没关系!”鹿里正转悲为喜,急急道。 “上品血参,用上品红参做药引,再熬一副补气盈血的汤药,或许有效。” “上品血参?” “县里的保济堂有卖,三百两一只。” “三百两?!”鹿华林大惊道。 他还是头一次听说这般贵的药材,最主要的是他身上没有三百两啊! 前些日子酒坊卖的酒钱大部分都让他拿去买粮了,账上只有不到一百两的盈余。 鹿华林急得满头汗,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他身上是有这三百两。 早上鹿笙让他去卖酒方的钱,廖老板的五百两,还有旁的四家酒坊给的四百两。 但这钱,中午与鹿里正吃饭的时候,她特意嘱咐过,蒸酒的方子是鹿笙想出来的,卖方子的钱自然也归她。 鹿华林一心惦记着酿新酒的事,还没来得及把银票给她。 他急忙走到鹿笙跟前,从怀里拿出银票,殷切地看着她,“阿笙,娘说这、这卖酒方的钱、钱归你,但现在能、能不能先、先借大伯三、三百两。” “都是自家人,大伯这是说的什么话,这钱你先拿着。” 对于鹿里正会把卖酒方的钱给她,鹿笙并不惊讶。 “嗯、嗯。”鹿华林数了三百两,把剩下的银票递给她。 鹿笙接过钱,又给他一百两,“这一百两你先留着,姑婆后面还要抓药,用的上。” “诶、诶。”鹿华林难得露出一抹笑脸。 他揣上钱,火急火燎地跑出了院子。 “这个钱你收着。”鹿笙把剩下的银票递给祁枕书。 祁枕书瞳孔微睁,讶异地看着她。 “你先收着嘛,放我这说不定过几日就花没了。”鹿笙半开玩笑地说道。 祁枕书眸光闪了闪,无奈地收下银票。 “往后你可以安心读书,不用再抄书补贴家用了。”鹿笙小声地补了一句,然后快步走到床边去看鹿里正。 见丁大夫看完诊,杨玉兰去院子打了水给鹿里正擦拭。 拿着银票的手指一顿,心底那一抹异样的感觉再一次涌了上来,祁枕书看着她的背影,眸中的颜色越发深沉。 鹿里正额头的伤口格外深,破损的皮肉外翻,还在向外渗血。 杨玉兰看着心惊,拿着巾帕的手抖得停不下来。 “伯娘,我来吧。”鹿笙伸手去接巾帕。 “哎、哎。” 杨玉兰将帕子递给她,又转身去衣柜里找了一身新衣裳。 祁枕书帮着她一起给鹿里正换了衣裳。 替鹿里正擦拭完上了药,鹿笙问道:“伯娘,姑婆这是在哪受的这么重的伤?” 杨玉兰叹了一口气,“吃过中饭,二婶和英子来了一趟,吵嚷着又要回来酒坊。娘没同意,她们就闹腾了好半天。” “等她们走了,娘说要去后山看看。” “我看她心里难受,估计就是想去后山看看大伯与二郎,就没跟着一起。” “我真应该跟着她一起的。”杨玉兰说着红了眼眶,拧着双手悔恨不已,“怪我,娘腿脚不好,昨夜还下了雨,我就该跟着一起去的。” “我怎么就让她自己上山了呢!” 鹿里正性子和善,平日里对杨玉兰就同亲女儿一般,杨玉兰性子也柔顺,婆媳之间分外和睦。 “伯娘莫要自责。”鹿笙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鹿华林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鹿筝和卓柚,卓渝公务在身,前日去了青州,就没有一同过来。 夕阳西下,天空开始暗淡下来。 鹿里正喝过药后,气息微微有了些起伏,众人悬着的心也稍稍落了落。 祁枕书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与鹿笙小声道:“后山的那条路修的平整,姑婆隔几日就会去一趟,对山路很是熟悉,不应该这么不小心摔下来。” 鹿儿庄的人大部分死后都埋在后山,头些年村里还凑过钱一起修整过,路宽坡缓,只要贴着山的一边走,是不可能会摔下来的。 “你怀疑姑婆摔下山坡不是意外?”鹿笙惊讶道。 “暂时还不知晓。”祁枕书看了她一眼,“我想去后山看看,你要不要一起?” 两个人一起去,看得也仔细些。 “好。”难得祁枕书主动要邀她一起做事,鹿笙自然是欣然应下。 “这事还没定论,先不要与大姐他们说,免得徒增烦恼。”祁枕书看着床前抹泪的母女,叮嘱道。 第50章 “嗯。” 俩人悄然出了院门,鹿笙想了想问道:“你说要真不是意外,会不会是二房的人做的?” 中午刚起了争执,下午鹿里正便遭了难,这实在是很难让人不怀疑。 “不知。”祁枕书凝眉道。 “还是廖老板,我早上刚得罪过他,会不会是她。”鹿笙突然抓住祁枕书的胳膊,自责难抑,“你说得对,我不该那么莽撞的。” “要真的是廖老板,我、我……”鹿笙越说越是惶恐自责。 祁枕书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焦急自责的人,眸光软了软,语气舒缓,“你莫要瞎想,暂且是不是意外还不知晓,就算不是意外,也未必是廖老板。” “若是他,找你,或者我们,又或是鹿华林算账便是,何必要报复在姑婆身上呢?” 鹿笙关心则乱,一时慌了心神才把责任都揽到自己头上。 祁枕书面上依旧淡然无波,但言语间尽是暖心的安慰,鹿笙慌乱的心刹时静了下来。 咚、咚、咚。 一股暖流由心间留向面庞,鹿笙低下有些发热的脸,软声道:“谢谢。” “无事。” 祁枕书并没发现她的异常,她看了看山坡,“快些上山吧,天要暗了。” 二人顺着山路上山,一路仔细检查两旁的道路,并无发现异常。 后山并不高,俩人走了不到半刻钟就到了山腰的墓地。 因着昨夜下了雨的缘故,墓前的山路有些泥泞,满是大小不一的脚印。 鹿广明父子的墓地在山腰的西南角,位置比较偏僻,旁边紧邻着的就是一段无路的陡坡。 昨日是鹿华诚四七的日子,他的墓前还有没被吹散的纸灰,是鹿笙她们上山烧的。 两人在墓周围找了一圈,祁枕书在墓碑和坟包间发现了异常。 “鹿笙。” “祁枕书。” 二人一同出声,随后纷纷看向对方。 祁枕书站在墓碑后,鹿笙则站在陡坡旁。 祁枕书先走到鹿笙身边,鹿笙指着坡下的位置,坡下的植被有一处被压到,一路滑到山底。 “姑婆应该就是从这摔下去的。”鹿笙神色凝重。 祁枕书也不自觉皱起了眉,声音低沉,“此处紧邻陡坡,离墓前也有些距离,姑婆不应该会走到这边来。” “我也发现了一处异常。” 鹿笙随着她走到鹿华林的墓碑后,发现墓碑后的地上有一双脚印,印记上有的泥还没干,应该就是下午刚刚踩上去的。 这脚印有八寸左右,应该是一个身量很高的人留下的。 而且按照这个脚印的位置和朝向,当时应该是有一个人躲在墓碑后面。 鹿华诚的墓是一座双人的夫妻合葬墓,墓碑是三面碑体合成的扇形碑,如果人蹲在墓碑后面,在正前方是看不见的。 祁枕书蹲下来,仔细观察了一下这脚印,左脚印记浅一些,右脚印记稍深,但差别并不明显。 两处异样结合在一起,便只有一个结论:姑婆摔下山坡并非意外。 日暮低垂,天边的乌云越积越多,狂风刮过林间,带来无尽的凉意,树叶沙沙作响,预示着即将随风而至的大雨。 如果说上山还带着一丝怀疑和侥幸,那此刻二人的心里只剩沉重的疑虑。 “留下脚印应该是个身材超过七尺的男子,廖老板的身量不够。”祁枕书分析道。 “二叔也没这么高。” “丁癞子身材更是矮小。” 鹿笙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会不会是廖老板找了其他人。” “莫要钻牛角尖。”祁枕书看着她,再一次重复道。 “嗯。”鹿笙低声应道。 可除了二房和廖老板,鹿笙实在想不出谁会伤害姑婆。 姑婆为人和善,处理村中事务也是公正公平,不曾偏袒和为自己牟利。 祁枕书将村里身量高大的人全部想了一遍,并未找出有值得怀疑的人。 看来还要再去问一下牛良。 姑婆掉下山坡时,牛良正好从另一侧的山林打猎归来,才得以第一时间将她发现。 否则以姑婆的伤势,再耽搁上半个时辰,便会失血过多而亡。 下山后,二人直接去了牛家,问问牛良的同时,也正好将糖糖接回来。 可惜的是牛良见到鹿里正滚下山坡便急忙忙跑过去救人,根本没有注意周围有什么异常。 她们吃过晚饭,又抱着糖糖去了鹿里正家。 出门时,鹿笙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一事。 作者有话说: 明天恢复正常,无意外每日21点更新哈,谢谢各位宝子的支持!可以的话收藏一下作者菌的作者专栏和预收文哦,谢谢啦!^_^ 接档文《骗子王妃》: 梁国女帝的嫡亲妹妹楚王,国色天姿,风华绝代,是全京都贵女最想嫁的人。 但是这样令无数人肖想的佳人,却强娶了一街头卖艺的女子,更是一意孤行不惜与女帝闹翻,执意要立这女子为正妃。 荻柒表面上是街头的杂耍艺人,实际上却是无影门(偷盗)首席弟子。 为了偷得楚王府中的一件宝贝,她乔装打扮成多种身份,潜入内部探查地形,却在一次扮成杂耍艺人后,被楚王司攸宁直接强抢入府门。 荻柒将计就计,表面上讨好楚王,私下里探查宝贝下落,可苦苦找寻多月也毫无进展。 第51章 “爱妃,这松林江东珠你看如何?” “爱妃,这西域北宛的青金宝石你可喜欢?” “爱妃,这是母妃留给我的玉佩,现在送给你。” “爱妃,宝宝以后……” “爱妃……” 宝贝毫无线索,荻柒却在司攸宁的一声声爱妃中,一不小心假戏真做,当了名副其实的王妃。 一人假意接近,一人蓄谋已久。 究竟是谁套路了谁 【虚情假意王妃vs套路鬼才楚王】 第25章 鹿雨 鹿笙她们到鹿里正家中的时候,正巧碰到丁大夫来给家中复诊。 “丁大夫,可、可知道我娘她什、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从下午到现在已将近三个时辰,鹿里正没有半点要醒来的迹象。 “我且看看先。” 丁大夫先是替鹿里正诊了诊脉,又掀开眼皮查看,随后从随身的药篮中拿出针灸针,斜针向上插入鹿里正的人中,又在她脑顶施了几针,鹿里正并无任何反应。 紧接着丁大夫复又用针刺入她的十指指尖放血,期间只有鹿里正的眼珠稍稍动了一下,人依旧昏迷不醒。 众人稍缓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丁大夫收了针,眉头紧锁,对着鹿华林摇了摇头,“我为她施针开窍行血,但作用甚微。” “这、这可如、如何是好?!”鹿华林万分焦急道。 丁大夫劝解道,“你莫要太过忧心,鹿里正的脉象已经趋于平稳,性命应是无碍。” “明日一早我再来施一针,若是还无作用,便只能等她自己醒来。” 丁大夫行医五十载,医术精湛,她说等,那便只能等着了。 好在性命已经无忧。 晚上回到家中,某只出去浪了一日的鹦鹉已经回到家里,站在鹿笙屋里的窗台上,悠闲地嗑着瓜子。 “姐姐,你回来啦!”羽翎挥着翅膀稳稳落在鹿笙的肩膀上。 这鸟极通人性,不用鹿笙明说,便知道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能听懂鸟类的叫声。 私下里她顺着自己方便,一般都是叽叽喳喳鸣叫,但当着祁枕书的面时,都会特意说人话来与鹿笙沟通。 除此之外,它只用了两日就准确判断出了家里每个人的家庭地位。 祁枕书是这个家里最不能惹的人。 糖糖是这个家里最该巴结的人,只要与她相处的融洽,鹿笙就绝对不会将它赶出去。 紧接着它又晃着刚长出白色小绒毛的屁股,一步步顺着鹿笙的手臂跺着脚步走到糖糖的肩上,晃着圆脑袋,去蹭她的脖颈,“糖糖小宝贝~” 糖糖被它的羽毛蹭得发痒,咯咯笑了两声,开心道:“小羽~小羽痒痒~” 完成每日的一拍马,某只马屁精又撅着屁股飞回鹿笙肩头。 只是在余光看见祁枕书沉静眸色后,缩了缩脖子,蹲在那装乖巧。 “一天不见,你跑哪儿浪去了?”鹿笙斜着眼睨它。 “果、果园。” 羽翎兴奋地扑闪着翅膀,想要跟鹿笙分享一下自己今天看到的八卦,但碍于祁枕书还在,便只能吞吞吐吐地说了俩字。 时辰不早了,鹿笙想着要先去哄糖糖睡觉,也没细问。 等到月上中天,鹿笙回了房间,羽翎急不可待地飞过来与她叫道:‘姐姐,我们今天在果园看了好几场戏。’ “你们见到什么了都?” ‘早上村头的王三郎和林大郎在林子里光着膀子打架。’ ‘打得可凶了。’ ‘最后连裤子都打掉了,还不停。’ ‘王三郎人高马大的还打输了,最后叫得可惨了。’ ‘后来还看见鹿小妹和她嫂子在小树林吵架。’ ‘然后鹿小妹就和嫂子嘴对嘴吵上了。’ ‘然后她们就和好了。’ ‘你们人类吵架真奇怪,只要嘴对嘴再吵一吵,就能和好了?’ 作为一只鸟,她不是很能理解这件事,她们吵完架都是要互相梳毛才能和好的,只有生气才会用鸟喙啄对方。 鹿小妹原名鹿雨,是鹿笙五服以外的族妹。 鹿雨的哥哥从小体弱多病,一直都是卧床不起,鹿母就给买了一房媳妇儿冲喜,不过俩人成婚不到半月,鹿雨他哥还是没了。 鹿母在儿子死后一病不起,不到一个月也撒手人寰,自此鹿雨家中只剩刚入门的嫂子和年仅八岁的鹿雨。 嫂子之后也没改嫁,靠着家里的两亩地拉扯着鹿雨长大。 如今鹿雨已经十八,在县里的食肆当跑堂,家中日子也好过了些。 前些日子鹿笙还听鹿里正提起过,说给鹿雨介绍对象,被她直接拒绝了。 原是早已有了心上人。 这些鸟一日日立在果园的枝头,到底都看了些什么?! 想到这,鹿笙暗暗想,往后果园那处还是不要去为好。 ‘对了,姐姐,我们还看到了丁癞子。’ “丁癞子?” 自从那日从天音阁出来,丁癞子除了在酒坊外徘徊过一次,并没在附近出现过。 ‘他拿了一大包东西去了山里。’ 鹿儿庄的后山东面是一座小山包,西面往南走,是一片无人居住的深山老林。 那山中经常有野兽出没,除了打猎的猎户,旁人一般不会往里走。 第52章 “可看见他去那里做了什么?”鹿笙问道。 ‘小白看见了。’ ‘他藏了一包东西在山洞。’ 什么东西需要特意藏到山洞? 鹿笙一下就想到了他从廖老板那敲诈的二百两,但那二百两是银票,家里随便找一处地方便能藏好,又何必大费周章去山洞? 她对丁癞子并不了解,能猜到的也不多,便先把这事放在一边,等明日与祁枕书说一下,看看要不要去山里找一下看看。 “对了,你们今天有没有人去后山的墓地那处?”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找出后山的那个男人。 ‘那里都是死人。’ ‘我们很少会去那的。’ ‘那墓地阴森森的。’ ‘万一遇到鬼怎么办?’ 羽翎抖了抖自己身上的羽毛,张着翅膀交叉抱着自己,还特意啾啾了俩下,表示自己很是害怕。 “你一只鸟还怕鬼?”鹿笙好笑道。 ‘戏里就是这么唱的,很多冤死的小姐都会变成鬼找负心汉报仇!’ 羽翎害怕地跳到鹿笙的肩膀上,紧紧贴着她,在她耳边尖声尖气地叽叽叫着。 这两声鸟叫倒像极了鬼叫! 鹿笙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扣着它的脖子嫌弃地把它拎了下来。 小爪子使劲扒着鹿笙的手指,长着翅膀环着她的手,整只鸟叽喳叫着就要往她衣领里钻。 鹿笙冷着脸把它拽了出来,羽翎急得直接大声叫嚷出了人话。 “姐姐我怕~” “今晚我要和姐姐一起睡觉~” “姐姐不要~” “姐姐不要~” “好痛,姐姐~” “好痛,姐姐轻点~” 东厢书房。 笔走如飞的手顿了顿,祁枕书抬头看向正屋的方向,深棕色的瞳仁缩了缩,神色复杂难名。 窗户上的影子隐隐绰绰,一人一鸟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墨汁晕染了白色的宣纸,执笔人却久久不曾发现。 翌日。 丁大夫施针过后,鹿里正依旧没有醒来。 族里的几个长辈和亲戚听到消息后,也纷纷过来探望。 “昨日剩的那些血参,每日熬上一片喂给她……” 丁大夫正叮嘱着如何照料鹿里正,院里突然响起了吵吵嚷嚷的言语声。 “都抓到你们了,还要如何狡辩?!” “姑嫂通奸!你们可真是大胆!” “今天定要让里正将你们沉塘了才是!” “里正!” “里正!” “里正!快来给我们主持公道啊,我们家出了两个败坏家风的通奸罪人!” 鹿笙一出门就看到一个穿着粗布衣的妇人,假声哭嚎着奔进堂屋,她的身后跟着三个汉子,还有一个老汉和中年妇人。 这群人中间是两个被反手捆绑在一根粗木上的年轻女子,她们的衣裳凌乱,都只穿了一件中衣,嘴里还被塞着破布,俩人脸上身上都挂着不少伤口。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羽翎同她提起过的鹿雨和她的嫂子柳芸。 她们身边的这群人正是鹿雨的二伯、大伯母和叔伯兄弟,而冲过来的这个人是她的二伯母黄氏。 鹿氏的族老看到这般场景,忍不住皱了皱眉,“你们这是作甚?!” “叔、叔公?!”黄氏先是惊了一下,随即立马接着哀嚎道,“叔公啊,我们家出了两个败坏门风的孽障啊!我们给鹿氏丢了脸面,我们对不起鹿氏百年名节啊!” 鹿笙忍不住嫌弃地翻了一个白眼。 但凡他们对鹿氏的名声有半点顾忌,也不会这样大张旗鼓地绑着人过来。 摆明了就想将俩人的关系昭告天下,却在这假模假样地给自己戴高帽。 真是无耻又虚伪! 鹿雨眼中满是悲愤,而柳芸则是低着头面色灰败,鹿笙看不过去,往前走了一步,想要帮忙。 手腕被人轻轻握住,柔软的指尖带着凉意,鹿笙疑惑地回过头,正对上祁枕书清冷的凤眸。 祁枕书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向前跨了一步,走到她身侧,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莫要冲动。” “哦。”鹿笙呆呆地应了一声。 她低着头稍微往旁边挪了挪,可耳畔仿佛一直残留着温柔的气息。 祁枕书见她低头,只以为自己拦下她让她不喜,便又靠了过来,低低解释了一句:“再看看,不可直接上去为她们松绑。” 原来祁枕书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那温热气息再次袭来,这一次它带着燎原的热意,从耳间一路烧到鹿笙的心底。 “嗯。” 鹿笙抬起迅速地看了她一眼,便撇开脸看向院里。 祁枕书眉间松了松,也看向院里的众人。 鹿笙偷瞄了她一眼,趁着她不注意偷偷地揉了揉耳朵。 “你说什么?!”族老眉头紧促,言语里带上了严厉。 “鹿雨和柳芸,她们姑嫂二人通奸!”黄氏神色愤然地指向身后二人,“族老一定要严惩这两个奸妇淫、妇!” “你说她二人通奸,可有证据?!”族老沉声问道。 “我们几人都看见了,抓奸在床。”黄氏说完,回头看向身后的人,“大伯,嫂子,大郎二郎他们都瞧见了!” “捉奸在床?!”族老拧眉道。 第53章 闯到别人家中‘抓奸’,还样理直气壮,鹿笙实在是忍不住。 “她们俩人一人守寡多年,一人云英未嫁,那便是两情相悦,如何算得上通奸?”鹿笙开口道,“黄婶子如此大年纪,怎么这么点道理都不懂?而且比起她们,黄婶你才是麻烦大了。” “我有什么麻烦?!”黄氏被她说得一怔。 “光天化日持械私闯她人宅院,黄婶子这可是犯法的,按着凉国律法,你就是当场被主人家杖毙都申不了冤!”鹿笙啧啧两声,“你还好意思绑了人来问罪?!” 上一回祁枕书说丁癞子杀过人,当时的事情就是丁癞子在街上调戏了一女子,那女子的兄长执杖去了丁癞子家中,结果反被他活活打死。 因着那人是执杖去的丁癞子家中,所以丁癞子便是打死人也是无罪。 “你、胡、你胡说什么?!”黄氏面色一慌。 “刚刚说的都是轻的。”鹿笙露眉毛扬了扬,“擅闯私宅,绑架主人,还动用私刑,黄婶子你这做法可是与土匪无异啊。” “我最近可是听说朝廷严抓匪徒,那城墙上日日贴着告示的,凡是发现匪徒一律格杀勿论,若是有人举报还有赏银可拿呢。” “胡说八道!我、我怎么就是土匪了?!”黄氏慌乱到气急败坏大声叫嚷道,“我与族老说话,哪有你一个丫头片子说话的份。” “我看不过去,说两句话而已,怎么黄婶子犯法的事都做得,我说两句话都不行了?我没报官抓你都算是饶你一命。” “这是我姑婆的家,我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你管得着么你?” “张嘴闭嘴鹿氏名节,鹿氏有你这样的人才是损了名节!”鹿笙说完,转头看向她身后的丈夫,“二伯,为了你们家的名声,这样枉顾律法的妇人要趁早休了才好,千万莫要为了她损了鹿氏的名节啊!” 黄氏被她的话怼得哑口无言,鹿二伯的脸色更是白白红红,好不精彩。 “鹿笙!”族老的沉声喝止道。 作者有话说: 谢谢各位宝子的支持!可以的话收藏一下作者菌的作者专栏和预收文哦,谢谢啦!^_^ 接档文《骗子王妃》: 梁国女帝的嫡亲妹妹楚王,国色天姿,风华绝代,是全京都贵女最想嫁的人。 但是这样令无数人肖想的佳人,却强娶了一街头卖艺的女子,更是一意孤行不惜与女帝闹翻,执意要立这女子为正妃。 荻柒表面上是街头的杂耍艺人,实际上却是无影门(偷盗)首席弟子。 为了偷得楚王府中的一件宝贝,她乔装打扮成多种身份,潜入内部探查地形,却在一次扮成杂耍艺人后,被楚王司攸宁直接强抢入府门。 荻柒将计就计,表面上讨好楚王,私下里探查宝贝下落,可苦苦找寻多月也毫无进展。 “爱妃,这松林江东珠你看如何?” “爱妃,这西域北宛的青金宝石你可喜欢?” “爱妃,这是母妃留给我的玉佩,现在送给你。” “爱妃,宝宝以后……” “爱妃……” 宝贝毫无线索,荻柒却在司攸宁的一声声爱妃中,一不小心假戏真做,当了名副其实的王妃。 一人假意接近,一人蓄谋已久。 究竟是谁套路了谁 【虚情假意王妃vs套路鬼才楚王】 第26章 冲击 听到鹿笙为她们辩解的话,鹿雨倏然瞪大了眼睛,直直看向她,眉宇间是出乎意料的惊喜之色,柳芸也抬起头来,眼中的灰败亮起了一丝希望。 而鹿家人的面上皆露了些怯意。 鹿家大伯娘早年守了寡,家中只有一个女儿,前年已经嫁了人。 她性子软弱本分,也不惦记鹿雨家的两亩地,原本是不愿意掺和到这件事里来的,结果黄氏带着三个儿子‘抓奸后’,硬是去了她家中拉着她来了鹿里正这。 这会听到鹿笙的话,大伯娘心里直接就慌了,她疾步走到黄氏身边,扯着她的衣袖,小声地劝道:“要、要不赶紧将她们放了吧。” 黄氏撒泼耍横惯了,虽然被鹿笙说的无言以对,但心底里才不信她说的那些什么律法,什么土匪的。 抓了捉奸的人就是要沉塘,自古以来就是如此,她哪里有什么错! 黄氏甩开她的手,竖着眉嫌弃道:“你怕什么,没看见族老呵斥她了吗?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胡咧咧你也信,早知道你这么没用,就多余叫你过来。” 她们绑着人,一路吵吵嚷嚷的走过来,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此刻鹿里正的院门口早已被人围的水泄不通。 “我说前几日要给鹿雨介绍对象,她怎么三推四阻,原来早就与自家嫂子勾达到了一处。” “那柳芸也是,这么多年不改嫁,原来大的死了,惦记着家里小的呢!” “你可别瞎说了,鹿大郎死的时候鹿雨才八岁。” “你们看什么呢,怎么了这是?” “喏,鹿雨跟她嫂子通奸,让黄氏带人给抓奸在床了!” “啧啧,姑嫂通奸呐!” “可不是,通奸可是要沉塘的!” “不过鹿大郎都死了这么多年,她们这算不上通奸。” “那倒也是。” “通奸算不上,最多也就是个私相授受,不过这姑嫂□□,也是于理不合。” 第54章 “真是想不到啊,啧啧,这俩人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这柳芸也是不要脸,这小姑子可比她小一轮呢!” “听你这口气酸的,花婶子这是嫉妒还是羡慕?” “那柳芸花容月貌的,花婶子你可羡慕不来!” “啊呸!老娘哪里长得不如她!” “话说那祁枕书是不是还没休了鹿笙?” 说这话的就是那天在榕树下打赌,祁枕书要与鹿笙十五天和离的老六。 想起这事,他立刻裂开了嘴,“我说,那天就我赌的时间最长,你们几个赶紧把钱都给我补上哈。” “快快快,一人十文,不许赖账哈。”老六伸着手,就要与其余几个一同赌钱的人要账。 花婶子不情不愿地掏着钱,嘴上不服气,“肯定又有事耽搁了,要不咋还能拖到如今?” “花婶子,你这几日不在村里,你是不知晓。”老六说着顿了顿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如今这鹿笙可是不一样了。” “咋个不一样法,她鹿笙还能脱胎换股重新做人了不成?” “你还别说……” 见着村民们议论纷纷,黄氏又这般蹬鼻子上脸,族老眉头紧促,低声喝道:“黄氏!还不赶紧将人放了?!” 鹿笙在村里的名声一直就是骄蛮任性,难得今日在蛮横的份上还添了几分旁人无法反驳的道理。 族老喝止鹿笙是不喜她出言指责长辈,但对她方才的那番话倒是有几分赞同的。 黄氏闹着一出,为的是什么目的,他心里明镜的很。 这么大张旗鼓的将人绑过来兴师问罪,无非就是为了鹿雨家的两亩田地。 鹿雨大哥和母亲死时,鹿雨尚且年幼,如果柳芸没入门,她定是要与鹿家家中亲戚生活的,家中的田地自然也会归了她们用。 自从柳芸说不改嫁后,黄氏天天变着法子排挤柳芸,想方设法要她赶出鹿儿庄。 她先是大肆宣扬柳芸是丧门星,进门就克死了丈夫和婆婆,又故意传播谣言败坏柳芸的名声。 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凡是有人帮助柳芸或是与之搭了两句话,第二日两人的流言蜚语就会传遍整个鹿儿庄。 鹿儿庄的大部分人家因着忌惮黄氏这个泼妇,都渐渐疏远了柳芸姑嫂。 对于黄氏三天两头的找事,族老和鹿里正都是头疼的很,每次碰见了,训斥两句后能好上一段时日,可过一阵又会再犯。 一听要放人,黄氏立刻变了脸。 就这么将人放了,那她这一早上不是白折腾了,好不容易逮到这么难得的机会,能把柳芸和鹿雨一起收拾了,她可不想错过。 就算俩人不是通奸,那祠堂墙上的族规可是明明白白写着,与兄弟姐妹妻子有染,那就是要逐出宗族的。 只要俩人被逐族,鹿雨的房子和地就是她们的了。 她故意抬高了声音,叫嚷着:“族老,姑嫂通奸,族法不容啊!” 族老厉声道:“即便是犯了族规那也应由族里出面处置,哪里轮得到你们动用私刑!” 瞧出族老是真动了气,黄氏缩了缩脖子没再说话,她面上看着不悦,心里早已喜不自胜。 要是按着族规处置,那鹿雨八成是要除族的。 那鹿雨的两亩地就是她家的了。 “鹿笙,枕书,你们去把人松开。”族老对着二人说完,又喊了人群中的鹿氏子孙,“鹿山,鹿武,去把大姑婆与四叔公他们请到祠堂。” 鹿笙赶紧上前替二人松了捆着手的麻绳,没了绳子的束缚,也少了支撑的力量,鹿雨一个站不稳,直接踉跄着要往地下倒去。 幸亏鹿笙眼疾手快,伸手将她接住。 鹿笙走近了才发现,鹿雨身上和手臂全都是青红交加的淤痕,而反观柳芸除了手背有一道划痕外,倒是没受什么伤。 “黄氏这个老泼皮!”鹿笙忍不住骂了一句。 鹿雨无奈的扯起嘴角,哑着声音感谢道:“谢谢你,笙姐姐。” “没事。”鹿笙叹了一口气。 柳芸被松开手后,想要上前去查看鹿雨的伤势,可手刚伸出去,就像是意识到什么,迅速地缩了回来,连带着刚刚抬起的头,也霎时低了下去。 下一瞬,她的手就被人牵起,那一双手的手背因为被挨了棍子,肿起了一大块。 暖人的热度从那双满是薄茧的手心传来,柳芸慌张地看了一下四周,下意识想要挣脱,却怎么都挣不开。 拉扯的力量牵扯到了鹿雨肩上的伤口,她忍不住嘶了一声,柳芸刚忙停了动作,急切地关心道:“是不是扯到伤口了?” 鹿雨扯起一抹笑,摇了摇头,手掌一翻,将自己的手指插入她的指缝,眼里满是毅然。 柳芸微微一怔,也不再畏惧,蜷起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族老看到这一幕,暗暗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去祠堂!” 等她们到了祠堂,祠堂的正堂内早已坐满了族中的长辈,鹿笙她们只能远远地站在门口观望。 见鹿笙满脸忧色,在柳芸二人进去之前,祁枕书低声与她说了两句,柳芸点点头,惊讶地看向她。 经过他们的讨论,决定按照族规将鹿雨和柳芸除族,赶出鹿儿庄,家中的田地和房屋分给她的大伯和二伯一家。 鹿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55章 她一个异世的现代人,在她的观念里,恋爱自由是基本人权。只要不是第三者插足,喜欢谁和谁在一起那都是每个人应该享有的权利。 虽然鹿雨和柳芸的关系有些特殊,但鹿雨的哥哥早已死去多年,她们在一起并没有损害任何人的利益,也不应该为姑嫂这一份特殊关系,而受到不平等的待遇。 她想要进去替鹿雨说话,祁枕书赶忙拉住她,悄声在她耳边说了两句,鹿笙听后眼睛亮了亮。 族老宣布完对二人的处置,又问道:“对于族中这样决定,你们可有异议。” 鹿雨颓然地摇摇头,心中既后悔又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是她不顾伦理,‘逼’着嫂子接受她,但却没有真正考虑过后果,导致俩人到了今日的境地。 但她又不悔,如今的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和柳芸在一起。 从今往后,柳芸不再是哥哥的未亡人,不再是她的嫂子。 “我有异议。” 堂内响起柳芸柔弱却又坚定无比的声音。 众人齐齐看向她,族老皱眉问道:“柳氏,你有何异议?” “我们犯了错,按照族规被除族,被赶出鹿儿庄,我无话可说。”柳芸顿了顿,眼神看向鹿雨,眸中满是心疼。 鹿雨哑然地看向她。 柳芸的性子柔弱,说话语调一直都是轻轻软软。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柳芸如此掷地有声的说话,而脸上的温和也被坚毅所替代。 “那么黄氏私闯我们家宅,动用私刑殴打我们二人,按照族规该如何处置?”她说着话,看向一旁正得意洋洋的黄氏,“请族老为我们做主。” “若是不然,我便告到滨河县衙,让县太爷替我们主持公道!” “好你个淫、妇!你还敢告我!” 黄氏脸色一黑,骂骂咧咧地就要上去拉扯她,鹿雨起身将她拦住,俩人又撕扯了起来。 鹿雨虽然受了伤,但到底是年轻力气大,黄氏拉扯了几下没占到半点好处,破口大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狗崽子,你给我让开,看我不撕了这个狐狸精!” “鹿山,去将人拉开。” 族老沉声叫人将她们拉开,又低头与身边几个人商量起来。 其实就算柳芸将这事告到县衙,县太爷也不一定会受理,但县衙门口的登闻鼓一敲,全滨河县的人都会知道鹿儿庄今日发生了什么。 鹿家的长辈们自然不想丢这个人,他们快速地商量出了结果。 “按照族规,打黄氏三十板子,另外赔鹿雨二人三两银子,作为补偿,若是赔不上,那鹿家的房子和田地,便用做抵债。” 黄氏闻言,登时哀嚎一声,哭着求饶。 鹿雨家一件破茅草屋,两亩田地,加起来也不值得三两银子啊! 千算万算,算计鹿家的房子田地,到头来什么都没得着,还给自己讨要了三十板子。 鹿笙心底的郁闷一扫而光,开心地用手肘推了推祁枕书,在她看过来后,笑眯眯地找了眨眼,冲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看着她这般欢欣雀跃,祁枕书清冷的眸光也染上了一丝笑意。 虽说鹿雨的事结果不算太差,可这腐朽陈旧的宗族制度的束缚与压迫却刺激着鹿笙的每一根神经。 刚刚站在祠堂门外,看着屋内发生的一切,鹿笙才真真正正感觉到自己是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这里山清水秀、热气蒸腾,但这里更是一个思想陈旧,家族、阶级凌驾于个人之上的封建年代。 鹿笙一路眉目深锁,沉默着往回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祁枕书叫住她。 “鹿笙。”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吃鸡吗? 苍穹万丈,深远辽阔。 祁枕书向前一步,走到她身前,看着她道:“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嗯。”鹿笙点点头,小声道:“我知道。” 道理她都懂,但还是会因为自己的无力而感到失落。 祁枕书察觉到了她的低落,想了想开口道:“你。” 头一个字刚出口,复又停了下来。 “嗯?”鹿笙抬头看她。 只见祁枕书凝眉看着她,眸光闪了闪,将原本想好的话咽了下去,略带迟疑地改口道:“要吃鸡吗?” 鹿笙没懂她的意思,不解问道:“什么?” 祁枕书看着她,重复道:“要不要去买只鸡做来吃?” “你想吃鸡了吗?那……” 鹿笙话说了一半,又霎时明白过来祁枕书的意思。 她先是愣了愣,随即惊讶地看向祁枕书。 这人是发现她心情不好,所以才问她要不要吃鸡? 在祁枕书的眼里吃鸡能让她快乐?! 不对啊,为什么祁枕书会觉得她吃鸡就会开心? 是因为她第一次吃鸡的时候太开心了? “咳。”鹿笙清了清嗓子,小声道,“其实不吃鸡也无事的。” 有她刚刚的安慰,就够了。 祁枕书不解地看向她,鹿笙不好意思把心里的想法说出口,只能又说道:“那我们去买鸡、吧!” 说完,她便快步走到前面,悄悄摇着手扇去脸上的热意。 * 翌日,天刚蒙蒙亮,鹿雨和柳芸便找了过来。 俩人卖了村里的田地,准备要去县里生活,走之前特意过来感谢鹿笙和祁枕书昨日出手相助。 第56章 鹿笙见二人尽管面色疲惫却满脸幸福,也真心替她们感到高兴。 又过了两日,昏迷的鹿里正醒了过来,但因为伤势过重,她的神志一直并不清醒,只记得自己上山前的事情。 至于怎么上的山,在山上发生了什么,又是为什么掉下山坡,都已经记不起来。 这期间二房的人来看望过一次,鹿笙与祁枕书二人见他们面上坦然,又话里话外提起要回到酒坊的事,便推测此次鹿里正的意外,应是与他们无多大关系。 果然,第二日羽翎从一只麻雀妹妹的口中了解到,在鹿里正之前是有一个高大的男子去了墓地,但它只是碰巧飞过那里,并没有看到后来发生的事。 而且那个男子它不认识,并不是鹿儿庄的人。 这样一来,鹿笙又不禁有些怀疑,要不是鹿儿庄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姑婆遇险是因为偶然遇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事情? 还是那人本就是为了故意杀害她而来?那他杀害姑婆又是为了什么? 又或者是她们想多了,姑婆滚下山坡本就是一场意外。 “如果凶手是为了杀害姑婆,那姑婆如今无事,他会不会再次行凶?”鹿笙担忧地问道。 祁枕书摇摇头,“凶手要是想杀害姑婆,当日夜里就会再回来行凶,何必要等到她醒来。” 鹿笙又将自己的疑惑与祁枕书说了说,祁枕书也无法确认到底是何缘由,二人便商量着还是先瞒着鹿华林等人,等卓渝从青州府回来,与她说说再做打算。 月明星稀,银光皎皎如水从天空倾泻而下,为大地铺洒上一层洁白的玉华光色。 鹿笙哄着糖糖睡后,来到了书房。 笃、笃、笃。 祁枕书抬头看到她,便停下手中的笔,与她问道:“有事寻我?” “嗯。” 鹿笙走过去,余光瞧见桌上的纸张,纸上写的是一篇关于藩王制度利弊分析及整顿的《治安策》。 见微知著,居安而思危,犹当尝尝警备于心,宁备而无用,也不可放任为之,然则不测之祸必生于此。 削藩势在必行,但不可急功而失利,引兵变而损百姓。 短短两行字,让鹿笙看到了祁枕书的政治才略和理想抱负。 也让鹿笙对她有了新的了解。 她一直以为祁枕书读书考科举,大部分原因是为了完成鹿华诚的遗愿,遵守自己的约定而已。 鹿笙会有这感觉,实在是因为祁枕书这人太过清冷淡然。自从她穿越而来,除了头一天看到了愤怒的祁枕书,她就再未见过这人有情绪特别起伏的时候。 就像科举这件事,鹿笙来之后也看到过书肆有大量售卖《经史子集文选》《考卷约选》等辅导练习册,但她从不曾看祁枕书买过。 上次与鹿筝交谈,祁枕书也没表现出对于科举的极度热忱,反而是鹿筝劝着她一定要把握时机不要因杂事而耽误去白鹤书院进学。 直到看到今天这篇策论,鹿笙才知道这人超脱淡雅之下,是满怀家国的政治抱负。 想到这,鹿笙心里轻松了不少。 这样想来,她接下来要说的事,多半也是合祁枕书意的。 “是有一事想与你商量。”鹿笙看着她,语气柔和,“我想去北街买一间带后宅的铺子。” “买铺子?” “对,现在天气越来越冷,每日站在街上卖酒一是比较冷,二来每天来来回回也不太方便。” “现在酒坊虽然只有米酒和五粮酒,但往后还是需要多酿造一些不同的种类,或者酿造一些更受酒楼喜爱的酒品。” 后面的话鹿笙没全部说完,但祁枕书一点就通,立刻知晓了她的意思。 光靠在码头摆摊只能卖低价的粮食酒,利润也相对不高,想要挣更多的钱,进一步提升鹿家酒坊的名气,就要再酿造一些符合文人雅士及富贵人家爱喝的酒品,将酒卖到更高端的酒楼。 这样的话拥有一间独立的铺面就是必不可少的门面。 “可是去看过铺子了?” 祁枕书想,鹿笙既然已经有了打算,那应该已经是看过铺子的了。 “只是问了问价格,小一些的大概在四百两左右,具体的我还没看。”鹿笙笑着看向她,“毕竟是买宅子这么大的事,肯定还是要与你商量过后才能做决定不是?” 祁枕书眸光顿了顿,心中升起一抹难言的情绪,有意外,又觉得很是正常。 如今的鹿笙并不娇蛮也不任性,听得进别人的劝解,凡事会为家中考虑,做事也会与她商量。 鹿笙坦然而真诚,只有一点除外。 她的真实身份。 经过多日的相处,祁枕书已能断定那日从北街的牙行回来后,眼前的这个人就已经不是原来的鹿笙。 但祁枕书猜不到她的来历,以鹿笙的言行举止推测,祁枕书怀疑她并非是西凉人,甚至并非来自周边的任何一个国家。 越是神秘,越是让人有无尽的好奇。 祁枕书有时很想直接问一问她,她到底是谁,又为何会变成鹿笙?原来的鹿笙又去了何处?是否还会回来? 但心底里又莫名的不想让自己去问她。 变的人是鹿笙,应该与自己坦诚的人,不也应该是她吗? “那我们明天一起去看看铺子怎么样?” 第57章 鹿笙全然不知道祁枕书纷杂烦乱的心绪,笑着与她说:“等我们搬去了县城,就可以送糖糖去县学的蒙学馆。” “这样一来,你不用每日教她识字,也能有更多的时间自己温书啦。” 少女明眸如水笑靥明媚,白如凝脂的雪肤下隐隐缀着点点桃色,清丽娇艳。 祁枕书眸光渐沉,那股想要一探究竟的意愿再次涌上心头。 鹿笙,你究竟是谁? * 翌日,二人吃过早饭,抱着糖糖一同去了县里。 原本祁枕书是想着将她放在牛大婶家中,但鹿笙笑着说糖糖也是家中一份子,买宅子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要带上她一起。 “阿娘,我们要去坐船船,然后吃好吃的吗?”糖糖歪着小脑袋开心道。 “不是哦,我们要去给糖糖小宝贝买以后住的新房子。” “新房子?” “嗯,我们以后搬到县城里住,糖糖觉得怎么样?”鹿笙笑着问她。 “搬到县城就可以天天吃桂花糕和糖瓜了吗?”小人眼睛倏然一亮。 “这个嘛,你就要问问娘亲了。”鹿笙直接将问题抛给了祁枕书。 这问题可不好回答,说是可以,小家伙高兴,但某人肯定要对她冷脸,说不可以,某人肯定没事,但小家伙就会不开心。 听她这么一说,小家伙也不去看祁枕书,直接改口道:“搬到县城就可以常常吃桂花糕和糖瓜了吗?” 真是个小机灵鬼! 鹿笙点着她的鼻子,“不知道哦,还要问你娘亲才行哦!” “哦。”小家伙偷偷瞄了一眼娘亲,然后低下头,撅着小嘴巴,揪了揪布老虎的小耳朵。 复又抬头偷偷去看祁枕书,然后又低头揪了揪布老虎的小耳朵。 鹿笙被她这幅纠结中带着委屈的小模样逗乐,看了一眼目不斜视的某人后,偷偷在她耳边道:“回头阿娘可以偷偷给你买。” 小家伙立马眉开眼笑,小心翼翼地与鹿笙应道:“嗯!” 到了县城,她们直接去了庄宅牙行。 尽管鹿笙提前问过,但真正看起来,也是有些不同。 北街的铺子人流往来频繁,铺面的生意都很不错,真正闲置的空铺并不多。 她们连着看了几个,不是位置太过偏僻,就是房屋十分陈旧。 只有一间紧邻码头不远,屋子也比较新,前面是店铺,后面的宅院还带着小院。 但这价格确实超出了二人的预算,需要五百五十两。 原本鹿笙是计划着买铺子在四百两左右,然后加上装修和宅子的新家具,有个五十两,这样手里还有些余钱,以作不时之需。 鹿笙想着再讲一下价格,结果牙人说,房主咬死了价格低于五百五十两就是不卖。 “那还是有劳小哥再帮我们留意着些,有合适的我们再看看。”鹿笙无奈,只能想着等有合适的时候再买。 “好的,若有适合的,一定与你说。” 二人正说着往外走,甫一出门,正巧碰到了一个熟人。 “鹿笙?” 来人见到她,瞬时眉目舒展,笑意盈盈地与她招呼道:“好巧。”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你要买铺子吗? “纾清。”鹿笙笑着与她打招呼。 “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你。”林纾清余光扫过她身后的牙人,笑意温柔,“小笙这是要买铺子吗?” “嗯,想买间铺子用来卖酒。” 祁枕书抱着糖糖也走了出来,小家伙一看到林纾清,开心地叫道:“姨姨。” “糖糖宝贝。”林纾清与祁枕书微微颔首,笑着与糖糖招呼道。 鹿笙看她身后的丫鬟拿着好几盒糕点,便随口问道:“你们这是上街买东西?” “那日听糖糖提起,方才看到了便买了些。”林纾清浅笑着回她,“许久不曾吃过了。” 小家伙听了林纾清的话,开心地应和道:“桂花糕好吃~” “正巧我多买了些,这一盒便送给糖糖宝贝。” 林纾清笑着从丫鬟手里拿过一盒桂花糕递给糖糖,“谢谢上次与姨姨说起这么好吃的糕点。” 小家伙眼睛闪闪发亮,却没有伸手去接,只抬头看向祁枕书。 祁枕书面上淡淡,并没有相接的意思。 “不是说好久没吃了,你自己留着吃就好,一会我再去给她买。”鹿笙笑着接道,“这个小馋猫想吃的可不止这一种。” “也好。” 林纾清浅笑着收回手,将糕点盒子递给丫鬟,又对鹿笙问道:“可是有中意的铺子?” “看了几个都不太合适,唯独这个看着还好,但是价格太高了。”鹿笙摇了摇头,秀美微微蹙起,“估计一时半会是买不上了。” 林纾清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宛然笑道:“说来也巧,我手中正好有间这条街的铺子,小笙可要去看看?” “嗯?” 第一次见面时林纾清曾说过家里是做酒楼生意的,乍一听她说自己手里还有铺子,鹿笙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过自古以来,人们有了钱就买房屯地,林纾清手里有铺子也并不奇怪了。 “就是那间。”林纾清指了指对面的一间铺面,与她解释道:“那铺子老板欠了我家中一些银子还不上,便拿了这铺子抵账。” 第58章 “这铺子在我手中也无甚用处,我原想着找人将它卖掉,你若觉得合适,倒也省了我的事。” 鹿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铺面与他们现在看的大小差不多,看着后面也是有院子的,离着码头更近一些,地段算是比这里更好。 “那铺子你准备卖多少?”鹿笙猜测那铺子估计价格也不会太低。 “抵的五百五十两。” 价格与现在的这间一样,那看与不看也并无差别了。 “那就不看了,我手里暂时没这么多银子。”鹿笙略带遗憾地说道。 “差多少?”林纾清问道。 “我打算买一间四百两左右的。”鹿笙不好意思地笑笑。 林纾清略一思忖,说道:“这样的话,可以……” 鹿笙忽地想起她总说要感谢自己相救的话,赶紧得打断,笑着道:“你可千万别说四百两卖给我,那我可不能买。” “小笙误会了。”林纾清莞儿一笑,“那铺子五百五十两,你觉得价格如何?” “价格尚可。” 鹿笙看了好几间铺子,觉得那样的地段和面积,五百五十两的价格并不贵,要不然刚刚这一间的东家也不会一定非要五百五十两了不卖了。 “那便好。”林纾清笑着道,“本想着明日去酒坊找你定一些烧酒送去青州,今日既然碰上了也不用我再跑一趟了。” “你要订烧酒?” 烧酒因为酒性烈并不受酒楼食客的喜爱,大多来酒坊订货的商客都是食摊或者食肆。 “鹿家的烧酒如今在青州也颇受食肆欢迎,家中来信说让我买一些回青州的食肆售卖。” “小笙可以去看看那铺子,如果觉得合适,小笙可以给我四百两现银,剩下的银子折成烧酒,你看如何?” 鹿笙眸色一亮,林纾清说的确实是个好办法。 如今酒坊新制的五粮酒已经开始酿造,加上地龙的辅助,再过半月基本就可以出酒了。 现在不少酒坊都已经开始制作烧酒,慢慢的人们再提起烧酒就不会只想到鹿家酒坊。 上一次,为了避免独树一帜而树大招风,鹿笙才卖掉蒸馏方子。 这一次,鹿笙想借着五粮酒的这个机会再一次打响鹿家酒坊的名声。 让大家记住,做烧酒的千万家,但是能做到最醇香浓烈、价格最低廉的就是他们鹿家酒坊。 让五粮酒成为特别却不是最特殊的酒,就像鹿家酒坊一样,出色但并不要最出众。 所以她想赶在酒酿好之前,就将铺子置办好,到时候正好酒铺开业加上新酒上市,正是天时地利。 因此对于林纾清的提议,正符合鹿笙的打算。 她转头去看祁枕书,想问问她觉得如何。 其实早在鹿笙见到林纾清前,祁枕书就已从屋内看见她了。 不知为何,祁枕书从在普济岛上第一次见到林纾清,就对这人不甚喜欢。 加上上一次林纾清主动上门以及提出要帮助处理廖老板,祁枕书基本能断定:林纾清是在蓄意接近鹿笙。 至于目的是什么,那自是不言而喻了。 祁枕书想让鹿笙直接拒绝林纾清的提议,但当鹿笙兴高采烈地看向她,那话便也说不出来了。 “先看看铺子如何。”祁枕书压下心底那一丝莫名的不虞,淡声道。 “行,那我们就去看看铺子。”鹿笙高兴地说道。 林纾清这间铺子的格局与刚刚看的相差不大,鹿笙看看过后,也觉得挺好。 见她如此欢心满意,再考虑到她的打算,祁枕书也没了将心底想要拒绝的想法说出口的心思。 鹿笙与林纾清一拍即合,俩人当下便签了契书,还顺道去官府直接做了变更登记。 至于林纾清订酒的事,鹿笙要她明日还是要再去一趟酒坊,看看是要定新的五粮酒还是原来的米酿烧酒。 等全部手续办完,鹿笙邀请林纾清一同去吃了午饭,才互相道别离开。 等回到村里,鹿笙把铺子的房契递给祁枕书,面上依旧是藏不住的开心,“这房契也给你收着吧。” 祁枕书收下房契,正犹豫着要不要与她提醒一下林纾清对她好似有些过于殷勤。 “我再去一趟酒坊,与大伯说说纾清订酒的事。” 还没等她开口,鹿笙匆匆留下一句,就兴冲冲转身去了酒坊。 看着她轻盈欢快地步伐,祁枕书心底那点被理智劝服下去的不虞再一次缓缓涌了上来。 去了酒坊,鹿笙与鹿华林讲了买铺子的事,鹿华林听过后也觉得甚好,更是主动提出,往后凡是铺子里卖出的酒品,都与鹿笙分五成利。 经过这半个月,鹿华林是发现了,她这个小侄女比起他爹鹿华诚毫不逊色,甚至更是青出于蓝。 从最开始的烧酒蒸制,到后面的五粮酒制作,皆是出自她之手。 鹿华林直觉,往后鹿笙定能带鹿家酒坊再上一层楼。 要不是他娘现在有些神志不清,鹿华林都想将这管事之位让给她。 这样一来,他也乐得清闲,专心于酿酒便好。 回了家,鹿笙背着竹筐上了山,准备趁着天凉之前多割一些制作酒曲的草药。 ‘姐姐,等等我,我也要去!’ 某只因为不能跟鹿笙去县城的跟屁鸟,在家自怨自艾了一早上,终于抓住了机会,黏在鹿笙身上。 第59章 ‘姐姐,最近我们怎么不去抓坏人了?’ ‘丁癞子这个坏蛋,姐姐准备怎么收拾他?’ ‘还有那个讨人厌的黄氏,要不要我和麻雀妹妹们去吃光她们家的粮食。’ 鹿笙斜眼睨它,好笑道:“你也不怕撑着。” ‘诶!我知道了。’ ‘我让麻雀妹妹们每天早上就去他家门口喊他们起床。’ “你这是什么馊主意。”鹿笙提醒道,“小心把人家惹急了,把你的麻雀妹妹们打下来炖了吃。” ‘哎呀,那不行,那不行!’羽翎跳着脚叫道。 ‘那姐姐你快想个办法,她那人坏得很,一定要好好教训一顿才是!’羽翎义愤填膺地叫道。 鹿笙懒得管这只一心想要惩奸除恶的傻鸟,专心割草。 羽翎碎碎念了半天,见鹿笙不理它,气呼呼地叼了两下她的头发,然后自顾自地飞到别处了。 半个时辰后,鹿笙背着草药往山下走,生气飞走的傲娇鸟,又扑闪着翅膀,与鹿笙大声叫道:‘姐姐~姐姐~’ ‘姐姐,那边有一种甜甜的果子。’ ‘姐姐要不要去摘一点吃呀?’ “我看是你自己没吃够,想着让我给你摘了回去吃吧?”鹿笙看着鸟喙边白毛处的黄色汁水,直接拆穿它的把戏。 “姐姐~”羽翎落到她手上,用冠羽去蹭她的手背。 “行了,行了,别腻歪了,我去给你摘。” 鹿笙推开它,顺着它说的方向去找野果。 走到近处,她才发现羽翎说的野果竟然是金樱子。 金樱子又叫山石榴,是一种全身带刺的野果,没成熟的时候比较酸,成熟后果子有甜味,晒干后是一位中药,熬水可以涩肠止泻、止咳平喘、缓解尿频等作用。 金樱子果实也可以用来泡酒,有补肾益肝、养胃止泻的效果。 鹿笙原本正发愁接下来要酿制什么酒来打入酒楼这块市场,现在看到这金樱子,她瞬时有了一个想法。 她可以用高度烧酒去泡制果酒,用果子的甜香来化解烧酒辛烈的口感。 果酒的度数也不会太高,想来比较符合那些喜欢微醺的文人雅士喜爱。 “谢谢姐姐!” “姐姐真好!” “姐姐好棒!” “姐姐人家好喜欢你哦~” 羽翎落到树枝上摇头晃脑,外加拧着小屁股说着奉承话。 祁枕书刚寻到山上来,就看见这样一副奇奇怪怪的场景。 作者有话说: 谢谢各位宝子的支持!可以的话收藏一下作者菌的作者专栏和预收文哦,谢谢啦!^_^专栏预收到二百加更一章哦~ 接档文《骗子王妃》: 梁国女帝的嫡亲妹妹楚王,国色天姿,风华绝代,是全京都贵女最想嫁的人。 但是这样令无数人肖想的佳人,却强娶了一街头卖艺的女子,更是一意孤行不惜与女帝闹翻,执意要立这女子为正妃。 荻柒表面上是街头的杂耍艺人,实际上却是无影门(偷盗)首席弟子。 为了偷得楚王府中的一件宝贝,她乔装打扮成多种身份,潜入内部探查地形,却在一次扮成杂耍艺人后,被楚王司攸宁直接强抢入府门。 荻柒将计就计,表面上讨好楚王,私下里探查宝贝下落,可苦苦找寻多月也毫无进展。 “爱妃,这松林江东珠你看如何?” “爱妃,这西域北宛的青金宝石你可喜欢?” “爱妃,这是母妃留给我的玉佩,现在送给你。” “爱妃,宝宝以后……” “爱妃……” 宝贝毫无线索,荻柒却在司攸宁的一声声爱妃中,一不小心假戏真做,当了名副其实的王妃。 一人假意接近,一人蓄谋已久。 究竟是谁套路了谁 【虚情假意王妃vs套路鬼才楚王】 第29章 美景 果子刚刚进入成熟期,成熟能吃的并不多。 金樱子的外皮满是密密麻麻的小刺,直接摘比较容易扎手,鹿笙拿着镰刀挑着颜色深的割了一小把,又顺手摘了旁边灌木的一片大叶子包起来拿着。 羽翎见她往回走,又扑闪着翅膀飞到另一片灌木丛,高兴地叫嚷着:“姐姐姐姐,这边还有。” “这些够你今日吃的了,那些没熟透,都是酸的,等明日来,我再给你摘些熟的吃。” 鹿笙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灌木,那里有一大片果树,但枝蔓上的果子颜色还比较浅,都未成熟,摘了也没法吃。 羽翎依依不舍地飞回到鹿笙手臂上,蹦跶着靠近她手里的果子,小爪子伸出去又缩回来,然后晃着脑袋去蹭她手臂,“姐姐~姐姐~” 鹿笙拿着镰刀挂掉果子上的小刺递给它,羽翎高兴地啾啾两声,用小爪子抓着果子飞落在她的肩膀上,欢快地吃起果子。 “谢谢姐姐~” “姐姐真好~” 从灌木丛走出来,鹿笙看到了祁枕书,有些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不知道她怎么会来这里找她。 祁枕书收回落在鹿笙肩膀上的视线,与她道:“大姐叫我们去家里吃饭。” “好的,我割好了,这就下山。” 鹿笙弯腰去拿地上装满草药的背篓,还没等伸出手,就见到一双修长的手先她一步将竹篓提了起来。 第60章 鹿笙愣了一下,抬眼看向手的主人。 “我来吧。”祁枕书神色如常,又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镰刀和果子,“手里的东西也放背篓里吧。” “哦,好的。”鹿笙微微一怔,随后心间浮起丝丝暖意。 她浅笑着把镰刀和果子一起放进背篓,柔声道:“谢谢~” 祁枕书轻轻地看了她一眼,想说无事,又觉得不妥。 如今家里的事本就是鹿笙做的多,她只是帮着背了一筐草药,并没有要受她道谢的道理。 祁枕书想了想要如何回话比较妥当,可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默声拉着背篓的绳子,背到了背上。 两人一道下山,鹿笙落后了半步,偷偷地去瞧祁枕书。 祁枕书一身灰边白色圆领襕衫,如绢的青丝半束半披散在肩头。 山风轻拂而过,衣袂翩飞发丝轻扬,衬得整个人更加风姿清逸。 落日余晖披洒在她的身上,勾略出一道完美的光晕剪影,再配上身后满是草药的竹篓,就仿若从精美画卷中采药的仙子。 鹿笙看得愣神。 人长得好看,连背个破竹篓都带着仙气。 “你明日……” 祁枕书转过头,正对上那一双直愣愣的眼眸,不禁疑惑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上沾了东西?” 她说着就低头去察看起自己的衣裳,细细看过却并没发现有任何不妥帖的地方。 “咳,没、没有。”鹿笙轻咳一声,快速掩下心头的慌乱,指着远处的红日,掩饰道,“那边的景色太美了,我一时看得愣神。” 落日熔金霞光万丈,映红了天边的流云,天地交界处红蓝之色交相辉映,云随风动,光影流转变换,色彩斑斓。 景色美不胜收,让人忍不住驻足观赏。 二人就这样静静站在一处,一起看向远方,任由时间在指尖溜走。 “姐姐,我还要~” 一道娇俏又语调怪异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一份美好的宁静。 鹿笙把果子放在了背篓里,羽翎不敢自己飞过去拿,只能叫唤着让鹿笙拿给它。 鹿笙收回视线,从背篓里拿了两颗出来,刮掉毛刺后递了一颗给它,笑着调侃:“吃这么多,小心变成一只小肥鸟。” 羽翎抓过果子,扇着翅膀不服气地叫嚷道:“不肥不肥。” “你看这肚子圆的,还好意思说自己不肥。”鹿笙戳着她的肚子,笑道。 “姐姐坏~”羽翎愤愤叫道。 它伸着脖子要去啄着她的指尖,只是下一秒,余光扫见某人冰凉的眼神。 羽翎停了动作,转过身子蹲站在鹿笙肩膀上,老老实实地啃着果子。 鹿笙以为这小心眼的鸟又生闷气了,抬手想要撸两下它的羽毛哄一哄。 “鹿笙。” “嗯?”鹿笙收回手看向祁枕书。 “你明日还要上山割草药吗?”祁枕书似是无意地问道。 “要的。”鹿笙点点头,说道,“趁着天还不算冷,在草药败落前,多割些做成酒曲备着。” “明日我与你一起吧。”祁枕书说道。 祁枕书看过她做酒曲,大概能算出她如果想备足够的酒曲过冬,最起码要割上半个月的草药。 “不用不用,你安心温书就是。”鹿笙笑着回她。 既然知晓了祁枕书的理想抱负,鹿笙自然不想让这些琐碎的杂事耽误她的时间。 鹿笙摆摆手,把手中另一颗刮好刺的果子递给羽翎,小气鸟拧着小屁股转了过来,她笑着撸了一下鸟头。 “明日我叫齐南跟我一起来。” “好。” 即便能理解为何鹿笙会叫齐南而不是邀她一起,祁枕书依旧心里蓦然一沉,不过她面上不显,说完便转过身往下走。 “快些下山吧,莫要让大姐他们久等。” “嗯。”鹿笙跟在她身后,想了想又说道:“我觉得齐南人不错,你说我将酒曲的制作方法交给她,你觉得如何?” 比起蒸馏的方法,酒曲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酒方。 制作酒曲的草药有八种,每一种草药的比例都极有考究,任何一种草药的剂量多了或是少了,对酒曲最后的风味和出酒率都会有影响。 所以只要不是亲自教学,别人想偷学也未必能偷得明白。 经过半个多月的相处,鹿笙发现齐南这人看着腼腆,但人机灵又勤快,手还特别巧,只要鹿笙说给她听的工具,就算没有图也都能做出来。 往后酒坊制酒量只会越来越大,需要专门的人来做酒曲才能供应的上,鹿笙觉得齐南性子温良,对酒坊的事也很上心,就想着将制曲这个件事交给她。 酒曲的配方都是每家酒坊不愿外传的秘密,一般都是家中代代相传,并不会教给外人。 因此听到鹿笙愿意将酒曲的配方教给齐南,祁枕书还是很惊讶的,但想到鹿笙这些天做的事,她又觉得并不意外,她隐约已经能猜到鹿笙的想法与打算。 等铺子开张,她们还要住到县里,制作酒曲也确实没有那么方便。 而且她觉得,就算酒曲的配方真的外传,鹿笙也还是会想出旁的制酒方式,酿造出不同的新酒来。 “齐南为人可靠,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祁枕书说完后又提醒道,“不过,你还是先与大伯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第61章 “嗯,我知晓了。” 等吃过晚饭,鹿笙将酒曲的事情同鹿华林说了说。 齐南虽说是徒弟,但在他身边呆了多年,基本与自家的孩子无意,把酒曲制方教给齐南,他并无异议。 原本等翻过年来,鹿华林就准备将原来的老酒曲方子教给她的。 反倒是第二天,鹿笙说要将制曲的方法交于齐南,齐南反应最是激烈,不敢置信地连连推拒,最后还是鹿华林出面与她说,她才敢真正跟着鹿笙去学。 两人上午一同在山上割草,下午在家中将割来的草药清洗晾干,鹿笙顺便与她讲一讲草药的筛选、晾晒和整理存放。 “基本要注意的就是这些点,等到过两日晾晒好,我再告诉,你接下来怎么做。” 鹿笙说了半天,嗓子有些干燥,便咳了两声。 “咳、咳。” 齐南忙小跑到堂屋倒了一杯水给她。 “谢谢南姐。”鹿笙笑着道谢。 她的眉眼弯弯,笑起来格外好看,齐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鹿笙一口气将水喝完,齐南便顺手去接,“我再去倒一杯给你。” “不用了。” 鹿笙笑着摆摆手,顺手把杯子放到一旁的长凳上,自己也坐了上去。 今天她们割的草药都已经筛选和完成,鹿笙累得有些手脚酸痛。 “你也坐下来歇歇。”鹿笙拍了拍长凳的空位,与齐南说道。 “嗯。”齐南腼腆地笑笑,与她稍微隔着一些距离坐下。 “齐南你原来是哪里人?” 鹿笙瞧她有些拘谨,就浅笑着与她搭起话来。 “只记得是钦州府,具体是哪处乡县却是记不清了。”齐南摇摇头,略带惆怅道。 见着自己挑起了一个不愉快的话题,鹿笙改口安慰道:“等往后有时间了,你可以去那边走走,说不定就能想起来了。” “嗯。”齐南舒眉说道,“等我攒够了路费就回去瞧瞧,我家中还有个姐姐,比我大十岁,她婆家尚可,应当没有逃难出来,我想去找找她。” “等你学好了这酒曲的制法,我让大伯给你涨工钱。”鹿笙狡黠地笑着道。 “师傅已经与我说过了,翻过年就会给我涨工钱。”齐南嘿嘿一笑,心头的愁绪消散无踪。 “这么说大伯是准备让你出师了?” 酒坊的学徒涨工钱,一般就是升级为酿酒师傅,往后就能自己独立操刀酿酒。 “嗯,明年就能自己开灶了。”齐南开心地点点头。 “厉害!”鹿笙竖着拇指夸赞道。 一般的酿酒师傅最少要做十年学徒,才能出师。 如果鹿笙没记错,齐南应当只做了七八年的学徒,算是学得比较快了。 两人坐在伙房的屋檐下聊了好一会,鹿笙见着天色不早就准备去做晚饭。 她知晓齐南平日自己住在酒坊,就顺便留她下来,让吃了饭再走。 书房内。 糖糖写好一个字,正等着娘亲教下一个,却迟迟不见她说话。 她抬起头,却看到娘亲正看向窗外,小人又转头看向窗外,除了空荡荡的院子,并没有看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娘亲?”小家伙好奇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祁枕书收回视线,淡声回她道,随后低头与她讲起下一个字来。 于此同时,滨河县林家。 林纾清闭着眼,眉头深锁地坐在堂屋里,右手撑着额头,手指不住地在额头揉捏。 直到门外响起匆匆的脚步声,她倏然睁开眼,急切地站起身向外走去。 还不等来人开口,她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人可是寻到了?” “寻到了,寻到了。”来人擦着头上的汗珠,躬身回道。 林纾清听完狠狠地舒了一口气,复又问道:“人呢?现在如何?” * 翌日下午。 鹿笙与齐南依旧在院中晾晒草药,院门被人敲响。 “纾清。” 鹿笙来拉开门看到是林纾清,便笑着招呼道:“你来了。” “原本说好了是昨日来的,但凑巧遇到了些事情,便耽搁了。”林纾清笑着解释道。 作者有话说: 谢谢各位宝子的支持!可以的话收藏一下作者菌的作者专栏和预收文哦,谢谢啦!^_^专栏预收到二百加更一章哦~ 第30章 恒昌隆商会 “不打紧。”鹿笙笑着打开院门,招呼着她进来,“你等一下,我洗个手就与你去酒坊。” “嗯。”林纾清温婉应道。 鹿笙与齐南交代了几句就与林纾清出了门。 林纾清在看过五粮酒后很是满意,直接定了一千斤的新酒。 等签了契书,鹿笙送林纾清出门,顺便向她了解了一下酒楼里酒品的销售情况。 “卖的最好的就是米酒,每逢花期的时候也有一些花酒,如桃花酒、桂花酒,菊花酒一类的酒品。”林纾清详细地与鹿笙介绍道,“花酒最是受文人喜欢。” 林纾清说的花酒,鹿笙是知道的,花酒是以米酒为基,酿造时加入花瓣制作的花香米酒。 米酒的特点,或者说不足之处就是保存时间短,即使是高温杀菌后也只能存放两到三个月,所以花酒紧跟时节,等过了花期就喝不了多久了。 第62章 但如果酒基换成白酒,酿造完成后就可长时间保存。 这样一来,像花酒、果酒这类的酒品也不会受到花期和果期的影响。 “那可有什么果酒比较受人喜欢?”鹿笙又问道。 按照鹿笙的记忆,滨河县里并没有酿造果酒的酒坊,但她不知道青州那样的州府会不会有人酿造果酒。 “果酒?果子酿制的酒吗?”林纾清闻言疑惑道,她想了想说,“我倒是曾喝过一次西厥国的葡萄酒,清冽甘甜,带着果子的香气。” 青州府是西凉国的除了京都外最繁华的城市,如果青州府没有果酒,那就说明凉国是没有人制作果酒的。 看来制作果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还有花酒,西凉人既然喝惯了菊花酒,那她就从菊花酒入手,正好现在还是菊花的花期。 西凉人爱喝菊花茶,南部钦州更是以盛产菊花出名。 鹿笙想着等明日有时间去县里的茶叶铺子看看。 “小笙是要酿造花酒与果酒吗?”林纾清柔声笑道。 “嗯,准备酿一些果酒和菊花酒试试。”鹿笙回道。 “那小笙酿好了果酒可是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让我也好尝尝是什么味道。”林纾清笑着道。 鹿笙笑着道:“那是一定。” “钦州的□□最是出名,酒坊要做菊花酒可是要去钦州采买?”林纾清问道。 “去钦州采买?”鹿笙不解道。 林纾清笑了笑,与她解释:“酒坊若是要制作菊花酒,定是要大量采买,这样的话肯定直接去钦州采买价格最是便宜。” “难不成小笙是想以两倍的价格在茶商手中采购?” “两倍的价格?”鹿笙震惊道,“钦州离着滨河县不足三百里,怎么菊花价格会差如此之多?” “小笙可听过恒昌隆商会?”林纾清问道。 “恒昌隆商会?”鹿笙摇摇头,她并没有听过。 “盛清十二年,青州灾害频发,民不聊生,青州府联合六个最大商行的东家为了共同抗灾济民,联合创办青州商会。” “抗灾期间又有并不少小商户加入其中,灾后青州商会并未解散,而是更名为恒昌隆商会,也从最开始的互帮互助慢慢转变为商户管理、行业规则制定、纠纷调解、平抑物价的会社。” “滨河县乃至青州府的茶叶都是被恒昌隆商会所控,茶叶如何卖,在何地卖何种茶叶,茶叶卖价几许,皆是由它而定。” “茶叶一向利润丰厚,是商会最主要掌控的货物。”林纾清说道,“菊花除去药铺的一小部分,其余大批量货物皆是在茶商手中,滨河县市面上的菊花要比钦州花农手中购买贵上近一倍。” “菊花价格并不高,要只是自己买来喝倒是尚可,但如若酒坊要做菊花酒,还是去钦州购买最为适宜。” “原是如此。”鹿笙了然地点点头,“真不知其中还有这样的门道,多谢纾清告知。” “无妨。”林纾清浅笑着回她,“如果你们想去钦州买茶,我有一个相熟的茶户,家中有百亩菊花田,可介绍与你们认识。” “此事还要待我与大伯商量过后再做决定。”鹿笙拱拱手,笑着道,“到时候真要去买菊花的话,还要有劳林姐姐引荐了。” 听到她的称呼,林纾清微微一愣,随即眸光盈盈,柔声道:“好,小笙可随时来寻我。” 二人一路边走边聊,已经回到了鹿家门口。 “再过几日便是钦州的万菊节了。” “万菊节?可是专门赏菊的节日?” “正是。”林纾清感慨道,“前些年我去过一次,满城菊花绽放,盛况空前美不胜收,让人记忆犹新。” “听起来不错。” 鹿笙已经有好些年不曾过过节日了,对林纾清说的万菊节还挺感兴趣。 也不知道满城花开的万菊节会是什么样子? “姐姐!” 羽翎在屋内听到鹿笙的声音,嗖得一下,如离弦的箭羽一般飞了出来。 “姐姐,你是不是摘果子去了?” “果子呢?果子呢?” “果子呢?” 羽翎绕着鹿笙的手上下翻飞,也没看到想要的果子。 林纾清看到它后,疑惑的道:“羽翎?” 羽翎听到声音迅速落在鹿笙衣领后,然后小心地露出一个鸟脑袋,在看清凌淑清后,叫道:“姑姑!” “姑姑?”鹿笙被它叫的一头雾水。 “这鹦鹉是友人赠送与我,我不善养鸟,就送给了家中的侄女,这声姑姑应当是同她学的。” “原来这鹦鹉是真的能口吐人言。”林纾清轻笑道,“当时友人与我说她会人言,我并不相信,也不曾听过它开口,今日倒是听得明白。” “我看她不仅会人言,看来还能与人交谈?”林纾清问道。 “它能听得懂话,也会说。”鹿笙点头道,“原来羽翎你是养的?那它怎么跑到鹿儿庄来了?” 鹿笙问完又看向羽翎,“你怎么来这的?” “马车。”羽翎蹦出两个字,依旧躲在鹿笙身后不肯出来。 鹿笙突然想起,她穿来的第一天在村口碰到了林纾清的马车,羽翎也是那天飞到她家来的。 想起那天的事,鹿笙眯了眯眼,从颈后把它抓了出来,语气不善。 第63章 “饿了三天?” “无家可归?” 瞧这鹦鹉看到林纾清的样子,鹿笙十分怀疑,某只鸟分明是有预谋的离家出走。 “姐姐~”羽翎撒娇地用冠羽蹭着她的手背。 鹿笙不理它,无情地将它递给林纾清,“既然这鸟是纾清的,那便物归原主了。” “不要~不要~” 她刚稍稍松手,羽翎便急速地飞了起来,穿过院门不见了。 “等下回去抓住它,我给你送过去。”鹿笙无奈地扬了扬手。 “无事,我看它是真的喜欢与小笙一起。”林纾清嫣然笑道,“那我便将它送与你了。” “送就算了,这鸟多少钱买的,我把钱给你。” 鹿笙与馋嘴鹦鹉相处了近一个月,也生了些感情,她想鹿广志的画眉花了二十两,估计鹦鹉也差不多? 她记得在原世界画眉应该是比鹦鹉要贵的?不知道在西凉国是不是也这样。 她把钱补给林纾清,就当是把鹦鹉买下了。 “也是友人赠送与我,我并不知晓她花了多少银两。”林纾清想了想道,“它喜欢此处,就让它在这呆着吧,就当小笙替我先养着。” “行吧。” 两人又说了两句,林纾清就告辞离开了。 鹿笙进了院子,院子里的草药码放的整整齐齐,但没看到齐南的身影,鹿笙猜她应当是已经回去了。 晚上吃过饭,鹿笙与祁枕书说起菊花的事,祁枕书比她知道的要多一些。 她听说过恒昌隆商会,也知道青州和滨江县茶叶垄断的事,对于是否要去钦州买菊花,祁枕书也是提议先与鹿华林和鹿里正商量过后再做决定。 之后鹿笙提及羽翎的事,祁枕书面色微微一沉,凝眉问鹿笙道:“你可知羽翎价值几何?” “多少钱?” 鹿笙听她这么问,突然就觉得玄凤鹦鹉在凉国应该不便宜。 “百金。”祁枕书轻轻吐出两个字。 “什么?!”鹿笙惊讶重复道,“一百两黄金?” “嗯。”祁枕书点点头,“而且这鸟开了智,会人言,价格或许更高。” 那也就是还不止一百两黄金了?! 再折成银子,那就是一千多两白银!! “这么值钱?!” 鹿笙真是震惊到了。 她可真是没想到,这只馋嘴的戏精小肥鸟能值这么多银子。 鹿笙啧啧两声,“一只玄凤鹦鹉竟能换两间铺子。” 祁枕书见她没听出自己话中的意思,微微蹙了眉道:“如此贵重的鹦鹉,她说送便送,你可曾觉得有何不妥?” 鹿笙也不知道一只鹦鹉能贵成这样,亏她方才还说要给林纾清钱来买鸟。 她根本买不起好吧! 幸亏林纾清贴心地没说这鸟值多少钱,要不然还真是尴尬了。 “我以为它跟二叔家的画眉差不多,也就值十两二十两的。不过她也不算送吧。”鹿笙说道,“我说要还给她,但羽翎它自己飞回来了,不想走,纾清就说暂且放在我这里,让我帮着养。” 祁枕书看着她并不说话,像是不认同她说的。 “再说羽翎自己长着翅膀,我也没关着它,它想去哪里是它的自由,也不算是她把鹦鹉送给我了。”鹿笙接着解释道。 她并没有把羽翎当做一只饲养的宠物看过,说要买下它,也是觉得羽翎不想回去,她想让它自由而已。 “重点并不在羽翎身上。”祁枕书叹了一口气道。 “嗯?”鹿笙疑惑道。 “你与她相见不过几面,林纾清便舍得将这么贵重的鸟赠与你,你不觉得有些过于熟稔了?”祁枕书说出自己的疑问。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无耻之徒 从祁枕书的书房出来,鹿笙想到那只气呼呼飞走的鸟,看着天还亮,就又拿着镰刀去了山上。 刚刚她做好饭,一直都没见到某只馋嘴的鸟,她想了想回到屋里去找它,结果发现这只小气鸟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走了。 朗空星垂,夜深人静。 “姐姐~” 这厢刚要入睡,鹿笙耳边响起了哀怨又怪异的说话声。 鹿笙猛地条件反射,一抬手直接拍飞了某只半夜作怪的捣蛋鸟。 ‘哎呦!’ ‘哎呦!我的屁股!’ ‘疼死我了!’ ‘姐姐你太坏了!’ ‘小羽再也不要理你了!’ ‘哎呦~哎呦~’ 叽叽喳喳的尖锐鸟叫声响个不停。 祁枕书刚从书房走到自己的屋门口,扣在门栓上的手一顿,眼神怪异地看向主屋那扇黑漆漆的窗户。 屋内。 鹿笙揉着眼睛坐起来,打着哈欠无语道:“谁叫你半夜不睡,跑到我耳边鬼叫。” 羽翎快速扇着翅膀冲到她的头顶,啄着她的头发,怒气冲冲地鸣叫。 ‘谁让姐姐说不要我了!’ ‘你还要把我赶走!’ ‘你竟然要抛弃我!’ ‘你这个负心汉!’ ‘你这个负心女!’ ‘你坏,你坏!’ 鹿笙伸手去抓它,羽翎扑闪着翅膀上下快速躲避,鹿笙无法只能哄着说道:“别气了别气了,我给你摘了果子,刺也刮好了,就在桌上。” ‘哼!’ 第64章 ‘别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 “那你说怎么办?” 鹿笙累了一天,实在是困得不行。 ‘说!你错了!’羽翎从她头上飞下来,在她眼前盘旋。 “我错了,你鸟人有鸟量原谅我一回。”鹿笙躺回枕头,打着哈欠道。 ‘说!你再也不会把我送走!’ “我再也不会把你送走。”鹿笙拉起被子盖在身上,举着手答应道,“等我赚足了你的卖身钱,一定替你赎身。” ‘真的?!’羽翎落在她头上,惊喜地叫道。 鹿笙闭着眼把它巴拉下来,瞌睡道:“真,比一百两真金还真。” “姐姐真好!”羽翎说着蹭她的手心,随即又扑闪着飞了起来,依旧是生气的模样。 ‘说!你以后出门一定会带着我!’ “带、带,以后走哪都带着你……”鹿笙不堪其扰,翻了个身呢喃着睡去。 ‘哼!’羽翎扇着翅膀又啄了一下她的头发,飞到桌上抓起一个果子,大度叫道,‘原谅你这一次。’ 翌日,鹿笙准备着先去一趟酒坊,再去县里的铺子看看,准备买一些家具放进去。 这事她昨日与祁枕书说过,祁枕书说要与她一起。 鹿笙乐得高兴,早早地起了床。 “姐姐~”羽翎见她醒来,从旁边的被角钻出来,蹭着她的脖子亲昵叫道。 鹿笙呆了一下,才想起昨晚的事。 她啧啧两声,好笑地戳着鸟脑袋道:“不生气了?” ‘姐姐都要替我赎身了,从今往后我就是姐姐的鸟了,哪里还会生姐姐的气。’ “少在这说一些乌七八糟的话!”鹿笙推开它,掀开被子下床。 林纾清的小侄女一天天都在看些什么奇怪的东西,把鸟教成这样。 早上吃过饭,鹿笙回屋拿了一些碎银与祁枕书出门。 羽翎猛地冲上来,钻进她怀里,“我也去!” 鹿笙把它揪出来,羽翎用鸟爪死死抓着她的衣领,哀怨地叫道:“姐姐昨天在床上。” “在床上睡觉前明明答应人家。” “以后都要带人家出门的。” 祁枕书闻言,诧异地看向鹿笙。 一下就读懂了她眼睛里的意思,鹿笙轻咳了咳,把鹦鹉拽出来,“臭鸟,胡说八道说什么呢!” “昨天半夜叽叽喳喳吵着不让人睡觉,缠着我答应以后都带它出门。”鹿笙尴尬地解释,说完又觉得这话也还是有歧义,赶紧找补道,“它一只鸟,我也不能做什么不是!” 祁枕书看着她没有说话,鹿笙瞪着清澈的大眼看着她,又眨了眨。 “嗯。”祁枕书轻飘飘的应了一声。 鹿笙回了她一个清甜的笑,“你等我一下。” 她转身去厨房找了一个小布袋,对着羽翎说道:“你长的太值钱了,万一出去让人盯上了,我现在可赔不起,要想一起出门就在袋子里乖乖待着。” ‘好吧!’羽翎不情不愿地钻进小布袋。 鹿笙找了剪子,给袋子剪了一个小圆洞,让它能从布袋子里看到外面,随后把袋子挂在腰上出了门。 她与祁枕书先是去了酒坊,但鹿华林不在,二人也就没多待,直接去了县上。 她们在县里找了一个木匠,鹿笙把想要做的家具告诉他,大概询了价钱后就带着木匠去铺子量了尺寸。 鹿儿庄的家里基本没有家具能搬来用,因此除了前面的铺子,后面的院子里也需要重新做家具。 鹿笙问了祁枕书的意见,二人商量着准备先定几件必须用的添置上。 铺子加后院的家具,一共花了五十三两七百二十文。 木匠师傅难得做一笔大生意,直接给抹了个零头,收了五十三两整。 等师傅量完尺寸,已经到了正午,俩人便决定在县里吃了饭再回去。 她们刚踏入食肆,跑堂的小厮就笑着迎了上来,“二位客官要点些什么?” 鹿笙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羽翎抖了抖羽毛从布袋里露出一个小脑袋。 看了看墙上的餐牌,问了祁枕书后,说道:“一碗揪面片,一碗打卤面,两个胡麻饼加一个拌合菜和一盘炒米。” “好嘞,您二位稍候片刻。” 等了不到半刻钟,有人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您的汤面。”来人将面放到二人面前,又出声道:“鹿小娘子。” 鹿笙闻言抬起头,看了一张熟悉的脸,正是穿着一身靛蓝布衣的柳芸。 “柳娘子。”鹿笙诧异一瞬,随即想起以前听说过鹿雨在县里的食肆做跑堂。 “你与鹿雨一同在此处做帮工?” 鹿笙说着在店内扫视了一圈,发现鹿雨正端着饭菜往二楼走去。 “嗯。”柳芸笑着点头,脸上再也寻不出往日的愁绪。 即便离开鹿儿庄使得俩人生活更加拮据,但没了身份的桎梏,柳芸再不用成日提心吊胆、午夜惊梦二人的身份被发现。 心中的忧思不在,整个人都轻松自在起来。 “小二,给我上一碟子醋。”门口的一桌客人喊道。 “哎,稍等。”柳芸应了一声,与二人笑笑转身去了后厨。 等菜上齐,鹿笙把装着炒米的盘子放到了凳子上,羽翎拿鸟喙轻啄了一下她的手,啾了一声。 第65章 ‘谢谢姐姐~’ 叮~啪嚓! 鹿笙与祁枕书刚吃完面,正准备起身,忽地听到两声碗碟摔碎的脆响。 二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瘦的跟麻杆一样的男子猛地站起身,一手拍着自己身上的茶水,一手指着柳芸的鼻子大声责骂道:“你怎么做事的?!” 柳芸满脸不置信地看着麻杆男,抿着唇羞愤道:“明明是、是你,你、你方才,方才……” 后面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只涨得满脸通红站在那瞪着麻杆男。 “我怎么了我?你自己端个茶水都能烫到人,还要意思狡辩!笨手笨脚!”麻杆男竖着眉,鄙夷地看着她,“小爷我这一身衣服可是上好锦缎,烫坏了你赔得起吗你?” “小食肆就是小食肆,请的人都是手脚不利索的蠢妇!” “你看看这凳子湿成这样,还怎么坐?!”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来擦一下!” 鹿雨刚从楼上走下来,看到地上的碎渣后赶紧放下手里的碗筷,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疾步走到二人身边,拉着柳芸的手,紧张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烫到?” 柳芸红着脸,摇了摇头,正想将刚才的事说给她听。 鹿雨拍了拍她的手,转过身对着麻杆男陪笑道:“实在是对不住了客官。” 她拉开一侧的凳子,弯腰擦了擦,笑着道:“您这边坐,我再重新给您倒一杯茶。” “哼!” 麻杆男重重从鼻子里发出轻蔑的声音,挎着腿坐到旁边,歪着脑袋神气地点点了桌子,让鹿雨给他上茶。 鹿雨笑着拿起茶壶,躬身给他倒水。 柳芸拉了拉鹿雨,眼眶泛上泪花,难以启齿道:“他、他刚刚摸我屁股。” “什么?!” 鹿雨闻言一惊,在看清柳芸泛红的眼角后立马变了脸色,转身对着麻杆男,压着怒火咬牙道:“你刚刚做了什么?!” 男子得意的脸霎时耷拉下来,“我做什么了我?!” “小娘们,自己犯贱往小爷身上贴,故意拿茶水泼小爷。”麻杆男斜着眼上下打量着柳芸,挑着眉不屑道,“这种浪骚的小伎俩,小爷我见多了!” “我没有,我没有,你、你胡说。”柳芸噙着泪水,狠狠摇头辩解道,“明明是你摸我,我被吓到了才碰倒了杯子。” “胡说八道!”麻杆男拍着桌子站起来,指着柳芸的鼻子大骂,“你个骚娘们,自己勾引……” 哗! 麻杆男被鹿雨泼了一脸茶水,他愣了愣伸出拳头就要去揍人,结果直接被鹿雨抓住了手腕。 鹿雨身量与男子差不多,她常年做跑堂还帮着食肆搬运米面蔬果,力气比麻杆男要大很多。 “说!你刚刚做了什么?!”鹿雨厉声呵斥道,把人压在桌面上,将他的手狠狠拧到身后。 麻杆男顿时疼的吱哇乱叫。 他半张脸被压在桌子上,想挣扎又挣脱不开,只得愤怒地冲着柜台大声叫嚷道,“掌柜!掌柜!掌柜!” 他这么一喊,不仅是食肆的掌柜,连带全大堂的人都向着他们看过去。 掌柜的刚刚上了二楼,这会听到有人叫喊,赶忙从楼上走了下来。 待看清楼下发生了什么,他急切地冲着鹿雨叫道:“鹿雨!” “鹿雨,你这是做什么!”掌柜的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几人身边,拉开鹿雨的手,“你快放开他。” “东家,他欺负人!”鹿雨没有松手,愤然地说道,“他占我娘子便宜!” “这……”掌柜怔了一下,稍稍放低了声音,“那你也先把人放了,你这么摁着他像什么话!” 鹿雨松了他,麻杆男赶紧从桌子上爬起来,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撸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水,依旧怒气冲冲地叫嚷。 “你放屁,我在那坐的好好的,这个骚……” 麻杆男正要说脏话,可瞥见鹿雨复又抬起的手后,把脏字咽了下去,死不承认嘴硬道,“这个娘们无缘无故泼了我一身茶水。” “你们这食肆都找的什么人?!”他瞪着鹿雨和柳芸,愤愤道,“一个故意泼水勾搭人,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 “这位客官您消消气,消消气。”掌柜连忙赔笑,拿了桌上的杯子放到他面前,又转身去隔壁空桌拿了茶壶。 “你就是这样做生意的?!” 见着掌柜这态度,麻杆男的气焰更加嚣张,直接拂开掌柜的要拿茶壶的手,“请这样的人做伙计,我看你这食肆也开不长了。” “您消消气。”掌柜陪着应和,又背着手对着身后的鹿雨二人挥挥手,让他们离开。 “都是我管教不严,这样吧,您今天中午这顿,我只收您一半钱银,就当给您赔罪了,你看成不?” 鹿雨想要再上前,柳芸拉着她,冲她摇了摇头,鹿雨恨恨地咬了咬牙。 “你看小爷我是差钱的人吗?”麻杆男眼珠一转,撇着眼一副不屑的模样,“我看这俩人就应该趁早开了!” “您说的是,回头我定会好好收拾她们。”掌柜乐呵呵地道,“这样吧,我给您上一碗店里的招牌卤面,再给您上俩小菜,当给您赔个不是。” “既然你这诚心,我也不与她们一般计较。”麻杆男斜了一眼二人,装作大度的说道。 第66章 “成,您稍等!” 掌柜笑着转身,看到鹿雨二人没走后,冲她们使了一个眼神,大声训斥道:“还站着干什么,赶紧干活去,没见着有这么多客人吗?!” “掌柜……”鹿雨有些不甘地说道。 “去去去,赶紧给一号间上菜去!” 鹿雨跺了跺脚,掌柜推着她们往伙房走,“赶紧干活,别净想着偷懒。” “这掌柜的就会和稀泥,这种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无赖。”鹿笙撇了撇嘴,嫌弃道,“直接赶出去就得了,还给他吃白食。” “做生意以和为贵。而且她们也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人真做了什么。”祁枕书站起身说道,“我们走吧,糖糖今日的字还没练。” 鹿笙打开袋子,羽翎抓着最后一把炒米,钻了回去。 走到门口,鹿笙突然灵光一闪,用外衫掩着袋子,对着羽翎说了几句,把它放了出来。 羽翎兴奋地啾啾了两声,冲上天空往村里飞去。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笑容 白影越飞越远,隐没在远处的蓝天。 祁枕书侧头看向鹿笙,鹿笙冲着她眨了眨眼,狡黠一笑,“要不要看一场好戏?” 眼里闪过一丝兴味,祁枕书看向对面的茶楼,“可要找个好位置?” “那是当然。”鹿笙闻言,更是眉开眼笑。 看到对面大大的茶字招幌,她倒是又想起一事。 二人来到茶楼,特意去了二楼,找了一处正对着食肆的雅间。 “您二位想要喝点什么?”茶小二擦了擦桌子,笑着问道。 “眼下这时节,秋茶应是上来了吧?”鹿笙看向茶小二,“小二哥可有推荐?” “上了的,咱家有白茶和乌龙茶,都是这一阵刚上的新茶,白茶甘甜,乌龙茶芳香浓郁,都是咱家女客最爱的口味。”茶小二仔细的介绍道。 “小娘子若是喜欢喝花茶,还有菊花茶与桂花茶,菊花清火明目,桂花养胃生津。” “小二哥对这茶可是真真了解,可是做这行多年了?”鹿笙心底一喜,笑着问道。 “干了七八年了。”小二哥扬了扬眉笑道。 祁枕书听着她与茶小二的聊天,眉尾轻挑了一下,猜到了她的意图。 这人主意真是多得很。 “菊花茶倒是不错。”鹿笙翻着手中的木牌,说道,“这几日正有点上火。” “咦?小二哥,你这皇菊茶二十文一壶?” “皇菊茶二十文一壶,一品金丝皇菊五十文一壶。” “小二哥可是没记错?”鹿笙狐疑道。 她在心里默默算了算,又说道:“我前日刚买了二两皇菊,可花了二百文,你们莫不是拿山里的野菊当做皇菊来卖吧?” “还是说一壶茶就只放一颗皇菊?” “小娘子这话可不能乱说,那山里的小野菊这么点大,又苦又涩,咱家的皇菊这么大,哪是野菊花能比得了的。”茶小二说着双手圈到一处比划着大小,“朵朵都是正宗的钦州大皇菊,每一壶茶都有五钱的皇菊。” 一两等于十钱,也就是茶馆的皇菊一两也是二百文,与刚刚鹿笙随口说的散茶价格一样。 “那你们怎地卖的这般便宜?照理说茶叶铺子卖的散茶应是比茶馆要便宜才对?”鹿笙疑惑地问道,随后状似恍然大悟道,“莫不是我让那茶叶铺子的掌柜给坑了?” “那到也没有,咱这茶楼的茶都是东家亲自去产地采购的,因此价格自然也不高。”茶小二神情松了松,“茶叶铺子散茶的价格与咱家卖的茶水本就是差不太多的。” “哦?这是为何?” “小娘子可听说过恒昌隆商会?”茶小二压了压声音说道。 “有听过。”鹿笙满是好奇地问道:“这里头可是有什么门道?” “咱滨河县的茶叶铺子都归他们管,那茶叶卖多少钱,都是他们说了算。”茶小二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一点茶小二说的与上次林纾清提到的基本一致。 “这茶叶铺子他们管着,散茶与你们茶馆泡好的茶价格相同,那百姓都来茶楼喝茶,他们的茶叶岂不是卖不动了?”鹿笙问道。 “哈哈,小娘子说笑了,他们的散茶多数时候还是会稍稍便宜一些。” “那你们茶楼卖的茶水不归他们管吗?” “原也是管过的。”茶小二笑着道。 见着鹿笙这般好奇,茶小二也来了兴致,与她侃侃而谈起来,还说了些林纾清不曾与她说起过的事。 恒昌隆商会是由青州的六大商户:新茗茶庄、锦绣布行、庆丰酒楼、定南粮行、利丰钱庄、元宝斋联合创办,商会的会长也由这几家的东家轮流来做。 这六大商户本就是各自行业的行首,由它们带头,不少小商户也加入了恒昌隆商会。 后来商会发展壮大,恒昌隆基本掌控着青州境内的所有茶行、茶庄,布行、染坊,粮行,酒楼、茶楼、食肆、酒坊,质肆、钱庄,首饰铺子、杂货铺等零零散散十几个行业。 直至十七年前,六大商户发生了一些龃龉,尤其是庆丰酒楼与定南粮行二位少东家更是大打出手。 后来定南粮行少东失踪,庆丰酒楼三少全家乘车意外坠亡,然后庆丰酒楼退出了恒昌隆商会。 而后酒楼、茶楼、食肆、酒坊便也不再归恒昌隆所管,这也是为何恒昌隆管得了茶叶铺的茶叶定价,却管不了茶楼与酒楼的茶水买卖价格。 第67章 接着又过了三年,利丰钱庄和元宝斋也退出了商会。 至此后到如今,恒昌隆就一直由鑫茗茶庄、定南粮行和锦绣布行三家共同掌控。 鹿笙听他说了这么多,特意要了一壶一品金丝皇菊,还打包了几样茶点,又给了茶小二十文赏钱。 茶小二拿着赏钱后乐呵呵地送了她一小碟炒货。 等他出了门,祁枕书秀眉微蹙,沉声道:“若我没记错的话,庆丰酒楼的东家就是姓林。” “嗯,庆丰酒楼就是林纾清家中的产业。” 这件事她们在第二次见面时,林纾清就与她说过。 还有小二刚刚提到的庆丰酒楼三少一家乘车坠亡,应当就是林纾清的父亲及其原配妻子和孩子乘坐的马车坠崖而亡的事。 想来这也是林纾清没直接与她说的原因,毕竟这其中还涉及了家中私事。 啾~啾~ 一声清脆的鸟鸣打断了二人的对话,鹿笙眉尾一扬,笑呵呵地走到窗边。 就在她们与茶小二说话的时候,对面食肆的房顶上密密麻麻停了十几只小麻雀,而在它们中间还有一团圆圆的白色鹦鹉。 ‘姐姐!’ ‘姐姐!’ ‘姐姐!’ ‘姐姐!’ ‘姐姐!’ …… 羽翎最是眼尖,一下就看到了对面茶馆的鹿笙,开心地鸣叫了一声,紧接着其它的小麻雀纷纷向她这边看来,然后叽叽喳喳地跟着叫了起来。 鹿笙无奈地抚了抚额,伸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鸟叫声刹那间停了下来。 啾! 下一刻,食肆门前的树枝上传来一声短促的鸟鸣。 屋顶上的麻雀们闻声立刻抖擞着羽毛做出起飞的姿态。 啾!啾! 羽翎扇着翅膀飞到食肆的门匾后。 麻杆男迈着八字大摇大摆地出了食肆,边走边哼着小曲。 嗝~ 他拍了拍吃撑的肚子,用手指剔牙了剔牙,打了一个响嗝。 “看!天上掉钱了!”羽翎伸着脖子大喊了一声。 麻杆男抬起头,还没等看清天上怎么掉钱,就眼前一黑,被密密麻麻又热乎乎的鸟屎淋了一身。 “这是什么?!”麻杆男惊得大叫一声,一坨鸟屎直接掉进他张着的嘴巴,呼在了喉咙间。 “呕~呕~咳、咳、咳、咳。” 腥臊的臭味直接让麻杆男扶着腰呕吐起来,手忙脚乱地抹开满头满脸的鸟粪。 ‘这么喜欢占便宜,小爷我今天就让你占个够。’ ‘免费的鸟屎大餐,你喜不喜欢?!’ 羽翎站在门匾上,收回了撅着的小屁股,唧啾地嘲笑着。 这奇特的一幕引得食肆的食客与路人纷纷侧目。 有的人恶心地撇了撇嘴,看着盘中的餐食,再也吃不下去。有的人没忍住直接大笑了起来。 “我说他刚一定是耍了流氓,所以一出门就糟了报应。” “臭流氓,撒谎耍横的,连鸟都看不过去了!” “我看是神仙显灵,派鸟雀来惩罚他了!” “你这么说倒是真像,无缘无故那群鸟怎么就特意飞来收拾他。” “阿弥陀佛。” “这种人吃个鸟屎都算是便宜他的,就应该剁了他那只脏手,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了!” “走,咱上去把他拿了报官!” “我看行!说不定神仙看到了,还记我们一功!” 听到众人的议论,麻杆男顾不得嘴巴里的恶心,拔腿匆匆跑开,有两个好事的,直接追着他一路跑远。 “哈哈哈哈~”鹿笙抱着肚子笑得开怀。 祁枕书侧头看向她,眼前的女子美眸弯弯,脸上的笑容璀璨,带着肆意的轻松与张扬的活力。 只一眼,祁枕书就被这阳光般明媚的粲然笑颜牵动,眸光蓦地一柔,嘴角不自觉的漾起一抹笑意。 同时一股艳羡由心底而生,她突然有些羡慕可以这样恣意大笑的鹿笙。 这念头稍稍一起,便宛若藤蔓一般在心间滋长蔓延,最终紧紧缠绕着她的心房,驱使着她靠近灿烂养分的源头。 清风拂过窗棂,鹿笙额间的碎发随风而起,盈着点点碎光,祁枕书不自觉的向她迈了一步。 而鹿笙也似有所感,正要转过头向她看去。 “姐姐!” 羽翎嗖得一声,从打开的窗间穿过,扑闪着翅膀在鹿笙眼前上下飞舞。 “姐姐,姐姐。” “小羽厉害不厉害?” 祁枕书脚步一顿,半抬的手臂缓缓放下,敛了眸色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被它这一打岔,鹿笙压根没注意到祁枕书的异常,她抬手接住羽翎,笑着夸赞道:“很厉害,尤其是最后一下,精准极了。” “那是必须的。”羽翎拧了拧鸟屁股,骄傲地仰着头上的冠羽,“百发百中!” “走,给你们买好吃的去。” 鹿笙把那一碟炒货倒进小布袋,羽翎一瞧,欢快地啾了一声钻了进去。 “走吧。” 她随手拿起打包的茶点,对着祁枕书扬了扬手,笑着说道。 “嗯。” 祁枕书的面色早已恢复如常,平静如水,可背在身后的手却是不自觉地蜷了一下。 出了茶楼,鹿笙特意去了一趟粮铺买了一大包小米。 第68章 夜色真浓更深露重,万籁俱静。 祁枕书收了纸笔,吹灯出了书房。 明月皎皎悬在墨蓝的幕色之中,银河辽阔无垠,满天繁星璀璨闪亮。 如星耀般的笑颜在眼前浮起,祁枕书收回视线,轻抿了一下嘴角走向东厢。 临进门前,却还是下意识看了一眼那早已熄灯的房间。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我帮你揉揉 与鹿华林说了酿造菊花酒的事后,他便决定过几日赶在菊花节的时候去一趟钦州。 鹿笙还和他提了一下林纾清介绍的茶户,没想到鹿华林也是知晓这人的。 钦州有两大菊、花园,其中之一便是林纾清提及的闲林山庄。 闲林山庄培育的皇菊、花型饱满,花香清雅,酿出的酒液甘甜柔和,一直是西凉国用来酿造菊花酒最受追捧的品种。 山庄的皇菊向来都是供不应求,所以也只卖熟客。 听他这么说,鹿笙从酒坊出来后又去一趟林纾清府上,不过林纾清并不在家中。 林府的管家接待了鹿笙,还给了她一张闲林山庄的拜帖,说林纾清交代过,若是她不在的时候鹿笙来了,就将这帖子给她。 鹿笙拿着帖子,一方面觉得林纾清这人真是贴心周到,另一方面又不自觉想起祁枕书与她说的话。 林纾清对于她或许确实过于熟稔了,但熟稔归熟稔,林纾清从没有过什么越矩的行为。 而且鹿笙寡了二十几年,也没有自恋到觉得只见过几面的林纾清会对她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再考虑林纾清的家世背景,以及俩人的身份差距,鹿笙并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林纾清刻意接近的理由。 最终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的出手相助,毕竟林纾清不止一次说过要感谢她。 把帖子给了鹿华林,鹿笙又去了一趟鹿里正家里。 鹿里正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就是依旧想不起那日在山上发生了什么。 眼见着天气越发寒凉,鹿笙怕草药败落的太快,就想着与齐南两人先上山割草,等后面再统一清洗晾晒。 就这样连着割了两日,鹿笙简直累得直不起腰。 落日西坠,暮色四合。 鹿笙背着竹篓,推着门进了院子。 “阿娘!” “姐姐~” 一上一下,一小一大两道身影,直直黏上鹿笙,鹦鹉落在她的肩膀,小家伙抱上她腿。 鹿笙摘下手上的麻布手套,一手一个,揉了揉她们的脑袋,笑着回应:“乖~” 她放下竹筐,顺势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腰,一抬头又看见伙房门口微微蹙眉的祁枕书。 与她对视一瞬,祁枕书眉间轻舒,缓声道:“回来了。” “嗯。”鹿笙轻笑着点点头。 “齐南没一起吗?” “方才大伯喊她有事,就回酒坊去了,应该是不会过来了。” “洗洗手,我把面条下了就可以吃了。” “好的。” 这两日她在山上割草,一日三顿饭都是祁枕书在做,而且在中午的时候还会送饭菜上山给她们。 她做的菜虽然清淡了一些,但鹿笙一点也不嫌弃,还吃的津津有味。 最起码不是顿顿炖萝卜。 晚上祁枕书做的是清汤面,除了青菜和小葱,每个碗里都有荷包蛋,唯独鹿笙的碗里有两个。 鹿笙看着那个多出来的蛋,明媚的笑意迅速在脸上荡漾开来,双眼亮晶晶地看向祁枕书。 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祁枕书淡着声音道:“原本是给齐南准备的。” 哦。 是她想多了。 鹿笙心里有一丢丢失落,但面上的笑意依旧不减,接过她手里的筷子。 就算不是特意多做的,但是多出来的也分给她了不是。 “你们还要割几日?”祁枕书用筷子搅了一下面条,状似随意地问道。 “再两三天吧。”鹿笙说着抬眼看向院子里的草药,点点头道,“应该就够了。” “嗯。” 等吃过饭,鹿笙稍微歇了一会,就早早洗漱,带着糖糖回了房。 陪着她在床上玩了一会,小家伙就在鹿笙怀里睡了过去。 鹿笙抱着她回东厢,弯腰将她放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坐在床头,揉了揉酸痛的后腰。 “受伤了?”祁枕书从门外走进来,看着她道。 “没。”鹿笙站起身往外走,“就是弯得多了,有点酸,我回去休息了。” “嗯。” 看着她走出房门,祁枕书转身走到床边,给某个睡觉不老实的小家伙拉上被子。 夜色融融,寒月半挂。 ‘姐姐,丁癞子今天又去了山上的山洞。’羽翎抓着一个金樱子,站在鹿笙的床头,边啃边说道。 “他把东西拿走了?”鹿笙倒趴在床上,揉着自己的腰。 她这几日太忙,根本没时间去山上找丁癞子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山上的山洞,原主小时候贪玩去过一次,那山洞又大又深,往里走七八米基本就看不见阳光了,还常年有蝙蝠寄居在山洞的岩壁上。 小麻雀夜视能力差,每次跟到洞口就没有飞进去了,只知道丁癞子是把东西藏在了山洞,但也不知道具体藏在哪,藏了些什么。 第69章 ‘他又拿了东西进去。’ 羽翎吃掉最后一口金樱子,扑棱着飞到鹿笙的后腰。 ‘我来帮姐姐按摩。’ 它快速的点着头,用鸟喙上端的部分敲打鹿笙的腰部。 “呦,这小技术可以呀。”鹿笙被它这一举动逗笑。 听到它的夸奖,某只技师鸟服务得更加起劲,奋力地点着小脑袋,还得意地叫着问道:‘姐姐舒服不舒服~’ “舒服~,真舒服。” “下面一点,对对对,就那里,稍稍用点力。” “嗯~” “舒服!” 羽翎的力道虽然不大,但敲在后腰还挺有用,鹿笙舒缓地叹了一口气。 门外,祁枕书刚刚抬起的手滞了滞,压下脑子里某些奇怪的联想后,才敲了敲门。 屋内奇怪的声音停了下来,随后响起慵懒的女声。 “门没关。” 祁枕书推门而入,视线自然而然看向床榻。 鹿笙掀起床帐,从里面露出半侧着的身子,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半干半湿的长发披散下来落在胸前,莹白如雪起伏在乌黑的长发间显得格外晃眼。 神色蓦地一僵,祁枕书忙不迭撇开眼,把目光往下移了移,落在床边的脚踏上。 “找我有事?”鹿笙见到她,笑着起身下床。 一双赤、裸的玉足从幔帐中伸出,缓缓落入祁枕书的视线,皮肤白皙剔透,透着粉嫩的光泽,脚趾如嫩藕芽似的饱满圆润,挨着脚踏的一瞬灵动的蜷了蜷,俏皮又可爱。 压下眸底的沉色,祁枕书默默抬起头,装作平常那般,将手中的瓷瓶放到一旁的小案上,喉间带着涩意,缓声道:“这是缓解酸痛的药油。” 鹿笙下了床,穿着靸鞋走过去,眉开眼笑地拿起药油,“谢谢。” 祁枕书压着呼吸,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她。 此时的鹿笙已经重新整理过衣服,中衣的领子齐齐整整贴在锁骨处,只留出半截白嫩的脖颈。 背在身后的手松了又紧,祁枕书再一次撇开了视线,轻声道:“无事。” 鹿笙拿着药油,喜悦飞上眉梢,明亮的双眸弯成两个小小的月牙,心湖泛起欢欣雀跃的浪花。 祁枕书知道她腰酸,所以特意给她送药油。 这算是在关心她对不对? 那她现在要怎么做?要不要顺便让祁枕书帮她揉一揉腰? 这样的话是不是就要在祁枕书面前脱衣服了? 想起来还有点害羞! 这么快就要脱衣服给她看,会不会发展的太快了一点?! 确实太快了! 咳、还是应该矜持一点。 “我去温书了。” 祁枕书清泠的声音打断了鹿笙欢喜纠结又欲罢不能的心潮。 “哦、哦,好。” 心间沸腾的小浪花霎时平息,鹿笙呆愣地点了点头。 祁枕书一直将目光落在旁处,也没察觉鹿笙面上起起落落的精彩表情。 只是她刚要抬脚离开,余光却警觉地瞧见了幔帐下隐现出的黄色冠羽。 脚下的步子登时停住,眸光沉了沉,祁枕书转过身,未经思考地脱口而出,“你伤在后腰,自己涂药并不方便,还是我帮你吧。” “嗯?” 鹿笙低着头跟在她身后出门,料想不到她直接停下脚步,整个人撞到她怀中。 脸颊旁柔软的触感让她有一瞬的愣神,随即在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红霞迅速漫上了脸颊。 “我……” 鹿笙猛地后退一步,抬起头刚要解释,却正好对上了祁枕书颈侧的红痣。 椭圆红痣的下方颜色深一些,越往上越浅淡,像一朵即将绽放的花苞,精致又特别。 想要道歉的话卡在喉咙,鹿笙心底莫名生出一团火,热得她唇舌发干。 她好想摸一摸那颗红痣。 “撞到你了?”祁枕书的声音从头顶处传来。 “没。” 鹿笙用手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袖,控制住蠢蠢欲动的指尖,轻轻摇着头。 “你自己不方便涂药,我来帮你吧。” 祁枕书以为她没听到自己刚说了什么,再一次重复道。 “啊?” 鹿笙这才听清楚祁枕书的话,脸上的心底那团小火苗越烧越旺。 祁枕书竟然主动说要帮她揉药?! 虽然她有点心动,但要在祁枕书面前宽衣解带的,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她摆着手连声拒绝道。 “后腰的位置自己不好揉。”祁枕书蹙了蹙眉,“今天不揉开,明天肯定会更酸痛,到时候怕是连上山都难。” 听她这么一说,鹿笙又有些犹豫了。 她的腰现在确实太酸痛了,要是不缓解一下,明天肯定是没有办法再干活的。 本身她的体力不好,大部分草药都是齐南割的,要是自己回头疼得干不动活,只留齐南自己去割草药,那就太过意不去了。 为了明天能接着上山干活,她横了横心,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 “嗯。” 祁枕书拿过她手中的药瓶,指了指床榻,“你先去那里躺着,我去洗洗手。”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是我想太多 弯月如钩悬挂半空,月光如薄纱飘飘洒洒落下,为大地披上一层细碎的晶亮银光。 第70章 夜风轻拂窗棂,树枝轻轻随风摇曳。 鹿笙蹬掉靸鞋上床,却只呆愣愣地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婆娑树影,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会是不是脱掉中衣就可以了? 应该不用脱裤子的吧? 脱了中衣可只剩一个肚兜了,要是趴着是不是会走光?! 还是用手肘挡一下吧,要不然怪不好意思的。 鹿笙在脑海里反复排练着要趴着的姿势,脸的朝向,向左还是向右,手臂摆放的位置,要装作自然一点的搭在身侧。 放松,一定要放松,不能让祁枕书看出她的紧张。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就这么重复了两三遍,才调整好自己的呼吸。 吱呀~ 木门的连楹摩擦,发出深重的声音,紧接着不疾不徐的脚步越来越近,鹿笙身体僵了僵。 嗒、嗒、嗒。 每一步都似踩在鹿笙的心尖,带起一阵阵撩拨心弦的涟漪。 直到声音临近耳边,鹿笙嗖地将搭在床沿的脚收了回去。 洁白的光影一闪而过,祁枕书不解地看着坐在床边的人,“愣着做什么?怎么还不躺下?” “哦、哦。” 鹿笙觉得自己的大脑有点宕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思考,只会顺着祁枕书的话去做。 将腿伸到床尾,鹿笙作势就要躺下,结果却被祁枕书抓住了手臂。 “怎么了?”鹿笙脑袋空空,下意识地问道。 “衣衫还未解开。”祁枕书微蹙着眉,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这般呆愣。 听到她的话,鹿笙的脑袋终于运转起来,只是那速度过于快了些,眼前无数宽衣解带,玉肩半露的画面一闪而过。 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热意迅速涌上脸颊,鹿笙赶紧转过身,背对着祁枕书。 她暗暗咬了咬牙,哆嗦着去解身侧的衣带。 见她有了动作,祁枕书便寻了床沿空处坐了下来,低头去挽自己的衣袖。 中衣轻薄丝滑,鹿笙只轻轻一拽两侧的衣襟便直接松散开来,胸前的肌肤直接裸露在空气中。 身后的床铺微微凹陷,窸窸窣窣衣料摩擦声传入鹿笙的耳朵,挑动着她每一根紧绷的神经。 都已经这样了,不脱也说不过去,扭扭捏捏地也太弱鸡了。 鹿笙心一横,咬着唇角,拉着两片衣襟向下褪去。 温热的体温乍一接触到微凉的空气,鹿笙被激得一哆嗦,身上起了一片小疙瘩。 祁枕书挽好衣袖,正巧看见这一幕,圆润的双肩上毛孔微微凸起,她皱了皱眉,伸手将一下滑的衣服拉了上去。 揉一下腰而已,为何要脱掉中衣? 这人莫不是这两天累傻了? “怎么了?”察觉到祁枕书的动作,鹿笙也顾不上害羞,慌乱地回头问道。 床前的油灯昏暗,祁枕书并没有看出鹿笙面色的异常。 “天太冷,稍微松开些将衣摆撩起来即可,不用脱下来。”祁枕书沉静道。 她自己刚刚洗手时顺便洗了一把脸,也摈除了心中的杂念,这会只是单纯觉得鹿笙脱了中衣会着凉而已。 “哦、哦。” 鹿笙紧绷着的弦松了松,离家出走的理智也慢慢回归,重新趴回床边,将衣摆掀了起来。 见她趴好,祁枕书打开瓶盖,将药油倒在手心,双手慢慢碾揉,直到掌心微微发热后,才伸手附在鹿笙后腰。 肌肤相接的一瞬,鹿笙的身体轻颤了一下,祁枕书的手稍停了一瞬,看向床头的方向。 此时的鹿笙半趴在床上,将整张脸埋在臂弯里,祁枕书眸色闪了闪,将自己从进屋到这人一系列呆傻的反应结合起来,瞬时心下了然。 终于察觉到她的羞赧,祁枕书嘴角轻轻一勾,自己反倒平静下来。 “放轻松。”祁枕书缓声说道,手在鹿笙腰间轻轻按揉慢慢动作起来,“要是揉不开,明日还是一样会疼。” “嗯。”鹿笙小声回应。 “力道可以吗?”祁枕书稍稍加重了一些手上的力量,复又问她,“疼不疼?” “可以,挺好的。” 鹿笙将头埋进枕头,瓮声瓮气应了一声,羞涩的情绪展现的一览无余。 瞧她这般模样,祁枕书竟觉有些有趣,但她性子沉稳惯了,并没生出逗弄的想法,反倒是将视线从鹿笙光洁的后腰处移开,转头望向案上的灯盏。 火苗在灯芯上跳跃,散发着淡淡的橘黄光芒,二人的影子被火光拖长,映射在远处的墙壁,随着火光的摇曳轻轻晃动。 光影交叠,时光慢慢流转,让祁枕书心中划过一丝难得的温馨惬意。 不同与她的舒心,鹿笙简直是备受煎熬。 祁枕书掌心的每一次按压都像是点点星火,在手掌与腰间每一处相接的皮肤上点燃,小火一路蔓延从腰间直直燎烧至心间。 随后鹿笙清晰地感觉到了脸上蒸腾的热意,她头从枕间抬起,装作无意地面向墙壁一方。 翌日。 祁枕书也背着竹篓上了山,还喊了牛大婶与她的儿媳妇,与鹿笙她们一起割草药。 五人又连着忙了一日半,总算将所需要的酒曲原料备齐。 鹿笙本想着要给牛大婶婆媳二人工钱,她们却是怎么都不肯收,最后她想了想,去县里割了两斤猪肉给送了过去。 第71章 将前几日晒好的药草拿出来,鹿笙仔仔细细地与齐南讲了草药研磨的精细度和每种草药的精确配比。 至于接下来的晾晒流程,与原本的酒曲并无差异,鹿笙也就没有特意交代。 又过了三日,原本准备起身去钦州的鹿华林在晾粮时不小心扭伤了腰。 “你原本旧伤在身,一直就没休养过来,如今又再次扭伤,近日必须卧床休息,可不能再下床劳作了。”丁大夫一一拔除她腰间的针灸针,严肃地告诫道,“再严重下去,怕是以后都做不了重活了。” “那我歇、歇几日能好?”鹿华诚焦急问道。 “少则七八日,多则半月,具体要看恢复的如何。”丁大夫针擦拭干净后装入针盒。 “七、八日?”鹿华诚惊讶道。 “嘶!” 他下意识地想直起腰,却直接疼得又趴了回去。 钦州的万菊节就在六日开始,他如果七日后才能下床,再加路上三日的行程,等他赶到钦州怕是闲林山庄的菊花早被人订购一空,连一片花瓣都买不到了。 要想再买闲林山庄的皇菊,便只能等来年秋日了。 上次听了鹿笙的话,他也甚是赞同用菊花酒来打开酒楼的生意,而闲林山庄的皇菊久负盛名,备受文人喜爱,更能为他们的菊花酒添上一笔莫大的助力。 “这、这可如、如何是好?” 他想到让替齐南去一趟钦州采购,可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可。 自己不能下床,要是再派了她去钦州,那酒坊就没人看顾了。 鹿华林愁得直上火,余光瞧见了门口一同走进来的二人,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阿笙,阿书,你们来了!” “大伯伤得可严重?”鹿笙进门见到杨玉兰便开口问道。 “不严重、不严重。”鹿华林连忙摆手抢着说道。 杨玉兰嗔了他一眼,揶揄道:“是不严重,就是得在床上静养半月才行。” 鹿华林被她一噎,忙改了话头道:“阿笙,我原是打算后日出发去钦州,现在看来是去不成了。” 在听说鹿华林受伤时,鹿笙就想到这事了。 菊花酒必须用鲜菊花酿造,错过花期也只能再等上一年。 她想着要是鹿华诚不能去钦州,那菊花酒就只能等来年再酿,等山上的野果成熟了她可以先酿一些果酒看看,或许也能受酒楼喜欢。 “要不阿笙代我去一趟钦州,采买菊花如何?” 对于这一阵子鹿笙的表现,鹿华林是完全放心鹿笙去做采买的事情,也相信她一定能做好。 “我?” 鹿笙自己倒是从没想过这事,一是因为原主从来没出过滨河县,对外面的城镇根本不了解,二是这具身体实在体力太弱,鹿笙过来后虽然有意识地锻炼身体,但也没强壮到能让她放心独自出门的程度。 鹿华林点点头,这一次他早就想到了鹿笙的顾虑,便说道:“嗯,我这次本是与秦四说好了,他们后日要去钦州送一趟镖,七日后归来,这样一来一回皆能与他们同行。” 钦州府与滨河县相隔二百多里,马车行走一趟至少也要三日,一路山高水长,鹿华林本是想去镖局雇上一个身强力壮的镖师同行,倒正巧碰到他们押镖去钦州。 秦武镖局的秦四是杨玉兰妹妹的丈夫,与鹿华林是连襟,两人平时关系多有往来,关系很是不错。 原本外出去其他州府,鹿华林是想不到要找镖局同去的,但上一次鹿华诚送货去了一趟青州府,回来的路上遭遇土匪抢劫杀害,鹿华林便也有些心有余悸。 听他说有镖局同行,鹿笙倒是放心不少,也有些被说动。 那日听林纾清说起菊花节,她就想着有机会定要去看看。 “这样的话我倒是可以去一趟。”鹿笙说着,转头看向祁枕书,“你看怎么样?” 怎么说祁枕书也是她名义上的妻子,要出门还是跟她商量一下比较好。 一对明亮的大眼睛晶莹透彻,眸中盈满了我想去三个大字,叫祁枕书如何能忽视与拒绝。 祁枕书无奈地暗叹一声,说道:“我与你同去。” “你跟我一起?”鹿笙狐疑道。 祁枕书跟她一起去的话,那糖糖怎么办? 要不然也带着一起?可孩子太小,带着走那么远的路,总归有些不方便。 “那糖糖要怎么……” 鹿笙刚要说话,鹿华林就开口接到,“送到家里来,正巧我不能出门,让小家伙来陪陪我,与我解闷。” 这倒是个好办法。 鹿笙询问地看向祁枕书。 祁枕书点点头。 她原本也是这般打算的。 与鹿华林说定后,俩人回去又问了一下小家伙的意见。 小家伙虽然不舍,但也知道阿娘和娘亲是出门有事要办,倒也点着小脑袋懵懂地答应下来。 在鹿华诚过世前,糖糖一直都是由奶娘带着,奶娘闲来无事就经常带着她去鹿里正家中玩耍。 如今要在那住几天,小家伙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而且鹿华林说到时候把卓柚接过来一起,让她也有个玩伴,小家伙便更是欣然同意了。 与镖局定的日子是后天,鹿笙就和祁枕书回家吃过午饭后又去了一趟县里的秦武镖局,与他们说一声鹿华林受了伤换成她们同行的事,也顺便确认了一下后日出发的时辰。 第72章 等二人从秦武镖局出来,天色已经有些暗沉。 俩人从食肆买了些小食,一转身在街对面的一间宅子门口见到了一个熟人。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出发 街对面站着鹿华英和一个十来岁的男孩,男孩头上束着玉冠,身着锦衣长袍,面容与鹿华英有几分相似。 鹿华英的丈夫是县里花楼-玉春楼的东家二少,当年她贪图张家富贵,也不管那张二少是个出了名的纨绔,不顾鹿里正的劝阻嫁给了他。 张二少因着受家里宠爱,成日斗鸡走马流连花楼,结果就在去年死在了玉春楼小倌的床榻之上。 他一死,张家大房彻底掌了权,鹿华英的生活处处大不如前。 她本就是奔着张家富贵享福去的,结果到最后每月份例被克扣无几不说,还时时刻刻要看大嫂的脸色过日子。 鹿华英不愿意留在张家守寡,等一年的丧期一过,就从张家搬回了自己娘家。 西凉民风开放,守寡的女子再嫁很是常见,张家对于她回娘家的事完全放任不管,但家中老太太坚决不肯让她带走宝贝小儿子的唯一香火。 鹿华英想着儿子是张家的子孙,留在张家往后多少都能分得一份家业,但要是跟着自己远了张家,或许连半个子都分不到。 她一番计较下来,也就把儿子留了下来。 “小泽,这是娘给你买的,你最爱吃的栗子酥。”鹿华英满脸堆笑地把手里的纸袋子递给儿子张成泽。 “我不要。”张成泽满脸嫌弃,也不伸手去接鹿华英手上的糕点,“每次都是栗子酥,我吃都吃腻歪了。” 鹿华英讪笑着收回手,讨好地说道:“那你想吃什么,娘这就给你去买。” “什么都不想吃。”张成泽拧着眉挥挥手,“你要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大母等着我吃饭呢。” 听他这么说,鹿华英喜上眉梢,“如今你可经常去你祖母那用饭?” “嗯啊,每日晚饭都是去她那吃的。”张成泽说到这,眉毛拧地更紧。 老太太吃得太清淡,一点也不符合他的口味。 “挺好,挺好。”鹿华英笑呵呵地说着,又接着劝解儿子,“这可是好事,儿子你可记住了,如今可要多讨你祖母欢心,只要她……” “行了,行了。”张成泽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说了多少遍了,还一直唠叨,我回去了啊。”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鹿华英想再与他多说两句,忙拉住他往对面的铺子走来。 “你想吃啥,娘这就给你买去。” 鹿笙不想跟她打招呼,在俩人走过来之前便转身与祁枕书走开了。 “不吃不吃。”张曾泽想要挣脱她的手,但又停了下来,面上的不耐一瞬消散,笑着讨好道,“娘,吃的东西我也不缺,但我近日倒是有个想要的物件。” “你想要啥?”鹿华英忙接话道。 “我想要一只海东青。” * 时间又过了一日,临出发前齐南特意跑来,拜托她如果有时间能不能去钦州的城隍庙附近,打听一下她姐姐齐北的下落。 鹿笙答应她等忙完了正事,一定会去城隍庙帮她寻上一寻。 天光破晓,薄雾淡淡,晨风带着微冷的凉意,拂落枝头的寒露。 两人沿着河一直走到县城外的石桥。 “阿嚏!”寒风激得鹿笙打了一个喷嚏。 “你穿得少了。”祁枕书看向她,见她只穿了一件长袖襦裙,便开口道,“还是找件厚实的外衫套上。” 鹿笙吸了吸鼻子,摇头瓮声道:“早上有点凉,一会出太阳就好了,我没带外衫。” 钦州在滨河县的南方,气温比这里要高上不少,鹿笙嫌麻烦,就没带厚实的衣服。 听到她的话,祁枕书略一蹙眉,看向她圆鼓鼓的包裹,不禁有些疑惑。 若是没带厚实的衣物,这包袱里都装了什么? 还没等她开口问,鹿笙结结实实地又打了一个喷嚏。 祁枕书略一蹙眉,无奈打开自己的包裹,找了一件自己的外衫递给她,“再冻上一会,怕是会着凉。” 鹿笙愣了愣,随后喜笑颜开地接过衣服,“谢谢。” 祁枕书身量比她高上不少,但她身形更瘦,这外衫除了袖子长一些,大小也算是合适,月牙白的外衫与她身上浅粉色的襦裙也很是搭配。 穿上外衫后,鹿笙整个人都暖和不少,衣裳上除了皂角味还夹杂浅浅的墨香。 就是平常祁枕书身上的味道。 以往偶尔能闻到的淡香味,此刻却全然萦绕着自己。 鹿笙只轻轻一嗅,便莫名有些脸热。 滨河县南,三里亭。 她们到的时候,秦武镖局的车队已经早就等在那里。 远远望去,鹿笙大致扫了一眼,两辆带棚的马车,还有一辆马拉的板车,板车上插着秦武镖局的镖旗,车旁边有四个骑着马的镖师。 等到稍稍走近些,一个身穿红色劲装的女子跳下马,迎着她们走过来。 女子爽朗一笑,问道:“你们就是小笙和小书吧?” “是的。”祁枕书颔首答道,“我是祁枕书,这是我的妻子鹿笙。” “我是秦四的女儿秦飞燕,我比你们年长,喊我燕姐姐就行。”女子笑着介绍,“这一趟镖由我带队,你们路上有什么事与我说就行。” 第73章 秦四和鹿华林是连襟,与鹿笙和祁枕书也算是沾亲带故的亲戚,秦飞燕性子直爽,也没与她们见外。 “好的,燕姐姐。” “那辆车上是我们的雇主,她们搬家去钦州,就雇了我们一路送过去。”秦飞燕指了指身后一辆马车解释道,“她们小姐喜静,咱就不与她们打招呼了。” 鹿笙看了一眼那辆马车,车帘挂了下来,看不见里面,车外坐着一个穿着布衣的丫鬟和车夫。 “时间差不多,咱现在就出发,中午的话在柳林村的郊外歇息片刻,接着会直接赶路,赶在天黑前在华阳县落脚。”秦飞燕领着二人走向前面的另一辆马车,“你俩就坐这个车,有什么事,喊一声,我就在前面。” “劳烦燕姐姐了。” “有劳。” “都是自家亲戚,不用这么客气。”秦飞燕笑着摆摆手。 上车前鹿笙特意记了一下车队的人。 秦武镖局的镖师有五人,是秦飞燕和四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另外便是两个赶车的车夫和那个布衣丫鬟。 “启程。” 等她们上了马车,车外传来秦飞燕的呐喊声,随后车轮缓缓动了起来。 鹿笙甫一坐下,腰间的布袋里便有了动静,一只灰色的小爪子巴拉开袋口,随后羽翎扑闪着翅膀从袋子里钻出来。 羽翎用爪子挠了挠自己的冠羽,抱怨道:“哎呦,闷死我了。” “跟你说了不让你来,你非要跟来。”鹿笙放下包裹,笑着嫌弃它道,“现在又嫌闷。” “哼!”羽翎扬了扬脖子,不服气道,“姐姐答应过以后出门都会带着我。” “这不是带你来了,你还气什么。”鹿笙撸了一把她的冠羽,从包裹里抓出两个金樱子递给它。 羽翎抓了一个,就蹲在鹿笙的大腿上吃了起来。 “你这包裹里都是给它带的野果?”祁枕书看着一人一鸟的动作,忍不住打断道。 “啊?”鹿笙侧头看向她,反应过来她的问题后,笑着回道,“那倒也不是,就是顺便带了一点。” “那装的是什么?”祁枕书疑惑道。 “就是些吃的和调料,以备不时之需。”鹿笙说着,就打开包裹给她看。 包裹里有一小袋金樱子,几张胡麻饼,还有一个装着混合调料的陶罐,以及一只烧鸡。 带着干粮也就算了,为何会带着调料和烧鸡? 她怎就这么喜欢吃鸡? 祁枕书如今虽然不再怀疑鹿笙是狐妖,但依旧不能理解这人为何如此喜欢吃鸡? 她想问一问,但又实在不知怎么问出口。 祁枕书早已确认眼前的人不是以前的鹿笙,不过根据她一直的观察,鹿笙并不知道她已猜到,所以祁枕书并不想将这件事挑明。 除了知道现在的鹿笙并不会伤害她们,祁枕书对她并不算太了解,也不知道如果自己点破后,鹿笙会作何反应? 是会留下,还是会离开? 万一她要离开,那糖糖该是会难过的吧。 祁枕书有时候想,如果现在的鹿笙愿意留下与她一直‘相敬如宾’,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妻妻也挺好,最起码糖糖会有一个疼爱她的阿娘。 敛了心底的想法,祁枕书装作无事的与她点了点头,随后从包裹中拿出一本书便看了起来。 鹿笙见她看书,也没再与她搭话,她掀开车帘,靠着车窗看这路旁的风景。 马车一路走的官道,道路还算平坦,并不是很颠簸,远远地偶尔还能见到一两处房屋或是村庄。 早上摸着黑起床,再加上马车晃晃悠悠的摇摆,鹿笙坐了没多久就困意来袭。 祁枕书看了一会书,余光就瞧见,某人歪着脑袋一点一点得打着瞌睡。 想到这几日她不是在山上割草药,就是在家中清洗晾晒草药,难得有机会能像今日般好好休息。 “鹿笙。”祁枕书忍不住浅浅喊了一声。 鹿笙睡得很沉,并没有醒来,祁枕书轻叹了一口气,拿过一旁自己的衣服包裹,放在鹿笙一侧的座椅上。 祁枕书伸手想要去扶着她躺下,可是手刚一碰触道鹿笙的肩膀,她便猛地睁开眼。 鹿笙动作迅速地钳住她的手腕,黑亮的瞳仁里闪过一丝狠厉的暗芒。 祁枕书头一次见到她这样的眼神,一时竟惊诧不已。 “祁枕书?”鹿笙眼里的厉色不再,转而又如泉水般清澈,声音也带了一丝半睡半醒的朦胧。 收了心底的惊异,祁枕书语气一如往常,指了指一旁的包裹,“你这样靠着不舒服,可以躺着休息一会。” “嗯~谢谢。”鹿笙对着她眯眼笑了笑,打了一个哈欠躺到了包裹上。 均匀的呼吸再一次在耳边响起,祁枕书将目光从书本移到那张平和俏丽的脸上,静静看了许久。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你会害怕吗? 车轮滚滚,日头转到头顶上方。 “吁~”秦飞燕的声音再次响起,“在此处休整半个时辰再出发。” 镖局的人行动迅速,等鹿笙伸着懒腰下车的时候,他们已经搭好了简易的石头灶台。 秦飞燕动作娴熟的架锅炖菜,起身看到走过来的鹿笙后,笑着问道:“这一路颠簸可是不习惯?” “还好。”鹿笙笑着回她。 第74章 牛车、马车、驴车、一直突突突的拖拉机、山路攀爬的越野车,高低起伏的弯轨火车,鹿笙执行任务的时候都坐过,对于偶尔颠簸的马车毫无半点不适。 锅里咕咚咕咚冒气小泡,鹿笙看了一眼,腊肉和土豆、白菜、豆腐、豆角等零零总总七八样蔬菜。 不愧是常年奔波在路上的镖师,不管是食材还是器具皆是一应俱全。 “再炖上一会就能吃了。”秦飞燕笑着道。 “没想到出门在外还能吃到这样丰盛的饭菜。”鹿笙说着竖起大拇指。 “哈哈,常年在外行走,备得要足一些。” 隔着大锅不远处,布衣丫鬟架起了一口小锅,与车夫二人,一人烧火一人看锅。 鹿笙粗粗地看了一眼,那丫鬟刀工又齐又快,而车夫看着瘦弱,可半挽着的袖口下肌肉扎实,搬运石头的动作轻松又沉稳有力。 这两个人绝对不是毫无身手的普通随从。 想到这,鹿笙将目光移到了远处的马车,那马车的车帘依旧封的严实,未露半丝缝隙。 鹿笙微微挑了挑眉,隐约觉得那马车里的主人有些不同寻常。 “燕姐姐可见过那位雇主小姐?”鹿笙问道。 “见过的,北街裁缝铺子梁老板的独女,上个月梁老板意外病逝,她在滨河县没了依靠,便准备去投靠钦州的姨母。” 察觉出鹿笙的疑虑,秦飞燕说着也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丫鬟和车夫,敛了敛眉,压低声音道:“这丫鬟和车夫,据说是她姑母派来的,我今天瞧着,应该是会些拳脚功夫的。” 她从十几岁就跟着父亲走镖,看人极准,一眼便能分辨出习武之人与旁人的不同。 这种普通的搬家差事,镖局每年都会接上五六趟,也有人除了镖师,同时再雇上两个强壮的护卫同行。 所以早上秦飞燕看到这俩人也没觉得太过诧异,毕竟梁小姐孤身一人携带着家财上路,派两个会功夫护卫跟着的确更稳妥。 见着菜炖得差不多,鹿笙回车上拿了准备的烧鸡和胡麻饼与镖局的众人一同分了吃。 吃饭间,一行人有说有笑,鹿笙也将这些人认了个全,五个镖师除了秦飞燕,还有一对龙凤胎姐弟,杨欢和杨乐,车夫老杨是她们的叔父。 另外两个男镖师分别是不太爱说话的严华和特别话痨的苗方。 苗方不仅话痨,还是个颜控,看到鹿笙和祁枕书后,跟着妹妹长妹妹短的叫了一阵,结果在知晓俩人早已成婚,还有一个女儿后,长吁短叹的叫嚷着漂亮的姑娘都已嫁为人妇,实在让他痛心。 最后被秦飞燕和杨欢一人一脚,踹得连连告饶,主动承包了打水刷锅刷碗的任务。 用过饭后,车队再次启程。 山里的天,娃娃的脸,走了不到两个时辰,山风骤起,乌云滚滚。 眼见大雨将至,秦飞燕凭着经验迅速寻到了一处巨大的岩躲雨。 雨急风骤来得快去得也快,但经过刚刚的大那场雨,山路变得泥泞,还是拖慢了行进的速度。 原本半个时辰的山路,愣是走了近两个时辰。 天黑前到达华阳县的计划被打乱,秦飞燕无奈只得领着众人找了一处废弃的驿站落脚。 驿站荒废许久,房子的屋顶和墙壁都已破败倒塌,根本无法住人,好在院墙还算完整,能防御夜间出没的野兽。 将她们安置在院中的空地,秦飞燕带着镖师们搬了些石头,将院墙坍塌的一角重新垒好。 闲来无事,严华和苗方去打了两只野鸡和一窝兔子,又过一会,杨欢和杨乐拖着一条十来米长的大蛇进来,笑嘻嘻地让秦飞燕帮忙剥了蛇皮炖汤。 鹿笙和祁枕书出门拾柴火,刚一进门就看到这么多野味,鹿笙乐滋滋地帮着她们一起处理起来。 祁枕书生了火,一转眼看到鹿笙挽着袖子,三下五除二帮着秦飞燕剥了蛇皮,惊得直接僵在原地,直到手中的烧火棍掉落,险些燎到了自己的裙摆才回过神来。 急忙忙扑灭了脚边的火星,祁枕书仍是睁大眼,死死地盯着鹿笙的动作,只见她手起刀落,动作熟练地将大蛇剁成段。 一双深棕色的瞳仁颤了又颤,直至越发幽暗深邃,才渐渐沉静下来。 是什么样的人,才会面不改色地剥掉十米长蛇的蛇皮? 伙夫?捕蛇人?猎户?镖师?刽子手? 想起方才在马车上的那个眼神,祁枕书否定了这几个猜测。 上过战场的兵卒?还是杀手? 鹿笙,你究竟是谁? 相比于祁枕书的震惊,一直走南闯北的镖师们却只是在稍稍得惊叹鹿笙的胆量后,将所有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她带来的混合调料。 她们烤东西最多放些盐巴,从没想过还可以将各色香料研磨调和用来烤肉。 一个半个时辰后。 “晚上的天气太凉,喝一碗蛇羹暖暖身吧。”鹿笙端着一碗炖好的蛇汤递给祁枕书。 祁枕书神情滞了滞,才收回自己脑海中复杂翻飞的思绪,抗拒地摇了摇头。 鹿笙细细观察她的神情。 早前在车内,鹿笙钳制住祁枕书手腕时就已醒过来,她清清楚楚地看见祁枕书的震惊,只是她当时不知该作何解释,便用懵懂的状态糊弄了过去。 她假意翻身睡过去,其实脑子却清醒无比。 第75章 早在那日在天音阁外,祁枕书问她记不记得自己是谁的时候,鹿笙就已知道,祁枕书这么聪明的人,肯定是已经察觉出她的不对。 那天她在外面转了很久,一是想如何与祁枕书为自己的鲁莽道歉,另一点,更为主要的一点,是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祁枕书,她害怕祁枕书会直接问她,她到底是谁? 穿到这具身体里的这些日子,是鹿笙近十几年最放松与惬意的时光,她不知道如果坦白自己的身份后,祁枕书会作何反应? 一个古代人,她会相信灵魂穿越吗? 她会不会被当成借尸还魂的孤魂野鬼? 会不会被绑在十字架上一把火烧掉? 又或者即便祁枕书相信了她的说法? 那她会允许一个来历不明的自己留在家中吗? 当天夜里,祁枕书问她是不是有旁的话要对她说时,她有过一丝犹豫,想要说出自己的身份,但她又胆怯于说出自己究竟是谁。 即便祁枕书能接受她是一抹孤魂,但能接受她是个满手沾满鲜血的人吗? 所以就算她敢于坦诚自己是谁,可又惧怕于全然坦白自己的过去。 既然还是要隐瞒,倒不如什么都不说。 鹿笙原本打定主意,只要祁枕书一天不戳破,她就装作自己还是原来的鹿笙。 但人心易变,贪心不足。 在察觉到祁枕书对自己逐渐的态度转变,感受着来自于她的关怀后,鹿笙自己开始不满足于这样的隐瞒。 想让祁枕书了解真实的她的想法,在她的心底薄茧而出,日甚一日地不停歇滋养疯长。 她想要跟祁枕书更进一步,不只做名义上的妻妻。 在假寐的时候,她思虑良久,不如就趁着这一趟出门,让祁枕书了解更多更真实的她。 也可以借此来观察祁枕书的反应。 所以在刚才,她明知自己杀蛇的举动会让祁枕书震惊诧异,也还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帮着秦飞燕做了蛇羹。 以祁枕书的脑袋,应该已经能猜出她原来的身份并不普通了吧? 察觉到她的抗拒,鹿笙暗自叹了一口气,收回伸出去的碗,又装作平常那般无异地说道:“那我给你拿胡麻饼和烤……” “我自己拿就好。” 祁枕书起身打断她,朝着秦飞燕她们走过去。 鹿笙眸光暗了暗,低头看向手中的蛇羹,自顾自又有些破罐破摔地吃起来。 祁枕书拿着饼回来,想了想,还是坐到了鹿笙的身旁。 两人一时无言,各自默默吃着手里的食物。 篝火熊熊燃烧,偶尔发出噼啪地爆裂声,红色的火光跳跃,吞噬着剩余的柴火。 鹿笙有些后悔自己在车上做的决定。 祁枕书这样一个读圣贤书,满身清风的人,又怎么能接受来自黑暗又满身泥泞血污的人呢? 鹿笙捏着筷子,忍着喉间的涩意,咽下最后一口蛇羹。 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直接与祁枕书明说? 要不还是等回了滨河县再说吧? 嘴里仿佛含了一只蛇胆,苦涩的滋味在口腔散开,侵蚀着鹿笙的舌尖的味蕾。 “笙妹妹。”苗方笑呵呵地走到篝火旁对着鹿笙说道,“刚刚老严又打了一只野鸡,劳烦你再帮着咱烤一下。” “诶。”鹿笙面上带上笑颜起身回道。 “燕姐那手法太差了,刚烤了一只兔子都没法下口。” “苗小方,你小子又皮痒了是吧!”秦飞燕打了一个石子冲着苗方飞过来。 苗方一个闪身避了开来,秦飞燕又举着个木叉叉向她们走过来,苗方迅速猫着腰躲在鹿笙身后,躲避着她的动作。 左右躲了两下,苗方正得意洋洋对着秦飞燕做鬼脸,结果鹿笙直接一个下蹲从俩人之间撤了出来。 秦飞燕抓住机会,直接一叉子打在苗方的屁股。 苗方嗷地一嗓子,揉着屁股蹦来蹦去。 鹿笙与秦飞燕对视一眼,然后捧腹大笑起来。 篝火前,祁枕书收回视线,敛了眉回到了马车上。 第37章 梁小姐 鹿笙烤完了山鸡,又与秦飞燕她们闲聊了好一会,直到大伙张罗着睡觉,才有些踟蹰地回了马车。 她蹑手蹑脚地上车,发现祁枕书已经睡下后,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心生怅然。 羽翎被她的动作惊醒,轻轻地啾了一声,复又埋着脑袋继续睡去。 合衣躺在马车的另一边,鹿笙久久不能入眠,便抬手撩开窗帘向外看去。 苍穹辽阔,繁星闪烁,银月如钩斜斜挂在夜空,月色迷蒙,散发着似水的清光,洒进车厢。 鹿笙悄声地侧过身,看向马车另一边的人。 修长的身躯微微蜷缩斜枕在包裹上,一头乌黑的长发如云铺散,肌肤洁白宛若光滑剔透的骨瓷,睡眼恬静柔和,半点没有白日里的清冷疏离。 夜风幽幽,带来丝丝凉意,卷翘的睫羽轻颤,薄衾下的身躯微微一动。 鹿笙心下骇然一跳,忙松手放下车帘,闭上眼假寐,又不禁偷偷掀起眼皮看向对面。 祁枕书闭着眼扯了一下身上的薄衾,翻身朝着另一面睡去。 怔怔望了她许久,鹿笙悄然舒了一口气,才缓缓合眼睡去。 ‘姐姐~’ 第76章 ‘姐姐起床啦!’ ‘起来吃饭了!’ 耐不住脸上的痒意和叽喳的鸟叫,鹿笙无奈地睁开眼。 入眼就是一片长着零星白毛的粉红色肉团。 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后,鹿笙登时眉角一跳,揪着这倒霉鹦鹉的脖子一把甩了出去。 啾~~~~ 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祁枕书拿着浸湿的巾帕走了进来,被扔出去的羽翎正好落在她的胸前滑落在她半抬的手臂上。 “书书!” “姐姐坏!” “姐姐欺负我!” 羽翎扑闪着翅膀爬起来,站在祁枕书的手臂上愤然地与她告状。 鹿笙呆滞一瞬,瞪着一双朦胧的大眼,满脸问号地看向她们。 书书? 这一人一鸟,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祁枕书垂手摸了摸羽翎的冠羽,侧头看向鹿笙,眼中带着询问。 “是它先拿屁股蹭我脸的。”鹿笙撇了撇嘴不服气地说道。 祁枕书没有就着这件事说什么,而是开口道:“时辰不早了,吃过饭就要赶路了。” “哦。” 鹿笙应声坐起来,随即又忽地想起昨日的事,复又侧目去瞧祁枕书。 收好巾帕后,祁枕书抓了一把小米喂给羽翎,羽翎高兴地从她肩膀上飞下来,殷勤地蹭了蹭她的手背。 祁枕书面色一如往常平静无澜,但眸中浮上一层柔光,似是感觉到鹿笙的视线,她侧过头淡声道:“有事?” “没。”鹿笙呆呆地摇了摇头,赶忙说道:“我去吃饭。” “嗯。” 这日一路顺畅,车队加快了行车速度,按照原计划临在日落前赶到了颍川城落脚。 因着鹿笙与祁枕书是妻妻,秦飞燕在订房的时候只给她们要了一间,鹿笙眼神闪了闪,想要开口多要一间,却又不知道要是秦飞燕问起来该如何解释。 她侧头去看祁枕书,只见这人面色一如既往,看不出半点波澜。 鹿笙只好将喉间的话全部咽下,亦是装作毫无异议的模样,但胸腔里早已心如擂鼓。 昨夜在马车里,两人算是相处一室,但各自睡在不同的车凳上,中间还有空隙间隔。 但今晚的房间只有一张床,那可是真真切切的同床共枕啊?! 连续在外走了两日,众人用过饭后全都早早回了房间休息。 这一日在马车里,鹿笙心间愁云百转,纠结着要不要直接与祁枕书坦白身份。 她几度张口欲言,却又在看到祁枕书冷淡如水的面容后退缩了回去。 一直揣着满心的忐忑吃完饭,鹿笙落后于祁枕书一步,跟在她身后,往她们的房间走去。 走过拐角,正巧碰到布衣丫鬟端着个木盆从厨房走出。 三人在梁小姐的门口相遇,布衣丫鬟微微颔首,推门进了屋子。 鹿笙好奇地瞥了一眼房门。 一连两日,鹿笙只在吃饭的时候远远地看过这个梁小姐下过马车,而且下车的时候还带着厚厚的帏帽。 一副很是神秘的模样。 “小姐!” 随着咚的一声巨响,房内传出丫鬟的惊叫声。 鹿笙探头往里瞧了一眼,只见房门口的地上一片水迹,刚刚丫鬟手中的木盆滚落在一旁。 再往里,木质拱门的隔断处露着一双云纹白靴。 鹿笙与祁枕书对视一眼,赶忙抬脚走了进去。 布衣丫鬟半跪在地上,俯身焦急地呼唤着地上晕厥过去的人。 地上的女子,一身月白色绣竹锦缎长裙,腰间挂着鸟纹祥云玉佩。 女子云鬓微散,脸上戴着半遮面的轻纱,此时侧卧在地上,面纱半撩,露出一小半侧脸。 “小姐,小姐。” 鹿笙想要再上前一步查看,身后一阵劲风闪过,随后被一条手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侧过身,看到了梁家的车夫。 “你要作甚?!”车夫上前一步,完全拦住她的去路,警惕地看着她问道。 鹿笙心底顿生不快,没好气地说:“想看看你家小姐还有没有的救。” 言罢,车夫眉间一凛,眼神狠厉地看向她。 鹿笙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又将祁枕书往自己身后拉了拉,毫不示弱地回望。 祁枕书看着眼前这矮了一截的人,心底闪过一丝莫名的心绪。 好心想救人还被甩脸色,鹿笙心中殊为气愤。 “鹿小娘子可是会医术?”布衣丫鬟猛地抬头,惊喜地看向鹿笙。 “不会。”鹿笙冷冷地说了一句,转身拉着祁枕书就要离开。 “鹿小娘子留步!”布衣丫鬟急急叫住鹿笙。 她急忙起身,对着马夫使了一个眼神,马夫垂下头退到一旁。 “劳烦鹿小娘子帮忙看看我家小姐。”布衣丫鬟快步上前拉住鹿笙,哀求道。 鹿笙虽然生气,但到底还是没有冷血到见死不救。 她刚刚瞥了一眼那小姐的脸色,脸色煞白,口唇发紫,很像是心脏病突发的特征。 “你们家小姐可有心悸的毛病?”鹿笙转身往里走,与布衣丫鬟问道。 “对、对。”布衣丫鬟讶然一瞬后连连点头,“我家小姐患有心疾。” 心里暗自庆幸,这鹿小娘子是真懂医术的。 “我只略懂一点医理,还是要尽快找大夫来看才行。”鹿笙说着话,斜眼撇了一下马夫。 第77章 “是是是。”布衣丫鬟恍然回神,立刻对着马夫道:“叶,快去找大夫。” 马夫闻言也是猛地豁然,快步起身出了屋子,秦飞燕她们听到这边的动静,也纷纷赶了过来。 “怎么了这是?!”秦飞燕走在最前头,看到屋内的景象后讶然问道。 “梁小娘子不知为何昏了过去。”祁枕书侧头与她回话,双眼却一直看着地上的鹿笙。 “将她平放过来。”鹿笙对着布衣丫鬟说道。 布衣丫鬟闻言,忙将侧卧的人翻过来。 鹿笙附身直接扯掉她的面纱,布衣丫鬟眉心一跳,想要阻止却已经晚了一步。 女子秀鼻薄唇,面容极其精致,即便是面色惨败也遮掩不住她出众的五官。 是个格外标志的美人。 屋里的众人看到那女子的相貌后,皆是惊然一叹。 鹿笙也是惊艳一霎,便迅速收了欣赏的心思。 将手放在女子的颈动脉上,鹿笙侧身将耳朵贴在她的鼻子旁去感受她的呼吸,侧目看向她的胸前。 耳边感受不到她的呼吸,胸腔也几乎不能察觉到任何起伏,鹿笙立刻半跪着坐起来,双手交叠放在她的胸腔。 手掌迅速按压三十下,鹿笙抬手推起她的下颚,查看过没有异物后用左手下压她的额头,右手拖着她的下颌骨。 她低头想要做人工呼吸,复又立刻直起身对丫鬟道:“对着她的嘴巴吹气。” 不管怎么说,这里是个古代世界,女子的嘴唇可不是随便能碰的。 鹿笙不想因为自己救人而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何况祁枕书还站在她身侧。 “什么?!”布衣丫鬟惊讶叫出声。 “快吹!”鹿笙皱着眉喊道,“还要不要救人了?!” “这、这不合礼数。”布衣丫鬟面色恍然。 “我来!” 秦飞燕看她们僵持不下,便直接跪坐下来,蹙眉问道:“怎么做?” 梁小娘子是她们的雇主,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她可没办法交差。 她本就是江湖儿女,对那些七七八八的礼教并不甚在意。 “拖着她的下巴,捏住鼻子,往嘴里吹气,吹两次。” 秦飞燕动作毫不拖泥带水,鹿笙看到女子胸口起伏,又开始做下一轮按压。 每次按压完,鹿笙都让秦飞燕去探测女子的鼻息,可一轮又一轮,女子依旧没有呼吸。 “鹿小娘子,我们家小姐可还……”布衣丫鬟焦急地问道,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再试试。”鹿笙揉了一下酸痛的手臂,接着按压的动作。 就这样足足做了五轮。 “有了,有了!”秦飞燕察觉到女子的呼吸,欢喜地叫道。 女子虽然没有睁眼,但面皮下的双眸微微动了动。 众人皆是面色一松,鹿笙亦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累得瘫坐在地。 后仰的背部被温热的事物抵住,鹿笙惊异地回头,瞧见了身后身子笔挺的祁枕书。 祁枕书低头看向她,秀美微微隆起,语气带着浅淡,“地上寒凉,不宜久坐。” 鹿笙心中一暖,在心头笼罩了一日的乌云迅速消散开来,对着她展眉一笑。 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祁枕书弯腰朝她伸出手,鹿笙略略一怔,随后唇边的笑容渐盛,眼眸清澈如清泉漾起欢快的涟漪。 她搭上祁枕书的手,站了起来。 噔噔噔噔。 那个叫叶的马夫领着大夫急匆匆走了进来。 二人回到房间,鹿笙犹豫了一下,咬着牙将心一横,看向祁枕书,开口道:“祁枕书。”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遇袭 夜幕低垂,皎洁的皓月爬上天际,华灯初上,点点灯火透窗而出,散落在颍川河上,河面粼粼波光,与天上星月交相辉映。 祁枕书支起窗户,转身看向鹿笙。 两人刚走进来,连油灯都未点起,屋内仅有半束从窗外洒进的月色。 “怎么了?”声音如这夜间的微风,轻而微凉。 祁枕书背窗而站,鹿笙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向前一步,与祁枕书对面而立。 她的黑眸更显深邃幽深,就这般静静地看向鹿笙。 “我。” 刚鼓起的勇气,刹时又消散了大半,鹿笙抿了抿唇,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瞻前顾后。 月光淡淡,透过半开的窗户洒进屋内。 二人半身披着银光,却又半身隐于昏暗。 “我其实……” “若是没想好,等想说的时候再说便是。”祁枕书出言打断。 她是好奇鹿笙的真实身份,但方才那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了鹿笙的犹豫与迟疑。 只一刹那,祁枕书突然就不想再接着听她说下去。 心里有一个莫名的念头在这一刻滋生,又迅速扩展开来。 她想有一日,鹿笙会毫无负担,心甘情愿地说与她听。 而这一刻,她清楚地知道,眼前的鹿笙不管她原本是谁,但她会出手救助旁人,会真心爱护糖糖。 这便够了。 “你……”鹿笙哑然出声,随即又了然地停了话语,笑意爬上眼眸。 祁枕书转身支起另外半扇窗户,转了话头出声问道:“火折子可是在你的包裹里?” 第78章 “我找找。” 鹿笙转身摸到桌上,摸出火折子,点燃了屋里的灯盏。 甫一亮起火光,鹿笙不适地眯了眯眼,等在睁眼时便瞧见了桌前一身柔光的祁枕书。 祁枕书长身玉立,修长的指尖挑起发间的丝带,霎时间墨色的长发顺势如瀑般泼洒而下,飘散垂落在肩头。 她的眉目清冷,一袭白衣素雅淡然,更是为她添上几分清逸脱俗的缥缈气质,美得不似尘中世人,让人移不开眼。 鹿笙一时看得愣神。 祁枕书重新系好松散的发带,拿起一旁盆架上的木盆,与她道:“我去打些水来。” “哦、好。”鹿笙慢半拍地回道,祁枕书已经拿着木盆走出门外。 不知过了许久。 ‘姐姐~’ 耳边啾啾两声鸟鸣声拉回了鹿笙的视线。 羽翎从窗棂上飞下来,落在灯架上,上下晃着脑袋,奇怪地叫道:‘姐姐,你有点不对劲哦!’ 它从她们落脚在客栈后便独自飞了出去,直到鹿笙点灯时才落到窗台上,也正好瞧见了她呆愣盯着祁枕书看的画面。 羽翎虽然没有与其它鸟儿相好过,但它听过无数话本和戏文,一眼就觉得鹿笙刚刚那眼神,像极了话本说中的那种动了心的痴情小姐。 ‘姐姐,你爱上书书了!’羽翎转了转它圆不溜丢的小脑袋,尖着嗓子大声喊叫道。 鹿笙猛地一惊,火速抓住某只上蹿下跳的大嘴巴鸟。 “这是在作甚?” 祁枕书清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鹿笙身体顿时一僵。 “书书,姐姐她……”羽翎挣扎着从她的手里钻出来,歪着脑袋开始说起人言。 一把捂住鸟喙,将它放在身后,鹿笙笑着与祁枕书扯了一个理由:“出去野太久,吵吵着让我给它找食。” “我去问问店家要些稻谷。”鹿笙捏着羽翎就出了房间。 等门一合上,鹿笙快步走到走廊的拐角,对着某只碎嘴子鹦鹉道:“明天我给你买最爱吃的炒瓜子,刚才那话不许告诉祁枕书。” “姐姐爱上书书了!” 被她捏了许久,羽翎很不高兴,它不服气地叫道。 “你要是敢说的话,等回了滨河县,我就把你还给林纾清!”贿赂不成,鹿笙改为威胁道,“听到没!” ‘知道了!’羽翎瞬间没了气势。 鹿笙松开她,羽翎扑棱着啄着她的头发泄气。 ‘姐姐坏!’ ‘姐姐坏!’ 等鹿笙给小气鸟要了稻谷,再回到房间时祁枕书已经洗漱完,正合衣躺在床上。 暖黄的灯光下佳人轻轻斜倚在床头,单手执书眉目认真,美如画卷。 鹿笙消散的羞意又快速凝聚起来。 压下心底的忐忑,她拿了木盆打水洗漱后,缓缓走到床边。 “你要睡里侧,还是外侧?”祁枕书侧眸问道。 “都可以。”鹿笙强装镇定道。 “那你睡里面吧。” 祁枕书平时与糖糖一起睡,都是习惯睡在外侧。 她曲了曲腿给鹿笙让出位置。 “嗯。” 鹿笙默默地脱了鞋,从床尾爬了过去,看清里侧还有一床被褥后,悄悄舒了一口气。 同床而且还要与她盖一条被子,鹿笙真怕自己的心跳声会大到直接让祁枕书听出来。 鹿笙扯过自己的被子,盖在身上,侧身翻向墙壁,尽量与她拉开距离。 “可要吹灯?”祁枕书放下手中的书。 “你也早些睡吧。”鹿笙拉了拉被子,说道,“这油灯亮度不够,看起书来太费眼。” “嗯。” 话音落下,屋内也瞬间暗了下来。 黑暗中任何细微的声音都被无线扩大。 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鹿笙甚至能清楚地听到身后祁枕书的呼吸声。 月光流转,夜色渐浓。 直到耳边传来匀速的呼吸声,鹿笙才悄然动了动身子,将压麻的手臂从身下抽出。 与昨夜相同,不知醒了多久,她才慢慢地朦胧睡去。 翌日。 天刚蒙蒙亮,车队便已踏上行程。 午后用过饭,祁枕书抵不过困意,斜斜靠在车上小憩。 鹿笙见她睡着,便出了马车,与老杨坐在一处。 苗方瞧见她,放缓了马速与她搭话,想问问昨日她救梁小娘子那套医术,都有哪些奥义。 知他好奇,鹿笙也不藏私,与他讲了心肺复苏的施救方法和注意事项。 “原是如此,此法当真妙哉。”苗方竖着拇指夸赞道。 “我看你是借着这法子,好有机会名正言顺的轻薄小娘子,才觉得此法甚妙吧。”秦飞燕毫不留情地调侃道。 “嗨!师姐如何这般不信任小弟。”苗方不服气地辩驳,“以小弟的才貌,何须用下作的手法接近小娘子?” “想当年也不知是哪个,为了赢得方家娘子的欢心,还想让我们扮演坏人,你好英雄救美来着?”秦飞燕斜睨着他。 众人听罢,哄堂大笑。 “诶诶诶,不带这么揭短的啊,那年我才九岁,都是无知的少年羞事。”苗方挠了挠头,好不害羞道,“师姐可不许再提了。” 几人正说笑间,忽地,两侧的草丛中窜出十余个黑衣的蒙面大汉,拦住了车队的去路。 第79章 秦飞燕旋即勒停身下的马,并抬手示意身后的车队停下。 “在下秦武镖局的秦飞燕。”秦飞燕抱了抱拳,笑着与他们说和道,“敢问各位是哪道上的兄弟?” 常年在路上行走,秦飞燕甚是懂得道上的规矩。 镖局出行车队都会插上镖旗,一般山匪看到镖旗都不会上前劫道,但若是碰上新匪拦路的,就会在问得名字后掏上些买路的银两,等下一次他们再遇见便不会过来拦截。 领头的黑衣大汉并未回答秦飞燕的话,只沉声说道:“留下身后的马车,放你们一条生路。” 秦飞燕微微敛了眉,但面上仍然带着笑意,她伸手往怀里一掏,摸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布囊,“道上……” 不等她说完,领头的黑衣大汉直接提着刀冲了上来。 “苗方,将人护好。” 秦飞燕见状,面上一凛,忙大喝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刀迎战。 转瞬间,镖局众人与黑衣人缠斗到一处。 叮当的打斗声惊醒了车内小憩的祁枕书。 “怎么了?” 祁枕书掀开车帘,刚要探头出来一探究竟,鹿笙迅速将她推回车内。 “外面来了一群人劫道,我看着不像山匪。”鹿笙快速说道。 看他们打斗的招式,鹿笙觉得这帮人十分训练有素,一点不像是随意拉帮结伙的山匪。 而且他们目标明确,指明了只要马车里的人,显然就是有备而来。 如果鹿笙没猜错的话,他们的目标就是另一辆马车里的梁小娘子。 “山匪?”祁枕书闻言大惊。 这一趟出门,为了安全起见,特意寻了镖局同行,竟没想到还会遇到山匪。 想到这一处,她立刻反应过来,蹙眉道:“他们是为了梁小娘子。” “嗯。” 鹿笙快步来到车厢尾部,在车凳的下方摸到一个凸起的木栓,使劲一拉,马车的最下方的挡板便松了开来,露出一个半平方米的空隙。 “你怎么知道这里能打开?”祁枕书讶然道。 “上车那日看见的。” 来到封闭狭小的空间,第一时间寻找第二出口,是鹿笙的习惯。 当时鹿笙看到时便知道,这个应当是镖局特意改造的隐蔽逃生出口。 “我先下去,等确认无事,你再下。” 对方人多,鹿笙不能确保秦飞燕一定能将人拦截下来,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先离开马车为宜。 要不是这具身体没有半点武力值,鹿笙定也是要上前帮上一帮。 她来了以后,晚上空闲的时候会刻意地做一些肌肉训练,奈何原主的底子太弱,练了一个多月也只稍稍有些健身修体的效果。 偷偷摸下马车,鹿笙匍匐在地上,观察了一下外面的打斗情况,见到众人还是在队伍的最前面缠斗在一起,便赶忙招呼着祁枕书下来。 趁着众人不备,鹿笙引着祁枕书顺着车厢躲进路边的草丛。 身后布衣丫鬟看到她们的动作,登时眼睛一亮,迅速转身进了马车,带着梁小姐躲进了不远处地草丛。 鹿笙观察了一下附近的环境,草丛再往外便是斜斜的山坡,她们要是想跑远便只能往坡下走。 她悄悄往后挪了一些,转过头去看坡下的地形。 祁枕书性子一贯沉稳,但头一次碰到如此生死关头,心底难免生出些惊慌。 察觉到鹿笙的动作,她下意识地将人拉住,惊恐道:“鹿、鹿笙。” “别怕。”此刻的鹿笙也是神经紧绷,压根没有注意到祁枕书主动拉上她的手,只轻声安慰道,“我看一下坡下的地形,看看能不能找到出路。” 明澈的双眸泛着温和又坚定的柔光,让人无比安心。 祁枕书霎时平静下来。 视线扫过山坡的样貌,鹿笙脑海里快速规划着逃跑的路线,如果一会秦飞燕她们抵不过,她要怎么与祁枕书既迅速又能避免少受伤地滑下山坡。 那些人是为了梁小娘子而来,应该不会对她们穷追不舍。 再抬首看向远处打斗的人群,镖局的人以少敌多,渐渐处于下势。 “我们从这里下去,一直顺着走到那……然后在那一处我抱着你,我们从那里滚到……” 鹿笙拉着祁枕书挪到山坡边缘,与她说着自己选出的路线。 “让我抱着你。”祁枕书凝眉不赞同道。 鹿笙的说的路线确实可行,但祁枕书一听便知,最后那一段路,她们中抱着另一个的人受伤的概率远远要大于被抱之人。 “你没经验……” 鹿笙想扯一个理由,让她同意自己抱着她,但在看到祁枕书那深棕色的瞳仁后,直接噤了声。 祁枕书看出她在说谎了。 鹿笙摇着头小声说道:“不行不行,还是我……”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人揽在怀里,清泠的声音在头顶传来,“我比你个子高,应是由我抱着你,比起你来护我,我更能护着你。” 咚咚咚咚。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鹿笙的心脏瞬时漏了两拍,复又急速狂跳起来。 清爽的皂角味夹杂着淡淡的墨香,在鹿笙的鼻尖萦绕,有种令人安稳又躁动的魔力,让她险些忘了此时二人的处境。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长宁郡主 第80章 天高云阔,碧空万里如洗。 鹿笙怔愣的一瞬,祁枕书已经放开了她。 “严华!” 苗方的一声惊呼刹那拉回了鹿笙思绪。 严华左手被一黑衣大汉砍伤,泊泊而出的血流沾湿了整片袖子,苗方挡在的身前,左右开弓抵挡着攻击而来的黑衣大汉们。 镖局的人与黑衣大汉们依旧焦灼,他们虽然人少,但功夫多是在黑衣大汉们之上。 尤其是车夫老杨身手不凡,以一敌多,还斩杀了两名黑衣大汉,镖局一方渐渐占了上峰。 哒、哒、哒、哒。 嘈杂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众人闻声望去,一队身着铠甲的骑兵急速向她们这边驰来。 “快撤!” 为首的黑衣大汉大喝一声,领着他们四向奔逃。 咻!咻!咻!咻!咻!咻!咻! 十余支箭羽破风而来,黑衣大汉们来还未来得及跑远,就被全部射杀殆尽。 弹指一挥间局势大转,众人全都有些反应不来。 秦飞燕最先回过神来,根据他们的穿着打扮,看出了这一队人应是钦州的驻军骑兵。 幸而她们能偶遇骑兵,否则今日怕是不能这般简单脱身。 她略一思忖,便走向为首的青年将领,欲抱拳道谢。 还未待琴飞燕走近,那青年将领便一夹马腹,径直从她身边驰过。 青年将领头颈高扬,神情倨傲,半点不将秦飞燕放在眼中。 见他如此姿态,刚刚松懈下来的众人复又立刻神情紧绷,警惕地看向青年将领,拿不准这人是敌是友,又究竟要做什么。 于此同时,布衣丫鬟拨开草丛,搀着梁小娘子徐徐走出,步履从容地向马车走去。 梁小娘子一身月牙白绣花长裙,外披淡青色烟云绸棉斗篷,头戴白色轻纱帏帽。 淡雅脱俗又尽显端庄秀丽。 在她路过鹿笙二人的时候,侧目向她们看来,头上的帏帽轻点一下,复又仪态端庄地走至车前。 青年见到她才翻身下马,单膝跪拜地,恭敬地俯首行礼。 “钦州府马步军副都指挥使魏源救驾来迟,望郡主恕罪。” 众人闻言,震惊之余满是不解。 这人明明是裁缝铺梁老板的女儿,怎就成了魏副指挥使口中的郡主? 祁枕书眉心微蹙,不消片刻便把眼前的郡主与传闻中的人对应了起来。 永宁郡主,当今女帝的唯一嫡亲侄女。 永宁郡主是女帝同母胞弟瑞王的遗腹女,因父母双亡,从小便是养在宫中,听闻她身体不佳却极其聪慧,又因生得与女帝分外肖像,而深得圣宠。 元兴十六年,十六岁的永宁郡主用假名参加科举,后在殿试一举夺魁而名扬天下。 承安帝大喜,封了她做翰林院修撰。 五年间,永宁郡主已从小小的翰林院修撰做到了中书左侍郎。 年初时祁枕书有听学院中同窗提起,女帝封了永宁郡主为江南道转运使,负责巡查江南道各州府。 “魏副指挥使来得及时,又何罪之有。” 她的声音闲适沉静,但言语间那种与生俱来的天生威仪尽显无疑,给人一种无形的威压。 永宁郡主话毕却又不喊他起身,反而转身看向镖局众人。 经过方才那番打斗,镖局众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 永宁郡主诚恳开口道:“这一路有劳各位全力相护,才使得永宁安然至此,今日之事因我而起,你们也因护我受伤,便都一道与我去驿馆养伤吧。” 他们这些人除了老杨最为年长,其余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走镖的年岁并不长,迄今为止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滨河县的县令。 乍一知晓平民百姓‘梁小姐’摇身一变成了天潢贵胄的永宁郡主,一时都不只该如何与之言语与相处,皆是齐齐望向前方的秦飞燕。 秦飞燕八岁起便于父亲一同走镖,走南闯北多年,倒是比其他师姐弟见识广,走镖碰到隐瞒身份的也并非是头一遭。 虽然也是第一次碰到如此显贵之人,但到底性子更加沉稳老练,只惊诧须臾便镇定下来。 她躬身抱拳,与永宁郡主颔首道:“多谢郡主。” “无需多礼。”永宁郡主话罢,视线在她身上停了一刹,才转而对着跪拜的魏源语气轻淡道,“魏副使,前方带路吧。” “是。”魏源严重闪过一丝狠戾,抬首起身。 先是故意不叫他起身,又直接忽视他而与旁人说话,最后连称呼也尤为简略,说出的话语更是将他仆役一般,毫无半点尊重。 这个永宁郡主根本就没把他这个钦州府马步军副都指挥使放在眼里。 一行人又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钦州城。 有了先前郡主的嘱咐,他们这些人都一同随郡主住进了钦州驿馆。 州府驿馆是为了招待各路往来官员特意设置的官府馆舍,位于钦州府府衙外不足百米,戒备森严,进出皆要持特制牒牌。 入了驿馆后,他们被安排在了前院的客舍,而长宁郡主三人则是住进了馆内的主院。 魏源将人送到后留下两位亲兵后便托词离开,只不到一刻钟,钦州州府大人就匆匆闻讯而来。 客舍,秦飞燕房中。 第81章 “燕姐,你不是说见过那梁小娘子,怎地一转眼她就成郡主大人?”苗方忍不住好奇最先问道。 “这我哪里知晓。”秦飞燕摇头不解道,“这单生意是阿爹接的,他与我说这人是梁家的小娘子,我又如何会知晓她怎就变成了郡主大人。” “师傅接的?”苗方疑惑道。 一般来说,镖局接镖前多是要查证雇主身份,以免遇到出人意料的麻烦,就比如这一趟突然冒出的黑衣杀手。 秦四做镖师多年,应当不会查不出这梁小娘子身份有疑才对。 难不成师傅是知晓郡主身份还故意隐瞒? 想到这,众人皆是眉头紧拧。 按照常理,即便郡主的身份再特殊,秦四会隐瞒其余人,也不应当瞒着秦飞燕这个镖头才对。 想到这,秦飞燕侧头看向老杨,此次走镖虽她是镖头,但功夫最好的人是老杨。 原本本秦飞燕也是秦四特意安排他与他们同行。 “杨叔你可知晓?” 老杨摇摇头,沉思道:“他与我讲,要我来钦州是去找同福会馆谈一笔买卖,现在想来应是不放心你们,才特意喊我一起同行,而同福会馆的买卖只是个由头而已。” 下午那一战,若无老杨在场,他们这些人怕是早已不敌,哪里还能等到骑兵前来支援。 众人商量不出结果,也只能想着待回到滨河县再与秦四问个明白。 临出门前,苗方似是突然想起,满目严肃地分析道:“燕姐,你说昨日你那般对待郡主,可算是以下犯上?” 秦飞燕闻言一愣。 昨日等大夫看过说长宁郡主暂时无碍后,秦飞燕也没多留,便回了房间。 但等她回房躺倒床上后,不知怎地又忽地想起方才四唇相接的感觉。 虽然当时是事急从权,她也并无半点邪念和轻薄之意,但秦飞燕就是莫名记住了那触觉。 今日一早,秦飞燕特意去找过梁小娘子,一是想看看她身体如何能否今日启程,二是想为昨日失礼之事道歉,但走至梁小娘子门口时却被布衣丫鬟拦下,说她不宜见客,而行程照旧。 言语中推脱不见之意很是明显。 昨日那般场景于梁小娘子而言确实窘迫,秦飞燕只以为她不愿提起,便也作罢,不再刻意过问。 “都说皇家礼教森严,你说这郡主会不会因为昨日的事,将你招作郡马?”苗方撑着下巴,冲着秦飞燕揶揄道。 秦飞燕随即抽出腰间的软鞭,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下,挑着眉没好气笑道:“少在这给我胡说八道,郡主也是你能随便议论的。” “也不看看咱现在在什么地方!” “哎呦,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了!” 原本与‘梁小娘子’有过那样的接触,秦飞燕平静了二十年的心难得有些起伏,不过这一抹心绪在早上那番拒绝后便歇了心思。 现在知晓她是长宁郡主后,秦飞燕便是半点心念也无,只当昨日之事不曾有过。 也望长宁郡主知她所为只是救人,不甚在意才好。 比起镖局众人,鹿笙对于这长宁郡主倒是不甚在意,她瞧着今日天色已晚,就与祁枕书商量着,明日一早再拿着林纾清给的拜帖去一趟闲林山庄。 这样也能赶上后日菊花节之前采买完成,等到节日时也能抽出时间与祁枕书好好逛一逛这远近闻名的钦州菊花节。 与昨日相同,鹿笙与祁枕书二人依旧同床而眠,相较于昨日的百般不自在,鹿笙稍稍有所习惯,可仍旧是难以入眠。 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放着白日里两人相拥的情景。 知晓祁枕书早已睡去,鹿笙状做无意地转过身,在瞬息之后悄然睁眼。 祁枕书仰身而卧,双手规规矩矩地覆在身前。 这个人连睡觉都是这般一本正经。 月华如水,温柔流淌进屋内,清霜微亮,勾略出佳人完美的侧脸。 顺着光影,鹿笙细细的打量起她的侧颜,额头光洁,睫羽卷翘,眉眼深邃,秀鼻挺翘,薄唇轻阖,下颌线轮廓分明又带着女性特有的柔美。 不知看了多久,鹿笙才欣然又满足地闭眼睡去。 翌日一早,因着有正事要办,鹿笙与祁枕书二人便早早起床,在客栈用过早饭后就出了门。 金秋菊香,花开满城,黄花遍国中,钦菊最为名。 昨日刚入钦州城时,鹿笙就已发觉城中的街道旁摆满了各色样式不同的菊花。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药方 拿着拜帖去了闲林山庄的茶铺,茶铺的管事看到拜帖后亲自出来接待了鹿笙二人,还特意带了她们去山上的茶园看了看。 闲林山庄的茶园在钦州城北的西峰山,茶山占地近千亩,除了各色菊花,还有钦州特产的白茶。 茶园皇菊的价格只有滨河县卖家的三分之一不到,鹿笙直接定了五百斤最适宜酿酒的皇菊,约好三日后送到驿馆。 从茶山回来时已是正午时分,二人找了间食肆用饭。 早上滴水未进,鹿笙刚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直接一饮而尽。 忙完了正事,闲下来便想起昨日的疑问,鹿笙开口问道:“这个长宁郡主为什么要乔装成梁小娘子?” 她想祁枕书这么聪明,说不定能猜出原因。 第82章 祁枕书给她添了茶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才缓缓道:“或许是为了查案。” “查案?”鹿笙不解道。 祁枕书与她讲了一番长宁郡主的官职与任命,又与她讲起今年发生的一件事。 这事鹿笙也是知晓的,那便是鹿华英外祖一家牵涉的那粮食倒卖案。 西凉国南部气候宜人、物产丰富,北部干旱少雨,物资相对匮乏,国内的粮食买卖并无限制,百姓可随意自由购买与出售,但这也仅限于在国内流通,西凉律法命令禁止粮食倒卖至其他周边邻国。 王家祖上一直在滨河县做本地的粮食生意,经过数代积累,到了鹿华英舅舅王建成这一辈,寻到了一些门道,将生意做到了西北的云州城。 每年等丰收季,在青州府境内采买粮食后,通过水路运抵西北道肇州府,再于肇州通过山路转送到西凉国最西边的州府云州城。 这条路并无甚特殊,多数南方行商都是用此法往西北倒货。 因此对于王家的生意,也没人察觉出不妥,直至去年云州府知州大人暮修远在家中被人杀害后伪造成上吊自杀,而一月前,她曾直接与朝廷上呈奏本,指控云州王与北狄私下勾结,并向其倒卖粮草。 暮修远妻女不信其自杀,在多方申诉无果后,只得进京敲登闻鼓告御状。 得知事情经过,女帝大怒,一是她从不曾收到暮修远上呈的奏本,二是堂堂四品朝廷命官无故被杀,竟被草草以自杀结案。 女帝遣靖王司胥、中书左侍郎司卿宁(长宁郡主)及大理少卿刘寒共同前往云州侦办此案。 经过四个月的查探,三人查出牵涉其中大大小小,遍布在云州、青州、钦州、商州、茂州、万州的包括王建成在内的十余位粮商,以及云州驻北军巡检副使与云州转运粮草官等大小官吏七名。 但就是没找出半点此事与云州王有关的任何证据。 “你是说皇帝封长宁郡主为转运使,是想让她接着查云州的粮草倒卖案?” 青州、钦州、商州、茂州与万州这五城均属江南道辖区的州府,女帝派查过粮草案的长宁公主来江南道做江南道转运使,这背后的深意怕不止巡查这么简单。 “嗯。”祁枕书笃定道,“云州乃是云州王的封地,查起来难免束手束脚,从江南道的商人入手,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另外,钦州驻军统领曹参原是云州王旧部。” 待吃过饭,鹿笙记得齐南的嘱托,便问了食肆跑堂小哥城隍庙的位置。 跑堂小哥只当她们是慕名而来的外地游客,热情地与她们说道:“沿着咱家门前的这条路,往南走两个路口便是城隍庙了。” “二位来的正是时候,明日菊花节可是咱钦州最热闹的时候,城隍庙那处还有赛花会呢,到时候钦州的花农会把自家最好的花摆出来,都是些咱老百姓见不到的奇葩异株,可是能大饱眼福。” “等晚上还有灯会,州府还特意设置了十道谜题就藏在城隍庙所在的康定坊,谁若是能第一个找到这些谜题,并解答出来,便能得一盏金丝编制的菊花灯。” “听起来倒是蛮有意思。”鹿笙笑着道。 “那十道谜题可不简单,更是一年比一年难,去年拔得头筹的人可是花了两个时辰才找出答案。” 十道题花了四个小时?那确实不简单。 一路按着跑堂小哥的指引,鹿笙二人找到了钦州城隍庙。 虽然明日才是菊花节的正日子,但此时的城隍庙也早已是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旗幌招展。 踩高跷、耍大刀、扛鼎、吐火龙等各种百戏杂耍,路旁除了各色商铺还有街边的吃食与杂货小摊。 鹿笙看了一会热闹,便在街口找了一家看起来年久一些的老店,与他们询问是否知晓附近的朱屠户一家。 齐南不知道姐姐家的具体位置,但她清楚记得,她爹将姐姐嫁给了城隍庙附近的鳏夫朱屠户,给家里换了一头揣崽的母猪。 她恨极了这件事,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吃过猪肉,也对这件事一直记忆尤深。 说来也是巧,问的第一人就是识得朱屠户。 “杀猪的朱屠户?这人我倒是认得,不过。”老掌柜摸了摸自己花白胡须,想了想道,“他五年前得病死了。” “死了?!”鹿笙忙又问道,“那她的妻子齐氏,您可认识?” “齐娘子?”老掌柜眉毛勾了勾,有些警惕道,“你们找她作何?” “我们是她妹妹齐南的朋友,这些年她一直惦念着姐姐,便托了我们来帮她寻人。”祁枕书语气淡定道。 “原是如此。”老掌柜打量了她们二人一番,眉毛一松,“我倒是挺齐娘子提起过她这个妹妹。” “她现在人在何处?” 听他这语气,看来与齐北应该是认识的。 “喏,就在正林街的回春堂作帮手。”老掌柜指了指斜对面的一条街道,“你们往西走上十余米便能瞧见了。” 俩人从铺子里出来,刚刚拐进正林街,就听到街边一阵呼天抢地的呼喊。 “我可怜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没了?!” 一个身穿灰蓝布衣的,头上裹着蓝布的妇人跪坐地上放声大哭。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童,孩童四肢瘫软双眼紧闭,面上惨白惨白的,毫无半点血色,应该是已经断了气。 第83章 “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儿!” 妇人满目悲戚,哭声凄惨哀婉,让人只听一声便揪心无比。 相对于城隍庙的主街,正林街上的人并不算太多,可在看到这哭泣的妇人后都纷纷聚了过来。 “我的儿啊!你叫娘往后可怎么活啊!” 妇人一手拽着孩子的衣服摇晃,一手不停在孩子脸上婆娑。 有个上了年纪的大婶看不过去,前一步问道:“这位娘子,你这孩子是怎么滴了?你又为何坐在这哭?” “昨日我儿子受了些凉,就有些闹肚子,我就领着他来回春堂看大夫……”女子说到这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没想到、没想到,吃了回春堂开的药,我儿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是腹泻不止。” “我儿、我苦命的儿,就这么硬生生拉死了!” 妇人哽咽不止,抬手指向正对着的回春堂。 众人闻言,也是纷纷看向回春堂。 就在这时,回春堂匆匆走出来一人,这人头发高高束起,用木质发圈簪住,身着青色长褂,应是一名医者。 妇人见到铺子来走出的男子,抛下孩子的尸身,猛地站起来,上去拉扯他的袖子。 “就是你,就是你杀了我的儿子!” “这位大姐,令郎只是腹泻,我正常开的止泻汤药,如何会将人喝死?”男子面色窘迫,急忙解释道。 “就是你这幅药,你这药有问题!”女子说着愤愤地从怀中摸出一把药渣,扔在带男子身上。 男子被砸的一愣,然后低头去瞧地上的药渣,只是目光刚一碰到,便面上一惊,忙附身捡起一块草药。 “你这并不是我昨日写与你的方子!” “怎么?你也看出来这药渣有问题了?!”女子一边抹着泪一边哭诉着与众人道,“我今日特意拿了这药渣去别的铺子问过。” “就是这粗心的大夫,误把黄岑写成了黄连,害得我儿非但没止泻,而是硬生生腹泻而亡!” 女子与众人说完,转身又去拉着男子,哀嚎道:“你赔我儿子!你陪我儿子!” 她这话一出,围观的人开始议论起来,对着男子指指点点。 “看来就是这大夫开错药害死人。” “无良庸医!” “让他以命偿命!” “不会的。”一名布衣女子急促从回春堂内跑出,看向妇人说道,“昨日是我抓的药,那一味药就是黄岑不会错,我记得清清楚楚。” “这药刚刚他也看过了,就是黄连,哪里是你说的黄岑?”妇人指着地上的哑着嗓子说道。 “药渣就摆在这里,你们还想抵赖不成?”妇人看着地上的药渣,忽又抬起头,看向女子,恍然大悟道,“莫不是你抓错了药?误把黄连当做黄岑?!” “怎、怎么会!” 见她把突然把矛头指向自己,女子霎时一惊,急忙辩解道:“我都说了,记得清楚抓得就是黄岑,又怎会抓成黄连!” “不是你们抓错,难道还是这药自己变得不成?”妇人说着又哭嚎起来,“我的儿,我可怜的儿,都怪娘,是娘没用,让庸医害死了你!” “我看就是那医馆抓错了药。” “就是,人家这药渣就在这,证据确凿。” 听到她们的话,妇人又哭诉着说:“那药从医馆出来,我就一直揣在怀里,到了家第一时间就拿来熬了。” “可我抓得药也确实无错。”女子咬着唇角道,“这药离了铺子,又如何能证明一定就是我们抓错了。” “这医馆抓药的规矩就是离柜概不负责。” “说来也是,这药离了医馆,谁知道是不是让人掉了包。” “掉包?掉包这药作甚?” “你们说,会不会是这妇人自己换了药,故意想要讹诈医馆。” “你是说她故意给儿子吃泻药?” “不可能、不可能。”妇人狠狠摇头,泪珠哗哗下坠,“我的儿,这可是我亲儿,我为何要故意换药害他性命。” “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医馆抓错了药,吃死了人!” 先头说话的那位大婶,上前将人扶起,“妹子,这药你是拿回家煎的吃出问题还不能说一定就是医馆抓错了,你这可有旁的证据?” “药方呢,那药方你可还留着。”人群中又一灰衣汉子提醒道。 妇人豁然回身,急急忙忙去伸手掏向怀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慌张地递给身侧的大婶,“这、这就是药方。” “我不识字,这位姐姐,你看看,你看看这写的是什么?!” “我也不识字。”大婶摇摇头,转向把药方展开,给围观的众人看。 不管那识字还是不识字的,这会都纷纷凑上前来去看那药方。 “这上面写的就是黄连!”那灰衣男子看了一眼药方,冲着围观的人大声喊道。 “对,就是黄连。” “是黄连没错。” “这药方都在这了,看来就是医馆抓错了药。” “庸医误人!” “人家药方都拿出来了,看他们还如何狡辩。” 青衣男子见状,也连忙上前一步。 他拿起药方,待看清上面的字迹后,脸上顿时一青。 这药方之上明明白白写着黄连,而且按字迹来看,正是他的笔迹无误。 第84章 可这腹泻的药方最是常见,每隔几天他就要开上一副,又如何会将黄岑写成黄连? “这、这怎么会!”女子见他神色不对,也忙拿过药方来看。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杀人偿命!”有人义愤填膺地喊道。 “报官!”有人附和道。 “大夫一时疏忽,说杀人怕是严重了。”灰衣汉子好心劝解道。 “那就赔钱!”又有人高喊道。 “对,人家好好的儿子就这么死了,高低都是要赔钱的!” “儿啊,我可怜的儿!”妇人又转身抱起地上的尸体,悲悲戚戚地哭着。 “人死不能复生,妹子。”大婶上前拍着她的肩膀劝慰道,“现在这时候,还是想着如何将孩子安葬了才是。” “儿啊!”妇人哽咽着哭诉,“你爹走的早,现在你也没了,你让娘可咋活啊!” “娘现在连将你好好葬了的银子都没有,就跟你一块去了算了。” 妇人哭喊着就要抱着尸体撞柱,一旁的妇人赶紧伸手将人拦下,苦口婆心地劝解道:“你也说了家里没人了,要是你死了,谁给你们收尸啊,妹子你可不能犯傻啊。” “就是,让医馆给你赔钱,好端端的孩子就这么吃药死了,哪能不赔钱。” “真是可怜,相公死了,如今连儿子也没了,可不就只能寻死。” “我看她穿得衣服都打补丁,看来日子也不好过。” “医馆开错了药治死人,赔钱天经地义!” “赔钱!” “赔钱!” “赔钱!” 有人带头起哄,不少看热闹的人都义愤填膺地开始跟着一起喊! “这、这。”青衣男子一看这场面,登时也慌了神,回头对着女子道:“齐北,你、你去柜上支二十两给,给这位大姐。” “周大夫,昨天我抓的就是黄岑,不会记错的。”齐北拧着眉又小声地与他确认道。 “唉。”周大夫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也觉得自己不会开错药方,可白纸黑字,就是他的字迹无误。 他低声回了一句,“快去吧。” 齐北咬了咬牙,转身回了医馆。 “二十两?” 大婶子比那妇人的反应还要大一些,直接叉着腰,一副气不过的样子,“你们开错了药,害死了人家唯一的儿子,就给二十两说不过去吧。” “就是,二十两哪里够!”有人附和道,“少说也要五十两才行。” “五十两!” 青衣男子闻言大惊,他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街上牙行卖孩子,七、八岁的男童最多也就卖十两银子,他让支二十两都已是出于愧疚多给了。 “杀人偿命,五十两买一条命还嫌多?” “我看要不然还是报官好了,让大老爷好好收拾他一顿。” “就是,这种庸医,就应该让官府封了这医馆。” “五十两都少了,我觉得就应该赔一百两!” “我看也是,就应该报官!” “报官就报官,就让大老爷好好查查,怎么我们医馆开出去的黄岑,出了门就成了黄连。”齐北拨开人群走了回来,冲着围观的人群理直气壮道。 周大夫听到她的话,诧异地看向她,齐北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她缓缓走过来,捡起地上那一包散落的药渣,打开看了一眼,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更是底气十足地接着说道,“就算真是我们开错了方子,抓错了药,那纸上明明写着黄连三钱。” “大家看看这药渣里,黄连足足二两有余。”齐北把药渣摊开给众人看,接着话锋一转,笃定道,“我已经喊了人去报官,等到了衙门,定能还我们医馆一个清白。” 围观的群众听到这,又神色复杂地看向地上的妇人,只见那妇人脸色一白,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便速度极快地从地上翻身而起,直接冲过人群,拐进一条小巷,消失不见。 见到如此场景,就是再傻的人也明白过来。 过了一刻钟不到,衙役便匆匆赶到,问过后便带着那具孩童的尸首离开了。 回了医馆,周大夫冲着齐北感激道:“多亏你发现药渣有问题。” “我也是经人提醒,才想起去看那药渣的。”齐北说完,笑着看向屋里站着的二人。 周大夫见到屋内站着两位样貌清丽的年轻女子,先是一愣,随后,颔首拱手道:“今日多谢二位相助,周某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周大夫不必挂怀。”祁枕书淡然回道。 “姑娘可也是医者?” 能一眼看出药渣有问题,周大夫以为她也是懂医术的。 “我并不通医理。” “那姑娘是如何看出那药渣有问题?”周大夫讶异道。 “有问题的并非只是药渣。”祁枕书凝眉说道。 这一整件事从最开始就透露着怪异,如果真是医馆抓错了药,一个失去儿子的妇人,第一时间不是冲进医馆找人讨要说法,而是坐在医馆门口的大街上哭喊引人注意,这就很是反常。 再其次那个热心的大婶,和格外正义的灰衣汉子,以及那妇人看似与他们不熟悉,但说话间却总有眉眼往来,另外人群中还有一人,总是故意说一些煽动旁人情绪的话语,也是他第一个喊着让医馆赔钱的人。 第85章 这些人如果都是相熟的,一起讨要说法就是,为何要扮成不熟悉的人,来演这么一场戏? 祁枕书并不懂医理,只是察觉这些人不同寻常后,才提醒齐北去看看那药渣。 要想让孩童故意腹泻致死,那计量必定不同寻常。 还有那张药方,她甚至怀疑,也是有人故意模仿着周大夫的笔记誊抄篡改过的。 “他们都是一伙的?”周大夫大惊失色。 原本他只以为妇人孩子死了,想要讹诈医馆一笔而已,听她这么说下来,倒是像一场专门的骗局? “我是这般推测的,但也并无实证。”祁枕书淡淡道。 这也是方才衙役过来,她并没有将自己想法告知的原因。 纵然只是推测,周大夫也是听得冷汗涔涔。 他强自定了定神,再一次深深躬身道谢:“多谢二位姑娘!不知二位姑娘芳名?” “不用这么客气,我们也是碰巧遇见了。”鹿笙笑着与周大夫摆摆手,她眉尾飞扬,神情满是自豪,“我叫鹿笙,她是我的妻子祁枕书。” 她家祁枕书就是厉害,光是站在那瞧了一会,就能找出这么多端倪,当真是火眼金睛、明察秋毫。 鹿笙冲着祁枕书眨眨眼,眼中带着夸赞。 祁枕书眸底浮上一丝笑意,唇角弯了弯,遂又正色看向齐北道:“我们今日来是寻齐娘子的。” “找我?”齐北不解道。 “嗯,你可是有个妹妹叫齐南?”鹿笙问道。 “小南?”齐北闻言,瞬时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往前走了两步,神色又惊又喜,“你、你们认识小南?” “嗯。” 鹿笙把齐南的事与她讲了讲,齐北听后眼底泛红,磕磕绊绊地哽咽道:“幸好、幸好,我本以为,以为小南她……” 问了些齐北的境况,知晓她在相公朱屠户死后,因着女儿从小体弱多病,就来了医馆做帮工,一边挣些家用的同时,也能学着些医理更好的照顾女儿。 又与她说了酒坊的地址,鹿笙便与祁枕书出了医馆。 等他们回了医馆,正巧碰到换药回来的严华与苗方。 “我总觉得那孩子死得蹊跷。”苗方拧着眉毛,“孩子夜间一直腹泻不止,怎么不带着孩子回医馆,偏等着人死了抱过来哭闹。” “这看着就像是在故意讹诈医馆,亏得那医馆还赔钱给她。” “你们今天也在回春堂?”鹿笙听到他们的话惊奇道。 “什么回春堂?”苗方疑惑道。 “你们刚刚说的这事不就是下午在回春堂那发生的?”鹿笙忽地觉得有些怪异。 回春堂离这里半个时辰的路程,他们瞧伤应当不去那么远的医馆才对,而且刚刚她们也没看到他俩。 “不是啊,我们刚刚在善仁堂换药时遇见的。” 鹿笙心中一凛,即刻转头看向祁枕书。 祁枕书神色严峻,语气凝重地与苗方问起善仁堂发生的事。 事情发展基本与回春堂前发生的相同,只不过死的孩子是个女孩,而且抱着孩子的妇人穿着打扮与回春堂前的并不一样,另外人群里也有一个帮忙的妇人,还有一个起哄赔钱的汉子。 与回春堂不同,善仁堂顶不住众人的议论,赔了那妇人五十两银子。 听到这,鹿笙想到了以前在新闻里见过的人贩子。 那些人贩子专门拐卖先天有缺陷的病重垂危的儿童,伪装成儿童父母后送到医院急诊治疗,然后再在儿童死亡后,人贩子就起诉医院获取高额赔偿。 她把自己的猜测与他们说了一遍。 苗方骂了一句脏话,殊为气愤道:“那我们现在就去报官!” 严华拦下他,摇了摇头道:“我们既没抓到人,又无证据在手,去了也是无用。” “那怎么办?”苗方挠了挠头,然后猛地一拍手掌,兴奋道,“要不我们再找另外的医馆看着,到时候等他们再出现就直接将人扣下!” “法子倒是可行,可钦州城十来处医馆,咱又如何守得过来?”严华无奈扶额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怎么办!”苗方双手叉腰,急躁地来回踱步。 严华掀着眼皮斜睨了他一眼,垂首思忖一刻道:“我们去找燕姐,她在钦州府衙有相熟的捕头。” “对对对,燕姐认识黄捕头,让她去说,黄捕头定能派人去查探。” 苗方找到秦飞燕,将事情告知与她,秦飞燕骇然一跳,抓起弯刀急急出门,去了府衙。 不到半个时辰,秦飞燕便带着一个身着劲装的女子回了驿馆,这人就是钦州府捕班的班头,黄云冉。 她当了八年捕快,探案经验丰富,对于异常事件也格外敏感。 分别细细问过鹿笙四人发生在两家医馆前所有事情的详细经过后,立即疏通了前后因果,直接派了两队捕快乔装打扮,暗中去走访钦州城内的所有医馆。 为了节省时间,镖局众人也纷纷加入其中。 经过两个时辰的摸排,镖局众人陆陆续续都已回来。 秦飞燕与黄云冉领着两队捕快进门时,正巧迎面正碰见从驿馆里走出的长宁郡主。 “郡主。” 秦飞燕与黄云冉躬身与她行礼。 “二位不必多礼。”长宁郡主面带纱巾,依旧一身月牙白绣花长裙,她视线扫过他们这一群人,开口道:“黄捕头,怎地领了如此多衙役前来?” 第86章 昨日钦州州府大人来时,就与黄捕头一起,还特意安排了一对衙役在驿馆,以作长宁郡主的守卫,故而长宁郡主认得这钦州的第一女捕头。 上官问话,下属自然要应答,黄捕头将医馆的事与她复述一遍,长宁公主面目一凛,便说要与他们一起,也听听这事具体如何。 屋里众人见到长宁郡主,纷纷起身行礼,说话间也多了几分拘谨。 “无需多礼。”长宁郡主挥手示意他们起身,话语威严又不失温和,“本官作为转运使,稽查罪犯亦是公职之一,方才浅浅听闻医馆的事,便也觉得有些蹊跷,就一同过来看看。” 待她在上首坐定,众人将问到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他们发现,类似于今天的案子,在昨日就已在另外两家医馆发生过,这两家医馆也只以为是自己开错了药方,所以消灾了事,并没有报官处理。 按照医馆大夫的描述,他们基本能确认,这一伙人大概有八、九人左右,平时分为两组,有人扮演死了孩子的妇人,有人扮演劝解的大婶,还有两、三个人则会在人群中起哄煽动百姓情绪,最后达到讹诈赔款的目的。 “王小六,你去安排安排,两人一组,分别盯着剩下的那些医馆,若这帮人再出现,便直接缉拿归案。” “稍等。” “且慢。” 两道不同的女声同时在屋内响起。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你觉得长宁郡主如何? 红日西坠,暮色四起。 祁枕书微微一怔,转头望向上座的长宁郡主,长宁郡主略一挑眉,娴雅笑道:“祁秀才先讲。” 与她颔了颔首,祁枕书侧身与黄云冉说道:“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应是在城东的医馆。” “为何?”黄云冉不解道。 “他们使用的手法单一,若是找距离过近的医馆,很容易会被发现端倪,所以他们找的每一家医馆都相距甚远。” 黄云冉一点即通,不待祁枕书接着说下去,立刻附身去看桌上的钦州城舆图,分析道:“按这两日他们的行动轨迹,前日两家医馆在城南和城西,今日在城北和城中。” “那下一次最有可能的便是城东!”黄云冉眼中精光闪烁,大喜道。 祁枕书点点头,淡声补充道:“接下来只要重点排查一遍城东的这四家医馆,询问一下今日是否有妇人领着腹泻的孩子来看病,基本就能确认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了。” “此言有理!”黄云冉抚掌笑道。 “另有一点,与其直接当场抓捕,不如一路暗中尾随,找到他们的住处,一举抓获。”祁枕书话音顿了顿,接着道:“他们手中或许还有别的孩童。” 黄云冉本是想将人抓获后自然能问出同伙,这会听她这法子似是更稳妥周全。 思忖片刻,她转向长宁郡主,躬身问道:“郡主有何吩咐?” “本官也正是此意。” 长宁郡主视线扫过一旁的祁枕书,美眸轻扬盈着满意的赞赏及一丝探究。 四目相对,祁枕书微微颔首,波澜不兴地收回视线。 这一幕无甚特别,但鹿笙看在眼里,却蓦地生出一股难言的危机。 她下意识地往祁枕书身边靠了靠,祁枕书察觉到她的动作,小声问道:“怎么了?” 鹿笙怔然回神,她轻轻摇了摇头。 暗自好笑自己想太多,祁枕书一个有妇之妇,长宁郡主那样身份的人,哪里还会对她有什么想法。 身为皇室子弟成婚嫁娶都必须是高门大户,哪里会嫁给普通人,更不要说做小妾或是续弦。 心里虽然这么安慰自己,但直到俩人吃过饭回了房,鹿笙还是有些郁郁。 二人洗漱完,祁枕书执卷侧靠在床头,见着某人神思不属地爬上床,便开口叫道:“鹿笙。” 鹿笙闻声回头,一时没注意脚下的被褥,直接被绊着向前扑去。 眼见着额头就要磕上墙壁,祁枕书连忙伸手垫了一下。 “嘶~” 向前的冲力太大,指关节搓过粗糙的墙壁,疼得祁枕书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对不起,对不起。” 鹿笙坐直身体,赶紧抓过她的手查看。 白皙的手背通红一片,表皮被墙皮上粗糙的颗粒压出坑坑印记,指关节因为受到了最大力的撞击,直接肿了起来。 鹿笙顿然一惊,赶紧爬下床拧了干净的巾帕,帮她擦掉手上的浮灰。 她的动作实在太过迅速,以至于等祁枕书反应过来时,发现鹿笙正一手托着她的左手,一手覆在她的手背。 鹿笙轻轻按揉着她的指关节,嘴里一直碎碎念问着话。 “力道可不可以?” “这样会不会疼?” “唉,都怪我笨手笨脚。” “无事,过两日就好了。”心底流过一丝异样的感觉,祁枕书怔了怔,下意识地抽回手。 刚一脱离手心,便被一股柔软的力道抓住,鹿笙手指一勾,直接握住祁枕书指尖。 屋内的油灯太暗,鹿笙拉着她的手靠近了一点,仔细瞧了瞧,“这还没揉开呢。”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手背,就像轻柔的羽毛拂过,祁枕书无意识地蜷起手指,待反应过来后又急急想要抽回。 “不行,还是要擦药油才好得快。”鹿笙松开手,转头趴下床榻。 第87章 一心关注着她手上的伤,鹿笙丝毫没注意到祁枕书一向平静如水的面上浮起的红晕。 抓起衣架上的外衫,鹿笙套了鞋就匆匆出了门。 祁枕书看着那道娇小的背影跑远,不消片刻又步履匆匆地跑回来,手中拿着一个小瓷瓶。 把外衫随意挂回去,鹿笙蹬了鞋又爬上床,把药油倒在手心,快速揉搓生热。 “幸亏没有破皮,要不然都擦不了药。” 鹿笙说着话,眼睛看向祁枕书,示意她把手伸过来。 祁枕书心底迟疑了一瞬,缓缓抬起自己的手。 手的距离有些远,鹿笙索性往前挪了挪,跪坐在祁枕书腰侧,握着她的手开始按揉起来。 少女半曲着身子,她的皮肤洁白光滑,因着刚刚的跑动而浮起点点粉色,乌黑的长发从肩头滑落,披散在胸前。 黑白交接处,一抹淡淡的浅粉色落入祁枕书的眸中,而那娇艳之下更是隐没着玲珑娇俏的无边春色。 呼吸蓦地一滞,祁枕书闭起眼,深吸了一口气。 “很疼吗?”感觉到她的吸气,鹿笙放轻了手上的动作,紧张地抬头问道。 祁枕书抬起右手扶着自己额头,合着眼摇了摇头,涩然回道:“不疼。” 听出了她的忍耐,鹿笙心中愧意更甚,不敢再有按揉的动作。 “要不然我给你吹吹吧。” 说罢,将祁枕书的手举到自己唇边,一下一下地吹起来。 轻柔的气息掠过手上的皮肤,冰冰凉凉,犹如清风般拂散了伤口上的热意,甚是舒适。 可下一瞬那清风又化作轻盈的洁羽,在手背上游离,撩起阵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一霎间,手臂上激起一层小疙瘩。 祁枕书脊背一僵,手掌不自觉地握紧,紧紧扣住鹿笙的手。 “还是很疼吗?”鹿笙抬头看她,眸中带着一抹担忧,懊恼地说道,“你下次别帮我挡着……” 这张脸祁枕书看过千万次,但这会看来,却觉得大为不同。 祁枕书不禁仔细打量起她来。 细碎的额发散落在额间,她的睫毛长而卷翘,鼻尖秀气又挺拔,如水洗般的双眸明澈干净,星点的火光落入其中,更是熠熠生辉。 眼前的姑娘太过俏丽灵动,让她竟有一种宛如初见的惊艳。 “祁枕书?” 久久等不到她的回应,鹿笙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祁枕书收了神思,敛下眸中的波澜,垂着眼皮道:“不疼了。” 她缓缓收回手,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身上,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道:“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哦,好。”鹿笙也扯了自己的被子,侧过身躺下。 不多时,床头的油灯被祁枕书吹灭,屋内陷入昏暗。 一室静谧无声。 胆子被黑夜放大,鹿笙犹豫了一下,翻转过身对着祁枕书,轻声唤道:“祁枕书。” 祁枕书仰面而卧,双手交叠在腹间。 听到她的声音,微侧过头看向她,轻声道:“怎么了?” 鹿笙枕着一只手,尽量放平自己的声音,很是随意地问道:“你觉得长宁郡主如何?” “长宁郡主?” 祁枕书甚是疑惑,不知鹿笙为何在这时候突然提起她。 “嗯。”鹿笙轻轻应了一句。 “不甚了解。”祁枕书转过头,合上眼淡淡说道。 “哦。” 鹿笙见态度她如此冷淡,全然没有半点对长宁郡主另眼相看,心里偷偷一乐,满意地转过身准备睡去。 可还未等她闭眼,身后响起祁枕书微凉的声音,“你为何问起她?” “啊?”鹿笙愣了愣,又转身对她说道,“就是突然想到了。” 祁枕此时已经也已侧过头,一双深沉的黑眸正对着她。 “怎么了?”鹿笙莫名心慌,有些不自在地问道。 屋内的光线太过昏暗,鹿笙看不真切,却还是隐约觉得祁枕书的眼神暗了一些。 鹿笙越发紧张,心想祁枕书该不会是猜出了自己试探的心思。 应该不会吧? 祁枕书应该没有聪明到,猜出自己脑子抽风,下午看到俩人那一眼,就觉得俩人莫名格外相配这事吧?然后在这里拐弯抹角试探的她这件事吧? 看着祁枕书这人好像对感情也挺迟钝的,应该猜不到的吧? 过了好一会,鹿笙心脏咚咚咚地直跳,正想着找个什么合理的理由解释两句,就听到祁枕书轻轻应了一声。 “嗯。” 她侧过身,继续回到仰卧的姿势,闭上眼睡觉。 躁动的心落回原位,鹿笙悄悄舒了一口气,正要再次转过身,只耳边再一次响起祁枕书的声音。 “鹿笙。” 鹿笙身子一顿,缓缓回过头,有些磕巴地问道:“怎、怎么了?” “鹿笙,我们是结了婚契的妻妻。” 祁枕书吐字清晰,每个字都说得低沉有力,郑重又带着隐形的威压。 翌日。 申时刚过,苗方喜气洋洋地一路飞奔回驿馆。 “抓到了,抓到了!”苗方跑得满头大汗,一把抓起严华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畅快地说道。 严华无奈地白了他一眼,但还是提起桌上的茶壶,又给他把茶水添满。 第88章 苗方冲着他他龇牙,“我们一路跟到他们老巢,一共十一人,一个不少全部抓到了。” “祁秀才,你可真厉害!”他说着,冲着祁枕书比了个大拇指。 “那里面可还有其他孩童?”祁枕书眉眼微舒。 听到她的问题,苗方的眼角立即耷拉了下来,沮丧地摇摇头,“没有。” 这一伙人贩子一共十一人,这些人并非钦州人士,他们在不同的州府流窜作案,每到一个地方就找上四、五个医馆实施讹诈,等离开那个地方前就会绑上几个身体不好的孩子,然后带到下一个地方作案。 他们从茂州而来,一共抓了六个孩子,路上死了一个,到今日为止,剩下的五个也全部被他们杀害。 第43章 花灯会 酉时三刻,城隍庙。 天色刚刚擦黑,街道上已花灯高张,斑斓明灯发出璀璨华光,整条街灯火通明,流光溢彩。 酒肆茶楼的花窗上光影交错,室外食摊烟雾升腾,街边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一行人从食肆出来,苗方上手枕在脑后,很是悠哉地说道:“我听说隔壁康定坊还有个花灯会,我们要不要过去瞧瞧?” “你也想赢那金菊灯的彩头?”杨欢打趣道。 “我可不善猜谜。”苗方摆手道,“反正闲着也无事,就去瞧瞧呗。” 众人并无异议,便一同来了康定坊。 康定坊的坊门紧闭,坊内灯火阑珊,流光熠熠,坊外人声鼎沸,挤满了百姓。 坊前的公告牌前。 咚、咚、咚。 激昂的鼓声过后,坊门前的高台上走上一位身穿圆领福纹锦袍的男子,头戴玉冠,腰束兽首云纹锦带,配着一块通体翠绿的玉佩。 这男子正是闲林山庄的少东家,而今晚的花灯节及最后的彩头皆是由他们与钦州州府一起筹办。 少东家笑意吟吟地讲述花灯节的猜谜规则,题目一共有十道,隐藏在康定坊内的花灯内。 康定坊内共有提前准备好的花灯五百只,每只花灯上都有一个字谜,参与者要在这五百盏灯按照正确的顺序依次找出有用的十盏灯,然后破解灯上的谜题。 “第一位破解出最终谜底的人便可以获得彩头金菊灯。”少东家大手一摆,合上手中的纸扇,指着一旁挂在高架上的彩灯。 高台的正中立着一个一丈高的木质龙门架,架子正中挂着一只金丝制成的菊花灯,灯的外圈有半圆形的月亮造型,而在月亮一侧还有一只憨态可掬的金丝小兔。 整盏灯不过巴掌大,但做工却格外精巧细致,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小花灯倒是做得有趣。”鹿笙看到后也是眼睛一亮。 祁枕书闻言看向她,鹿笙直勾勾地看着台上的花灯,眼里漾着一抹欢喜的颜色。 台下人顿时发出一阵唏嘘,原本就兴致勃勃的人群更加斗志高昂,一个个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少东家一双桃花眼扫过众人,笑眯眯地拖着长音道:“今日这第一题,各位请听好。” 台下霎时安静无声,针落可闻。 “门有半掩映眉月,春芽点点草初萌。” 话音一落,满街哗然。 众人不解并非这题有多难,而是太过简单。 这谜题就是简单的拆字谜题而已,春芽点点是个米字,草初萌是草盖头,门有半掩映眉月,正是菊的中间部分,这个字谜的谜底合起来就是菊字。 有人不出一瞬便猜出了谜底,又许是这谜底太过简单,一些猜出的人便开始自我怀疑。 “门有……我猜出来了。” “诶,这题我也会。” “这题竟如此简单吗?” “这第一题已出,剩下的题便在那康定坊内。” “开坊门!”听到下面的议论,少东家面上的笑意更甚,敲了一下铜锣,门口的大汉应声拉开厚重的坊门,“祝各位好运。” “这不就是菊字,那下一题不就是在那菊花灯上。”苗方摸了摸下巴,看向坊门口第一站菊花造型的花灯。 此时坊门一开,猜出谜底的人蜂拥而上,开始围着那菊花灯仰头观瞧起来。 “这题可真是简单,我也要去试上一试。”苗方长腿一迈,三两步走到菊花灯下。 “祁枕书,我们也去试试吧。”鹿笙扯了扯祁枕书的袖子,一双明亮的水眸满是期待地看向她。 她想要盏金菊灯,但又对猜字谜一窍不通,所以寄希望于祁枕书愿意帮帮忙。 她家祁枕书那么聪慧,说不定就能第一个猜完十道谜题。 祁枕书眸光她在面上轻轻扫过,微垂下眼,轻声应道:“嗯。” 见她应下,鹿笙脸上漾起一个开心的笑颜,欢快道:“那我们快去吧。” 祁枕书转头扫了一眼坊门口的菊花灯,灯下人潮涌动,好看的眉毛蹙了蹙。 来到坊门口,菊花灯被里外三层围得严严实实的菊花灯。 鹿笙往人群的边上靠了靠,幸而这菊花灯很是大,上面的字迹站的稍远也清晰可见。 “头戴芙蓉冠,身披五彩衣,清早把……” 鹿笙抬头看向上方的花灯,嘴里念着上面的字谜,忽地,手腕被人轻轻握住,须臾间她的耳边传来清泠的声音:“第一题的答案并非是这盏菊花灯。” 第89章 “什么?”鹿笙惊讶地看向身后的祁枕书。 坊门开的时候,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很明显都是猜出了谜底是菊。 不过鹿笙也只迟疑了一瞬,也就信了祁枕书。 既然祁枕书说不是,那就一定不是这盏灯,鹿笙突然好奇心大起,想知道真正的谜底到是什么。 眸中荧光更甚,往祁枕书身旁凑了凑,踮起脚尖悄声问道:“那是哪盏灯?” 她问完,便立刻站了回去,还四下环顾一圈,确保没有别人听到二人的对话。 “暂时尚不知晓。”祁枕书松开她的手,转身往康定坊内走去。 “啊?”鹿笙不由讶然出声,快步跟在她身侧,“那你为何觉得那个灯不对?” “谜底是菊字无错。”祁枕书侧头低声与她解释道,“但是那少东家面上的笑容不对。” 见到众人看向菊花灯的时候,那少东家面上的笑有些古怪,似是有一种计谋得逞的得意,她便猜测不是那么简单。 “那也就是说,谜底还是菊花,但是并不是门口那盏菊花灯。”鹿笙分析道。 “嗯。”祁枕书停下脚步,站在一盏方形灯下,仔细瞧了瞧,与鹿笙道,“应当是这盏灯。” 鹿笙抬眼看了看,这盏方灯很是简洁素雅,四面用白色的宣纸粘贴,宣纸上每一面右上角各有梅兰竹菊四个字,字下有一副小画。 转到菊字一面,鹿笙看清了上面的图画。 灯上画有一扇半开的拱形门,门内弯月高挂,而地下是成片的并未开花的菊花苗,苗圃上蝴蝶翻飞,趣味盎然。 看到这一幕,鹿笙算是明白过来那一句‘门有半掩映眉月,春芽点点草初萌’,那不就是这副画上的景色嘛。 鹿笙惊喜地看向祁枕书。 这时,围着菊花灯的人也纷纷猜出了那灯上的谜底,冲着她们的方位,蜂拥而至。 鹿笙忙往路边闪了闪,与他们让出道路。 她一心顾着躲闪,却没顾忌脚下凸起的路坎,脚后跟绊住,鹿笙踉跄了一下就要向后倒去。 鹿笙哎呦一声,满以为要摔个屁股墩,却只觉腰间被人轻轻一托,整个人倒在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鹿笙睁开半眯的双眸,墨色的苍穹深邃辽阔,而近在咫尺的是一张清雅绝丽的面容。 漫天的花灯熠熠生辉光彩夺目,都不及眼前人万分之一。 温热的气息洒落在她的脸上,鹿笙心间突得一跳,生出一种酥酥麻麻的痒意。 “今年这灯谜着实简单。” “就这字谜,即便是蒙学堂的孩童来了也能猜出。” “今年这比赛,我看就是比谁的脚程快。” 呼呼啦啦一群人从她们身边呼啸而过,各个兴奋难耐又马力十足地冲着里面的雄鸡灯奔去。 嘈杂声远去,祁枕书扶着她站稳,好看的眉毛皱了皱,沉声叮嘱道:“仔细脚下。” “哦。” 鹿笙扯了一下衣角,掩下心底的激动,看向花灯,好奇地问道:“这画不是谜题的题面吗?那下一个谜题在哪里啊?” 她垫着脚仰头查看,除了那幅画也没看出有写着什么诗句。 见她光顾着看灯,又不仔细脚下,祁枕书凝眉走到她身侧,再次握上她的腕间,将她轻轻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小声叮嘱道:“小心看路。” 原本就是想借着看灯平复自己心绪,却不料祁枕书会再次握上她的手腕,鹿笙刚刚镇定下来的心脏,复又猛地狂跳起来,偷偷抬眼去瞧祁枕书。 “祁秀才,鹿小娘子。”一道娴雅的女声在二人身后传来。 鹿笙闻声望去,就看长宁郡主穿着一身银白柔绢菊花刺绣长裙,向二人这边款款而来。 长宁郡主依旧是白纱遮面,但离得近了还是能看出薄纱下的精美容颜,她的眉角微弯,携着一抹雍容大方的浅笑。 “郡主。” “郡主。” 鹿笙二人与她垂首见礼。 “想来祁秀才也是猜出,这第一道题的谜底不是那门口的菊花灯。”长宁郡主侧头看了一眼二人身旁的方灯,语气颇为赞赏道,“不愧是滨河县县试魁首,才智卓绝。” 祁枕书心下一凛,面上神色不变,微微颔首,恭谦道:“郡主谬赞。” 而此时的鹿笙亦是心中警铃大作。 果然,昨日她心里那份异样的感觉并非空穴来风。 长宁郡主不仅是对祁枕书另眼相待,更是对她早有了解。 但这份了解是什么时候就有的? 昨日?还是那日她们救她之后?亦或是更早,早过她们同行之前? 即便这样的猜测过于离奇,但鹿笙莫名有一股直觉,这个长宁郡主或许在与她们相见之前,便对她们已有了解。 鹿笙侧眸看向长宁郡主,她的笑容清浅得体,仪态端雅大方,面上的白纱更是为她添上一抹朦胧之美。 过往二十多年,鹿笙从不曾在意过自己的相貌,但在这一刻,心底禁不住一丝怅然地颓败。 原主和她的相貌七、八分相似,都是属于眉目清秀的样貌,而这身体年龄更小,眉眼间更显俊俏玲珑,稚气未脱,最多也只属于清纯貌美。 与长宁郡主端方绝丽长相相比,还是远比不上的。 不待她多想,身侧的手便被人轻轻握住,鹿笙怔然抬头。 第90章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这题让我来 橘色的灯光自斜上方落下,落在祁枕书微微凸起的眉骨,一双眸子隐在阴影里,沉不见底。 与她相视一瞬,鹿笙好像感觉到了祁枕书有些不快。 可还没等到她细想原因,就听到她问:“在想什么?” 她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但尾音略微轻扬,带着平日里不曾有的一丝柔意。 “没、没什么。” 仿若一阵清风拂过耳畔,鹿笙心头一颤,竟生出些无措,不敢再与她对视,只愣愣地垂眸去看二人交叠的手。 而这一番动作瞧在祁枕书眼里却另有意味,她眉眼压了压,随即手掌一转,将自己修长的手指滑入鹿笙的手心,与她掌心相握。 温热的感觉从掌心传来,远远不断传至心间,越发灼热。 转瞬间,心湖如烧开的沸水,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鹿笙的大脑已经宕机。 不管是那抹比不上长宁郡主的怅然,亦或是刚刚察觉到的那一丝不快,全都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满心满眼都只有眼前这只纤细白皙的手。 “此处人多,莫要跟丢了。”语气淡然自若,就像是往日里说过无数次一般地温声叮咛。 “哦。” 鹿笙暗暗深吸一口气,被热意蒸腾消散的理智渐渐回拢。 祁枕书提醒道:“不是想要那盏金菊灯?作何在这发愣?” “你猜出谜底了?”鹿笙惊奇道,注意力完全回到了灯谜上。 “嗯。”与她点了点头,祁枕书与长宁公主微微颔首。 将二人的动作尽收眼底,长宁郡主语气淡雅道:“请便。” “走吧。” 祁枕书转身牵着鹿笙离开,鹿笙忙不迭侧身与长宁公主颔首道别。 “那谜底是什么?”鹿笙好奇道。 那灯上连一个字都没有,祁枕书是怎么猜出谜底的? 少女微侧着身子,脑袋轻轻歪着,一双黑溜溜的双眸满是探寻,额间的碎发偏向一侧,模样甚是娇俏可爱,与家里另一个粉糯的小团子分外神似。 深邃的眸底泛起涟涟柔光,祁枕书眉梢微扬,开口提醒她。 “那灯上多了一样东西。” “多了一样东西?”鹿笙低喃着重复了一句,随即眼睛一亮,忍着兴奋小声道:“是蝴蝶。” 唇角爬上一抹弧度,祁枕书点头道,“正是。” 一路破解花灯谜底,在康定坊里来来回回,基本逛遍坊内的所有街道。 这些题从最开始的拆字、看图解密、到后面涵盖诗词、星宿推演、历史典故、农桑节气,简直就是上达天文下通地理。 知道的是在猜灯谜,不知道还以为在参加什么全能人才选拔。 鹿笙也从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最后看完花灯就眼巴巴地看向祁枕书,还开小差地去街边买了一盒奶香枣泥糕。 她决定以后再也不要与祁枕书一起参加这种猜灯谜的活动。 题都是祁枕书答出来的,她一道都没帮上忙。 这样会显得她很笨诶! 鹿笙恨恨得嚼着嘴里的奶香枣泥糕。 俩人来到了第九盏花灯前,这是一个普通的圆形灯,灯上并无半点图画,至于短短的两行字。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八头,下有一百一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看到题的一瞬,鹿笙登时瞪大眼,快速转过身,一把捂住祁枕书的眼睛,兴奋道:“这题我会,这题我会,让我来,让我来答。” 眼前是朦胧的红光,眼睑上是软软的温热触感,一股香甜软糯的奶味萦绕在鼻尖,祁枕书蓦地一顿。 耳边的嗓音脆若银铃,惊喜的欢愉中夹杂着娇软的甜腻,让人生不出半点拒绝的心思。 “好。”抬起的手缓缓放下,祁枕书顺从的闭上眼,轻声道,“我不看便是。” “嗯、嗯。”鹿笙欢快地应着,临拿开手之前又叮嘱了一遍,“你看着就行,我来算哈。” 语气认真得过分有趣。 “我知晓了。”祁枕书温声应道。 得了她的肯定,鹿笙松开手,转头认认真真地看花灯上的题目。 鸡兔同笼用二元一次并不难,但没有草稿纸,鹿笙只能一只手当纸,一只手在上面比比划划,碰到难算的乘除,面上那秀气的小眉毛就跟着一蹙一蹙,十分灵动活泼。 祁枕书看过一遍题目后,便一直静静地看着她,唇角不觉间流露出一抹浅笑。 “我算出来啦!” 鹿笙兴奋地与她说道:“是十九,都是十九只。” 祁枕书故意沉思一刻,才缓缓点头,赞同道:“是十九。” “嗯,我就说这题我会。”鹿笙眉梢高高扬起,语气中带着一丝小得意地雀跃。 那双莹亮的眼睛弯成了小月牙,笑靥纯真清澈,宛若稚童。 祁枕书被她感染,也忍不住弯了眉。 美人如玉,只轻轻一展颜,似是一朵悄然绽放的仙株,璀璨生光,绚丽夺目。 鹿笙一时看傻了眼。 二人相顾而立,周遭的一切仿若不复存在。 “笙妹妹,你们在这呢?” 苗方爽朗的声音打破了二人间与人隔绝的静谧,并对此毫无察觉。 “这题可太难了,我们猜了半天,好不容易猜对了十道题,结果你们猜怎么着。”苗方大大咧咧地走到二人身侧,沮丧又满是遗憾地嫌弃道。 第91章 苗方一路跟着大部队凑热闹,一行人边走边猜,顺着指示猜完了十道题。 他们那一堆人,有那么两个领头的,兴冲冲就跑去找闲林山庄的少东家,为了争第一还险些出手打了起来。 “结果人家少东家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十道题,没有一道答对。”苗方晃着脑袋,很是不解,“我觉得都挺对的,怎么就错了呢?” 说到这,他才算自顾自的说完,问向一旁的祁枕书:“祁秀才,你知道的多,你猜出什么没?” 祁枕书看向他,淡淡道,“猜出一些。” “诶?”苗方听得一头雾水,看了一眼那鸡兔同笼的花灯,不解道,“你们猜了几个?怎么猜到这个灯了?我们方才好像没……” 正说着话,长宁郡主也走到三人身旁,苗方忙噤声与她问好,长宁郡主微微颔首,便走到灯旁。 见到她的动作,鹿笙才想起正事,忙扯了祁枕书的袖子,小声道:“我们还差一盏灯呢。” 祁枕书点点头,示意她往着出口的方向走去,苗方见二人走远,也忙跟了上去。 “这十九的意思是什么?从门口数进来的第十九盏灯吗?”鹿笙看了一眼街边杂乱无章的花灯,不解道,“可这灯前后左右都有,挂的也没有规律,也看不出哪个是第十九盏。” 这是她们解题来碰到的第一个数字。 祁枕书正要开口解释,却在抬头看到了要找的号码,便改口道:“到了。” 鹿笙一抬头,便看到路边的屋子上挂着康定坊一十九号,而它的大门前挂着一盏画着各色菊花的花灯,灯上右上角只有两字,无题。 “这是什么?看起来都不像是一盏花灯,连个谜面都没有。”苗方疑惑道,“你们莫不是也猜错了?” 看到这灯,祁枕书一时也没有头绪。 难不成这十九并非是门牌?可除了门牌,这康定坊内并无与数字有关的物件。 正思考间,长宁郡主也走了过来,她看了一眼那菊花灯,浅笑着道:“看来这就是最后一盏了。” 听她这般说,祁枕书便也不怀疑自己前面的题有解错的地方,专心猜测起这道题的谜底。 “无题。”长宁公主凝眉说道,也是不甚明白其义。 她的话音刚落,鹿笙忽地脑中一闪,想起一个答案。 鹿笙拉了拉祁枕书地袖子,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无题,是不是就是没有题目,所以,就是没有第十题?” 祁枕书豁然看向她,赞同道:“应是如此。” “诶?真的?”鹿笙不可置信道。 她刚刚也是突然想到了,随便一说,没想到还真是个答案。 这谜题还真是处处是坑。 一共十道题,前九道要人挖空心细去分解推演,最后一道却直白到直接把答案写在谜面上。 鹿笙想,能猜全前九道题的人,完全不会猜这第十道题如此简单,而能直接猜出第十道题的人,估计也没有弯弯心思能猜全前九道题。 前者是祁枕书和长宁郡主这一类人,而后者就是她。 长宁郡主本也是没想到这谜底,但确通过二人的言语,猜出了那答案。 她转头看着满街璀璨的花灯,心底暗忖,这闲林山庄的少东家,应该也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纨绔。 猜出了最后的答案,鹿笙喜滋滋地拉着祁枕书来了高台下,此时的高台下搭了一张长方桌,桌上放着纸笔供人书写。 长桌前人来人往,有奋笔疾书之人,有拿着写好的纸条信心满满之人,也有颓丧拿着纸条反复校对之人。 祁枕书写好了九题的答案,确认一遍无误后便交给了一旁校对的小厮。 小厮一一对过,面上倏然变了变,惊叹地看了一眼祁枕书,就急忙忙往入口处跑去。 入口处摆着张四方的八仙小案,案上放着一壶菊花茶和几盘糕点,闲林山庄的少东家,正靠在小案旁的摇椅上优哉游哉的吃着茶点。 今年的题他故意第一题就用了一个障眼法,后面的每一道题也都是翻找了各类典籍很是花了一些心思才拼凑出来的十道题。 心想怎么也要花上两三个时辰才会有人猜出谜题。 不料一个时辰不到,小厮便匆匆忙忙拿着一张写满正确谜底的纸条跑了过来。 少东家大吃一惊,顺着小厮的指引,看到了一个身着白衣清秀隽丽的女子。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回家 钦州,驿馆。 鹿笙满心欢喜地拿着金菊灯细细观赏。 “祁枕书你快看,这灯会转。” 金菊灯小巧精致,点燃中心的小蜡烛后,金菊的小花瓣便会慢慢张开,小幅度地旋转起来。 祁枕书放下手中的巾帕,走到鹿笙身旁,“确实别致。” 少女笑靥如花,黑眸如水,光影旋转,映在她明亮的眸子上,似是天上的银河坠落,繁星璀璨,熠熠生辉。 见她这般喜欢,祁枕书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往后可以多寻一些精巧的小玩意。 鹿笙吹灭了蜡烛,将它小心翼翼地包起来,笑着道:“看到这灯,我就觉得糖糖肯定会喜欢。” 祁枕书神色一凝,轻轻翘起的眉梢落了下来。 原来她想要这灯,是想给鹿祈的。 “本来正愁着要买什么玩具给她呢。”鹿笙笑着道,“正好现在,给她这个小花灯好了。” 第92章 这可是她和祁枕书一起赢的花灯呢。 提起糖糖宝贝,鹿笙心里软得很,很是挂怀地说道:“好几日不见,还怪想她的,不知道小家伙在姑母家住的习惯不?” “要不然以后还是带着她一同出门好了。”鹿笙将花灯收入包裹。 “应当是习惯的。”祁枕书敛了眉,翻身上床,淡声道,“早些洗漱吧,水已经重新倒上了。” 她也有些挂念孩子,但这会就是莫名见不得鹿笙满心满眼都是鹿祈的样子。 鹿笙洗了脸,盘算着明天要做的事,想了想,又说道:“明日等菊花到了,我们去街上买些钦州的特色糕点给她。” “小家伙喜欢吃甜的。”鹿笙重新倒了洗脚水,坐在床沿与祁枕书说道,“我今日吃的那个奶酪枣泥糕就不错,她肯定喜欢。” 她们后日启程回滨河县,鹿笙准备明天去买些特色吃食回去做伴手礼。 提起奶酪枣泥糕,祁枕书鼻尖仿佛又闻见了那甜甜腻腻的奶香味。 手中的书看不下去,祁枕书索性放到一侧,压了压声音道:“小孩子不可多吃甜食。” “我不多买。”鹿笙擦了脚上床,笑着说道,“昨日那云片糕也不错,那个不甜。” 祁枕书眼睫微垂,眸底沉沉,有些不太想回应她的话。 “我看你昨天吃着也挺喜欢的,多买上两盒,也可以在路上吃。” 诧异地抬起头,鹿笙正解着自己的发带,乌黑的长发自然的披落下来。 呼吸间,祁枕书好像又闻到了那股甜腻的奶香,神色不经意地舒展开来。 随着鹿笙躺下的动作,奶香愈发浓重,祁枕书直觉那清甜的香味通过鼻腔,在唇齿之间溢满,甜得她舌根发痒。 “嗯,你看着买吧。”祁枕书缓声应道,语调中沁着连她都不曾察觉的轻快。 她翻身下床,去桌上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两日后。 与来时一样,这一日天未亮,一行人便准备好车马开始返程。 马车走到巷口,与另外一辆逆向而来的车子相遇,交错的一瞬,鹿笙正巧掀开车子的窗帘,看见了对面的马车。 驾车的车夫是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鹿笙觉得有些面熟,可又一时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鹿笙探头望去,瞧见那马车在驿馆门口停下,紧接着车内走出一个素衣丫鬟。 只一眼,鹿笙便认出了这丫鬟是何人,下一瞬车上伸出一只穿着湖蓝锦衣的手。 下一秒鹿笙的马车拐出了巷口,但只凭那一截衣袖,鹿笙还是猜测出了她的主人。 见她一脸诧异,祁枕书出声问道:“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了纾清。”鹿笙放下车帘,与祁枕书说道。 “林纾清?” 听到这个名字,祁枕书便忍不住蹙眉。 “应该是她。”鹿笙点头道。 那个素衣丫鬟就是鹿笙上次在白云寺救下的人,她记得很清楚,还有那个车夫,鹿笙也想起来在自己门口见过。 加上那一截湖蓝色的锦衣袍袖,鹿笙也见林纾清穿过。 原来她也来钦州了吗? 这要是早上几分钟,俩人倒是还能碰上一面。 于此同时,驿馆。 长宁郡主坐于桌旁,举止优雅地与自己夹了一枚精致的点心,细细品尝后,放下玉箸,又不疾不徐地漱了漱口。 她斜睨了一眼另一侧身穿湖蓝锦裙的女子,语气调侃道:“连夜赶路而来,还是与人错过了,确实可惜了。” 随后又吩咐身侧的布衣丫鬟,“阿绿,给她倒杯茶水,好好歇歇。” “林娘子,请喝茶。”阿绿给林纾清斟了茶。 “作何这般取笑我。”林纾清拿起茶轻抿一口,嘴硬道,“我之所以这般赶路,哪里是为了见她。” “总之不是为我。”长宁郡主毫不客气地拆穿。 两人相识近十载,是多年的至交好友,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林纾清低头喝茶,并不再与她搭话。 长宁郡主喝了一口茶水,敛了眉,正色道:“前几日老头子招你回去做什么?” “他想让我与沈佳盈订婚。”林纾清神色淡淡,似是不在说自己的事情。 沈佳盈是利丰钱庄东家沈琴的独女,林老爷子想撮合二人的目的不言而喻。 “你应了。”见她的神情,长宁郡主神色肯定道。 “嗯。” 生在大家族享了家族荣光与富裕同时,与之相随的也要承担起让家族继续繁荣昌盛的责任。 联姻这件事,是家族儿女的宿命。 在回到林家的第二年,林纾清就看到了这个外表光鲜亮丽的的家族外衣下,那些隐秘在高墙下的最肮脏龌龊的阴私隐秘。 她幼年丧母,自小便比一般孩子早慧,也早早认清自己之于林家的价值,联姻与她而言,也是必然之事,为此她也早有计划。 而且就目前来看,与沈家联姻就是她最好的选择。 这也是她最想要的结果。 不想谈及这事,林纾清转了话头,“恒昌隆最新又有新动作了。” 两日后。 相比去程时的状况百出,回来的一路格外顺畅。 这一日还未到晌午,一行人便到了鹿儿庄。 将五百斤皇菊卸在酒坊,鹿笙二人与镖局一行人告别,随后将找到齐北的事与齐南说了一下。 第93章 “这是你姐姐给你捎回的信件。”鹿笙将怀里的信递给齐南。 临出发前一日,齐北来驿馆寻鹿笙,让她帮忙给齐南捎一封信件。 齐南接过信迫不及待地打开,随后喜不自胜地握上鹿笙的手,“小笙,谢谢你,太谢谢你了,姐姐说她下月就带着小茵一起来鹿儿庄!” “这是好事。”鹿笙由衷地替她感到开心。 “鹿笙。”祁枕书站在车旁,远远地叫了一声,提醒道,“大伯喊我们去家中吃午饭。” 视线似是不经意地扫过二人交握的手,齐南忙松开手,歉然道:“方才太高兴了,你们快去用饭吧。” 鹿笙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与她笑笑,便转头走到祁枕书身侧,与她一起出了酒坊。 秋日的暖阳并不烫人,但祁枕书还是觉得有些烫人。 她有些口渴,想与鹿笙说话,却觉得口中有些干涩。 在西凉,不仅男女,同性之间也有大防,成年人之间都会适当保持距离,并不会过分亲密。 虽然猜到鹿笙可能来自异世,可祁枕书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毕竟鹿笙是已婚之人,与人相处,还是莫要太过随意为好。 道理祁枕书想得透彻,可却不知道如何与鹿笙开口,直到二人回了家,放下包裹,又走到鹿里正家中也仍是没想到该如何提起。 来到鹿里正家中,与她们开门的是鹿筝,见到二人,很是开心地招呼她们进门。 鹿筝走到堂屋门口,笑着喊道:“糖糖,快来看看谁回来了?” 小家伙正与卓柚一起在床上玩耍,听到大姨的话,忙不迭翻下床,倒腾着小短腿跑了出来。 见到门口的两个娘亲,先是愣了愣,随后欢快地跑了过去。 “阿娘,娘亲。” 小家伙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小棉袄,脑门上的小揪揪在她的跑动下一掂一掂地,格外有趣。 鹿笙连忙蹲下身子,笑逐颜开地张着双臂将小家伙抱起来,迫不及待地在粉嘟嘟的小脸上亲了亲。 “这是谁家的小宝贝呀,几天没见,越来越喜人了。” “阿娘~”小家伙环着鹿笙的脖子,甜腻腻地唤着,“糖糖好想你哦~” 话说到最后两个字,都带着些许软糯的哭腔。 心底软成一团,眼眶泛起点点的酸意,鹿笙疼惜地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柔声道:“阿娘也很想宝贝呢,下次再出门,一定要带着宝贝一起。” “真的吗?”小家伙哭声顿消,满是欣喜地问道。 鹿笙重重地点点头,亲了一下她的小脸蛋,“下次一定带宝贝一起。” “阿娘真好。”小家伙咯咯直笑,也开心地在鹿笙的脸上亲了两下。 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脸庞,笑起来是眉眼弯弯,更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 祁枕书眼眸里盈上柔色,情不自禁伸手想将二人抱在怀中。 不等她动作,鹿笙抱着小家伙递给她,笑着道:“来,让你娘亲也抱抱,咱们家小家伙变沉了呦。” 抬起的手换了方向,将小家伙接了过来,不同于鹿笙的亲吻,祁枕书怜惜地理了理小家伙额间的碎发,浅笑着捏了捏她娇嫩的小脸。 “娘亲,糖糖也想你了。”小家伙到了她的怀里也不敢太造次,只软软糯糯地蹭了蹭她的脖子,小声撒娇道。 “乖~”祁枕书抱着她,轻轻拍了拍后背,柔声问道,“这几日在姑祖母家中,可有乖乖听话练字?” 作者有话说: 谢谢各位宝子的支持,作者收藏和预收麻烦看一下哦~ 第46章 年关 夜色深沉,星光稀薄。 鹿笙翻了个身,面向床榻外侧的一方,看着身边空荡荡的位置,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她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时辰,却是半点睡意也无。 ‘姐姐,你睡不着吗?’ 窗户旁的竹筐里,圆圆的鸟脑袋在羽翼下动了动,发出一声轻轻的啾鸣。 仿佛被一只鸟看穿了心思,鹿笙脸上登时一红,屏着呼吸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假装已经睡熟。 她才没有离了祁枕书就睡不着觉! 鹿华林的腰伤没有好全,鹿笙在回到鹿儿庄第二日就去了酒坊帮忙。 连着忙了五、六天,鹿笙与酒坊的伙计一起,将五百斤皇菊去芯后清洗晾晒,再加上黄糖和枸杞泡制了一千五百斤菊花酒。 做好了菊花酒,鹿笙又去了一趟后山,瞧着山上的金樱子基本都已经成熟,又顺便泡制了一千斤的金樱子果酒。 菊花酒和果酒都要泡制一月左右才能成熟,而前些日子酿制的五粮酒,基本都已蒸馏完成。 时间如梭,一转眼已经来到了腊月。 鹿笙抽空去了一趟木匠那处,得知再过几日店铺的木家具就能完工,便去了一趟鹿里正家中,与鹿华林商量着酒铺开张的事宜。 鹿华林特意找人算了日子,最后把开张的日子定在腊月十二。 比开张的日子早五天,也是个良辰吉日,鹿笙就选了这日搬新家。 新房的面积比鹿儿庄的要小上许多,南侧是主屋,主屋东面是带着书房的卧房,西面是堂屋。 东西两厢各有一间屋子,东厢是间卧室,西厢是伙房和膳厅。 后宅与前面的店铺之间有一条小小的回廊,回廊的东侧有个小的耳门,通过这个耳门不经过前面的店铺也可出入后宅。 第94章 因着书房在主屋,鹿笙便把主屋给了祁枕书与糖糖住,自己住在了东厢。 其实鹿笙更想跟祁枕书一起住主屋,但是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完全不敢跟她提。 看着某个在新床上滚高兴地来滚去小家伙,鹿笙在心底默默地留下羡慕的泪水。 第二日,鹿笙将小家伙送去了蒙学馆。 蒙学馆隶属滨河县官学书院,鹿笙与祁枕书领着糖糖来时,鹿筝已经等在门口了。 她在学院做先生,正好带着一个刚刚开蒙的幼儿班,女儿卓柚也在这个班里。 “要乖乖听大姨的话。”鹿笙将她放下来,有些不舍地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糖糖要跟小柚姐姐一起,不要自己一个人乱跑知道吗?” “等下午下学,阿娘就在门口等你了。” “你要跟别的小伙伴好好相处。” “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去找大姨。” 鹿笙喋喋不休地将自己能想到的都讲了一遍,鹿筝笑着摇了摇头,出声提醒道:“时辰差不多了。” “要乖乖的哈。”鹿笙还是又嘱咐了一遍,将拉着小家伙的手递给鹿筝。 “知道了阿娘。” 或许是感觉到了鹿笙的紧张,小家伙糖糖很乖巧地点头。 牵着糖糖的手还未放开,鹿笙又期待地与鹿筝问道:“大姐,我能进去看一会不?” 万一小家伙不适应学堂,她还能帮着哄一哄不是,毕竟才三岁,离了家,来到新的环境,肯定是会害怕的。 鹿笙在原世界看见过一个幼儿园开学的视频,里面的小娃娃们哭成一片,老师哄都哄不过来。 她还真是有点不放心。 “我就在学院里,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学院不让外人进来,你下学时来门口接就好了哈,莫要太担心。” 鹿筝无奈地摇摇头,但也能理解鹿笙的心情,很多第一次送孩子来的家长都是这般反应。 “哦。”鹿笙失望地点点头,“那我申时来接她。” 鹿笙站在书院门口,直到鹿筝领着小家伙进了院子看不见,还依依不舍地站在门口不想离开。 祁枕书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糖糖比一般孩子乖巧,不会在学堂哭闹的,你无需忧心。” 与鹿笙相比,祁枕书并不忧心,她自己亦是三岁开蒙去的学堂,鹿祈的性子像她,也比一般的孩子早熟。 她初去学堂时就从未哭闹过。 祁枕书只去了一日学堂,家中便生了变故,因而她对于这一段经历更是记忆尤深。 鹿笙今日的反应倒是像极了她的阿娘。 想到生母,祁枕书眸光暗了暗。 “我问过大姐,糖糖的同窗都比她要大,你说她会不会被人欺负?”鹿笙还是有些不放心。 祁枕书敛了心中的忧思,接着与鹿笙宽慰道:“不会的,有大姐和卓柚在,不会有人欺负她的。” 这日下午刚用过午饭,鹿笙就神思不属,不到未时二刻就拉着祁枕书来到书院。 下学的锣声一起,某人就按捺不住,伸着脖子往学院里瞧去,甫一看到小家伙的身影,一双眼便落在她的身上,仔仔细细打量起小家伙的状况。 直到离近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后,又抱着小家伙问了一堆白日里的事,发现一切顺利后,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 鹿笙的紧张一直持续了多日,见小家伙确实适应去学堂读书后,才慢慢放下心来。 等到十二那日,天刚蒙蒙亮,鹿华林便拉着酒坊众人一同来了酒铺。 到了吉时,一阵热闹的锣鼓声过后,鹿家酒铺正式开张。 五粮酒的造价便宜,但鹿笙也没直接降低卖价,而是用了买二送一的促销方式进行销售。 凡是购买五粮酒,买二两送一两。 滨河百姓头一次见到如此卖法,细细计算下来,六文钱三两酒,一两酒才两文钱。 五粮酒不仅比原来的烧酒好喝,价格更是便宜不少,不少熟客闻言皆是争相购买。 仅开张这一日,鹿笙店铺光是散称就卖出去了近五百斤五粮酒,再加上部分客户预定的大批量订单,一共卖了近三千斤五粮酒。 加上临近年关,百姓们家中多有亲戚往来,每家每户都会买酒宴请宾客,鹿笙的酒铺从开张生意便一直红火到了大年二十九歇业关门。 三十这日,鹿笙早早收拾出门,准备与祁枕书上街买些年货,等下午回鹿儿庄时,一起带去鹿里正家中。 北街这边全是商铺,再加上邻近年节,街上摆满了售卖年货的小摊,摊位上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二人走出门口不远,就瞧见街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本以为只是有人沿街做卖艺杂耍,鹿笙也并非在意,只是等快要走远时,耳边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求求您,您赊我一些药,等过两日,多两日我一定将药钱给您补上。” 女子的声音哽咽着,满是悲痛与哀求。 鹿笙转过头与祁枕书对视一瞬,见她亦是听出那声音后,忙拨开人群往里走去。 “这位娘子,并非是我见死不救,我们医馆也不是善堂,你这若是几十文的药钱便罢了,这十两银子的药钱要我如何能赊。”老大夫为难地摇摇头。 “大夫,我求求你了,您先赊一副药与我,我明日就把药钱给您送来。” 第95章 女子说着便要给大夫磕头,老大夫忙将人拉住,无奈地叹了一声,“一副药一两银子,老夫也赊不起啊。” 老大夫于心不忍,但除了狠心拒绝也没有旁的办法,他方才出于好心,才出了医馆为她妻子诊治。 诊金他可以不收,但药钱是万万无法赊账的。 要是来看病的人,每人都赊账的话,那他这医馆也不用做下去了。 女子闻言,面子血色直直褪去,苍白如纸。 “柳娘子。” 鹿笙刚挤进人群,就瞧见了地上身上长满血污的鹿雨,忙上前唤道。 “鹿、鹿小娘子。” 柳芸看见她,灰败的眸子里迅速染上了一抹希望。 “你们这是怎么了,鹿雨她……” 鹿笙话没说完,柳芸便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鹿小娘子,你快救救鹿雨,求求你……” “你别急,我……” 鹿笙还没搞清状况,见柳芸太过慌张,只得先出言安慰。 祁枕书比她更先明白过来,与一旁的老大夫道:“大夫,您只管开药,她的药费,我们出了,你看看叫个伙计,帮着把人扶进去好好瞧瞧。” “诶!”老大夫也是愁得不行,这会听到有人愿意掏要钱,赶忙应声,喊着医馆的伙计帮忙抬人。 “谢谢,谢谢!”柳芸见状忙不迭连声道谢。 “都是本家人。”鹿笙拍了拍她的手安慰,搀着她从地上站起来。 或许是太过担忧鹿雨,柳芸找了鹿笙这个支柱,一时竟也紧张的忘了松开她的手,一直紧紧拉着她,直到伙计来搀扶鹿雨进屋,她才松开手去帮忙。 进了医馆,老大夫重新给鹿雨细细把过脉,又找了个女大夫帮着她处理伤口,鹿雨身上满是淤青和刮擦的伤口。 听着鹿雨痛苦的□□声,柳芸下意识又神情紧绷起来,无意识地去握鹿笙的手腕。 鹿笙知道她是担心鹿雨,也没太过计较,就任由她抓着,帮她缓解压力。 “你们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鹿笙见她实在太过紧张,便想着问她些话来转移她的注意力,顺便也问一下事情的始末。 柳芸一边颤抖着,一边与她讲起二人的事情。 那人在食肆,鹿雨为了她与食客发生冲突,食肆的东家并没说什么,但过了几日,或又有客人借机轻薄了她,鹿雨气不过与人打了起来,后来食肆的东家就将二人都辞退了。 自那以后柳芸也没再出去做活,只在家接一些替人洗衣的活计,而鹿雨去了码头帮人家做卸货或者跑腿的散工。 日子本来还算过得平静,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头几日柳芸便瞧着鹿雨有些不对,前日回家后更是脸色阴沉。 柳芸问她话,她也不说,只让她不要忧心。 “再就是今日上午,她早早就出了门,结果不到一个时辰,我便看到她满身是血的倒在家门口。” 柳芸越说越是慌张,抓着鹿笙的手更是抖个不停,眼神也从哀伤担忧变成了惊惶无措。 “为什么?明明出去一个时辰都不到……” “别慌,别慌,回头我们等她醒来了再好好问问,看到底发生了什么。”鹿笙忙拍着她的手安慰。 “她伤得这么重,鹿小娘子,你说、你说,她会不会,会不会……”柳芸眼眶瞬时盈满眼泪,转瞬间便无助地靠着鹿笙的肩膀大哭起来,“她要是出事了我可怎么活啊!” “不会的,你莫要瞎想,大夫方才说了,吃上药,休养些时日就会好的。”鹿笙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祁枕书在前堂与大夫交了诊金与药费,刚踏入后堂,便看到柳芸伏在鹿笙肩头,而鹿笙环着她温声安慰的一幕。 作者有话说: 谢谢各位宝子的支持! 第47章 非礼勿视 痛哭过后,柳芸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等女大夫上完药,鹿雨依旧有些神志不清。 大年三十,医馆也不留客。 鹿笙帮着叫了一辆板车,将二人送回了家。 看着板车走远,鹿笙思忖片刻,边走边与祁枕书说道:“我看鹿雨身上的印子,打她的至少在两个人以上。” 她方才在医馆仔细观察了一下鹿雨的伤势,发现她的身上有几个并不相同的鞋印。 另外鹿雨前襟被人扯破,后背全是泥污,外衣被刮擦的漏出棉絮,像是在地上拖扯出来的痕迹。 鹿笙说了半天,也等不到回应,她侧过身,发现本应该在自己身侧的人,这会落后她一大截。 祁枕书敛着眉,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脚下的步子也有些心不在焉。 “祁枕书?”鹿笙停下来,唤了她一声。 祁枕书依旧没有半点反应,鹿笙往回走了两步,抬着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祁枕书!” 陷入沉思的人终于回了神。 祁枕书的鼻间飘过一股淡淡的桃花香,秀眉不自觉地蹙了蹙,视线扫过鹿笙的肩头,不咸不淡地问道:“怎么了?” “你想什么这么入神?” 下意识地,鹿笙就察觉出祁枕书好像有点怪怪的,觉得她好像有些心情不好? “无事。”祁枕书侧了侧头说道。 无事这话祁枕书说过很多遍,但今日鹿笙听在耳朵里却怎么都觉得有些刺耳。 第96章 俩人相处了这么久,她发现祁枕书这个人是真的闷。 平时话少也就罢了,鹿笙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以为她性子沉敛。 然而时间一长,鹿笙发现,祁枕书这个人就连不喜欢也不会明着表达出来。 给她夹了不喜欢的菜,她会默不作声地吃掉。 有时候会偷偷生闷气,但却不告诉你,即使问起来了,也只会说无事。 很多时候,鹿笙都是在事后想起,才发觉她好像是有些不太开心。 在暗中偷偷观察了几次,鹿笙才总结出了一些经验。 这个人,在并不开心或者生闷气的时候,看似面上没什么不快,但眼睑就会不自觉下垂,说话的时候也不与人对视。 就好像现在。 垂着眼,兴致不高,侧过头眼神回避。 明显就是心里有事,可问她,偏偏还说无事。 想着还有事要办,鹿笙只能暗暗叹一口气,等回头找机会再与她好好谈谈吧。 二人买了年货,路过街口的时候,看到有卖春联的,鹿笙挑了一副,准备贴在房子的耳门。 回到家,鹿笙将提前准备好的红包塞上了一小串崭新的铜币,见着天色还早,便拿了春联,准备离开前先去贴上。 前几日学堂放假休课,鹿筝看店里太忙,就接了糖糖去了自己家照顾,她们商量好了,等今日申时带着孩子们一起到鹿笙家里汇合。 鹿笙比量了一下门框的高度,发现自己这个小短腿即使站上梯子,也够不到门顶端,便回屋喊了祁枕书一块帮忙。 祁枕书挽了挽袖子,爬上长梯。 登到一半,鹿笙把涂抹好浆糊的春联给她递了过去。 弯腰接过春联的一瞬,祁枕书又闻到了那一股浅淡的桃花香。 好看的薄唇微微抿起,她半垂着眼眸,缓缓地接过春联。 “往左一点。” 鹿笙往后仰了仰,看了看春联的位置,祁枕书将春联往左挪了挪。 “可以,右边稍微低一点。”鹿笙觑着眼校对了一下,满意道:“好了,好了。” 俩人一上一下,一人指挥,一人出力,协力贴好了春联。 “小心一点。” 鹿笙伸手扶着祁枕书下梯子,祁枕书拉着她的手,走到最后两节的时候,为了借力,另一只手也搭上了她的手臂。 拿过红纸的手在鹿笙的衣袖上留上了一个红红的印子。 “抱歉。”祁枕书浅眉微蹙道。 鹿笙今日穿了一件浅蓝色的棉袄,这红的五指印在袖子上实在有些显眼。 “没事。” 红色粉末沾了浆糊,鹿笙拍了拍,不但没拍下来,还沾上了一点黑色灰尘。 “算了,我去换一件好了。”鹿笙放弃挣扎,收了一旁的梯子回屋。 “嗯。” 祁枕书浅浅地应了一声,背着手跟在她身后,轻轻碾着手上的浆糊。 哒哒哒。 申时未到,卓渝便驾着车到了鹿笙家中。 “渝姐姐何时回来的?”鹿笙笑着与她招呼。 自从卓渝出公差去了青州,一直都没回滨河县,鹿笙本以为她过年并不会回来了。 鹿笙见她整个人都清瘦了不少,想她这一趟差走的并不容易。 “昨日回的。”卓渝接过她手里的年货,放到车架上,笑着回道。 “阿娘~” 某个小家伙听到自家阿娘的声音,迫不及待地掀了帘子钻出来。 鹿笙把年货放在车上,伸手抱起小家伙,捏了捏她的小脸,笑着调侃道:“怎么在大姨家呆了几日,好像又长胖了不少呀。” 小家伙伸手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开心的说道:“肚肚变大了。” 都说小孩子一天一个样,鹿笙穿来这三个月,小家伙不仅长高了不少,还更加圆润了,白白嫩嫩特别可爱。 与她刚来时见到的那个小脸蜡黄的小孩,全然不似是一个人。 马车刚到鹿儿庄,就在村口的大树下遇到了等着她们的鹿里正。 “哎呦,不与你们聊了,孩子们回来了。”鹿里正拄着拐杖,乐呵呵地与其他人道别。 前些日子鹿里正身子有恙,村里便重新推举了一位里正,没了外务叨扰,鹿里正闲着无事便坐到村口与乡亲们闲聊打发时间。 鹿里正身子已经大好,精神头也与往日里无二,但就是一直没想起来那日在山上的发生的事。 “大母,你坐这。” 卓渝搀着人坐到她车上,两个小家伙第一时间扑上去曾祖母姑祖母的唤着,鹿里正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等到了家,杨玉兰已经在伙房忙活上了,鹿筝几人搬着年货下车,也洗了手去厨房帮忙。 “筝姐。” 齐南正在灶前生火,看到鹿筝便笑着与她打招呼,鹿筝笑着道,“还是小南最勤快。” “你们回来了?”杨玉兰听到女儿声音,抓着一颗白菜,从洗菜池后面侧着头与她说话,“阿渝回来没?” 她这女儿媳妇儿的工作性质特殊,打交道的不是悍匪就是江洋大盗,每一次出公差,杨玉兰总是提着半颗心。 “回来了,昨日回的。”鹿筝挽着袖子走过去,笑着与她说道。 “筝姐。” 齐北浅笑着与她招呼,鹿筝与她点头招呼。 第97章 半个月前,齐北带着自己的女儿朱琪一起来了鹿儿庄,她会一些药理,白日里就在丁大夫那里帮忙,帮着孩子瞧病的同时还能补贴些家用。 姐妹俩带个孩子,也没旁的亲人,鹿华林便喊了三人一起过来吃年夜饭。 “是不是又瘦了。”杨玉兰担忧地问道。 “还行,就是又黑了。”鹿筝避重就轻地回她,故意拧着眉毛愁道,“本来就黑,这一趟晒得更黑了,跟个黑炭头一样,半夜吹了灯都瞧不见。” 杨玉兰笑着睨了她一眼,“当初是谁说就看上人家那麦色皮肤,说看着就结实来着。” “咳。” 轻轻的咳嗽声从门口传来,卓渝笑着与杨玉兰叫了一声娘,转头与鹿筝道:“爹喊你过去。” 鹿筝放下手中的菜出门,刚出了伙房就被人拉到一旁的过道。 卓渝将人抵在墙上,一只手扣上她的双手,一只抚上腰间,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吹了灯瞧不见?”卓渝附身在她耳边,故意压低的嗓音带着撩人的暗哑,“昨夜是谁……” 温热的气流吹过耳畔,鹿筝后背瞬时起了一层小疙瘩,昨夜的一幕幕浮上心头。 俩月未见的妻妻,自然是干柴烈火,熊熊燃烧了一夜。 这会她的腰还酸着呢。 鹿筝面上带着温和的笑,脚下微微抬了抬,碾过某人的脚趾,截断了她后面少儿不宜的言语。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光天化日的,让人瞧见像什么话! “嘶!”卓渝倒吸了一凉气,赶紧松了手,低声哄道,“媳妇儿,我错了,求放过。” “哼。”鹿筝轻哼一声,抬了抬脚。 卓渝委屈地撇撇嘴,哀怨地看着自家媳妇儿,“你先嫌弃我黑的。” 鹿筝心底软了软,抬手覆上她皱起的眉尾,轻轻捋平,随后环上她的脖颈,在唇角轻轻吻了一下。 “傻瓜。”鹿筝笑着嗔了她一眼,“明明是心疼你。” 卓渝转眉一乐,低头噙着她的双唇,吻了起来。 她们二人倒是浓情蜜意,可尴尬了另一侧摘菜回来的俩人。 卓渝和鹿筝站的位置正好在后院与前院的过道,方才姑婆喊了鹿笙她们去地里摘两个萝卜,结果没想到刚出了菜地却碰到了自家姐姐和媳妇儿的旁若无人的亲热。 “走了没?”俩人靠着墙角站着半天,鹿笙拉扯了一下祁枕书的袖子,问道。 祁枕书犹豫了一下,探头瞧了瞧,便立刻缩了回来。 “还没。”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竹筐,声音沉沉道。 方才俩人摘了萝卜出来,鹿笙脚上沾了些泥,走的慢了一些,她走在前头的路口等她,只是没想到一回头,余光就瞧见了携手走过来的卓渝二人。 最开始她只以为二人在小声交谈,便也没太在意,却不料下一瞬俩人便拥在一处。 鹿笙蹭掉了鞋底的泥,刚走到她身旁,便被祁枕书大力地一把扯了回去。 “怎么了?”鹿笙不解问道。 祁枕书不知该如何说方才看到的事,抿了抿唇,道:“暂时莫要出去。” “嗯?”鹿笙不解道。 “大姐。”祁枕书迟疑了一下,秀气的眉毛拧到一处,隐晦的提示道:“大姐和卓渝在外面。” “大姐她们在外面怎么了?”鹿笙仍是一头雾水。 祁枕书喉间哽了哽,面上泛起点点热意,斟酌了一下,说道:“非礼勿视。” 话毕,祁枕书便微微垂了眸看着她,脸上满是为难。 瞧她这神色,鹿笙总算是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她诧异地眨了眨眼,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俩人对视而立,气氛莫名有些尴尬起来,鹿笙轻咳了一声,侧了身子站在墙边,看着满园的蔬菜。 心里暗叹,都说小别胜新婚,此言当真不虚啊。 青天白日的就在这亲亲我我撒狗粮,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人家妻妻秀恩爱,她们妻妻在这干瞪眼傻站。 真是没天理了! 鹿笙心中愤愤不平,祁枕书则是满心的惊涛骇浪。 平常的妻妻,都应是如她们那般亲密的吗? 作者有话说: 作者菌:姐姐和姐姐媳妇儿现场教学如何谈恋爱,祁枕书你可长点心吧,别只会吃醋偷偷抹浆糊了。 第48章 是生气了吗? 家里人多,一顿年夜饭吃的热热闹闹,每个人面上都是一派喜气洋洋。 吃饭间,祁枕书总是不经意间去看卓渝二人。 卓渝给鹿筝夹了一块肉。 鹿筝也给卓渝夹了一块肉,还帮她添了酒。 鹿筝用巾帕帮卓渝擦掉了嘴角的汤汁。 卓渝把剔好鱼刺的肉给了鹿筝,鹿筝笑着捏了捏卓渝的手。 两个人总是不经意间相视一笑,又凑到一处头挨着头地说着悄悄话。 往日里祁枕书不曾注意,今日却发现原来她们是这般亲密无间相处的。 视线略略移了移,看向鹿华林与杨玉兰。 杨玉兰用手肘推了推鹿华林,目光落在对面的一块南瓜饼上,鹿华林微微弓起身,抬着手帮她夹到碗里。 杨玉兰给她夹了一块卤猪肝,鹿华林扬眉一笑。 祁枕书收回视线,余光扫过桌上的鸡肉。 第98章 鬼使神差地,她抬手夹了一块,下意识就放在了鹿笙的碗中。 鹿笙正低着头,认真地剥着手里的卤花生。 突然间碗里被放进一块鸡肉,鹿笙微微怔了一下,抬起头看向筷子的主人。 祁枕书眸光闪了闪,说道:“这个清蒸鸡味道不错,你尝尝。” 唇角扬起一抹欢心的弧度,鹿笙弯着眼睛道:“嗯。” 鹿笙将鸡肉吃下,转头与祁枕书笑了笑,又抓了一把花生。 葱白的指尖小巧圆润,四指捏住花生壳,轻轻一掰,饱满的花生仁落在了一旁的小勺里。 装满花生米的小勺被鹿笙拿起,抬起手并未放到自己口中,而是往祁枕书的方向递了过去。 祁枕书眉梢一松,正要开口说话,只见一双捧着木碗的小胖手插到二人中间,稳稳接住了那一勺花生。 “谢谢阿娘。”小家伙高兴地晃着小脚丫,拿着小勺子吃了一口花生仁,“好吃。” 鹿笙笑着用小拇指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宝贝喜欢吃,阿娘再给你剥。” “嗯!”小家伙欢快地点头,“糖糖喜欢吃花生米。” 祁枕书敛眉看向空空的碗碟,默默地喝了一口杯中的屠苏酒。 片刻后,一碗黄澄澄的鸡蛋炒面摆在她面前。 “空腹喝酒不好。”鹿笙侧眼撇过喝下去大半的酒杯,劝说道,“吃点面垫垫肚子。” 沉郁的心田霎时云开雨霁,祁枕书垂眸看着眼前的炒面,唇畔微微翘起。 饭后。 鹿笙收拾了碗碟去伙房清洗,祁枕书帮她舀灶台上的热水。 “可以了。”鹿笙试了试水温,拿起一旁的丝瓜络,开始洗碗。 鹿笙洗碗,祁枕书负责擦拭干净壁橱。 “最后一个啦。”鹿笙笑着递出手中的碗。 窗外乍然响起一声声爆竹,她猛地一惊,整个人僵立在原地,手中的碗应声而落。 刹时,一段尘封的记忆涌入脑海。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云霄,滚滚浓烟冲天而起,惊慌的人们四处逃窜,尖叫和哭喊声不绝于耳。 炸毁的房屋,硝烟四起的火海,血肉模糊的残肢四处飞溅。 “鹿笙?” 看着一旁脸色煞白的人,祁枕书忙走到她跟前,蹙着眉的唤道。 “嗯?” 迷蒙的双眼半天都回不过神,祁枕书拉着人坐到一旁的长凳上,关心道:“你怎么了?” 鹿笙稳了稳心神,开口道:“我……” 砰!砰!砰! 爆竹声再次响起,鹿笙的身体不自觉地又跟着颤抖了一下。 祁枕书立刻明白过来,低下头直视她的眼睛,神色认真道:“你害怕爆竹。” 鹿笙愣了一下。 她并不是害怕爆竹,只是刚才的爆破声让她突然想起末日来临那日的场景,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而已。 噼里啪啦。 接连不断的爆竹声从远处传来。 这一次,还不等鹿笙反应,耳朵就被一双微凉的手捂住。 耳间的爆破声逐渐消弭,鹿笙呆愣愣地看着与她咫尺相隔的祁枕书。 眼前人墨发似瀑,皮肤如瓷泛着酒后的红晕,眼眸深邃如黑夜的苍穹,隐秘又让人忍不住沉陷其中,挺巧的鼻梁下是一抹樱红的双唇。 她的唇瓣薄薄的,带着浅浅的粉色,柔美的线条正中微微鼓起,唇珠圆而光泽,像极了等待人采撷的珍珠。 鹿笙呼吸一滞,连心跳都漏了半拍。 俩人的距离极近,近到鹿笙能清晰的感觉到祁枕书的呼吸。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鹿笙的脸侧,带着氤氲醉人的酒香。 鹿笙放在腿上的双手倏然一紧,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裳。 她的心脏像是一艘在大海上飘摇的小船,浪静风怡的海面突然狂风大作,汹涌的浪潮不断地拍打着摇摇欲坠的船帆。 一颗心就这样跟随着风浪,起起伏伏,难以平息。 浓墨般的眼眸近在眼前,犹如妖精般摄人心魄,鹿笙无意识地低下头。 俩人的距离似是越来越近,近到能清晰地感觉到彼此的交融的呼吸。 鹿笙心下一慌,下意识的闭起眼。 “你们洗好了……”由远及近的女声戛然而止。 鹿笙像是如梦初醒,倏然站起身来,看到门口鹿筝后,更是尴尬地转过身,慌张地拿起手边的抹布擦着灶台。 要死了要死了,她刚刚做了什么?! 刚刚她闭起眼睛是在干什么? 主动向祁枕书索吻吗?! 祁枕书眸光变了变,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不疾不徐地站起身,神色平静地转头与鹿筝说道:“马上就好了。” “额,行。”鹿筝尴尬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刚走了两步,她忽然想起来找人的原因,又转头解释道:“娘说将西厢收拾出来了,今晚你们睡北屋就好。” 祁枕书她们搬去了滨河县,鹿儿庄的房子里没有被褥,晚上留下守岁的话,就只能宿在鹿华林家中。 “好。”祁枕书点头应道。 轻柔的脚步声走远,鹿笙又缓了好一会才敢转身去看祁枕书。 鹿笙是明确知道自己的心意,她喜欢上了祁枕书,但是相处了这么久,她并没在祁枕书身上看到她对自己的喜欢。 第99章 鹿笙本想着只要不和离,还是名义上的妻妻,等日子久了两个人总能日久生情。 她可以悄悄隐藏着自己的爱意,等到有一天俩人能两情相悦。 祁枕书一直清清冷冷,与她之间的相处都是出于合法妻妻的名义。 鹿笙一时有些不敢去看祁枕书的反应? 她会生气吗? 被不喜欢的人亲,是会生气的吧?! 鹿笙侧了侧身子,悄悄抬起头去看祁枕书。 祁枕书将所有的碗筷收拾整齐后扣上橱柜,她的眉头微微锁起,面色深沉。 鹿笙眉角突地一跳。 祁枕书生气了! 因为自己刚才要亲她,所以祁枕书生气了! 鹿笙脑子迅速被这个想法占满,心里泛起酸气同时又被莫名的恐慌覆盖。 她好心帮自己捂耳朵,结果自己却想轻薄她。 所以祁枕书生气了! “那个……”慌乱的大脑完全来不及细想,鹿笙脱口而出道,“刚才喝多了有些头晕。” 祁枕书神情一凝,侧眸定定地看向她。 所以刚才的行为是什么?酒后的意乱情迷?鹿笙本是不想与她亲吻的是吗? 所以在鹿筝出现的时候,鹿笙才会那么慌张地推开她起身? 亲吻,不是寻常妻妻都会做的吗?就好比下午的鹿筝与卓渝。 也对,她与鹿笙本就不是寻常妻妻。 到今时今刻,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到底是谁? 想到这,祁枕书面上陡然更冷,鹿笙看得更是心惊肉跳。 “我、我喝多了,刚刚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我就是、就是……”鹿笙磕磕绊绊地解释,连句话都说不清楚,也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办?祁枕书不会把她当流氓吧?! “我保证一定不会有下次了。”鹿笙连声保证。 莹润的水眸沁着点点星光,好似祁枕书不原谅她,便真的要哭给她看一般。 祁枕书淡淡地看着她并不说话,心情复杂难辨,有气,有失落,还有不甘,但她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她敛了敛眸,压下这一抹复杂的心绪,淡声道:“无事。” 夜色深沉,月华冷如寒霜,清泠泠撒向大地。 小小的呼噜声在屋内响起,祁枕书微微睁开眼,清亮的眸子中毫无半点睡意。 她抬手拍了拍身侧的小家伙,小家伙砸吧着嘴翻了身睡去。 祁枕书合上眸,不消片刻又缓缓睁开,偏过头看向另一侧的呼吸清浅的人。 翌日。 众人正吃着早饭,鹿山便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姑婆,大伯,不好了,后山出事了。” “后、后山怎么了?”鹿华林放下碗问道。 “后山的坟被人盗了。” “什么?!”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鹿儿庄落在滨河县百余年,从不曾发生坟墓被盗的事情。 “今儿个年初一,我想着去给爹烧点纸钱,结果一上山,看到好些个墓都破了个大口子,我仔细瞧了瞧,有一个就是小叔的墓。” 鹿山口中的小数就是鹿笙的父亲鹿华诚。 “什么?”鹿里正听完,忙不迭起身。 “大母别急,我与他上去瞧瞧。”卓渝站起身说道。 卓渝办过几次盗墓的差事,不过大多是富商士族的墓穴,他们的墓里多会陪葬金银珠宝,才会被盗墓贼惦记上。 鹿儿庄的后山上全是村里的百姓,陪葬的物品不会太贵重,根本不值得人冒险去盗取。 后山上围了不少人,卓渝等人走近一看,发现确实是鹿山说得那般,山上有三四个大一点的墓全被人破开了口子。 卓渝查看了一下翻出的泥土,都还很新,仔细看里面带着不少蠕动的蚯蚓。 应该就是昨日夜里发生的事。 “你们谁昨日来过山上?”卓渝转头对看热闹的村民问道。 “我。”一个穿着花棉袄的大婶指了指北边的一个小坟包说道,“昨个太阳落山前,我还来给我家那口子烧过纸。”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生病 昨日是大年夜,家家户户不是放炮仗就是热热闹闹的聚餐,根本没人注意到后山的情况。 一圈问下来,根本没有有用的线索。 被盗的墓穴共有四处,经过在世亲人的确认,这些墓里稍微贵重一点的首饰陪葬品都被人洗劫一空,就连棺材上压棺的八枚铜板都被捡了个干净。 卓渝细细查看了一番。 这些个墓穴的盗洞每个都是随便找了个位置掏了个洞,这些洞大小不一,完全没有任何章法,卓渝断定,这件事不是专业的盗墓贼所为。 但卓渝实在闹不明白,近两年风调雨顺,无灾无难,怎么还有人跑到普通人家的坟地挖坟掘墓? 墓地里来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现场被踩得乱七八糟。 一时找不到头绪,卓渝也只能想着等过几日回了衙门再派人好好查查,看旁的村是否也有发生这事。 下山的路上,祁枕书与卓渝说起,鹿里正摔下山那日的事。 “听起来是有些蹊跷。”卓渝蹙着眉沉思道,“你的意思是,或许那日的事与昨夜的挖坟盗匪有关联。” “我也不知。”祁枕书摇了摇头,“后山的脚印,我已经拓印下来了,等下午回了县里,我拿给你瞧瞧,不知道用不用的上。” 第100章 “可以啊你。”卓渝赞赏地看向她,又有些遗憾地道,“要不是知晓你念书好,真想招你进缉捕队。” 观察细致入微,做事沉稳谨慎,学识广博,缉捕队要是有这么一位智囊,那缉拿盗贼定是事半功倍。 二人说完正事,也走到了家门口,祁枕书想着问一问卓渝一些事情,但又有些羞赧。 她斟酌再三,刚一开口,就被着急询问情况的鹿里正给截断。 “渝姐……” “后山上怎么样了?诚哥的墓可是损得严重?”鹿里正拄着拐杖,远远看到俩人走过来,忙上前来问道。 祁枕书抿了抿唇,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卓渝顾着鹿里正的腿脚,也没听见祁枕书唤她。 “不严重,不严重,三叔公已经寻了泥瓦匠,这会已经给重新补上了。” 其实鹿华诚的棺材被人撬了,但估计是下葬的时间不长,尸身腐烂的味道过重,棺材只被撬了一条缝,就没有再继续了。 卓渝怕说多了让老人家担心,捡着轻的给她说了说。 等进了鹿家的堂屋,众人正在收拾着桌上的碗筷,祁枕书又往里屋瞧了一眼,只看到一起玩耍的三个孩子,也没见到鹿笙。 祁枕书忍不住皱了皱眉,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鹿笙这是还没起床吗? 正想着,脚下一拐,出了堂屋,往西厢的北屋走去。 推了门进屋,果然一眼就见到了床榻里侧隆起的被褥。 祁枕书心头一沉。 自打鹿笙来了之后,从来都没赖过床。 迈着大步快速走到床榻边,祁枕书用手支着身子往里探去。 鹿笙面向着墙蜷缩着身体,半张脸都埋在被褥里,眉毛皱成了一团,双眸紧紧闭起,额间的碎发被细密的汗珠打湿,一张小脸透着异样的红晕。 抬手去摸她的额头,手还没贴上就感觉到了湿热的潮气,祁枕书赶忙轻声唤她。 “鹿笙。” “鹿笙。” 连着喊了两声都不见回应,祁枕书又赶紧拉开了她脸上的被子,一眼就看见了被汗水浸湿的被褥。 再看鹿笙全身潮红,满身大汗,内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身上也是烫得吓人。 “鹿笙。”祁枕书用手拭去她额头的汗,又低声唤她。 察觉到额上冰冰凉凉的手掌,鹿笙下意识地蹭了蹭,紧贴着掌心想让自己更舒服一点,干涩的唇瓣动了动,发出一声低吟。 “妈妈。” 声音又低又软,似是带着无尽的不舍与眷恋,一滴晶莹的泪珠在眼角滑落。 心猛地揪了一下,仿佛这一滴泪水是砸在了祁枕书的心间。 附身拭去这一抹湿意,祁枕书翻身下床,三步并作两步就出了屋子。 甫一出门,正巧碰到从堂屋走出的卓渝与鹿筝,她忙喊道:“渝姐姐,鹿笙发热了,你帮我去找一下丁大夫,我去给她烧些热水擦擦。” “病了?你莫急,我这就去找丁大夫来。”见她神色着急,卓渝说完忙快步往院外走去。 “我灶上刚烧了水。”鹿筝也赶紧跟着祁枕书去了伙房,“这阵子不是挺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是不是夜里受了凉?” 鹿笙自打生了孩子,身体一直比较弱,赶上换季降温总是会病上一回。 这三个月来,她没生过病,祁枕书也就渐渐忘了这事。 听到鹿筝的话,祁枕书怔了怔,莫名就想起了昨日的爆竹声。 是受了惊吗? “你先端着过去,我再烧一锅。”鹿筝将手里的木盆递给她,又转身出去打水。 来不及多想,祁枕书赶紧端了木盆进屋。 拧了帕子,帮着鹿笙擦干净了脸上、脖颈处的汗,鹿筝也走了进来,看着床上一身湿气的妹妹,赶紧与祁枕书说道:“这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你赶紧给她换下来。” 鹿筝说完便急匆匆出了门,去给鹿笙找干净的衣裳和被褥。 祁枕书来不及多想,动作利索地拉开被子,去给鹿笙脱了衣裳。 内衫全被汗水浸透,伸手扯了身侧的衣带,杏黄色的绣花肚兜便露了出来。 祁枕书眸光一滞,但也没停下手里的动作,她附身将鹿笙的上身抱起,替她褪了内衫。 鹿笙神志不清,整个人软软塌塌地趴在祁枕书的肩头,热意席卷着潮气向祁枕书滚滚袭来。 冬日的屋里温度太低,祁枕书心中紧绷,但手上的动作半点不敢怠慢。 衣服脱下的一瞬,她赶紧扯了帕子,帮她擦去后背的汗,又屏着呼吸解开了那细细的黄色带子,把一片薄薄的布料从鹿笙的身上撤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祁枕书深吸一口气,仰着头将人放在床上,动作迅速地扯过一旁的被子给鹿笙遮了遮,转身去洗帕子。 等拧干了手帕,又将那提着的气缓缓吐了出来,祁枕书回到榻前,这一次她左手撩着被子,右手拿着帕子伸到被子底下帮她擦拭身前的汗水。 或许是眼睛看不见的缘故,手指反而会变得异常敏感,祁枕书能感觉出手心下每一寸皮肤的起伏。 仿佛被鹿笙身上的灼热传染,祁枕书觉得自己身体也慢慢开始发烫。 替她擦拭完身体,祁枕书将她安置在了干燥被褥的一侧。 第101章 等停下来时已是满头大汗,祁枕书赶紧端着水出了屋子,替自己洗了一把脸后,又换了一盆新的热水端去西厢。 卓渝领了丁大夫回来时正巧碰到了鹿筝,鹿筝想着鹿笙现在的样子,便自己领着丁大夫进了门,支着卓渝去了堂屋。 祁枕书正重新拧了帕子给鹿笙擦脸,见着丁大夫来,忙给她让了位置。 给鹿笙诊了脉,丁大夫开了两幅去热退汗的药,嘱咐祁枕书道:“出了汗就及时帮着擦掉,莫要再让风寒加重,等清醒一些了再给她喝些热水。” 祁枕书点着头应下,鹿筝跟着回去拿药,留她在屋里照顾鹿笙。 * 轰鸣的爆炸声在耳边响个不停,少女满脸灰尘,身上白色的背心沾满了血迹和各种不知名的污渍。 乌云笼罩着天空,天色越发暗沉,她早已疲惫不堪浑身是汗,但是却半点不肯停住脚下的步子,快速地穿梭在早已面目全非的街道。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就快到家了。 少女蓦地停下脚下的步子,看着眼前倒塌的房子,心底突然升起无尽的绝望。 不、不、不。 不是这样的。 霎时间,眼前的场景一变。 乌云消散不见,没有爆炸声,没有滚滚的烈火,周遭一派祥和。 少女抬起头,倒塌的房屋焕然一新,稳稳当当矗立在原处。 吱嘎,大门轻敞,门内走出一个笑容温婉的中年女子。 少女眼眶泛起一片湿意,轻轻地喊了一声:“妈妈。” 画面一转,又是一副全然不同的场景。 盛夏时节,明媚的阳光带着炎热的暑气,炙烤着每一寸土地,树上的知了一直鸣叫个不停。 天气闷热难耐,丝毫没有半点风,空气黏黏乎乎好像凝住了一般。 葱白的手指捏住椅背,轻轻一扯把椅子从课桌里拉了出来,白皙的长腿一跨,一道白色的丽影斜靠着坐了上去。 “这天也太热了。”女生咬了一口冰棍忍不住抱怨道。 她梳着一头青葱的马尾,穿着白色背心,配着一条浅蓝色的短裙,稚嫩清爽又满是青春洋溢。 她随手拽起桌上一本书扇了起来,身边的同桌见到她的动作赶紧抬手抢过手中的书。 “哎呦,你那手上都是水。”同桌宝贝地抽回她手中的书。 “一本小说,你还这么宝贝。” 女生眯着眼,瞥了一眼书名:《天才郡主的无双郡马》。 看这名字就知道是一本狗血小说。 她好笑地调侃道:“主角又是你的理想型?” 她这同桌阅文无数,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小说,而且每看一本小说就换一个理想伴侣。 “这一次是真爱了。”同桌眯着眼,满脸都是憧憬的爱意,“这本书里的女主,就是我最爱的那一款,清冷绝色美女,还是个超级美强惨。” 同桌巴拉巴拉先是把女主夸了个天花乱坠,又开始讲她的悲惨遭遇及以及最后如何成功复仇手刃仇人。 “对了,她那极品的渣女前妻,你猜猜叫什么?”同桌一脸不怀好意地问道。 听了一场狗血复仇大戏,女生实在提不起半点兴趣,她百无聊赖咬下最后一口冰棍,不以为意道:“叫什么?” “鹿笙。”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照顾 “鹿笙。” 察觉到床上的人有醒来的迹象,祁枕书忙停下手中的动作,轻声唤她。 她帮鹿笙反反复复擦了三次身子,直到临近傍晚鹿笙才稍稍退了一些热度。 “祁、枕、书。” 鹿笙仍是双目紧闭,唇间轻轻蠕动,含糊的吐出三个字。 “我在。”祁枕书轻声回道,附身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不要。”鹿笙小声嗫嚅道。 祁枕书擦拭的动作顿了一下,眸色沉了下来。 不要是何意? 床上人的眼睫忽地快速转了转,双眸陡然睁开,怔怔地看着祁枕书。 “醒了?”见她醒过来,祁枕书掩了心头的那一抹不快,与她低声道,“可要吃些东西?” 鹿笙睡了近一日,除了迷糊时灌下去的药,基本滴水未进。 “渴。”鹿笙脑袋里一片浆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我给你倒水。”祁枕书放下巾帕,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 鹿笙想撑着身体坐起来,但胳膊又酸又软,根本提不起半点力气。 祁枕书见状,将杯子放在一侧,弯腰扶着她坐起来,又拿着杯子喂到她嘴边。 身上也没多少力气,鹿笙就这样靠在祁枕书怀里,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扑面而来的夹杂着墨香的皂角味,鹿笙只觉着本就混沌的脑袋更晕晕乎乎了。 祁枕书的怀里好香好软。 一杯水见底,祁枕书开口问道:“还要吗?” 鹿笙木木地摇摇头。 “可有食欲?”祁枕书放下杯子说道,“灶上给你热了粥。” “嗯。”鹿笙小声应道。 躺了一天,她这会早已肚里空空。 祁枕书半环着鹿笙,伸手将鹿筝拿来的衣衫放到被褥上,双手一扯铺散开来。 鹿笙看着那薄薄的内衫,怔了好一会,才猛地惊醒,察觉到被子下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状态。 第102章 她现在正全、裸着靠在祁枕书怀里?! 身体霎时一僵,全身的血液奔涌着冲上脸颊,让本就泛着桃色的肌肤更是红得仿若沁出血来。 “没力气吗?” 祁枕书许久不见她动作,便伸手从被窝里拉着她的手,就像以往给女儿穿衣服那样,帮着鹿笙把一只手穿到衣袖里。 “我、我自己可以。”鹿笙又急又羞。 刚醒过来时她确实没什么力气,不过这会缓过劲来,已经好多了。 鹿笙低着头穿上另一只袖子,想要低头系上带子,又是蓦地一惊。 她光着?那身上的衣服是谁脱得? 祁枕书吗?!!!!! 鹿笙瞪大着眼,一点一点,一卡一顿地,缓缓地仰头看向祁枕书。 抬头的一瞬,额头被冰冰凉凉地掌心覆盖,紧随而来的是某人低沉的声音,“怎么脸色这么红?还在发热吗?” 鹿笙的呆愣在祁枕书眼里,只以为是人烧得有些糊涂,也就并未做多想。 “好像还有些烫。”祁枕书扯了床头的棉衣给她披上,又扶着她靠在床榻上,嘱咐道,“莫要再着凉。” 话毕,她便转身拧了巾帕,仔仔细细叠成边缘齐整的小方块,放在鹿笙的额头。 “你好生躺着,我去将粥端来。” 祁枕书这一系列动作做起来极其自然流利,不待鹿笙反应过来,人已经出了房门。 “阿娘。” 祁枕书出去没多久,糖糖便抱着布老虎跑了进来。 来到床前,小家伙刚踢了鞋要往床上爬,门口传来一道微凉的声音,“鹿祈。” 小家伙瑟缩了一下,爬床的动作停了下来,乖乖站到一旁,回过头冲着门口小声喊道:“娘亲。” “下午与你说什么了?”祁枕书端着粥走进来,板着脸问她。 “阿娘生病了。”小家伙低着头,声音弱弱道。 下午她想来看阿娘,被娘亲拦了下来,说是阿娘生病了,让她不要去打扰阿娘。 可糖糖太想阿娘了。 糖糖生病的时候想要阿娘陪着。 阿娘生病也一定想要糖糖陪着的。 小家伙委屈地撇着嘴,偷偷转头去看鹿笙,脚下一动不动,“我想陪着阿娘。” 祁枕书皱了皱眉,她不想让女儿过来,一是怕扰了鹿笙,二是怕孩子太小,容易过了病气。 鹿笙看着一大一小皆是毫不退让的母女,心底暖烘烘。 她撑着身子往外挪了挪,揉了揉小家伙脑袋,柔声道:“阿娘生病了,娘亲让宝贝不要靠得太近,是怕宝贝会被阿娘过了病气,宝贝也会生病哦。” “糖糖不怕生病。”小家伙挺了挺胸脯,说完便看向祁枕书。 “鹿祈。”祁枕书不为所动,压着声音又喊了一声,眼神转向门口。 小家伙依旧不肯走,不甘心地小声道:“娘亲都可以陪着阿娘。” “小傻瓜。”鹿笙笑着捏了一下小家伙的耳朵,“娘亲是大人哦。” “糖糖也是大人了。” 糖糖现在能自己吃饭,自己穿衣服,还能自己洗澡,阿娘和娘亲不在家的时候,糖糖都能照顾自己。 糖糖也是大人了。 祁枕书皱了皱眉。 鹿祈是不是有些太喜欢黏着鹿笙了? 看着对峙不下的母女二人,鹿笙无奈地指了指床尾的位置,开口道:“祁枕书,你给她拿个凳子,让她坐远一些好了。” 离着远一些,应该不会传染给她。 “糖糖自己拿。” 小家伙乐颠颠地自己跑去拉了一个长凳,坐在鹿笙指的位置。 祁枕书沉着眉,不去管‘不听话’的女儿,拿着粥递给鹿笙,缓了声音:“手上有力气吗?” 同样的话语,让鹿笙很难不想起刚才的场景,她扯了扯唇角,掩着心底的羞耻,轻声应道:“嗯。” 鹿笙捧着粥小口喝着,祁枕书拿了一旁的煮蛋,轻轻磕了磕,剥了起来。 手指白洁如玉,指节纤细修长,指甲圆润修剪的整整齐齐,动作干净利落,十分赏心悦目。 不一会,一颗圆滚滚毫无半点瑕疵的鸡蛋被放在鹿笙碗中。 “谢谢。”鹿笙冲着她弯眉笑道。 不等祁枕书开口,一旁的小人骄傲滴截断她的话道:“这个蛋蛋是糖糖专门给阿娘捡的哦。” 方才大姨说要给阿娘煮鸡蛋,糖糖就积极地跑在前头,去鸡窝捡的鸡蛋。 “宝贝好棒。”鹿笙冲她眨眨眼,笑着夸奖道,“谢谢宝贝。” 祁枕书抿了抿唇,又低头剥起第二个鸡蛋。 鹿笙咬了一口鸡蛋,接着与糖糖说道:“宝贝捡的这个鸡蛋很好吃哦。” “嘿嘿,明日我再去给阿娘捡。” 小家伙高兴地有些忘乎所以,她说着话就要往鹿笙这边凑。 可不等从凳子上挪下自己胖墩墩的小屁股,便收到了来自娘亲一个冰凉眼神。 小家伙抱着布老虎重新在凳子上坐好。 知晓鹿笙醒过来,家里其他人也忙过来看望。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鹿里正拉着鹿筝的手满脸疼惜。 昨夜诚哥的墓受了损,阿笙就突然病了,老太太一心以为这是父女连心,冥冥中得了感应。 “让姑婆担心了。” 第103章 鹿笙刚醒,不知道鹿华诚墓被盗,也不知道老太太下午愣是不顾家里人阻拦上山给鹿华诚又烧了纸去。 “这家里最担心的可不是我老婆子。” 鹿里正话是说给鹿笙听,眼睛可一直看着一旁的祁枕书,话中的意思也是显而易见。 “你病这一日,都是阿书忙里忙外,光是帮你擦汗就烧了三锅水。”鹿里正指着床上的被褥和床架上的衣服,“这衣服和被褥,都是阿书给你换的,最辛苦的就是阿书了。” 老太太眼睛尖得很,她看出鹿笙与祁枕书俩人虽然不似以前那般生疏,但比起鹿筝与卓渝两人,还是亲密不足。 难得有了机会好好撮合,鹿里正自然卖力地夸奖起祁枕书,让两人好再进一步。 吃过饭,鹿笙的神志全然清醒过来,经鹿里正提起,更是完完全全知晓自己生病之际,祁枕书都帮她做了什么。 脱光衣服! 全身擦汗! 还不止一次!!! 还当着全家人的面说了出来,鹿笙简直羞地想原地消失。 她低着头,假装无力道:“姑婆,我有些累了。” “诶,诶,那你早些休息。” 鹿里正不敢耽误她休息,嘱咐两句就离开了,还一起带走了屋里的一干人。 包括糖糖这个妨碍两个娘亲独处的小家伙。 祁枕书瞧她身上又出了不少汗,便问道:“可要再擦洗一下。” “嗯。”鹿笙点了点头,身上黏糊糊的实在不舒服。 祁枕书出门打了水进来,鹿笙忙撑着胳膊起身,磕磕绊绊道:“我、我自己来就好。” 昏迷的时候也就算了,现在神志清醒就还让祁枕书帮着擦身体,鹿笙真是要害羞到原地爆炸了。 拿着巾帕的手停了一下,祁枕书垂眸看向榻上的人。 娇嫩白皙的脸上泛着点点红晕,一双含着郁郁秋水的眸子微微闪动,带着赧然的局促。 是害羞了吗? 祁枕书顿时了然,可就在这一刻,心底生出一丝莫名想要逗弄她的心思。 她俯下身坐到鹿笙身旁,鹿笙似是被吓了一跳,怔怔然地看向她,一双忽地闪了闪,似是有些受惊的小兔。 楚楚可怜,又分外惹人喜爱。 祁枕书敛了敛神色,薄唇轻启,沉声地吐出两个字:“鹿笙。” “嗯?” 见她突然板了脸,鹿笙不明所以。 “你我本就是结了婚契的妻妻。”祁枕书正色道,“你生了病,我照顾你,本就是分内之事。” “将衣裳脱了吧,我给你擦汗。”秀气的眉毛轻轻挑起,神色波澜不惊,又一本正经道。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鹿笙怔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连连摆着手拒绝道,“我已经好了。” 作者有话说: 作者菌:可怜的鹿笙小白兔,哪天被吃掉了都不自知。 谢谢各位宝子们的支持,求收藏,求评论,预收文求关注!! 接档文《骗子王妃》文案: 梁国女帝的嫡亲妹妹楚王,国色天姿,风华绝代,是全京都贵女最想嫁的人。 但是这样令无数人肖想的佳人,却强娶了一街头卖艺的女子,更是一意孤行不惜与女帝闹翻,执意要立这女子为正妃。 荻柒表面上是街头的杂耍艺人,实际上却是无影门(偷盗)首席弟子。 为了偷得楚王府中的一件宝贝,她乔装打扮成多种身份,潜入内部探查地形,却在一次扮成杂耍艺人后,被楚王司攸宁直接强抢入府门。 荻柒将计就计,表面上讨好楚王,私下里探查宝贝下落,可苦苦找寻多月也毫无进展。 “爱妃,这松林江东珠你看如何?” “爱妃,这西域北宛的青金宝石你可喜欢?” “爱妃,这是母妃留给我的玉佩,现在送给你。” “爱妃,宝宝以后……” “爱妃……” 宝贝毫无线索,荻柒却在司攸宁的一声声爱妃中,一不小心假戏真做,当了名副其实的王妃。 一人假意接近,一人蓄谋已久。 究竟是谁套路了谁 第51章 每人各一百遍 月朗星稀,万丈苍穹辽阔无边,夜色沉静笼罩着茫茫大地。 耳边的呼吸清浅,枕边的人早已沉沉入睡,月色如薄纱,为她披上一层朦胧雅致的玉华。 ‘她那个渣前妻,为了跟情人私奔,又是卖房子卖女儿的,结果不小心把女儿弄死了,还反过来栽赃祁枕书,害得她被流放。’ ‘幸亏她后面遇到了郡主,就是另一个女主。’ ‘我跟你说,她们俩真是绝配,都是智商贼高的美女。’ 记忆里的每一句话都清晰无比,因为这一段话就发生在末世来临的前一刻。 是鹿笙最想回去,又最不愿意回忆的那一个午后。 新年夜的爆竹唤醒了她脑海深处掩埋的记忆,也让她清清楚楚的想起了这一段对话。 所以她并不是来到了一个异世界,而是穿越到了一本小说里? 穿成了祁枕书这个未来首辅大人的人渣前妻? 书里的鹿笙是什么结局来着? 被情人黄耀祖卖去了青楼,后来又被青州的一个女富商买回家中做了小妾,再后来被祁枕书找到,千刀万剐后在城楼上曝尸示众。 第104章 想到这,鹿笙心有余悸地打了一个冷战。 如果她穿来的那天再晚一点点,原主会因为糖糖的哭闹失手将她捂死,那是不是一切都晚了? 那么她最终的归宿也将会是青州的城门? 书里的祁枕书在遭受渣前妻的构陷后性子变得阴沉凉薄,做事心狠手辣,是京中人人望而生畏的冷面首辅。 鹿笙没有完整看过那一本小说,但只凭同桌的只字片语,便可以勾略出一个冷厉无情、阴狠偏执的形象。 她微微侧过身,细细打量起祁枕书。 她的呼吸平稳,侧颜的轮廓隽秀,睡眼恬淡安宁,眉目间虽有些清冷疏离,但瞧不出半点书中描写的暴戾与阴鸷。 为自己庆幸之余,鹿笙难免替书中的祁枕书感伤。 一个人要经历了多少坎坷磋磨,以至于性格大变,成为那样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幸亏她穿过来的时候一切都来得及,现在的糖糖健康乖巧,祁枕书也好好的,性子冷淡内敛但人却很是温和。 细细想来,鹿笙发现除了天音阁那一次,祁枕书从来没有高声与她说过话。 不开心了也只会偷偷生闷气,等她察觉不对时,这人已经自己消了气。 月光下,鹿笙眸中的柔光更甚,唇角也忍不住翘起。 夜色越发深沉,寒风透过窗缝渗进屋内,鹿笙鼻尖一痒,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沉睡中的人瞬时睁开眼,棕色的眼眸中带着朦胧的睡意望向身旁的妻子。 不待鹿笙说话,一双手便覆上额头,柔软的掌心带着温热的暖意。 “可是又发热了?”祁枕书沙哑着声音问道。 并未感觉出异样的温度,祁枕书眉间舒了舒,侧眸去查看鹿笙的面色。 “没有。”鹿笙赶忙摇头道,暖心的同时又为自己打扰了她睡觉有些自责。 因着刚刚打过喷嚏,她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嗓音也带着丝丝干哑。 “我去予你倒些水。” “不,不用……” 祁枕书撑着身子起身,不等鹿笙伸手去拦,便迈着长腿下了床榻。 不消片刻,祁枕书端着一杯水递到她面前。 “谢谢。” 温热的水滑过喉间,像是春天里的第一道甘霖,点点滴滴,轻轻柔柔的散落在鹿笙的心上,渐渐漾开,慢慢融暖整个心房。 将杯子放回案上,祁枕书掀了被子上床,阖眼前想起那一声喷嚏,她挪着身子往鹿笙那一侧靠了靠,与她的身体轻轻抵住。 温暖的身体紧挨着鹿笙的肩膀,源源不断热气裹挟淡淡的皂角香萦绕在鹿笙鼻间。 “若是有不舒服了,便喊我起来。” “嗯。” 鹿笙裹着被子,红着脸闷闷地应道。 三日后。 “那后来呢?”小家伙从鹿笙的怀里翻过身,趴在鹿笙的胸前,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问道,“阿娘,那安娜找到姐姐艾莎了吗?” 鹿笙的身子大好,祁枕书解除了糖糖不能靠近的禁令,小家伙成日黏在她的身旁,鹿笙闲着无事便与她讲起迪士尼的动画故事。 “这么心急。” 鹿笙挠了挠她肉乎乎的小脖子,小家伙咯咯直笑。 “安娜和小雪人……” 吱呀。 木质的门轴轻轻转动,发出沉重的摩擦声。 鹿笙立刻噤声,松开抱着女儿的手,闭着眼装作睡着的模样。 于此同时,糖糖也迅速从鹿笙的胸前爬起来,坐到一旁,自顾自地玩着手中的布老虎。 祁枕书长身玉立,迈步走近屋内,手中端着一碗汤药。 缓步走至榻前,淡眉清清扫过榻间,床上的小人紧张地抬起头,乖巧地喊了一声娘亲。 “睡了?”祁枕书将药放在床前的小案上,抬眸看着女儿,淡声问道。 “嗯。”小家伙眼睛转了转,想着与阿娘的约定,快速地点着头。 眉梢微敛,祁枕书瞥了一眼装睡的人,又低头凝视着女儿,开口唤道:“鹿祈。” 她的语气低沉,小家伙立刻坐直了身子。 “可还记得诚实二字如何写?” 小家伙眼睛闪躲了一下,糯糯出声:“记、记得。” “今天的字还未练,便写这俩字吧,每字一百。” 祁枕书的声音淡淡,却带着无形的严厉。 “娘、娘亲。” 小家伙一听立马急了,明明平时都只要五十遍,今日却要写一百遍。 “别别别,你别罚她了,都是我的主意。” 装睡的某人再也忍不住,赶紧睁开眼,坐起身,抱着糖糖主动揽下责任。 “既然如此,等喝了药,便由你陪着她一起练字,每人各一百。” 祁枕书挑了挑眉,扫过一旁的药碗。 为了逃避喝药故意装睡,还教唆女儿一同演戏。 可真有你的! “能不能不喝了。”鹿笙看着黑乎乎的汤药,愁眉苦脸地抗拒道,“我已经完全好了。” 那药又苦又涩,黏不拉几还齁嗓子,鹿笙实在是喝不惯。 要不然她也不会想着装睡来躲过去了。 “最后两幅了,今日喝完明日便不用喝了。” 瞧着她苦大仇深的模样,祁枕书心底闪过一丝无奈,就算是只有三岁的女儿喝药时都不像她这般抗拒。 第105章 “好吧。” 见她依旧不松口,鹿笙放弃挣扎,端着那药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了下去。 祁枕书收了药碗,伸手从袖口拿出一个纸包。 “阿娘,吃个糖瓜就不苦了。” 小家伙从布老虎的小布袋里摸出一块糖瓜,递到鹿笙嘴边。 “谢谢宝贝。”鹿笙欣慰地摸着女儿的脑袋。 这女儿没白养,真是个会疼人的乖宝。 默默地将纸包推了回去,祁枕书垂眸拿着空碗出门,走到门口,回头看着床上笑意盈盈的二人,冷声道:“一人一百,一个时辰后查验。” 正月初五,开市大吉。 这日一大早,北街的家家户户都重新挂上招幌,开门迎客。 病去如抽丝,鹿笙穿着一身浅桃色的棉衣套裙,神清气爽地招待着往来的顾客。 店内的五粮酒物美价廉,不少过年在亲戚家喝了这酒的人,都慕名前来购买,导致酒铺一开张便人满为患。 见着络绎不绝的客流,祁枕书便没回院里看书,留在前头帮着鹿笙打下手,灌酒与收银。 俩人忙活了一整日,一直到日落时分,人流才慢慢淡去。 鹿笙将舀空的酒坛归拢到西侧的墙边,等着明日齐南来送酒时一起捎回去。 她一边归置酒坛,一边与祁枕书说道:“这店里一个人忙不过来,晚上你帮我写一张招工的告示,明日我贴在门上。” 结合着年前的人流量,鹿笙估计店里即使过两天人流少了也依旧是忙不过来。 铺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要是碰到事情也走不开,还是再雇一个人,也能松快一点,还能多匀出些时间陪她家的小宝贝。 也不能总喊着祁枕书来帮忙,耽误她温书。 “嗯。”祁枕书点了点头应道,“家中没有红纸,我一会去纸铺买一张。” 俩人说话间,一位身穿素色棉衣的女子走进了铺子。 “鹿小娘子,祁秀才。”柳芸微微俯身与二人招呼。 “柳娘子。”鹿笙停下手中的动作,与她问道,“鹿雨的身子可好些了?” “谢谢鹿小娘子关心,已经大好了。”柳芸眉间微微舒展,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递给鹿笙,“这里是一两银子,你先收着,剩下的银子,等过些日子,再给你送来。” 闻言,鹿笙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会这么快来还钱。 上次听了二人的遭遇,鹿笙知道她们生活很是拮据,基本上只能勉强糊口。 这一两银子估计就是她们的全部积蓄了。 自己生活窘迫,却不会理所当然地受人恩惠,占人便宜。 对于这样的人,鹿笙也愿意伸手帮上一帮。 “这钱我们并没有急用,你先拿着,鹿雨受了那么重的伤,你留着给她买些吃食补补身子,她也能好得更快一些。”鹿笙笑着与说话,并没伸手去接银子。 “这怕是不妥。” 柳芸有些为难,鹿笙说得话正中她的心事,可毕竟她们与鹿笙并不算特别熟络,上次她肯出手帮忙便是受了恩情了,哪好意思再受惠。 鹿笙眸光一闪,想到一个主意,便笑着问道:“柳娘子,你可愿意来我这酒铺做帮工?” “一月一两银子,包中午一顿伙食。” 柳芸人品不错,性子也好,人勤快,外在形象也可以,不就是正好的人选,也省得鹿笙费力再去挑人。 “一两银子?”柳芸惊讶道。 以前在食肆跑堂,一天二十文,一月才六百文钱。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妹妹啊,该教的,姐姐可都教给你了。 鹿笙给一两银子的工钱,刨去人情的部分,主要因为酒铺营业的时间更长,而且现在铺子里只有她一个帮工,活计也要比食肆重一些。 对于鹿笙开的条件,柳芸自然是没异议的,她这些日子一直在做一些帮人浆洗衣服的杂货,每日双手冻得发麻,累得腰直不起来也只能赚百十文钱。 “你可是愿意?”鹿笙笑着问道。 “嗯。”柳芸欣然地点着头,又有些忐忑地问道,“就是不知道都需要做些什么?” “沽酒,收银,打扫打扫卫生,保持店内清洁。”鹿笙想了想,“就是早上上工的时间比较早,卯时就要过来,酉时下工,可是能行?” “行的,行的。”柳芸连连点头应道。 “那明日卯时,你直接来铺子上工就行。” “那这银子鹿小娘子你先收着。”柳芸又将手里的银子递给她。 “这钱你自己先拿着,留着给鹿雨买些吃的补补。”鹿笙将早已想好的打算与她说了,“至于那十两的药钱,每月在你工钱里扣二百文如何?” 她这话说出口,柳芸算是真切明白了鹿笙是真的不着急让她还钱,从她与鹿雨被抓到今日,鹿笙帮过她们不止一次。 从鹿儿庄出来后,真心愿意帮她们的也只有鹿笙、祁枕书二人了。 “这、这。”柳芸手中捏着布袋,直直地看着鹿笙,感激地不知该如何是好,说话声都带了些哭音,“鹿小娘子大恩,柳芸定……” 她相貌清丽,这会一双杏眼里盈着点点水光,看着十分我见犹怜。 鹿笙见不得女孩子哭,忙摆着手打断她的话,“都是本家人,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 第106章 为了缓解气氛,她转而换话题,冲柳芸笑得亲切道:“往后都在铺子里做事,喊鹿小娘子太生疏了,芸姐姐,你比我岁数大,唤我小笙就行。” 鹿笙帮她们纯粹觉得这俩人太难了,想帮上一帮,可没想过有什么回报。 “诶,诶。”柳芸破涕为笑,叠声应道。 看着相视而笑的俩人,祁枕书的眉头不自觉得皱了皱。 明明她们只见过三、四面,鹿笙怎就这般与她熟络了? 祁枕书不由侧目细细打量起柳芸来。 鹅蛋小脸,峨眉淡扫,杏眼樱唇,算是一位容色姣好的女子。 忽而,祁枕书犹如醍醐灌顶,心中疑云顷刻消散。 林纾清,柳芸,长宁郡主。 只要是碰到长相好看一些的人,鹿笙便似乎会多一些关注。 想到这,祁枕书心底莫名升起一股烦闷之意。 “芸姐姐,那你何时能来上工?” “我如今无事,明日就能来。” “那行,那明天卯时,你直接来铺子里就行,我记得你住在石子街是吧?” “嗯,石子街,三象胡同。” “那还蛮近的,鹿雨现在怎么样了?” “好多了,她……” 眸光越发的低沉,祁枕书压着心底的不快,禁不住出声唤道:“鹿笙。” 鹿笙转头,不解地看向她,“嗯?” “时辰差不多了。”祁枕书说着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对,对。”鹿笙恍然想起,今日是卓柚生辰,她们与鹿筝说好了,关门了要一起去她家中吃晚饭。 “我得出门了。”鹿笙转身与柳芸解释道,“那我明天在铺子里等你。” “好的。”柳芸笑着应道。 送走了柳芸,俩人便关了铺面出门。 “等明日她来,你就不用来前面帮忙了。” 刚想着要招个人,就碰到了合适的,鹿笙心情很不错。 “这样就省事了,连招人的告示都不用写了。”她笑着说道,“我记得她好像是识字的。” 识字的话,以后能学的东西也更多,这样比找一个单纯做体力活的伙计更值得培养。 鹿笙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没发现身后的人眸色深沉得快要融入此时的暮色。 于此同时,三象胡同。 柳芸满目笑意地推门进了屋子,鹿雨正撑着身子下床倒水,她身上的伤口基本都已结痂,就是右眼的眉骨受的伤重,到如今还一直肿着,有些看不清东西。 “我来,我来。”柳芸忙快步走过去,拿着茶壶给她倒水。 “芸儿。”鹿雨伸手拉住她,嗓音干涩低沉,“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柳芸握着茶壶的手顿了顿,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说什么傻话,与我一起你才是受苦了。” 要不是与她在一起,鹿雨也不会被赶出鹿儿庄,生活虽然清贫,但也算安稳。 “是我非要与你一起的。”鹿雨摇着头,抱着柳芸的腰,满是懊悔道,“都是我太莽撞,都是我非要拉你下水,是我害你被赶出来,却不能好好照顾你。” “莫要说胡话,你将我照顾得很好。”柳芸轻柔地抚着她的头发,浅笑着与她说道,“对了,我找到活计了,一月一两银子呢。” “什么活计?”鹿雨抬起头有些担忧地问道。 她每天在满头帮人装货送货,从早忙到晚一月也就能挣一两,难不成柳芸也找了什么劳累的活计? “在鹿小娘子的酒铺里做帮工,我今日去还钱……” 柳芸开心地与鹿雨讲了方才发生的事,鹿雨听过后才放下心来。 “笙姐姐是个好人。” “嗯。” “钱的事,你不要太担心,等我好了,很快就能把这十两银子挣回来。”鹿雨眼底闪过一丝幽暗,心中暗暗做了决定。 以后再也不会让柳芸吃半点苦。 “雨儿。”听到她的话,柳芸莫名觉得有些不安,“旁的我都不求,我只要你安安稳稳与我一起。” 鹿雨受伤的事,柳芸问过她,鹿雨只说遇到了抢钱的小流氓,可柳芸总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学士街。 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地吃过晚饭。 鹿笙帮着鹿筝洗碗,鹿筝拿着丝瓜络突然想起一事,压着声音与她道:“那个黄耀祖,让阿渝给抓进去了。” “抓进去了?”鹿笙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那缺德的玩意,专门在外面骗小姑娘,上个月阿渝在青州碰到他了,便派人跟了几日,没想到这狗东西拐了一个姑娘卖进了青州的花楼里。”鹿筝皱着眉,满脸嫌弃,“长得人模狗样,背地里竟是做这种买卖的。” “幸而你及时醒悟,没被他给骗了,要不然……”鹿筝说到这便没再说下去,显然不太喜欢后面假设的话。 鹿笙听后,心里咯噔一声,这黄耀祖的身份与书里是相符的。 她穿到书里改变了原主的行为,也改变了她的人生,那么像黄耀祖这样没有改变的人,他们的人生轨迹依旧会顺着原来的方向来走吗? 像祁枕书这样受她影响的人呢? 她能影响祁枕书人生轨迹,能影响她其它的事情吗?比如祁枕书的喜好?再比如祁枕书的姻缘? 祁枕书还会不会喜欢上长宁郡主? 第107章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鹿笙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见鹿笙脸色不好,鹿筝便转了话头。 她瞧了一眼正堂打扫的祁枕书,眯着眼小声与她揶揄道:“最近跟阿书处的不错?” 前几日鹿笙生病,两姐妹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好好说过话。 鹿筝见她生病时候,祁枕书忙前忙后地细心照顾,相处的时候也比以往要亲近许多。 鹿笙闻言怔了怔,心底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还好。” “听你这语气,不像是好的样子。”鹿筝放下手中的碗,担忧地看向她,“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对于自己穿书这件事,鹿笙一直有些恍恍惚惚。 最开始的时候她很庆幸祁枕书不会变成书里的样子,可后面再想起书里祁枕书的感情线,她便从心底里抗拒自己是穿到书里这件事。 那本小说本来就是一本以感情为主的恋爱小说,她害怕她能改变祁枕书的人生经历,却不一定能改变感情线。 这事情她一直憋在心里,也没有人能讲,压得她心里难受。 “姐。”鹿笙轻轻喊了一声,有些无助的问道,“你说祁枕书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是不是就是长宁郡主那样,人聪明,长相又好,还学识丰富。 那样的人才跟祁枕书相配,所以她们才是官配。 所以祁枕书以后还是会喜欢上长宁郡主的是吗? 瞧她这愁眉不展的模样和问出口的傻问题,鹿筝一下就看出来了,她这妹妹是真的喜欢上祁枕书了。 “你这是问的什么话?”鹿筝伸手点了点她耷拉的小脑袋,“你们都已经成婚了,糖糖都三岁了。” 结了婚也不能代表喜欢啊,祁枕书跟原主结婚还不是因为形势所逼,为了能读书习字,没办法才答应的。 “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为何与我成的婚。”鹿笙垂着肩膀,沮丧道,“再说了,成婚了也能和离不是。” 瞧她这副为情所困的模样,鹿筝也忍不住跟着蹙了蹙眉。 她跟卓渝是两情相悦才成的婚,对于鹿笙与祁枕书这种父母之命的还真是不太了解。 鹿筝细细想了想,忽然眉眼舒展,笑着道:“你甭管她喜欢什么样的,你让她喜欢上你不就好了?” “啊?” “啊什么啊!”鹿筝怒其不争地睨了她一眼,“你们已成婚,近水楼台晓得吗?” 草都送到窝边了,还怕吃不到。 “我原本也不喜欢卓渝来着,还不是她死缠烂打。”后面的话鹿筝没说,只冲着她使了一个眼色。 鹿笙明白是明白了,道理也是鹿筝讲的这个道理。 可你俩的情况与我们并不相同啊! 你跟卓渝就是官配啊。 “你个傻丫头。”鹿筝放下手里的碗碟,凑到鹿笙身边,“等晚上回去,你就这样……” 鹿笙越听面色越红。 姐姐们私下里玩这么野的吗?! 作者有话说: 作者菌:姐姐小课堂开课了,妹妹们可得好好学啊!哈哈 第53章 等我再出第二招 书房。 “渝姐姐,这是那日在后山拓下来的鞋印。”祁枕书从怀中摸出一张纸递给卓渝。 凭着多年的缉捕经验,卓渝只展开瞧了一眼,便看出了端倪,肯定道:“这人左脚有些问题。” 祁枕书点点头,她也是这般猜测的。 两个鞋印乍看一眼差别不大,但细细去看,就能察觉出左脚的印子比右脚浅一些。 “这两日我们走访了县里其余的村庄。”卓渝小心地将纸折起来,放到桌案上,蹙着眉说道,“但没有发现别的村子的坟地有被人盗掘的情况。” 不是专门盗墓贼所为,又没在别的村子发生这样的事。 这两个条件加在一起,卓渝推测,要么这个挖墓的人是个临时起意的小贼,要么就是为了其他缘由专门来挖坟。 按大年夜后山上留下的痕迹,以及连一个铜板都要捡走的行为来看,卓渝觉得这事就是一伙专门为财的小毛贼所为。 但如果这事与鹿里正摔下山有关,那就并非是盗取墓里财物这么简单。 一般来讲,挖坟不为求财就是为了报复泄愤。 卓渝稍稍厘清了一些头绪,便听到祁枕书分析道:“或许是为了在爹的墓里寻什么东西?” “寻东西?”卓渝细细想了想,猛地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恍然道:“你,你是说小叔的死有蹊跷?” 鹿华诚生前是酒坊的管事,他经人介绍认识了青州广福酒楼的管事,酒楼与鹿家酒坊定了三千斤米酒,因着定酒的数量多,鹿华诚特意亲自跑了一趟青州,结果回来在路上遭了山匪。 得知鹿华诚死讯后,就是卓渝陪着祁枕书一起去青州认的尸,当时祁枕书便提出过疑问。 明明鹿华诚去青州时是坐的船,为何回来偏偏改了陆路? 青州与滨河县走陆路与水路用时相差不大,但比起陆路,水路更方便快捷,也相对安全一些。 一般人往来两地之间,多是选择水路为先。 当时她们二人还特意在青州多留了一日,查探了鹿华诚离开青州前的行踪,但却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祁枕书秀眉轻拧,“如果这些事都有所关联,那么只能是爹的死另有隐情。” 第108章 “这墓里能有什么呢?”卓渝实在想不明白。 墓里除了尸首就是陪葬品,能有什么东西和鹿华诚的死有关联? 而且又有一点说不通的事,要是他们专门是为了来鹿华诚的目中寻找东西,又为何要动另外几个坟墓? 为了混淆视听,掩藏背后真实的目的? 祁枕书亦是不解地摇摇头。 “那家中可有异常?”卓渝沉思片刻,问道,“最近可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真要是找东西,最应该找的不就是鹿华诚的家? 奇怪的事情倒是有一件。 听她这么问,祁枕书竟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鹿笙。 要说最奇怪的事,那便是鹿笙的变化。 不过这事她不能与卓渝说,而且祁枕书并不觉得鹿笙与鹿华诚的死有关。 “我明日回鹿儿庄看看。”祁枕书想了想说道。 她们搬来县里近一月,还未回去鹿儿庄的家中看过。 “明日我与你一起。” 俩人说话间,外间传来儿童嬉戏的声音。 院子里卓柚正在和糖糖追逐玩耍,鹿筝姐妹俩从伙房内挽着袖子走出来。 卓柚看到阿娘出来,就转了方向往她那处跑去,嘴里开心地叫道:“阿娘,阿娘快抱我。” “方才可是嘱咐过你,莫要带着妹妹疯跑,怎么这么一会就忘了。”鹿筝将她抱起来,嘴里笑着嗔怪,手上却忙不迭抽出巾帕给她擦汗,“看看这满头的汗。” “阿娘~”糖糖看姐姐被抱起来,急着抓着鹿笙的腿要抱。 “跟个小猴子一样。” 鹿笙弯着眉,抱她起来,也摸了怀里的巾帕帮她擦汗。 清风拂过梅树枝头,花瓣迎风飞舞,翩翩飘落,树下的女人们俏丽柔雅,侧眸浅笑,怀中的孩童们更是天真烂漫,伸小手去接纷飞的落英,嬉笑开怀。 这一番场景落在屋内二人的眼中,原本轻蹙的眉间皆是悄然舒缓,不觉间眸中盈上暖人的柔光。 瞧见祁枕书的神色,卓渝轻笑着感慨道:“最近阿笙的性子倒是变了不少。” “嗯。”祁枕书淡声应道。 人都变了,性子哪里还能一样。 祁枕书的面色波澜无声,可卓渝到底做了多年的巡捕,在她说话的一瞬,眼尖地捕捉到了她眸间一闪而过的亮色。 “最近跟阿笙处的不错?” 闻言侧眸看向卓渝,祁枕书眸光顿了顿,轻声道:“还好。” “听你这语气,不像是好的样子。”卓渝起身去案上拿了茶壶,给自己和祁枕书倒了茶,复又问道,“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卓渝本是不想太过问她们的私事,但念着自己那宠爱妹妹的妻子,便决定还是问上一问。 她们两个过得好了,鹿筝也能少操一份心。 祁枕书略一思忖,斟酌着问道:“渝姐姐,你是如何知晓自己对大姐的心意?” 从钦州回来,祁枕书就察觉到自己的心绪异常,也隐隐有了猜测。 每日温完书,她便查阅家中典籍,想在书中找出一些证据能证明自己的推断。 书中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可她与鹿笙已经早就成婚。 书中写到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可她与鹿笙不曾分离。 唯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一句祁枕书是同意的,可执手偕老之于成了婚的人,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翻找一通,没在书中找到半点与自己相同的心境。 乍一听祁枕书问起的话,卓渝也是一怔,转眸看去,就瞧见了往日里总是云淡风轻的人,在问起这句话时,脸上竟浮上了一抹红晕。 啧啧,饶是像她这般聪明的人,也是难过情关。 难得竟也有她能教祁枕书的时候。 卓渝抿了一口茶,轻咳一声,端着过来人的口吻。 “这心悦一个人呢,最简单的就是,你见到她便会觉开心。” 说到这,卓渝顿了顿,看向祁枕书,祁枕书眸色认真,脑袋轻轻跟着点了一下。 “不管在做什么,时不时地会想起她。” “见到她开心,自己也会心情舒畅。” “碰到她难过,便想哄她开心。” “见着她喜欢的东西,会想着送给她。” * 一个时辰后。 北街。 ‘那瞧见她与旁人太过亲近,便会觉得心中不虞,可是正常?’ ‘哈哈,你这是吃醋了。’ ‘旁的不论,光是这一点,便是心悦无疑。’ 噼啪。 灯芯燃烧发出一声轻响,也拉回了祁枕书的思绪。 执着书本的手微顿,祁枕书心中暗叹一声,合上了手中的《春秋》。 在案前坐了许久,却不曾看进去半个字。 起身绕过屏风,祁枕书刚刚走近卧房,便听见里面传来悦耳的欢笑声。 在欢笑声之间还夹杂着轻微的水流声,祁枕书脚下微顿,瞥了一眼北侧的小门,转过身坐到了一侧的小案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东侧卧房的北面有一间小小的屋子,是专门洗漱用的澡房。 过了好一会,屋内的水声渐息。 “哎呀,掉水里了。”带着懊恼的稚嫩童音从澡房传来。 “没关系,宝贝……”柔软的女声低低地,祁枕书听不清她后面的话语。 第109章 不一会,糖糖抱着布老虎从澡房里走了出来。 屋里烧了炭盆,温度不算太冷,但小家伙只穿了一件中衣还是有些单薄。 小家伙看到祁枕书先是一愣,随后欢快地倒腾着小短腿向她跑了过来。 “娘亲,阿娘的衣裳、衣裳掉水里了。”小家伙眼巴巴地看着她,“娘亲快帮阿娘再找一件。” 原来是衣衫掉水里了。 “中衣吗?还是裤子?”祁枕书放下杯盏,拿了一旁的外衫给女儿穿上。 “中衣和小兜兜都掉水里了。”小家伙扯了扯自己的衣裳,又拽着内里红色的小肚兜说道。 祁枕书眸光顿了顿,抱着她上了床,说道:“你在床上坐着,娘亲去给阿娘拿。” 鹿笙住在东厢,所以衣物也都放在那处,祁枕书去堂屋拿了油灯出门。 点了东厢的灯盏,祁枕书寻到鹿笙的衣柜。 柜子里的衣裳叠放齐整,不费时便找到了中衣,在往上层看去,挂着一排丝质小衣。 鹅黄,粉红,大红,浅绿,淡蓝,牙白,颜色纷呈,上面的绣图也各不相同,有菊花、石榴、桃子、并蒂莲、蝶恋花、鸳鸯戏水。 当初做柜子的时候,祁枕书就发现鹿笙让师傅们特意装了一排小钩子,她原本觉得奇怪,如今看到这用处,竟有些恍然。 这人特意安了一排钩子,没想到是为了挂小衣。 看着这色彩缤纷的小衣,祁枕书面上蒸腾起一股热意,拇指轻轻碾了一下手背,伸手去拿第一件鹅黄色绣着并蒂莲的小衣。 前几日鹿笙生病时,祁枕书还替她洗过小衣,她当时一心想着洗完衣物还要看药罐,根本没多余的心思去想其它。 这会拿这件小衣在手中,祁枕书竟有一种错觉。 好似鹿笙小衣的料子比自己的要柔软光滑许多。 垂着眸将小衣裹在中衣里,祁枕书抬手掩了柜门。 回了卧房,小家伙开心地跑下床伸手去拿她手中衣服。 祁枕书抬眉看了一眼澡房的木门,将手中的衣物递给她,淡声嘱咐:“小心些莫要再掉了。” 澡房内,鹿笙接过小家伙的衣服,笑着摸着她的头,“谢谢宝贝。” 心底苦笑不迭,姐姐用这一招的时候肯定还没有卓柚吧? 这招不行,那就只能接着用下一招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各位宝子们的支持,作者专栏求收藏,预收文求关注!! 接档文《骗子王妃》文案: 梁国女帝的嫡亲妹妹楚王,国色天姿,风华绝代,是全京都贵女最想嫁的人。 但是这样令无数人肖想的佳人,却强娶了一街头卖艺的女子,更是一意孤行不惜与女帝闹翻,执意要立这女子为正妃。 荻柒表面上是街头的杂耍艺人,实际上却是无影门(偷盗)首席弟子。 为了偷得楚王府中的一件宝贝,她乔装打扮成多种身份,潜入内部探查地形,却在一次扮成杂耍艺人后,被楚王司攸宁直接强抢入府门。 荻柒将计就计,表面上讨好楚王,私下里探查宝贝下落,可苦苦找寻多月也毫无进展。 “爱妃,这松林江东珠你看如何?” “爱妃,这西域北宛的青金宝石你可喜欢?” “爱妃,这是母妃留给我的玉佩,现在送给你。” “爱妃,宝宝以后……” “爱妃……” 宝贝毫无线索,荻柒却在司攸宁的一声声爱妃中,一不小心假戏真做,当了名副其实的王妃。 一人假意接近,一人蓄谋已久。 第54章 第二招也不行啊 月牙弯弯,银辉似轻纱笼罩大地。 祁枕书擦着不经意间被水打湿的发尾,走出澡房。 屋里比方才暖和不少,抬眼看向炭盆,盆中多了几块新碳,应是鹿笙离开前添上的。 床上的幔帐已经放下,帐内寂静无声,想来糖糖已经被鹿笙哄睡了。 侧眸眼望向窗外,院内黑漆漆一片,并未看到东厢的灯火。 是已经歇下了吗? 静静看了一会,祁枕书收回视线,缓步走至床前,吹灭了床头的立灯。 轻轻掀起床帐一角,祁枕书并未上床,而是背身坐在一侧,视线看向床架上悬挂的菊花小灯。 片刻后,纤细修长的双腿迈下床榻,从一旁的案几上拿起火折子,将那小灯点燃。 金丝编制的花瓣缓缓绽放,轻轻地转动起来,烛火摇曳,光影随着花瓣旋转变换,流光溢彩。 少女娇俏的容颜在脑海中浮现,一颦一笑都如这花灯一般熠熠生辉。 原来这般时时想起的挂念心绪就是思慕。 不同于某个小迷糊,祁枕书一贯懂得触类旁通,举一反三。 在她认识到自己的心意后,不出片刻就从以往二人相处的日常中,知晓了鹿笙是与她心意相同的。 唇角微微漾起一抹弧度,笑意爬上眉角,让向来清冷的容颜染上了层层柔色。 床帐外的祁枕书心情怡然,帐内的鹿笙心中惴惴。 祁枕书到底在磨蹭什么呢? 再不上床她都要睡着了。 哎呦,她的手已经被女儿压麻了。 鹿笙悄咪咪地掀起一点眼皮,皱着秀气的眉毛,半眯着一只眼偷偷瞄向床外。 就在她睁眼的一刻,只见帐外的火光一闪,屋内陷入昏暗。 第110章 鹿笙心下一惊,倏然紧紧闭上眼,又赶紧舒展开来。 放松,放松。 这次可不能再让祁枕书看出来。 月光皎洁,穿过窗棂,洒在床沿。 祁枕书掀开床帐,朦胧间,一下就看到了高高隆起的被褥,眸光微顿。 怪不得方才没瞧见东厢的灯火,原来竟是在这里睡着了。 鹿笙睡颜恬静,臂弯里的小家伙半趴在她的胸口,小嘴巴微微起伏,睡得香甜。 小家伙最近长胖了不少,这么压着睡,怕是明天鹿笙的左臂就不用要了。 上床的动作变得轻缓,祁枕书单腿跪在床上,俯身轻轻移开她的手臂,将小家伙往旁边抱了抱,睡在她自己的小枕头上。 “阿娘。”小家伙咂么咂么小嘴,呢喃着唤了一句。 祁枕书动作轻柔地拍了拍她,小家伙又安稳得睡去。 鹿笙不敢睁眼,只竖着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察觉到怀中的孩子被抱走,鹿笙的心跳也开始咚咚咚加速跳动起来。 等糖糖被抱走了,是不是该推她起来,让她回去睡觉? 要不装得睡沉一点?怎么推都推不醒? 心里做了这个打算,但到底是经验不足,祁枕书的手臂刚一落在她的手上,鹿笙就因为太过紧张,直接睁开了眼。 完了,装睡是不行了! 二人四目相对,祁枕书那张漂亮至极的脸近在眼前。 月光清浅,斜斜地从她额间洒下,正好映在她的眼中,黑宝石般的眼眸熠着点点光亮,深邃迷人。 鹿笙登时呼吸一顿,看傻了眼。 她这副呆呆愣愣的模样落在祁枕书眼里,倒真以为她是睡得迷糊。 方才她见着鹿笙的手放在被子外面,便想着帮她放进去,却没想到将她吵醒了。 二人心思各异,全然南辕北辙。 恍惚间,鹿笙想起前日里抄写的一百遍诚实,被美色迷晕的理智终于回笼。 她脑中飞速运转,假意张开嘴巴打了一个哈欠,睡意迷离地看着祁枕书。 “糖糖睡着了吗?”手肘抵在床上,鹿笙稍稍支起身子,动作极其迟缓,嘴上的话也是含糊不行,“我该回去了。” 她半眯着眼,‘迷迷瞪瞪’地摸索着去掀被子,手指刚抓起被褥,就被人按了下来。 鹿笙心里霎时乐开了花,面上却依旧‘睡意朦胧’,动作慢半拍地转头去看祁枕书。 “今日便睡在这吧。”祁枕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鹿笙躺回去。 “哦。” 为了防止自己露馅,鹿笙赶忙接着闭眼装睡。 她刚想躺下,结果左臂像是有千万只蚂蚁爬过,完全麻了。 失去控制的手臂丝毫没有半点力气,左手没法支撑,鹿笙身体踉跄了一下,就要向后倒去。 “小心。”祁枕书眼疾手快地俯身将人拉着。 幸而她的动作及时,要不然鹿笙的后脑就要直接磕在床头了。 只是拉扯的动作太大,等她反应过来时,俩人已经近在咫尺,近到能清晰地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空气在这一刻凝滞,又迅速升温。 “嘶~” 发麻的手臂被祁枕书一拽,就泛起密密麻麻的酸痛,鹿笙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可是手麻了?”祁枕书也回过神,松开手扶着她躺下。 “嗯。” 鹿笙心里闷闷地,刚才就应该忍一下的,好好的气氛都被破坏掉了。 伸手撩起她的衣袖,祁枕书跪坐在她身侧,掌心抵在鹿笙手臂揉擦起来。 柔软的手掌带着点点温热的暖意,她的动作轻缓,一点点抚掉了手上麻意,鹿笙呆呆愣愣地看着她的动作,脑海里空白一片。 “可有好一些?”语气温润柔软,全然不是以往的清淡。 这样的祁枕书太温柔了,温柔到鹿笙有一种自己像是被珍宝一样对待的错觉。 “好,好了。”鹿笙怔怔地点点头。 祁枕书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自己也掀了被子上床躺下。 察觉到身侧温热的体温,鹿笙想起自己的计划,不由得面上一热,心脏又跟着快速跳动起来。 不行,不行,太紧张了,先缓一缓。 鹿笙闭上眼,慢慢放缓呼吸,让自己放松下来。 或许是刚刚心情太过跌宕起伏,鹿笙闭上眼没一会,就晕晕乎乎地去见了周公。 全然忘记了自己要留下来的目的。 等到她再醒来,已经是天色微亮。 睡梦中的鹿笙身上一沉,胸口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她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 “阿娘。” 见到鹿笙醒来,糖糖欢快地贴上她的脸,低头窝在她的颈间亲昵地蹭着。 鹿笙展颜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小屁股,刚想与她说几句话,身上便是一轻,怀里的小家伙已经被人抱起。 侧眸望去,鹿笙发现祁枕书已经穿戴整齐,她弯着身子站在床榻一侧,怀里抱着一脸愣怔的小家伙。 祁枕书将女儿放在床尾,声音微凉道:“你长大了,往后不许再这样压在阿娘身上。” 小家伙一脸懵懵地看向娘亲,完全不能理解。 明明自己昨日还能趴在阿娘胸前睡觉,为什么以后就不可以了。 “记得没有?” 第111章 见她没有应声,祁枕书垂眸扫了她一眼开口道。 “记得了。” 虽然不能理解为什么,但板着脸的娘亲太吓人了,糖糖只能乖巧地点点头。 “时辰不早了,该起床了。” 祁枕书拿了一旁的小衣服,放在她身旁,给了她一个自己穿衣的眼神,小家伙拿起衣服自己穿了起来。 嘱咐完女儿,祁枕书又转头看向怔愣的鹿笙,声音稍稍缓了一下,“可是忘了昨夜的事情。” 提起昨夜,鹿笙霎时清醒过来。 昨夜! 昨夜她怎么就睡着了?! 为什么大姐教她的招,她一个都没用起来?! 再看向眼前穿戴整齐的祁枕书,鹿笙心中颓丧。 果然,先拿下身体,再拿下心的招式一点都不适合她。 淡眉扫过某个低头发呆的人,不经意瞥见透白的中衣内那一抹鹅黄的颜色,祁枕书眸光沉了沉,转身拿了一旁的外衫递给她,出声提醒道:“已经寅时六刻了。” 诶?还有两刻钟,就该开门了。 闻言,鹿笙顾不上心中挫败,赶紧拿着外衫套了起来:“我这就起来。” 等鹿笙洗漱完,开了铺门,刚刚到卯时。 柳芸早早就到门口,见到她开门忙上前一起抬下门板。 “芸姐姐是不是早早就过来了?”鹿笙见她面上冻得微红,应该是在外面等了有一会了。 ”还好。”柳芸浅笑着回她。 “以后你要是来早了,就去那边敲门。”鹿笙指了指侧门的位置,与她说道,“这么冷的天,在外面呆得长了可是要生病。” 听她这么说,柳芸心里一暖,忙摆着手道:“不会不会,我也是刚来,冻不到的。” 俩人刚卸完门板,齐南就带着两个酒坊的伙计,赶着牛车过来了。 鹿笙与他们介绍了柳芸,就拉着柳芸说起了店里需要干的活。 薄雾消散,天边出现了一抹淡淡的朝晖,街上往来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柳芸第一天来,鹿笙就让她在柜台里面帮着沽酒,自己在前面卖酒收银。 酒铺旁边就有几家做早点的摊位,冬日的早上天气凉,有不少人在摊位上吃过饭后,就会来铺子里买上二两酒暖身。 柳芸的相貌长得不错,有不少来的客人都打眼去瞧她。 “呦,鹿小娘子,这位可是你们店里新来的卖酒娘子?”有个话多的熟客,笑孜孜地冲着鹿笙问道。 “对啊,这么好看的人,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说话的人二十出头的年纪,见着鹿笙妻妻长相好,总是嚷嚷着让她给介绍个漂亮媳妇。 他们的眼神没有什么别样的意味,但还是看得柳芸有些畏惧,她怕自己还会遭遇在食肆里一样的事情。 “这位是我姐姐。”鹿笙接过柳芸手中的酒壶,递给他,笑着半是威胁地道,“她可是有人家了,你就别想了。” “我可警告你们啊,不许欺负我姐姐,谁要是欺负她,我就把他剁了扔酒坛子里泡酒。” “不敢不敢。”熟客们连连摆手笑道。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吃醋了? 说得是嬉笑的话,但也起到了警示的作用,客人们看向柳芸的眼神都收敛了不少。 见到众人的反应,柳芸一直紧着的心松了松,给鹿笙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鹿笙冲她安慰地笑笑。 白日里,祁枕书与卓渝一同去了鹿儿庄的家中。 果然不出所料,家里被人翻的一塌糊涂,院里的地面坑坑洼洼,就连后院的菜地,都被人刨了不少坑。 “看这样子,是真的有人在找东西了。”卓渝正色道,“这么说,小叔的死应该也不是山匪劫道这么简单了。” “嗯。” 祁枕书低头看着脚下的土地,这些坑应该也就是前些天挖的。 如此大费周章,也不知道他们寻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没? 要是找到也就罢了,没找到的话,是不是还会找到县里面去? “这是在找什么呢?小叔生前可是得了什么宝贝?”卓渝实在想不明白,这些人到底想在鹿家找什么。 “没有。”祁枕书摇头道。 鹿华诚去青州搭上广福酒楼的生意,为了多赚些银两,除了自家酒坊的酒,还收了村里村民的二百石粮食去卖。 他被害后,鹿家为了还上这二百石粮食的外债,家里稍微值钱一点的物件都已经拿去典当了,哪里还有什么值钱的宝贝。 “应当还是在青州遇到事情。” 鹿华诚离家前并没有什么异常,祁枕书推测还是青州这一趟旅程出现了什么问题。 “那你们家里没有异常?”卓渝问道。 “一切如常。” 县里的小院并没有任何人闯入和翻找的痕迹。 “北街那处最是热闹,或许他们还没寻到机会。”卓渝想了想,嘱咐道,“也还是要小心些。” “嗯。”祁枕书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也莫要太过担心,我让夜间巡逻的人多往你们那处走走。” 俩人出门往村口走去,路上还碰到了鹿华英。 “小姑。” “小姑。” 祁枕书与卓渝上前与她打招呼,鹿华英仰着头,好不神气地撇了二人一眼,敷衍地应了一声就走了。 第112章 走了两步,祁枕书沉思道:“听说王家的案子平反了,王老太爷也给放出来了。” 王家因涉嫌云州王倒卖粮草一案,全家都被关进了大牢候审。 “嗯,年前放出来的。”提起这事,卓渝亦是敛了神色,“原本说是证据确凿的,就等着结案判刑了。” 她压了压声音,沉声道:“听说找了青州的门路。” 一日匆匆而过,又到了月上树梢。 祁枕书正在书房温书,就听到叮铃东隆一连串的响动从院中传来。 她忙起身走到院中,瞧见东厢的窗户破了一个大洞,洞里卡着一个大木箱,脚下的步子提了速度,急忙忙进了东厢。 “发生何事了?” 甫一踏进屋子,祁枕书就见到鹿笙双手抓着一个大木箱子,脚边还有一个翻倒在地的凳子。 “祁枕书,快来帮我一下,我想把箱子放到柜子上去,结果没扶稳,箱子就砸到窗户上了。”鹿笙见到她来,忙说道。 帮着她把箱子从窗棂里拉出来,祁枕书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道:“可有伤到?” “没事,就是……”鹿笙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又转过身去瞧窗子,冷风顺着窗户的大洞,呼呼往里倒灌。 “晚上先睡我那屋吧。”祁枕书看了看窗户,说道,“明日找师傅来修一下。” “嗯。” 鹿笙瞥了一眼窗子,压着心底那点得意的喜悦,尽量声音平稳地应道。 窗棂和木花格都被砸坏,估计要修个三五天才能修好。 “对了。”俩人到了主屋,祁枕书喊了她去书房,对她说,“今日我跟渝姐姐回了一趟鹿儿庄……” 把家里的情况跟鹿笙说了一下,祁枕书最后说道:“这事暂时我们都没有头绪,为了安全起见,以后你还是与我和糖糖同屋睡。” 鹿儿庄被人翻成那样,那些贼人要是找到想要的东西也罢,要是没找到,保不住还会寻到县里来。 鹿笙与她们住在一处,总比自己单独住在东厢要安全。 听完祁枕书的话,鹿笙先是震惊鹿华诚的死背后竟然还有隐情,又替自己刚才故意砸了窗户的事觉得肉疼。 早知如此,她又何苦去砸窗户?! 修窗户也是要花银子的。 半刻钟后。 等鹿笙喜滋滋地洗漱上床,却看到床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两大一小床的被褥。 额,这这这。 本来还打算趁祁枕书睡后就悄悄挪过去和她贴贴来着。 现在这两床被子要她怎么好意思钻过去? * 时间一晃又过去好几日。 年后的生意没有过年时那么忙,但每日来买酒的人也都不少。 来买酒的汉子居多,看到相貌姣好的女子,总有那么几个管不住自己眼睛嘴巴的,喜欢撇上两眼,又说上几句调笑话。 鹿笙碰到这样的,要么冷嘲热讽暗贬回去,要么直接一个冷眼横过去,熟客一般也不再会与她造次。 但柳芸生性腼腆,被人一说更是羞赧起来,反而让人更是得寸进尺。 这日临近晌午,店里没了客人,闲来无事鹿笙仔细打量了一番柳芸。 身材娇小,小脸杏眼,柳叶细眉,说起话来也是轻声细语。 这样温柔婉约的长相气质,确实容易招登徒子骚扰。 以往在鹿儿庄,也亏得鹿里正治理严格,村里民风淳朴,要不然像柳芸这样的女子,哪里还能带着鹿雨一个孩子安然生活这么些年。 鹿笙不认为漂亮就是被人骚扰的原罪,但在这样的时代下,女子也只能通过多加防范和自我武装来保护自己。 往后柳芸想要在县里讨生活,就不能同以前一样温温柔柔软软弱弱。 人的性格和长相不是能轻易改变的,但可以先从别的方面入手。 鹿笙把自己的想法与柳芸说了说。 柳芸并不傻,经历过被逐出鹿儿庄和食肆的骚扰事件后,她早体会了鹿笙说的。 “那要如何改变?”柳芸忧愁道。 她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柔弱可欺,可相貌是天生的,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才能变得不会让人欺负。 “难不成要变成二伯母那样?” 柳芸第一时间想到了黄氏这个泼妇,是不是像她那样凶狠泼辣,就没有人敢会欺负她了。 “不是不是。”鹿笙见她想歪,赶紧制止道,“当然说话举止是要改一改,不过可不是变她那样,只要说话的时候声音大一些,也不用不好意思,听不喜欢的话就直接怼回去,不用留余地。” 柳芸点点头,鹿笙接着说道:“还有就是,脸上的妆容也改一改,让面容看起来凌厉一点。” “妆容?” “嗯,就是把眉毛画的英气一点,然后脸颊这一边擦点傅粉,让整个脸看起来更有棱角。”鹿笙边说边在自己脸上比比划划。 见她眼睛发亮,鹿笙笑着问道:“芸姐姐想不想试试?” “好啊。”柳芸颇感兴趣地点头道。 “那我去拿工具。” 鹿笙风风火火跑进屋,寻了自己的胭脂水粉、画眉笔和铜镜,走到伙房时,正巧碰到准备去做饭的祁枕书。 祁枕书只一眼就看到了她手中的画眉笔,疑惑道:“这是要作甚?” “帮芸姐姐化妆。” 第113章 鹿笙笑着回了一句,便拿着东西出了后院。 祁枕书原本回房的脚步一转,回了伙房,拿着炉子上的铜壶,去了前面的铺子。 拉着柳芸在一旁坐下,鹿笙先是帮着她重新扑了粉,让整个脸颊的线条看起来不再那么柔软。 “你看看。”鹿笙拿着铜镜给她照了照。 “确实。”看着铜镜中自己轮廓分明的脸,惊喜道,“小笙这妆点的手艺当真了得。” “接下来就是画眉毛。” 鹿笙用画眉笔沾了手中的石黛粉,点了一下她的眉峰和眉尾,“把这里的眉峰画出来,然后眉尾画粗一些,这样的眉毛看起来就会英气许多,整张脸也不会那么娇柔。” 她说完,刚要动手去化,就听到身侧传来一身轻咳。 祁枕书把铜壶放在柜台上,眸光浅浅地看了一眼二人,最后落在鹿笙手中的画眉笔上。 不知道是不是鹿笙的错觉,她觉得祁枕书这眼神有点凉凉的。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笔,很普通的一只画眉笔,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天有些冷,先喝些热水。”祁枕书开口道。 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平淡到鹿笙真的以为自己刚刚觉得她情绪不对只是一种错觉。 鹿笙这个异世外来人员不懂,柳芸却立刻明白了过来。 画眉这事放在姐妹间是寻常,但有时也是妻妻之间的闺房趣事。 她与鹿笙皆是喜欢女子之人,让鹿笙给她画眉确实不妥。 祁秀才方才是故意出声阻止的吧? “小笙,你说了半天应该口渴了,你先点喝水。”柳芸抽走鹿笙手中的画眉笔,温和笑道,“我自己试试,来画画看。” “哦,好。” 鹿笙拿着铜壶给自己倒水,祁枕书说要去做饭,便回了后院。 午间,看到桌上清淡如水的炖萝卜,鹿笙是真的确定这人是心情不好了。 吃过饭,柳芸收拾碗筷去洗,鹿笙拉着祁枕书,小声问她:“你心情不好?” 看到鹿笙要给柳芸画眉,祁枕书是不喜的,可她也知晓鹿笙很有可能并非西凉人,不一定知晓为人画眉的另一层含义。 既然鹿笙不知,那她也无需不喜。 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不喜欢,她也觉得自己过于心胸狭窄。 祁枕书原也是这样劝解自己的,所以将自己心中的不喜压了下去,这会听到鹿笙问题,祁枕书有些动摇。 “我……” “鹿小娘子,来给我来二斤五粮酒。” 刚吐出一个字,祁枕书的话就被来买酒的客人打断了。 “诶,稍等。” 鹿笙转头看她,祁枕书摇了摇头,“我无事,你先忙吧。” 又是无事。 再一次听到这话,不知怎地,鹿笙突然心底升起一股火气,她无奈地看了一眼祁枕书,便转身去给客人沽酒。 说来也是巧,就这一会,接连来了好几个客人。 祁枕书正要上前,柳芸擦着手从快步走了出来,与她颔了颔首,便径直去帮忙了。 等送走客人,鹿笙笑着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沉着一张脸坐到柜台里。 柳芸瞧见了她这样,起身端了一杯水,走过去问她,“怎么了这是?” 鹿笙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谁知道祁枕书这个闷葫芦到底为什么生气。 问就是无事。 无事,无事,无事就无事,谁爱管你。 想到刚才看到祁枕书也是冷脸的模样,柳芸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你们闹别扭了?” “我也不知道,谁知道她生哪门子闷气。”鹿笙撇撇嘴,烦心道。 “可是因着早上的事,让她吃味了?”柳芸试着猜测道。 “吃味?”鹿笙疑惑地看向柳芸。 “你说要帮我画眉,让她吃味了。”柳芸解释道。 听她这么说,鹿笙更懵了,她给柳芸画眉毛,祁枕书有什么好吃醋的? 画眉?画眉。 张敞画眉。 画眉,在凉国也是闺房之乐吗? “你觉得她是吃味?”暗淡的眸子登时亮了起来,鹿笙惊喜又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这问题问得柳芸不知道如何回答,吃味与否,她们妻妻间不是更应该清楚。 思及此,柳芸想起以前在鹿儿庄听到的传闻,又结合着这几日在铺子里做帮工里看到二人的相处样子。 柳芸突然明白了,这俩人的关系,不就是自己与鹿雨戳破心意前的状态一模一样。 明明互相喜欢,却看不明白对方的心意。 念着鹿笙一直对她的帮忙,柳芸顿时觉得自己终于有机会能帮上鹿笙一回。 “嗯。”柳芸忍着心底那点不好意思,认真地点点头,她还是第一次做这种牵线的事。 “我瞧着祁秀才那样子,应该就是吃味了。” 祁枕书生闷气是因为吃醋?! 鹿笙听后,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须臾后,嘴角的笑意越发扩大,直直染上了眉角。 她给柳芸画眉,祁枕书会吃醋,那是不是就可以证明,祁枕书喜欢她? 要不然她吃得哪门子醋? 原来祁枕书是喜欢她的?! 堆在心里的烦躁一扫而空,心情就像是外面的无尽苍穹,万里无云。 第114章 一下午鹿笙都是眉开眼笑,好不欢喜。 日头西斜。 鹿笙看着时间差不多,就准备去蒙学馆接小家伙下学。 “芸姐姐你自己看一会,我去学堂接糖糖回来。”摘了身上的围裙,鹿笙与柳芸说道。 她正说着,祁枕书也从后面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心跳 鹿笙见她出来,猜她是要准备去接孩子,便说道:“今日还算空闲,我去接孩子就行。” “我与你一道,宣纸不够了,正好去买一些。”祁枕书扫了一眼酒铺,确实没见到客人。 宣纸铺子就在学士街上,离着书院不远。 祁枕书往外走了两步,停下来,等她一起出门。 “好。”鹿笙轻轻点了点头。 刚刚明了祁枕书的心思,这会见到她,鹿笙心底生出些许慌张,竟然有点不太好意思去看她。 她暗暗吸了一口气,强装镇定地拽了拽衣角,推了挡板出来,缓步踱到祁枕书身边。 二人出了酒铺,鹿笙佯装着去看天色,偷偷侧头瞄了一眼祁枕书,只见她专心走路,半点也没有要跟她说话的意思。 这看着也不像是喜欢她的样子啊? 鹿笙满腹的好奇和不敢确信。 祁枕书真的喜欢她吗? 要不再想个什么办法确认一下? 一路揣着心思,从北街走到学士街,跟着祁枕书买了宣纸又到了书院门口,鹿笙也没想出什么有用的办法。 铛、铛、铛。 清脆的钟声过后,书院的大门敞开,一群高矮不一的小豆丁争先恐后地从学堂内跑了出来。 鹿笙伸着脖子瞧了瞧,在里面找到了自家小朋友,只是小家伙神色蔫蔫,看起来有些情绪不佳。 她忙上前走了两步,喊了一声糖糖。 小家伙看到她,眼睛亮了一下,小短腿快了两步,朝她跑过来,抱着鹿笙的腿小声地喊道:“阿娘。” 声音听起来兴致不高。 鹿笙打量了一下小家伙的脸和衣物,没发现外伤,也没有脏污,应该不是在学堂里打架了。 “怎么了这是?”她俯下身子,将孩子抱了起来,揉了一下她的头发轻声问道。 小家伙撇撇嘴,看了看鹿笙,又耷拉着脑袋,“无事。” 鹿笙:…… 你可真是祁枕书的亲闺女! 家里一个闷葫芦,就已经够她受的了,可不能再养一个。 鹿笙捏了捏她的小脸,笑着问道:“小嘴都撅得能挂油壶了,还说无事,宝贝可是忘了前几日还学了诚实二字来着?” 她和小家伙说着话,眼睛却故意瞥了一眼身后的祁枕书。 明明是生闷气,还说无事,就是不诚实。 哼哼。 眼里的调侃再明显不过,祁枕书怔了怔,一下就听出了她话中的隐意。 鹿笙捏着自家女儿的脸,“不开心就要说出来哦,闷葫芦可不讨人喜欢哦。” “糖糖不是闷葫芦。”一听到不讨人喜欢,小家伙也不管闷葫芦是什么,急忙忙开口否认道,“糖糖不是闷葫芦,阿娘要喜欢糖糖。” “那就与阿娘说说,为什么不开心呐?”鹿笙顺势问道。 “我把柚姐姐的新笔弄坏了。” 糖糖嗫嚅着把在学堂里发生的事说了一下,原来是她与别的小朋友玩闹,不小心踩断了卓柚的笔。 “姑祖母送的那只吗?” 听说是新笔,鹿笙一下就想到,鹿华敏前些日子特意从京都捎回来,给卓柚做生辰礼物的狼毫笔。 “嗯。”小家伙低着头小声道,她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 “宝贝与柚姐姐道歉了吗?” 小家伙点点头,“道歉了。” 她道歉了,但是柚姐姐还是很难过,糖糖知道柚姐姐很喜欢那只笔。 “那阿娘想办法,再给姐姐买一只新的笔还给她。”鹿笙想了想说道。 那笔是墨宝斋的小狼毫,滨河县没有墨宝斋,但墨宝斋名气大,很多纸笔铺子也会进他们家的笔来卖。 “真的吗?”小家伙猛地抬起头,双眼亮亮地看着她。 “这事就交给阿娘了。”鹿笙揉揉她的脑袋,调笑道,“小闷葫芦。” “闷葫芦是什么?”糖糖歪着脑袋问道。 “闷葫芦啊。”鹿笙故意拖长了声音,捏了捏她的鼻子,意有所指地说道,“闷葫芦就是特别不爱说话,还会自己偷偷生闷气的人。” 祁枕书侧眸看了一眼某个故意歪曲词义,还指桑骂槐的人,唇角绷成一条直线。 “宝贝以后遇到不开心的事,就要跟阿娘说哦,阿娘会帮宝贝想办法的哦。”鹿笙笑着指了指她的小胸脯道,“可不要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事情在心里闷久了,可是会生病的哦。” “糖糖不要生病。”小家伙摆摆手。 “乖~” 小家伙很上道。 鹿笙笑眯眯亲了一下她的小脸蛋,偷着斜眼瞧了瞧某个抿唇不语的人,心里乐开了花。 看来真的闷葫芦应该是听懂了。 晚上吃过饭,鹿笙先哄着糖糖睡了觉,就躺在床上想白日里的事情。 要怎么确认祁枕书喜不喜欢她呢? 一筹莫展之际,鹿笙突然灵光一闪,眸间爬上点点笑意。 第115章 明月高悬,夜色融融。 昏昏欲睡的大脑再也控制不住愈发沉重的眼皮。 忽地,徐徐的脚步声响起,鹿笙猛地惊醒,竖着耳朵听着外间的动静。 确认是祁枕书快要走到床边后,鹿笙掀开被子,从床榻里探出身子。 “还未睡?”祁枕书脱衣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她问道。 鹿笙‘睡意朦胧’地揉了一下眼睛,声音半梦半醒,呢喃道:“有点渴。” 她说着话就半眯着眼要下床,祁枕书拦下她,“我去给你倒水。” “哦。”鹿笙声音‘迷迷糊糊’地应了应声,心中暗喜,好像最近祁枕书是越来越体贴了。 祁枕书倒了茶水给她,鹿笙抬手去接,结果‘一不小心’没拿稳杯子,茶水洒了一大半在祁枕书被子上。 “对不起,对不起。” 鹿笙忙伸手去擦被子,结果越擦茶水沾湿的面积越大。 “小心别沾湿了衣服。”祁枕书拉着她的手,扯了一旁架子上的巾帕给她擦手。 看着她的动作,鹿笙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她做错了事,祁枕书不但没有怪她,还想帮着她擦手。 对她这么好,应该就是喜欢了吧。 “现在怎么办?”鹿笙掩着心里的兴奋劲,可怜兮兮地抬起头,‘愧疚’地看着她,“被子这么湿,肯定不能用了。” 家里是还有厚的旧被子,但都在西厢的杂物间放着。 鹿笙不等她说话,就赶紧提议道,“要不我们睡一床吧。” 这个点再出去找被子确实麻烦,祁枕书点了点头,将自己那床被打湿的被子抱到榻上,又重新给鹿笙倒了水。 鹿笙计划得逞,心里喜滋滋地接过水,装模作样的喝了下去。 刚才糖糖睡着后,鹿笙就故意将她往外挪了挪。 这会她们两个躺在一床被子里离得特别近,基本就是肩膀挨着肩膀。 鹿笙先是保持着平躺的姿势,过了一会,她装作睡熟,无意地翻了一个身,面朝着祁枕书,身子也往她那边靠了靠,直接贴上祁枕书的手臂。 黑暗中,鹿笙放慢了呼吸,察觉着每一丝细微的动静。 祁枕书身子微微动了动,鹿笙听到了头发摩擦枕巾的声音,紧接着温热的气息在头顶拂过。 是祁枕书向她看过来了,但是并没有推开她,而是缓缓地转了回去。 时间一点点流失,鹿笙紧张地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她咬咬牙,把心一横,直接抬起手臂环上祁枕书的腰间,脑袋也顺势靠到了她的肩膀上。 这一刻,鹿笙能明显地感觉到祁枕书身子僵了一下。 过了许久,祁枕书侧过身,慢慢挪动了一下手臂,鹿笙的头从她的肩头上滑了下来。 鹿笙趁着这个机会,弓着身子往祁枕书的胸前拱了拱,手上也稍稍用了一些力气,将她抱得更紧。 祁枕书的动作停了下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 越发急促的心跳声穿过胸腔,直直地传递到鹿笙的耳朵里,仿若来天外仙音,一下又一下的敲在鹿笙的心间,让人心醉神迷。 这一下,她是真的确认了,祁枕书应该是喜欢她的。 察觉出某人越发僵直的身体,鹿笙暗笑一声,松开她,又翻了个身。 鹿笙得到了答案,不过一会便心满意足的睡去,可不曾想另一侧祁枕书望着她的背影,眸光越发幽暗深沉,许久才平息了自己超速的心跳。 翌日。 鹿笙抽空去了一趟滨河县的纸笔铺子,找了好几家都没找到有卖墨宝斋小狼毫的。 鹿笙找买的墨宝斋小狼毫是只适合初学儿童,而且笔的价格又贵,需要五两银子一只,也很少有人会买。 如果要预定,需要特意去京都购置,最少要半年的时间才会有货。 半年的时间太长,鹿笙想着不行就给鹿华敏写封信,托她再买一只好了。 “小笙回来了?” 鹿笙刚踏进酒铺,柳芸正好起身往门口来,与她遇了个正着。 “笔可买到了?” “没有卖的。” 鹿笙叹了一口气,想着还要写信麻烦鹿华敏,她就头大。 “小笙要买什么笔?”一道温婉的女声从铺子里传来。 鹿笙抬头一瞧,便看到林纾清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锦缎长裙,笑意盈盈地朝她走过来。 “诶?你怎么来了?”鹿笙已经有好久没见过她,乍一看到她出现在铺子里,倒是有些惊讶。 “怎么?”林纾清略带失望道,“小笙是不想见到我?” “哪里的话。”鹿笙走到她身旁,笑着道,“何时回来的?” 从钦州回来,鹿笙去找过林纾清,想谢谢她帮忙与闲林山庄牵线的事,但去了两次林家都没找到人,就猜她人可能不在滨河县。 “昨日回的。”林纾清语气柔和,“听管家说你去寻过我?” “嗯。”鹿笙点点头,“幸亏有你那拜帖,要不然我哪里买得上闲林山庄的皇菊,就想着上门好好谢谢你。” “这般客气作甚。”林纾清眉眼弯弯,说道,“都是举手之劳。” 酒铺里没有能坐着聊天的地方,鹿笙瞧着正好快到晌午了,便提议,“那也是帮了大忙,你现在有空不,我请你吃顿饭当做谢礼?” 第116章 “好啊,本就是来寻你的,自然有时间。” “那就走吧。”鹿笙与柳芸交代了一句,让她跟祁枕书说一下,自己中午在外面吃了,不用等她一起。 林纾清笑意浅浅,在一旁等她。 “你想吃什么?”鹿笙转身与她道。 “都可。” “那就还是上次那家食肆吧。” “好。” 食肆离着不远,俩人走了不到一刻钟就到了。 “你看想吃些什么?” 鹿笙做东,便想着让林纾清点菜,林纾清也没客气,点了几个俩人都爱吃的菜。 小厮上了茶水碗筷,林纾清先给鹿笙倒了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方才听你说要买什么笔?” “那个啊。” 鹿笙刚才跑了好半天,这会正渴着,直接将杯里的茶水一口喝完。 “我想买一根墨宝斋的小狼毫,给初学儿童用的那种,没想到找了几家店都没有卖的。” “是要给糖糖买的?”林纾清重新给她添了茶水,想了想问道。 “不是,给我外甥女的,前些日子她过生辰,我小姑从京都给卖买一根做生辰礼物,结果让糖糖不小心踩断了,我就想着重新给买一只。” 说起这事,鹿笙还真是有点愁,原主跟鹿华敏关系不算好,鹿笙也不太想因为这点小事去麻烦她。 见她愁眉苦脸的,林纾清笑了笑,“你无需发愁,我青州家中就有好几只,回头我让人给捎过来。” “诶?你有?”鹿笙惊喜道。 “嗯,家中小辈多,就多备了一些。”林纾清浅眉淡笑道,“过个三五日,我给你送来。” “那太好了。”鹿笙有些不好意思道,“哎呀,本来就是谢谢你帮忙才请你吃饭,结果吃顿饭的功夫,又欠你一个人情。” 除了最开始的白云寺那一次,是鹿笙帮的林纾清,后面不管是买铺子,买菊花,还是这一次都是林纾清在帮她,鹿笙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对了,还有廖老板。 过年的时候她听鹿华林提起,丁癞子又帮着廖老板做局,结果被抓了个人赃并获,那被做局的商家直接报了官。 丁癞子还没挨板子就把廖老板供了出来,俩个人在县衙狗咬狗还直接大打出手,都被罚判去做了苦役。 “廖老板的事是你做的?”鹿笙问道。 林纾清勾了勾唇角,“小小帮了一下忙。” 鹿笙冲她竖了一个大拇指,“厉害。” 要不是听她提起过,鹿笙压根也想不到这事与她有关。 真正的高手就应该杀人于无形,跟她比起来,自己当面坑他那件事,确实太菜鸡了。 “你帮了我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鹿笙有些难为情道。 “你要真想谢我,倒也有个事情需要你帮忙。”林纾清笑着说道。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是要表白了吗? “什么事?”鹿笙问道。 她还真想不出自己能有什么帮到林纾清的地方。 林纾清看向她,声音柔和道:“明日小笙可否陪我去一趟白云寺?” “白云寺?”鹿笙疑惑道。 “嗯,明日十五,我想替我阿娘去添香油。”林纾清半垂着眼眸,声音有些低沉,“我在滨河县并无旁的朋友,便想着请小笙与我一起。” 听她这么说,鹿笙想起来第一次碰到林纾清就是在白云寺,那时候她在后山的山洞里,也看到了林纾清,也是这样落寞的神情。 原来那个时候她是在为自己的娘亲添香油。 “这哪里算得上帮忙,我陪你去一趟就是了。”想起她的身世,鹿笙也没多问,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正好也可以给我爹添一添香油。” 林纾清帮了自己那么多事情,陪她去一趟白云寺不算什么难事。 “嗯。”林纾清弯眉一笑,继而道:“对了,还有一事要同你说,那五粮酒在家中的食肆卖得不错,我想再预订一些五粮酒。” “好啊,还要多少?” “每月三千斤。” “每月三千斤?”鹿笙惊讶道。 酒坊现在一月最多出五、六千斤酒,林纾清一下就订去了半月的量。 这可真是笔大生意,而且还是每月都有的长期生意。 鹿笙轻咳了一声,说道:“怎么感觉又像是受到了你的帮助。” “不是哦,认真算起来,应该是小笙帮了我。”林纾清笑着夸赞,“掌柜们与我反馈,有了小笙的五粮酒,家中食肆的生意都比以往好了不少。” 听她这么说,鹿笙心里的那种差距感一下就缩小了。 林纾清也太会说话了。 日头爬过树顶斜斜挂在天边,阳光稀稀疏疏落下,清清淡淡没有半丝热量。 二人吃过饭,又回到铺子,鹿笙让柳芸给林纾清写了一张订酒的契书。 等林纾清离开,柳芸忍不住好奇,问道:“小笙,这人是谁啊?” 林纾清衣着华丽,气质端雅,一看就不像普通人,而且还一口气定了那么多酒。 “一个朋友。”鹿笙笑着道。 “对了。”柳芸擦了擦柜台,转头与鹿笙说道,“你回来前,祁秀才出来寻了你一回。” “她找我了?”鹿笙把契书小心收起来,看了一眼后院的方向问道,“说什么事了没?” 第117章 柳芸摇摇头,“只问了你回来没。” “我去后面找她,客人多的话就喊我。”鹿笙与她嘱咐了一句,就往后院走去。 “诶。” 来到书房,鹿笙扫了一眼,竟然没看到祁枕书。 咦?人哪去了。 鹿笙想了想,转身去了卧房,还真在小榻上看到了祁枕书。 祁枕书枕着右手侧卧在榻上,双眸闭阖呼吸浅浅,看样子应该是睡着了。 她的身体微微蜷起,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长棉衣。 鹿笙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这么冷的天,不盖被子就这么睡,怕是会着凉生病。 她走近了两步,想叫醒她去床上睡,刚弯下腰,抬手搭上祁枕书的肩膀。 原本闭着眼的人突然醒了过来,深棕色的眼眸半眯,迷蒙中带着不解的讶然。 不知怎地,鹿笙突然有一种是她要偷亲被人抓包的错觉。 她慌忙地直起身子,轻咳了一声,有些磕巴地解释道,“我、我是看你没、没盖被子就想着叫你起来去床上睡,可不是想偷亲你。” 话一出口,鹿笙感觉自己要被蠢哭了。 她到底在说什么?! 她这话说的,怎么听怎么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侧头看向祁枕书,只见她那双好看的眼睛微微睁大,眸中的诧异更加明显。 完了,这可真是说不清了。 鹿笙欲哭无泪,她要是真的想偷亲也就算了。 可她明明就是单纯的想叫她起床,压根没有要偷亲的意思啊! 祁枕书将她脸上的神色收在眼底,唇角勾了勾,缓缓地坐起身,开口唤道:“鹿笙。” “嗯?”鹿笙手足无措地看向她,脸上绯红一片。 我真是冤枉的! 看着这双无辜的大眼睛,祁枕书心下觉得好笑,但面上依旧神色淡淡,轻声道:“我们是妻妻。” “嗯?”鹿笙不解地歪了一下头。 紧接着,脑海里接连不断的放起一朵朵烟花,绚烂得让鹿笙晃了眼。 她瞪圆双眸看着祁枕书,满心不可置信地消化着那句话的意思。 什么叫她们是妻妻? 她们是妻妻。 她们是妻妻,所以偷亲是可以的? 祁枕书是这个意思吗? 瞧着呆愣的鹿笙,祁枕书眼底的笑意更甚。 这人的反应还真是有趣,让她想要再逗一逗她。 “鹿笙。”祁枕书敛了笑意,再一次开口唤她。 “啊?”鹿笙红着脸看着她。 祁枕书要说什么? 她不会要跟自己表白吧? “你我是妻妻,你说的话我自然信,我相信你也不是那种会随意轻薄别人的人。” 祁枕书神色认真,就是在说到轻薄两个字的时候,特意停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鹿笙一眼。 多彩的烟花一瞬间消散,鹿笙快速眨了眨眼,傻愣愣地看向祁枕书。 额。 原来她是这个意思吗? 心情大起大落,鹿笙脑袋都跟着慢了半拍,压根没听出她话里调侃的意味。 瞧着她脸上的颓色,祁枕书心中升起不忍,懊悔方才不应该再逗她的。 她从榻上站起身,走近了一步,握住她的手。 鹿笙惊讶地抬起头。 “方才不是想偷亲。”祁枕书垂眸看着她,声音温润入沁如,“那昨晚是何意?” “你、你。”鹿笙瞪着眼睛,脸上红得不像话,磕磕绊绊道,“你知道我是装睡?” 昨天她的动作那么明显,祁枕书这么聪明的人,肯定看得出来。 这样的话,她是不是也才出来,自己昨天是故意把杯子打湿的啊? 想到这,鹿笙突然觉得,老婆太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 “你还未回答我的话。”祁枕书拇指拂过她的手背,眼角含着笑意,重复问道,“昨晚抱我是何意?” 想要试探她是不是喜欢自己的话,鹿笙说不出口,她低着头支支吾吾,“就,就想要抱一下。” 祁枕书轻笑出声,鹿笙羞地根本不敢抬头。 害羞,开心,紧张,兴奋,纷繁杂乱的情绪一股脑的涌上心头。 咚咚咚咚。 心跳砰砰砰加速,鹿笙紧张地连掌心都要开始出汗了。 接下来要怎么办?她该说些什么? 不行,她太紧张了。 “小笙,小笙。”柳芸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诶!”鹿笙恍然回神,赶紧应了一声。 “我先忙去了。”鹿笙把自己的手抽出来,飞快抛下这句话,就跑出了门。 看着仓惶跑出门的人,祁枕书轻扬的眉梢久久都没落下。 直到送走了客人,鹿笙坐在椅子上,还都一直晕晕乎乎,不太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跟祁枕书现在算不算表明心意了? 应该算的吧。 一想到这,鹿笙心里就乐开了花。 到了申时,鹿笙喜滋滋地出门,去接了糖糖回家,路上还买了不少好吃的。 月色朦胧。 鹿笙将哄睡的女儿放到床上,祁枕书抱着昨夜那床被她‘不小心’沾湿的被褥走了进来。 心虚地觑了一下眼,鹿笙把自己的被子往里挪了挪,身子往下一滑,将脸半埋在被子里。 第118章 今晚估计是不能睡一床被子了。 结果祁枕书直接将晾干的被子叠起来,放到了柜子里。 吹了烛火,祁枕书掀了被子躺倒鹿笙身侧,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夜里寒凉,还是睡一床被子暖和些。” “嗯。”鹿笙心照不宣地点点头,对于她的这个提议并无异议。 室内一时静谧无声。 鹿笙悄悄地往祁枕书身边挪了挪,侧过身像昨天那样贴着她的手臂。 但今天不等她有接下来的动作,祁枕书便翻了个身,直接将她环在怀里。 心跳漏了半拍,鹿笙僵着身体一动都不敢动。 须臾后,一双温热的手在她的后背拍了拍,“快睡吧,时辰不早了。” 这下子更睡不着了。 不知道数了多久绵羊,鹿笙才恍恍惚惚地睡了过去。 翌日。 直到吃饭的时候,鹿笙才想起昨日忘了跟祁枕书说今天要去白云寺的事。 “昨日纾清约了我今日一起去白云寺。”鹿笙将锅里煮好的鸡蛋盛出来,与祁枕书说道。 祁枕书闻言蹙了蹙眉,淡声道:“为何要去白云寺?” “今日十五,她想着去给她的母亲添香油。”鹿笙解释道,“我想着也正好给爹爹添一添香油,你要不要与我们一起?” “我就不去了。”祁枕书接过鹿笙手中的碗,“今日与渝姐姐约了去她那一趟。” 她低头剥了一个鸡蛋,放到女儿的碗中,又伸手拿了一颗,看了一眼鹿笙,问道:“可是添了香油就回来?” “嗯。”鹿笙点点头,“应该没别的事了。” 祁枕书没有再说话,只是将手中剥好蛋放在了鹿笙碗中。 鹿笙夹着蛋,笑眯眯地咬了一口。 等吃过了饭,齐南赶着牛车来送酒,鹿笙叫她留下来帮柳芸一同照看一下酒铺的生意。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林纾清这人可不简单。 每年正月十五白云寺会举行上灯法会,百姓们都会特意来寺中燃灯供佛、祈愿祝祷。 到了渡口,坐着林纾清的私家游船上了普济岛,原本打算接着坐车的二人,瞧着山道上来来往往的百姓,便弃了车走路上山。 二人走在前,林纾清的丫鬟与马夫不近不远地跟在她们身后。 林纾清望着四周的景色,深吸了一口气,感慨道:“这林中的空气闻着便觉得舒爽。” 开春后,天色渐暖,路旁的树枝缀上了点点新芽,细听还有鸟儿在林间啾鸣。 “对了,那鹦鹉可还是在你家中?”林纾清收回视线,与鹿笙问道。 “在的。”鹿笙点点头。 玄凤鹦鹉怕冷,进了腊月羽翎就不爱动弹了。 鹿笙找木匠给它做了一个宽大的四方鸟笼,在外面盖了一层厚厚的棉被。 这一个多月,那小东西基本就是天天在里面窝着睡觉。 “那鸟送来便一直拴着脚环,只放开一次便飞跑了。”林纾清停下来,看着鹿笙,含笑道,“看来它是真的很喜欢你。” 二人又走了一会,林纾清抬头看向一侧的崖壁,道:“这不就是小笙救下我们的地方。” “我那只是帮忙,还是你们自己运气好。”鹿笙抬头望了一眼,“那石头要是晚上一点点,可就直接砸到车上了。” “那可不是运气好。”林纾清收回视线,声音沉了一度,“是失手。” “失手?”鹿笙惊讶一瞬,随即恍然。 她抬头仔细打量起崖壁,崖壁上长满了新的植被,完全找不出岩壁断裂掉落的痕迹。 “鹿笙可还记得我那小侄女?”林纾清侧眸看向她。 “有些印象。”鹿笙点点头。 “我的父亲。”林纾清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他们那一辈一共兄妹四人。” “小姑姑年幼夭折,大伯去年病逝,家中大房与三房只剩我与阿绫二人。”林纾清语气平淡,似是谈起无关紧要的人。 “那石头早不掉,晚不掉,还偏偏砸上了我们的马车。” 原来如此。 剩下的话不用她说,鹿笙也猜到了。 如果她们二人同在那一日遭难,林家就只剩下二房一支了。 怪不得自从那天以后,林纾清的马夫就换成了身材健硕的彪形大汉。 林家的故事还真是与鹿笙以前看过的豪门狗血剧一般无二。 有一个天天想要自己命的亲戚,可不是出门就要带上保镖。 再想起林纾清那曲折坎坷的身世,鹿笙心里不免对林纾清又多了几分同情。 “幸好遇到了小笙,要不然我与阿绫怕是活不下来。” 当时要没有鹿笙她们正巧路过,那凶手一定会下来查看,那么她们俩怕是必死无疑。 林纾清侧眸看向她,唇角漾过一抹深切的笑意,“所以小笙之于我,是真的救命恩人啊。” 鹿笙闻言,心里划过一丝不自然,总觉得这话怎么听都有些怪异,让她一下就想到了那句经典的台词。 这边正想着,她便听到林纾清接着说道:“那戏文中常提起,救命之恩是要以身相许为报。” 林纾清说着话,眼睛一直看向鹿笙,见她眉心不自觉地拧了一下,心底泛起一丝涩意。 转眸一息间,复又似一切如常,浅笑着说道:“不过我再过几月就要订亲了,这救命之恩可不能以身相许了,所以我对小笙的帮助,比起小笙救我姑侄二人的性命来,都不值一提,小笙也莫要太在意。” 第119章 “咦?”鹿笙惊讶道,“你要订亲了?” 她心底的疑惑稍稍消散,但还有着一些让人说不清的不舒服。 “六月二十一。”林纾清嗓音含笑。 滨河县,县衙巡检司。 “我与青州的一个相熟的巡捕官去了信,让她帮我查探一下小叔生前在青州的行踪。”卓渝拿起桌案上的信递给祁枕书,“这是她给的回信。” 祁枕书拿着细细读了一遍,“这信中提到,阿爹原本是与同乡定了一同坐船回滨河县,到了日子却没出现?可找这个方威确认过了?” “昨日我去问过了。”卓渝点头道,“方威与小叔本是同一条船去的青州,临回来的头一天,俩人在街上碰见,闲聊时,小叔还与他说第二日要一起回。” “那让阿爹改变主意走山路的事,就是在见过方威以后了。”祁枕书思忖片刻,又道,“这个方威可有嫌疑?” “查过他之后的行踪,并无嫌疑,他与小叔也并不算熟。”卓渝疑惑道,“既然是要坐船回的,又为何改了走山路?” “莫不是有事耽搁了,没赶上船期?” “要是错过了船期,又赶着回来,便会走山路了。” 二人同时出声,卓渝说的是猜测,祁枕书却是语气肯定。 “你猜到了?”卓渝惊喜道。 “嗯。”祁枕书神情凝重,“第二日是鹿笙的生辰。” 为了赶回家给女儿过生辰,这应该就是阿爹即使错过了船期,也不愿再等一日,非要走山路回来的缘由。 思及此,祁枕书替鹿华诚感到惋惜和不值,原来的鹿笙在生辰那日一直盼着的人是她的情郎黄耀祖。 而且以祁枕书对她的了解,自私又冷血如斯的她即便知道鹿华诚是为了准时赶回来,与她庆祝生辰而死,心底也并不会有半分愧疚。 “我再给她去一封信,让她帮着仔细查查,小叔在见过方威后又碰到了什么人。” “嗯。” 如今只有这么一条线索,也只能循着这个去查了。 将信写好,卓渝喊了手下让人捎去青州府衙,转头与祁枕书道:“今日十五,晚上一同去我家用饭吧。” “不了,早间糖糖与鹿笙说好了,等她下学了便一起回家滚元宵。”祁枕书唇角扬了扬。 看她心情不错,卓渝笑着揶揄道:“瞧你这神色,想来是筝儿教小笙的法子起了效?” 祁枕书闻言挑了一下眉梢,并没接她的话,“时间差不多了,我便先回了。” 她说着便抬脚往外走,卓渝赶忙将人叫住,她家娘子可是发了话了,一定要好好帮她这木头妹媳开窍。 “诶,你等等,筝儿让我中午回家用饭,我瞧着时间差不多,与你一道回去。” 卓渝本是不想答应的,奈何娘子夜里的攻势太过凶猛,她实在抵不住诱惑,不出片刻就缴械投降,誓要替娘子分了这忧。 “你这人就是太正经了。”卓渝笑着从案前起身,快步走到她身旁,“对待旁人也就罢了,对自家娘子可是不能如此。” “女子都喜欢温柔贴心又嘴甜的,平日里……” 卓渝一路碎碎念着出门,祁枕书也不出口打断,她便知晓这人是在听的,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能想到的都说了一遍。 除了平日里相处,就是妻妻之间能增长情趣的小法子也隐喻地与她提了提。 走到北街路口,卓渝完成任务,就想着与祁枕书分道,甫一抬头正好瞧见了酒铺门前林纾清的马车。 “那马车上下来的人可是小笙?” 祁枕书侧头看过去,正看到林纾清从车上下来,下车的时候像是没站稳,她身侧的鹿笙抬手扶了一下,林纾清半趴在她的肩头停了一下。 这一幕落在卓渝眼里并无甚特别,但看在祁枕书眼里就有些刺目了。 “她旁边那个人好像是庆丰酒楼的林七娘子?”卓渝仔细分辨了一下,“还真是她,小笙怎地与她相熟了?” 祁枕书收回视线,问道:“渝姐姐认得她?” “上次去青州碰到过。”卓渝眉头皱了皱,“也听青州的朋友说起过她的事,这人可不简单。” “如何不简单?”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卓渝瞧出了她眼里的认真,又转头看了一眼酒铺门口话别的二人,心里一下有了猜测,指了指一旁的茶摊,“去那边坐着说吧。” “青州庆丰楼的林老爷一共有四个子女,幺女早逝,没什么好提的,剩下的三兄弟,原是三公子最有本事,年纪轻轻就受老爷子器重,可惜英年早逝。” “这林七娘子林纾清就是三房唯一的子嗣,不过她出身不算好,是妾生子,原本林家将她接回去也只是为了续香火。” “大户人家最是看重血缘身份,向来嫡庶有别,她在林家自然也不受重视,像她这样的身份,往后一般都是家里用来联姻的棋子。” “但这位可不一般,愣是从籍籍无名的庶女,成了林老爷子最受重视的孙女。” “这林家别看着外面光鲜亮丽,里面都烂透了,据说当年三房马车翻下崖,就是二房联合外人做下的,还有大房长孙去年病死,也是二房下的毒。” “要说最厉害的还是这个林七娘子,林家三房死后一直是二房最得势,结果前些日子二房两兄弟不知为何突然反目,最后搞得一残一死,据说就是这位的手笔。” 第120章 “二房现在算是废了,林家以后十有八、九就是她掌家了。”卓渝喝了一口茶,又接着说道,“这样的人,还是莫让小笙与她太多接触。” 与卓渝告别后,祁枕书便回了家。 走进院子的时候,鹿笙正巧从端着菜从伙房出来,看到她后,一双大眼弯成小月牙,开心道:“你回来啦。” “嗯。” 被她的笑容传染,祁枕书心底的不愉消散一空。 “快来洗手吃饭吧。” 想起方才卓渝一路上喋喋不休的话语,祁枕书抿了一下唇,到底是没能把:娘子辛苦了,闻着好香啊,这样的话说出口。 缓步走到鹿笙身旁,祁枕书抬手接过她手里的盘子,温声道:“我来端吧。”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你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正月十五上元节,滨河县的传统就是家家户户吃元宵,等落日后去江边放孔明灯祈福。 下午鹿笙接了糖糖下学,回来的路上去了一趟粮铺,买上晚上做元宵的材料,黑芝麻、花生仁、糯米粉和猪板油。 黑芝麻和花生仁提前炒熟备用,将猪板油切块熬出猪油凉凉,室外的温度低,不多时猪油上层就浮起了一层白膜。 把准备好的材料摆放在桌子上,鹿笙拿出杵臼准备将黑芝麻碾碎。 糖糖跟在鹿笙身后跑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自己能干的活,积极伸着手,拽着鹿笙的裤腿。 “阿娘,阿娘,这个我会,让我砸。” “行吧,那捣芝麻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鹿笙搬来一个四方的小凳子,将装了芝麻的杵臼放在上面,让小家伙站一旁帮忙。 小家伙拿着石杵砸了两下,结果带出了不少碎芝麻。 “哎呀,掉出来了,掉出来了。” 糖糖拧着小眉毛,张着小肉手去蹭粘出来的芝麻碎,要放回杵臼里。 鹿笙赶紧伸手将她拦下,拿着手帕擦去芝麻碎,柔声道:“掉出来的就不要了哈。” 她伸手握住女儿的小手,带着捣了两下,“宝贝动作慢一点,碎碎就不会掉出来了。” “嗯。” 小家伙乖巧地点着小脑袋,学着鹿笙刚才的动作,没看到再有芝麻碎掉出来后,仰着脑袋开心道:“好了、好了。” 鹿笙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着道:“宝贝好厉害。” 小家伙嘿嘿笑了一声,冲着她身后叫了一声娘亲。 鹿笙回过头,见到祁枕书正拿着铜壶走进门。 她眨了眨眼,唇边噙上一抹笑,对着祁枕书邀请道:“要不要一起做元宵?” 祁枕书怔了一下,侧眸看了一眼桌子,又看了看抬头望向自己的女儿,轻轻摇了摇头。 “来嘛。”鹿笙拿过她手里的铜壶,拉着她的手臂,软声道,“陪我们一起做元宵。” 一起做元宵这么有家庭氛围,又有助于她们互动的事,自然要叫着祁枕书一块。 鹿笙的双目晶莹透亮,盈满期待,让人不忍拒绝。 祁枕书瞥了一眼满脸好奇的女儿,低着头与她凑近了些,抿着唇为难地低声道:“我不会。” 以前家里吃的元宵都是买的现成的,祁枕书从来没做过,只听说并不好做,滚不好就会裂口。 鹿笙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家伙,随即心下了然。 原来摇头是怕自己不会,被小家伙看了笑话? 小家伙看到俩人小声说话,更是瞪着大眼睛歪头去看自己的阿娘和娘亲。 柚姐姐说大姨和姨母就会经常偷偷凑在一起说不让她听的悄悄话。 现在娘亲和阿娘也是在说不能让小孩子听得悄悄话了吗? 鹿笙漂亮的双眸弯弯,踮着脚凑到她耳边,学着她的样子,小声说道:“我教你,滚元宵很简单的,你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说完话,鹿笙还轻轻摇了一下她的手臂,祁枕书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晃动的衣袖轻轻荡了一下。 “嗯。”祁枕书喉咙滑了滑,转头再一次看向桌子,温声道:“那我要做什么?” 见她答应,鹿笙松开她的衣袖,找了擀面杖和砧板放到桌子上,笑着道:“帮我把花生碾碎。” 祁枕书轻点了一下头,挽袖子,抓了一把花生仁放到案板上,用擀面杖压扁,再慢慢碾碎。 碾了好一会,祁枕书停下动作,侧头看向用锤子砸黄糖的鹿笙,“这样的粗细可以吗?” 鹿笙抬眼瞧着颗粒均匀的花生碎,笑着赞道:“这是我见过最规整细致的花生碎了。” 祁枕书低头看了一下,“可是太细了?” “不会不会,细碎的才更好吃。”鹿笙将砸好的糖渣放在小碗里。 “阿娘,阿娘,你看糖糖捣的芝麻好了咩?” 小家伙捧着杵臼站在到二人中间,举着给鹿笙看。 “宝贝很棒。”鹿笙接过杵臼,看了看粗细不一的芝麻碎,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笑道。 “嘿嘿。”小家伙仰着头笑得开心,“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呀。” “接下来要做元宵的馅料。” 鹿笙抱着小家伙坐在长凳上,然后将芝麻馅和花生馅混合在一起,再分装在两个小碗里。 “阿娘,为什么分两个碗呀。”小家伙歪着小脑袋问道。 “宝贝喜欢吃甜甜的。” 第121章 鹿笙没直接说为什么,她给小家伙递了一个勺子,握着她的小手往一个碗里舀了两勺糖。 “嗯嗯。”糖糖高兴地点了点小脑袋。 然后,鹿笙又舀了小半勺放在另一个碗里,“娘亲不喜欢吃甜,我们就给她的加一丢丢糖。” 她说着话,冲着祁枕书眨了眨眼,又低头握着女儿手,分别往两个碗里舀了一勺猪油。 祁枕书心下热烘烘,似有暖流淌过。 原来分两份是记得她不喜甜。 “那接下来呢。”小家伙又问道。 “接下来要把小手手洗干净。”鹿笙勾了勾她的小鼻子。 三个人洗过手,鹿笙先将馅料搅拌好,然后捏起一小块,与身旁看得格外仔细的一大一小,笑道:“这样子轻轻揉搓成一团。” 白皙的掌心摊开,上面是一个圆溜溜的馅料。 小家伙见状,迫不及待地捏了一小块馅料,在掌心揉了揉,可怎么都揉不圆。 鹿笙重新捏了她手中的馅料,握着她的小手帮着揉出了一颗还算圆润的小球。 抬头看向祁枕书,就见这人揉得格外仔细,掌心交错合起,圆润修长的手指轻轻弯曲。 她的面前已经揉出了好几个大小均匀的小球。 手很巧嘛。 不仅写字好看,搓个元宵馅都这么圆。 鹿笙看着那双手灵活又好看的手入了神,不知怎地颊边就隐约烫了起来。 “阿娘,阿娘,快看这个圆不圆。” 稚嫩的童音拉回了鹿笙跑偏的思绪,她轻咳一声,侧过头笑着道:“很圆。” 搓好馅料,就剩下最后一个环节了。 滚元宵。 鹿笙打了一盆清水放在一旁,又盛了糯米粉放在竹编的圆形簸箕上,拿了几个馅料球放了进去,然后摇动簸箕。 馅料球在糯米粉上滚过,站上薄薄一层糯米粉。 接下来,她把滚好的馅料球放在漏勺上,快速放到盆里过了一下水,然后倒在簸箕上再滚一遍。 “哇。”小家伙很是捧场地发出一声感叹,“阿娘给我,我也要摇。” “簸箕太大了,宝贝拿不了哦。” 鹿笙说着拿了一个大木碗,倒了糯米粉进去,往里扔了一个馅料球,“这个就交给宝贝了。” “嗯。”小家伙捧着碗欢快地摇了摇,又学着鹿笙的样子,把馅料球沾了一下水,重新捧着碗,滚了起来。 小家伙自己玩得开怀,鹿笙转过头对祁枕书,比划了一下动作道:“我再沾一下水,咱们两个一起摇,这样能快一些,大概过七、八次水就好了。” 祁枕书点点头,等鹿笙将第二次过水的馅料球放在糯米粉上,配合着她一起晃动着簸箕。 一家人同心协力,不一会就将所有元宵滚好。 将小家伙的甜元宵点上红印,鹿笙挪开闷着的灶台,添了两根新的柴火。 热汤滚沸,她拿着元宵一个个下到锅里,侧身冲着一旁拿着漏勺的祁枕书眨了眨眼笑着说:“我就说不难吧。” “嗯。”祁枕书看向她应了一声,眼神停留在她的笑颜上。 见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鹿笙脸上莫名一热,祁枕书又再往前走了一步。 暮色朦胧,日头早在不知不觉中偷偷沉到了山边,只在天边留下一缕浅薄的红光。 两人的距离一瞬间拉近,鹿笙眼前的光暗了下来,心突地一跳,握着竹篦的手倏然握紧。 祁枕书这是要做什么? 心脏不受控地快了两拍,余光瞥见了二人身后眼巴巴看着她们的小人,鹿笙还没荡漾开的心神一下就被拉了回来。 额。 虽然现在氛围很好,但咱的宝贝女儿还在一旁看着呢? 鹿笙快速抬手搭上她的肩膀,轻推着小声道:“孩子还……” 一抹热意划过面颊,眼前霎时恢复亮色。 祁枕书半举着手,垂眸看着她,语气一如平常,“脸上沾了馅料。” ?! “哦。”鹿笙飞快地应了一声,装作无事发生一般,转过身去看锅里的元宵。 瞧着某人微僵的背影,祁枕书突然明白了她刚才那话的意思,唇角悠悠噙起浅浅的笑意。 这人还真是有趣,又格外脸皮薄。 即便只加了半勺糖,祁枕书还是觉得今日的元宵分外甜,但这甜她不觉得半点腻人,很是喜欢。 视线扫过对面鼓着半边脸颊眉角高扬的人,心中找到了这份喜欢的缘由。 滨河县,河畔。 圆月如银盘悬在天边,漆黑的夜空里高高低低缀着数不清的孔明灯,星火点点,荧光漫天。 “好漂亮。”糖糖拍着手道。 鹿笙见她喜欢,也在小贩手里买了一个。 “姑娘可要代写祈愿祝语?”小贩开心地接过铜板。 “还可以写字吗?”鹿笙笑着问道,“那小哥可否借我用毛笔用一下。” “哎,姑娘请便。”小贩指了指一旁的毛笔。 “多谢小哥。”鹿笙道完谢,转头看向祁枕书,“你写字好看,你来写吧。” 祁枕书将怀里抱着的孩子交给她,接过孔明灯,问道:“想写什么?” “宝贝有什么愿望呀?”鹿笙看着小家伙问道。 糖糖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说道:“糖糖要快快长大。” 第122章 等糖糖长大了,就能跟阿娘和娘亲一起说悄悄话了。 “那就写,愿我们家鹿祈小宝贝快快长大,平安喜乐。”鹿笙笑着与祁枕书说道。 祁枕书弯腰写完女儿的愿望,又问鹿笙道:“你可有愿望?” 鹿笙有好几个愿望,但有的愿望她不好意思当着祁枕书的面说出来,只挑了个能说的道:“希望新的一年一切顺遂。” 祁枕书写完她的心愿,趁着她低头与孩子说话的空隙,又提笔在另一面写道:愿鹿笙心想事成,心如所愿。 与此同时,三象胡同。 柳芸放下手中的针线,看着桌上早已凉透的饭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咚咚咚。 院门被人敲响。 “芸儿,芸……”模糊不清地声响从院外传来。 柳芸脸上一喜,忙放下手中的绣活,快步快到院中,拉了门闩。 开门的一瞬,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紧接着鹿雨身影晃了晃,倒靠在她的肩头。 “怎么喝这么多?”搀着一直下滑的人,柳芸心疼忧心道。 “芸儿,芸儿。”鹿雨仰着一脸醉意,呢喃着,“往后、往后、再、再也不、不会让你吃苦了。”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谁泄的密? 卯时,齐南与往常一样将酒拉到酒铺。 “小笙,这三百斤酒也卸在铺子里吗?”齐南指了指牛车上剩下的十缸酒。 “不用了,这十缸直接送到码头仓场。”鹿笙擦了擦手,与齐南说道,“我与你一起走一趟。” 林纾清订的酒是每月三千斤,酒铺需要每隔三日就送三百斤到滨河县的码头仓场,林家的人会在那里接应,再送上他们定的船。 今日是第一次送酒,鹿笙就想着自己跟着走一趟看看,她回头跟柳芸交代了一句就上了齐南的牛车。 滨河码头往来的船只,有官船、客船与货船三种,官船专为朝廷所用,客船以载客为主。 货船最多,只用来运送货物,另外货船上所运载的货物都必须经过码头仓场称重,然后缴纳船税后才能上船。 牛车到了码头仓场门口,鹿笙见到了林纾清的管家张伯。 上次拿闲林山庄拜帖的时候,鹿笙见过他,所以一眼就将人认了出来。 张伯身侧还站了一个年轻的男子,男子个子不高,瘦瘦小小一个,穿着一身普通的灰色短打。 “鹿小娘子。”张伯见到鹿笙,躬身与她行礼。 “张伯。”鹿笙下了车笑着与他招呼,侧身看向身后的牛车,“这是纾清订的酒。” “林铁。”张伯喊了一声身后的男子,对鹿笙道,“他叫林铁,以后到了日子,就由他来这边接应。” “鹿小娘子。”林铁躬身行礼。 “林小哥。”鹿笙颔了颔首,与她介绍,“这是齐南,以后也是她来送酒。” “齐小娘子,你赶着车往这边来。”林铁指了指一侧的仓场大门。 张伯与他们告辞,鹿笙上了车,齐南驾着牛车进了仓场。 整个仓场由两人高的木头柱子围合而成,木头柱子表面刷了一层桐油,柱子的上端也全部被削成了尖头,为得就是防止有人贼人翻墙盗窃。 码头仓场分东西两场,东进西出,鹿笙他们是送货,去的就是东场。 仓场里人声嘈杂,全是忙碌往来的人,看守的杂役、搬货的扛夫力工、以及鹿笙她们这种送接货物的主顾。 到了东场门口,牛车被看门的杂役拦下,林铁与他看自己订船的竹签,杂役看了看车上的酒缸,唤了另外的人领着他们去称重。 等称了重,交了相应的船税,就可以去货船码头装船了。 林铁个子不高,力气却不小,人也矫健灵活。 鹿笙仔细瞧了瞧他的手臂肌肉和发力动作,觉得这人应该有些身手。 卸了货往外走,走到东场门口,鹿笙二人与林铁道别。 正说着话,西场的门里急吼吼走出来三个汉子。 领头的汉子身材健硕穿着一身棕色的短打,平皮肤黝黑,右眼角又有一条长长的刀疤。 “啊呸,什么东西,就在这跟老子狗叫。”刀疤汉子往地上吐了一口黄痰,满脸尽是不屑,骂骂咧咧道,“得了势的狗奴才,还真以为自己是主子。” “狗日的东西。”跟着刀疤汉子身后的高个汉子竖着眉骂了一声,劝道,“大哥别跟她一般见识,那就是个爬了老女人床的娼妇。” “就是,那彭总督都能当她老母了,真他妈有够恶心的。”另一个瘦一些的汉子附和道。 “大哥,咱现在怎么办?”高个汉子冲着刀疤汉子问道,“这往后咱在哪里找活计?” “哪里的活计有仓场挣得多。”刀疤汉子拧了眉毛,又啐了一口,“妈的,敢断老子的财路。” 听着他的话,另外两人愤怒的脸上又多了烦躁,高个汉子道:“要不然咱再去找找刘管事?平时他可收了咱不少好处。” “你个猪脑子!”刀疤汉子狠狠睨了他一眼,“他一个管事,还能管得了仓监?找他能有什么用。” “有那臭婊子在,咱回去了也没用。” “那天咱就应该直接打死她。”瘦汉子咬了咬牙,恶狠狠道。 “当时真该弄死她,直接扔了河里喂鱼,也不会今天被她骑在头上拉屎。”高个汉子应声道。 第123章 “大哥,要不行咱再找个机会。”瘦汉子说着,做了一个抹了脖子的动作。 刀疤汉子看了一眼四周,见着对面鹿笙的牛车,冲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三个人都噤声。 瞧着三人走远,鹿笙往西场的方向望了一眼,只见着场内远远的围了一圈人。 鹿笙没看出什么名堂,就收回了视线。 又过了两日。 酒铺与往常一样在卯时开门,可开了近半个时辰都只寥寥来了十来个客人,生意格外冷清。 “小笙。”柳芸十分不解道,“今日买酒的客人怎么这么少?” 她说着话往铺子外打量了一眼,街上往来的行人与往常也差不多。 鹿笙也觉得怪异,往常这个时间都会有不少上工的人来买酒,但今天早上愣是没见到几个熟客。 “我出去瞧瞧。”鹿笙摘了身上的围裙,往外走。 刚出了铺门,迎面就走过来一个熟客,熟客手里拿了竹酒壶,见着鹿笙先是一愣,随后有些勉强地与她招呼道:“鹿小娘子,早啊。” “早啊,今儿咋没来买酒呢?”鹿笙似是没看到他手中的酒壶,笑着道。 “诶,这不是本来打算来买着。”熟客脸上的笑更是挂不住,“这不是,吉祥酒铺也出了五粮酒,今儿个刚上,一两酒才两文钱。” 鹿笙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别家酒坊会跟风出五粮酒,鹿笙并不惊讶,她想不到的是吉祥酒坊的五粮酒只卖两文钱一两。 酒铺开业的时候鹿笙为了让大家接受五粮酒,特意搞了促销,买二两送一两,平均下来也是一两酒两文钱。 后面她怕卖价太低遭同行妒忌,就把价格提到了五文钱二两五粮酒,与米酒的三文钱一两相差不大。 鹿笙当时敢卖两文钱,是因为鹿家酒坊的酿酒法子从固态酿制改成了半固态酿造,出酒率提了近一倍。 要不然按照固态酿造法来制酒,一两酒的成本都要二两以上。 但现在吉祥酒坊也敢卖两文一两。 是与她一样想用新酒促销?还是说她们也知道半固态酿造法? 她正想着,就见到齐南匆匆忙忙拎着一个竹酒壶跑了过来。 “小笙不好了。”齐南把手里的酒壶递给她,“这吉祥酒坊也出了五粮酒,卖的比咱还便宜。” 今日齐南送了酒来,往回走在路上,看见吉祥酒铺门口吵吵嚷嚷围了一堆人,她就过去瞧了一眼。 鹿笙接过酒壶,齐南又说道:“我方才尝了一口,与咱家的味道稍微有些不同,但喝着也差不离。” 寻了个小碗,鹿笙将酒倒了出来,打眼瞧了瞧,又尝了一小口。 香气有些偏差,应该是发酵的酒曲不同导致的,但浓度与她们的五粮酒基本一致。 这样的品质酒,如果是固态发酵法酿造,吉祥酒坊如果卖二两,肯定是赔钱的。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酒坊的半固态酿造法被人泄密了。 比起蒸馏法,全酒坊的人都看得见,拌曲发酵这种涉及酒方的流程就只有鹿华林和齐南知道。 但很显然,这俩人都不会泄密。 那又会是谁呢? 难道是有人偷偷进了酒坊学去了? “我与你回酒坊看看。” 自己猜也猜不出个结果,鹿笙就想着回去问问鹿华林能不能知道是谁泄的秘。 要是酒坊的人,那应该尽早找出来,省得以后连酒曲的方子都让人偷了去。 等到了酒坊,鹿华林知道吉祥酒坊也出五粮酒,一下就急了。 “这、这怎、怎么会这样!”鹿华林直接拎了钉耙就要出门,“我、我去问、问问,老、老李他、他为、为什么偷、偷我酒方!” “大伯,你先莫急。” 比起鹿华林,鹿笙还是要淡定许多,现在方法已经被泄露了,光生气并没有什么用。 还是尽早找到是谁泄的秘和想出应对对策才最重要。 “大伯,你和齐南拌曲下料的时候,可有谁帮着一起?”鹿笙想了想问道。 “没有,一、一直都只有、有我与齐、齐南二人。”鹿华林急得直挠头。 听到鹿华林的话,齐南也一下反应过来,这酿造的只有她和鹿华林知道,现在方子被盗,她的嫌疑就是最大了。 “师傅,小笙,我、我可没……” 齐南红着脸解释,鹿笙打断她,安抚道:“南姐,我知道不是你。” 如果是齐南泄密,那应该连带着酒曲和半固态酿造法一起卖了,应该还能得更多的钱。 吉祥酒坊的酒明显不是用她们的酒曲做的,所以泄密的人不会是齐南。 看她神色认真,齐南才真松了一口气。 鹿笙仔细算了算,按照吉祥酒坊这批酒的酿造时间应该是在一个月前。 “不是这一阵,应该是腊月里的时候。” “腊月、腊月。”鹿华林使劲挠了挠头。 “我想起来了!”齐南使劲拍了一下手,“是鹿小姑。” 齐南说的鹿小姑就是鹿华英。 “腊月里,她来了好几趟,找师傅你借钱,有两次来得时候,咱就是在拌料。” “对,对。”鹿华林先是一喜,紧接着整张脸沉了下来。 腊月底鹿华英来找他借钱,鹿华林因为前面分家的事,就没给她好脸色。 第124章 鹿华英隔三差五就来,鹿华林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当时鹿华林以为她就是来磨着自己借钱,现在回想起来,她哪里是来缠着借钱,就是知道他不会借钱,故意来偷方子的。 她是鹿家人,所以来找鹿华林的时候,他也就没顾忌那么多。 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我、我去找她!”鹿华林拿着钉耙就出了门。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你有没有受伤? 鹿华林气势汹汹地跑出门,鹿笙想拦都已经来不及了。 虽说是猜测鹿华英偷了酿造方子,但他们手里也无证据,就算去找了鹿华英也不能怎么样。 他自己单枪匹马去要说法,肯定没什么用,还是要找一个说话有重量的人才行。 “南姐,你去把族老寻来,直接去二叔公家里。” 鹿笙与齐南交代完,赶紧出门去追鹿华林。 鹿华林腿长步子大,等鹿笙追上他的时候,他已经进了二房的院门。 王秀芬刚开了门,就瞧见鹿华林拿着钉耙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 “大林、林子,你这、这是做什么!”王秀芬吓得直接往后退了两步,尖着冲着屋里喊,“广志、广志,你快起来!” 被窝里的鹿广志脖子动了动,连眼睛都没睁开,又翻身睡去。 王秀芬到底是长辈,鹿华林压着火气,问道:“婶子,鹿华英呢!” 头一次见鹿华林这么生气,横眉竖眼,就跟要吃人一样,王秀芬吓得说话都哆嗦,“她、她还没起呢,大林子,你、你找英子干啥?” “你喊她、她起来,我、我有话问、问她。”鹿华林手里抓着钉耙,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 “你找英子啥事啊?”王秀芬拽着门板,生怕他一凿子,直接把钉耙招呼在她身上。 看她不动,鹿华英也不愿再跟她墨迹,直接迈步进院。 “鹿华英!”鹿华林扯开嗓子就喊。 “谁,谁啊?” 他话音刚落,鹿华英眯着眼,一脸不快地系着棉衣扣子从侧屋里走了出来,心想哪个不长眼的,一早上在这乱吼。 “鹿华英!”鹿华林疾步朝她走了过去,直接把钉耙砸在她脚边。 他正在气头上,半点没收力气,直接把地上砸出一个坑来。 王秀芬看得心里突突直跳,她赶紧走到二人身边,但也没敢靠得太近,嘴里劝着,“大林子,你有话好好说。” “大、大哥,你做什么?”鹿华英吓了一跳,被人吵醒的不快直接惊得无影无踪。 “做什么?!”鹿华林又欺身上前一步,瞪着眼厉声问道,“五粮酒的酿造方子是不是你卖的?!” 酒坊好不容易因着五粮酒做成招牌,有了起色,结果一转眼就被她卖了方子。 饶是鹿华林性子再好,也被气得火冒三丈。 “什么酒方?我哪里知道什么酒方。” 鹿华英被她的阵仗吓得腿软,但也还是咬死不认。 偷酒方去卖这事,她可是私底下自己去做的,压根没跟家里说。 这事要是让她老娘知道了,指不定要让她分一半。 卖方子的钱她拿去给儿子买海东青了,可没钱拿出来‘孝敬’老娘。 “什么?!”王秀芬一听这话,也顾不上鹿华林凶神恶煞了,赶紧上前拽着鹿华英,责问道,“你卖酒方了?” 她这贼闺女,偷偷卖了酒方,也不说。 “娘,你别听他瞎说。”鹿华英转头跟王秀芬解释,“我要是卖了酒方哪能……” “哎呦,小姑啊,你就别藏着了。” 鹿笙看了半天,也瞧出点门道。 她往门口张望了一眼,见着时机成熟,就在一边插话道:“我们可都问过了,吉祥酒坊的李东家说,为了买这个酒方,可是足足给了你五百两。” “五百两?!”王秀芬闻言直接抄起手边的扫帚,往鹿华英身上拍去,“好你个王八羔子,老娘养着你喝,就养了你这么个丧良心的。” 卖了五百两,一个子都没分给她。 本来鹿华英和离回了家,天天吃家里喝家里的,她就看着糟心,这会知道她有了钱还私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鹿华英想要逃,结果左边一个鹿华林,前边一个鹿笙,后面还是墙,她根本没处躲。 王秀芬下手用了全力,打了没两下,鹿华英就挨不住了,抱着头求饶:“娘、娘你别打了,哎呦,你可别听她胡说,哪里有五百两,明明才一百两。” 听她说一百两,鹿笙简直气笑了。 鹿华英真是又贪又蠢,能让出酒翻倍的方子,只卖了一百两。 实在懒得骂她,她挑了挑眉,冲着院子门口的族老喊道:“曾叔公,你可听到了,小姑她自己承认了,偷了我们酒坊的方子去卖,卖了一百两。” “你,你个小兔崽子,你诈我!” 鹿华英一下就明白过来了,鹿笙刚刚说的五百两就是她自己瞎诌的,为得就是套她的话。 “我诈你怎么的!” 现在得了证据,她也懒得给鹿华英好脸色。 “你个败家女!”鹿华英气急,扯着鹿笙的衣服就要伸手扇她。 鹿华英膀大腰圆,比鹿笙大上一圈。 鹿笙挣了一下没有睁开,正要伸手去挡了一下,结果正好砸在麻筋上,整只手都酸了。 第125章 不等她换手,鹿华英的巴掌就又落了下来。 鹿笙暗骂一声不好,这下是在劫难逃了。 然而下一瞬,一只纤细的手抓住了鹿华英粗圆的腕子。 这双手白皙清瘦,指骨分明,因为用力,手背的青筋微微凸显了出来。 那手紧紧攥着鹿华英的手腕,拇指死死摁在她腕中的手筋。 鹿华英吃痛,嘶了一声,松开了鹿笙衣领上的手,去揉自己发麻的腕子。 “你怎么来了?”鹿笙讶然回头,果然看到了祁枕书。 “酒坊出了事,怎么也不与我说一声。”祁枕书看着她淡声道,语气里夹杂着轻责。 “这不是也没什么大事。”鹿笙拉了一下她的袖子,柔声道:“怕耽误你看书,就没说。” 祁枕书忙着备考,鹿笙不想她为这些乱七八糟的杂事分心。 深沉的眸色缓了缓,祁枕书拉起她的手,看了一下,嫩白的腕子红了一大片。 “疼不疼?” “没事,就是刚刚砸到麻筋了。” 鹿笙笑着冲她甩了甩腕子,证明确实还好。 祁枕书转头,面色不善地看向鹿华英,声音带着凉意,“小姑这是作甚!” “你这吃软饭的狗崽子,你算哪根葱!” 鹿华英一向看不起祁枕书这个倒插门的赘婿,这会翻手看自己腕子上红了一大块,气急败坏地指着她,张口就骂:“要是没有我们鹿家养着你,你早就饿死了,还有命留在这跟老娘动手!” 这一阵鹿家酒坊的生意越做越好,鹿华英眼红得不行,一早上受了气没处发,就想逮着祁枕书这个‘软柿子’使劲捏。 听她这话鹿笙可就不乐意了,她把祁枕书往后拉了拉,护在身后。 “你给我闭嘴,说什么呢,你个贼婆子,我们家阿书没吃你家一口米,哪有你瞎逼逼的份。” “你自己吃里扒外,偷酒坊的方子卖给别人,还有脸着这里嚷嚷!” “报官!今天必须报官把你这个偷盗的老贼给抓起来!” 鹿笙是真怒了,想打她就算了,还敢骂她们家祁枕书,今天不好好收拾她一顿不算完! “走,我们去报官!”鹿笙拉着祁枕书的手就要往外走。 往日里大房和三房都对她们客客气气的,王秀芬也就没把鹿华英偷方子的事放在心上。 这会她瞧着鹿笙真要去报官的架势,赶紧将俩人拦下,好声好气地说:“小笙,小笙,报官就不用了吧,你看咱都是一家人。” 早知道这样,刚才就不应该去打鹿华英,就应该等他们走了,自己私下去盘问,还能捞五十两来花花。 “一家人,一家人会偷了家里的东西去卖?”鹿笙斜睨了她一眼,没好气地怼了一句,接着往外走。 在西凉,盗窃可不是小罪,真要是被鹿笙告到县衙去,鹿华英可没好果子吃了。 “大林子,大林子你快拦着她。” 王秀英转头去看鹿华林,鹿华林自己也在气头上,根本不理她。 眼看着鹿笙她们就要出了院门,她急急拉着一旁的族老求情,“三叔,三叔,您快帮忙劝劝。” 族老实在是懒得去管鹿华英的死活,可鹿华英姓鹿,真要是被告到县衙去,折辱的是鹿氏的颜面。 “鹿笙。”族老出声喊住她。 鹿笙不喜欢这种封建大家长的语气,不过想到鹿家的其他人,也只能无奈地停了脚步,回头答话,“曾叔公。” 族老冲王秀芬使了个眼神,王秀芬赶紧拉着她说好话:“小笙,你看看咱都是自家人,要不我让英子把卖方子的钱还给你,你看咋样?” “英子,那一百两呢,你赶紧拿过来还给小笙。”王秀芬跟她说完,又忙拉着鹿华英过来。 鹿华英也没想着事情能闹这么大,这会看族老都出马了,心里也有些怂,但那钱她用来买海东青了,根本没钱还了。 “钱我花了。”鹿华英为难地看着王秀芬。 想到那海东青,鹿华英更糟心。 她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找人花了一大笔钱才搞来了一只,前几天高高兴兴给儿子送过去,结果玩了两天就给送回来了,说什么毛不是全白的,根本不是海东青。 还说现在不要玩鹰了,改要买良驹。 “花了?”王秀芬听到钱都花了,也炸毛了,“你咋花的!” “给小泽买鹰了。” 鹿华英想着,现在钱反正是没了,鹿笙也不能真拿她怎么样,实在不行就让她娘给她垫上。 等回头她把鹰退了去,还能把钱拿回来,装自己口袋。 “什么?!”王秀芬拿着扫帚就要打她。 族老见着俩人越来越没谱,出生喝止:“王氏!” 王秀芬赶紧放下扫帚,为难地看向族老,“族老,你看,这、这可咋办?” 她这样子分明就是想要赖账的打算,而且一百两不是个小数目,族老皱着眉,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转头去看鹿笙。 偷了人家的东西去卖钱,现在连赃款都不愿意还。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鹿笙半点不想给二房留情面,她侧头去看祁枕书,问道:“阿书,按照西凉律法,偷东西要怎么罚?” 祁枕书想都不用想,直接开口把律条背了出来,“西凉刑律,窃盗脏盈百两,杖一百,流三千里。” 第126章 “什么?!”鹿华英吓得腿都软了。 她哪里想得到,只是卖了个方子,又要杖刑,又要流放。 其实原本真是去借钱的,没想着要偷方子,结果看到鹿花林死活不肯,她才动了歪心思。 “娘,娘。”鹿华英还指望着王秀芬替她还钱。 那可是一百两,王秀芬心疼女儿,但也舍不得掏一百两,又转头去求鹿笙:“小笙,小笙你看咱都是自家人,要不你给你小姑点时间,让她把钱凑齐了还给你?你看成不?” 王秀芬这话一出,鹿华英一下就明白她不能给自己还钱了,她转头见着鹿笙还是不肯松口,咬了咬牙,说道:“那个鹰,那个海东青就在我屋里呢。” 鹿华英边说边往屋里跑,抓着角落里的鸟笼就回了院子。 她把鸟笼子往鹿笙跟前一放,不情不愿地说:“这鹰我花了一百二十两买的。” 鹿笙简直被她这无耻的操作气笑了。 “怎么?你还想让我再还你二十两是怎么地?”鹿笙连称呼都懒得喊,“那方子你不卖,酒坊一年能多挣五百两都不止,现在你就拿一只鸟来糊弄我?” “叔婆句句说是自家人,有些人吃里扒外的时候,可是半点没看出你们把我们当自家人。”鹿笙语气阴沉,心里的火气更是蹿得老高。 手被人轻轻握了一下,鹿笙侧头看过去,就见着祁枕书双目清浅,声音轻缓,安抚道:“莫要为了这种事生气。” “不值得。” 作者有话说: 谢谢各位宝子们的支持,作者专栏求收藏,预收文求关注!! 接档文《骗子王妃》文案: 梁国女帝的嫡亲妹妹楚王,国色天姿,风华绝代,是全京都贵女最想嫁的人。 但是这样令无数人肖想的佳人,却强娶了一街头卖艺的女子,更是一意孤行不惜与女帝闹翻,执意要立这女子为正妃。 荻柒表面上是街头的杂耍艺人,实际上却是无影门(偷盗)首席弟子。 为了偷得楚王府中的一件宝贝,她乔装打扮成多种身份,潜入内部探查地形,却在一次扮成杂耍艺人后,被楚王司攸宁直接强抢入府门。 荻柒将计就计,表面上讨好楚王,私下里探查宝贝下落,可苦苦找寻多月也毫无进展。 “爱妃,这松林江东珠你看如何?” “爱妃,这西域北宛的青金宝石你可喜欢?” “爱妃,这是母妃留给我的玉佩,现在送给你。” “爱妃,宝宝以后……” “爱妃……” 宝贝毫无线索,荻柒却在司攸宁的一声声爱妃中,一不小心假戏真做,当了名副其实的王妃。 一人假意接近,一人蓄谋已久。 究竟是谁套路了谁 第62章 春天到了 一听说酒坊每年靠卖五粮酒就能赚五百两,鹿华英肠子都悔青了。 一是后悔当初撺掇她爹退出酒坊,二是那酒方她应该再多卖些钱,卖个二百两才是。 真是卖亏了。 王秀芬与她的想法一样,拧着鹿华英的腰,咬着牙用只能俩人听到的声音责骂:“你个败家的玩意,那么好的东西你才卖一百两,真是猪脑子!” 鹿华英哎呦一声,就跟王秀芬诉苦,“我哪知道那东西那么值钱,都是那李东家坑我,我那不是着急给小泽……” 听了祁枕书的话,鹿笙实在不想再在二房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 她叫上族老,本是想让他来做证的,没想到现在倒成了报官处理鹿华英的阻碍。 不过这会他人在这,总还是给几分薄面,只是对于鹿华英,她还是不能轻易放过。 这一次不狠狠给她一个教训,保不准以后还会干出什么糟心事。 鹿笙垫脚在祁枕书耳边小声问了一句,祁枕书想了想,低头与她回话,鹿笙听后双眸转了转,祁枕书心领神会,冲她轻轻点了点头。 “曾叔公,五粮酒本是鹿家酒坊独有的酒品,如今方子被盗卖,对酒坊来说,损失得可远远不止一百两。”鹿笙转过头,对族老拱了拱手说道。 “盗窃是犯了刑律的重罪,且情况如此恶劣,按理说我们必然要告官处理的,但这贼人出自我们鹿氏族中,若真是得刺字发配的罪名,那定然有碍鹿家在滨河县的名声。” “而且有这样的长辈在上,怕是我鹿家子嗣往后不管是娶妻嫁人,还是科考出仕都将受到影响。” 鹿笙边说着话边打量着族老的神色,她每说一句,族老的脸上就黑一分。 有损家族名声和影响后人仕途,这两顶帽子扣下来,族老就是再想和稀泥,那也得仔细考量考量。 眼见着火候差不多,鹿笙又做大度接着道:“为了我鹿氏的名声,此事就交给族里去处置吧。” 这边族老还没开口,鹿华英就按耐不住了,冲着鹿笙就是凶神恶煞道:“兔崽子,你什么意思!” 交给族里,那就是要按族规处置,族规虽然没有律法严苛,但也少不了挨一顿板子。 “要是觉得不满意,那也就别怪我不讲情面,只能报官处理了。”鹿笙睨了她一眼,没好气得说。 她的态度很明确了,要么族规处置,要么报官解决,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鹿笙你个狗崽子!鹰我都赔给你了,你还要怎么样!” 第127章 见她不肯放过自己,鹿华英气急败坏得又要上来打人,这回鹿华林反应快,没等她上前就把人挡了回去。 “王八糕的败家女,还要报官,你报啊你报啊!” 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族老沉着脸对一旁的子侄吩咐道:“鹿武,鹿林,将人带去祠堂。” 他吩咐完便转头出了院子,半点不想再看院里撒泼的鹿华英。 到这时,鹿华英才真的慌了神,转身冲着王秀芬喊道:“娘,娘,你快帮帮我。” 眼看着她被人架着出了院子,王秀芬着急地拉着鹿华林的袖子,“大林子,大林子,你快帮着说说话啊。” “阿笙说、说得对。”鹿华林窝了一肚子火,哪里愿意为鹿华英求情。 “小笙,小笙。”王秀芬说不动他,就转头去看鹿笙,“你看咱……” “叔婆,若是你能还上酒坊的损失,那此事我们也不追究了。” 鹿笙一句话直接堵住了王秀芬的嘴,她连一百两都不想掏,哪里还会去还酒坊的损失。 “三叔!”王秀芬咬牙跺了跺脚,赶紧出门去追族老一群人。 见着人群走远,鹿华林走到鹿笙身边,愁眉苦脸道:“阿笙,现、现下酒坊该、该怎么办?” 鹿笙低头想了想,但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只能先安慰鹿华林道:“等我回去想想,大伯也不要太忧心了,我们可以先将价格降下来,咱还有菊花酒和金樱子酒,回头等这两种酒好了,又是我们家独一份。” 话虽是这么说,但鹿笙心里也还是有隐忧,没了半固态酿造法这个技术壁垒,别家想要跟风就容易多了。 “也只能如此了。”鹿华林深深叹了一口气道。 他酿造了半辈子酒,自然一下就能想到这两种酒虽然新,但根本没什么秘方可言,别人学起来也快。 “往后咱还有别的新酒,只要咱出的新品够快,别人也只有跟在后头仿制的份。”鹿笙笑着安慰他,“回头我再想个别人都学不了的法子。” 瞧她想得开,鹿华林也打起精神,“我去祠堂瞧瞧。” “我就不去了。”折腾了半个早上,鹿笙实在不想再在鹿华英身上浪费精力,转头与祁枕书道,“咱回去吧。” “嗯。” 刚抬步要走,鹿笙突然想起一事,折身回去拿了院里的鸟笼。 鸟笼很大,有鹿笙半个手臂长,外面套了一层厚厚的棉布,将笼子裹得严严实实。 鹿笙掀开棉布的一角,煞时尖锐的唳声响起,与此同时一只白色的勾爪急掠而来,险些划到她的手指。 祁枕书听到声音,也赶紧走到她身边,一手提过鸟笼,问道:“可有受伤?” “没,没抓到我。”鹿笙愣了一下,冲着她笑了笑,“这小东西还挺凶。” 刚才那一眼,鹿笙瞧了个大概,那鹰个头不大,应该还是只雏鸟。 “都说了是鹰,你拿它作甚?”祁枕书轻蹙眉道。 “不是赔了给咱抵债,当然是要拿回去。”鹿笙冲她眨了眨眼。 想让鹿华英还那一百两估计是没戏,这鸟不拿白不拿,她不拿走还便宜了鹿华英。 海东青在鹿笙所在的世界,算是稀有的鸟类,她从来只听过,但没见过,就有些好奇。 “家里怕是不好养。”祁枕书分析道。 鹿笙想了想,鹰这种猛禽,留在家里长期养确实不合适。 “那就先拿回去,回头看看能不能拿去卖了。” 鹿华英花一百二十两买的,她打个折卖个一百两应该也能行,虽然不能弥补酒坊的损失,但就当是心里安慰了。 俩人说着话出了二房的院子,走了一段路正好来到了自家房子的坡下。 见鹿笙停了下来,祁枕书便问道:“可是累了?” 与鹿华英周旋了那么久,还操心着酒坊的事,祁枕书明显察觉到了鹿笙身上的疲惫。 她抬眼往坡上看了一下,问道:“要不要回家中休息一下?” 她们搬去县里的时候打了新家具,家里的旧家具就都留了下来,倒是坐下歇歇脚。 “嗯,回去坐一会。” 路过牛家的时候,祁枕书让鹿笙在外面等着,自己进了院子。 过了不一会,祁枕书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上拿了一贴膏药。 “手伸出来。”祁枕书微微抬了一下下巴。 鹿笙怔了一下,眸光越发明亮,弯着眉抬起自己的手。 其实在那段不太像表明心意的表白后,两个人的生活看似依旧与往常并无太大差别,但鹿笙总能在一些细微的地方察觉出祁枕书的变化。 祁枕书会愿意与她亲近,比如每晚都会环着她睡觉。 祁枕书对她更温柔体贴,就好像今天一样,会因为担心她就来找她,会记得她手上的伤,给她找药。 祁枕书将她的袖子往上挽了挽,看到微微隆起的一大片红肿皮肤,忍不住蹙了蹙眉,“都肿成这样了,方才还说没事。” “牛家的这膏药是大娘自己采药磨的,对消肿特别好用。”她说着撕开手中的药膏,小心贴在鹿笙手腕上,“平时不是挺机灵的,怎么都不知道躲一躲。” 祁枕书这两句话听着是责怪的语气,但每一句里都透着关心和心疼。 鹿笙听完,没半点不快,倒是那一双圆溜溜的眸子都快笑得看不见了。 第128章 “你这腕子,这几日不能再抬东西了。” 说着话,祁枕书顿了顿,翻了一下她的手掌,皱起的眉毛一直没有松开,“骨头可有觉得疼?要不去丁大夫那里瞧瞧,可是有伤到骨头。” 认识这么久,祁枕书除了说正事的时候,一向都是话少的可怜,难得听她这么絮叨地说话,鹿笙竟觉得这样的她特别可爱。 半天不见鹿笙回应,祁枕书抬眉去看她,就见着鹿笙直愣愣地看着她浅笑。 “笑什么呢?”祁枕书不解地问道。 “觉得高兴自然是要笑的。”鹿笙笑道。 祁枕书不明所以,想不出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鹿笙应该正发愁才对,怎么还会高兴? “可是想到了新的法子?”祁枕书猜测道。 “那倒没有。”鹿笙可不好意思把自己的小心思说给她听,就顺着她的话引开话题,“不过总能想到的。” 等她有时间再好好想想现代的酿酒工艺,总能再翻出一个有技术革新的办法。 “嗯,回去慢慢想便是了。”祁枕书还是不放心鹿笙手上的伤,“还是去一趟丁大夫那里,让她给你瞧瞧。” “听到了,就是肿了点,没伤到骨头的,不用去丁大夫那里。”鹿笙手指弯了弯,勾住祁枕书的手,笑着道,“祁枕书,咱们回家吧。” “嗯。”祁枕书伸手去接她手里的鸟笼,“还是我来拿着。” 鹿笙说的回家并不是上坡,而是拐了方向往村外走去。 看着俩人交握的手,祁枕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鹿笙那句高兴指的是什么。 白润的脸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祁枕书抿了抿唇,撇过头去看路旁的树木。 天气转暖,万物复苏,冬眠的枯枝抽出了嫩绿的新芽,生机勃发。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你要尝尝吗? 回了县里家中,鹿笙拎着鸟笼去了西厢的杂物间,出门去找了锤头和钉子。 在墙角钉了两颗钉子,然后拴上麻绳,鹿笙将鸟笼挂了上去,又缓缓掀开了笼子外的棉布。 啾! 又是一声尖锐的唳声,锋利的爪子抠出鸟笼,这一次鹿笙早有了准备,直接躲避了过去,也看清了这只雏鹰的相貌。 这是一只白色的雏鹰,它的个头不大,羽翅间还夹杂着毛茸茸的胎羽,除了羽翅背部有黑色斑点,通体雪白,就连鸟喙与爪子都是白色。 看到它这模样,鹿笙一下就笑开了花。 这还真是只海东青。 没了棉布的遮挡,雏鹰的气势一下就弱了下来,它低着头,退靠在鸟笼的里侧,一双锐利的鹰眼,警惕地盯着鹿笙。 ‘咦!我好像听到了小宝宝的叫声。’ 羽翎扇着翅膀从门外飞了进来,见到鹿笙后,欢快地落到她的肩膀上,亲昵地蹭着她的脖子。 ‘姐姐,你回来啦!’ “呦,这是活过来了?”鹿笙调侃道。 开春后,天气一点点暖和起来,羽翎也从‘半冬眠’的状态下越来越活泼,今日是它近两个月来头一次飞出屋子。 ‘咦?这是姐姐新赎身的鸟吗?’ 羽翎扑棱着翅膀往鸟笼飞去,鹿笙赶忙叫住它,“你别过去,那不是普通的鸟。” “她是鹰,会吃鸟的!”鹿笙恐吓道。 ‘姐姐胡说,小宝宝长得这么可爱,怎么可能会吃鸟?’ 嘴上这么叫着,羽翎绕着鸟笼飞了一圈,还是没敢靠太近,停在了鸟笼上方的绳子上。 ‘小宝宝。’羽翎冲着笼里的海东青啾啾鸣叫了两声,‘宝宝好漂亮啊。’ ‘白白地,跟我一样漂亮!’ 啾! 海东青爪子动了动,冲着羽翎叫了一下,那声音显然弱了很多,也并不凌厉,不过鹿笙并没有听出任何意思,只是单纯地鸣叫。 鹿笙估计是这鸟太小了,只会啼叫。 ‘宝宝是不是饿了?’羽翎金鸡独立站在绳子上,伸着另一只爪子从自己的绒羽底下掏了掏,掏出一个瓜子仁,丢进鸟笼,‘给,这个给你吃。’ 海东青脑袋向前探了探,又收了回来,没吃那瓜子仁。 ‘瓜子这么好吃,小宝宝你怎么不吃呢?’ 羽翎又鸣叫了两声,海东青歪着脑袋看着它,但没再出声。 鹿笙看后翻了个白眼,无语道:“说了它是鹰,鹰吃的是肉,不吃瓜子。” 不过它是怎么做到把瓜子藏在羽毛里的,又不是袋鼠? ‘那姐姐给她买肉吃。’羽翎飞到鹿笙的肩膀上,讨好地说道。 ‘回头再说。’ 鹿笙准备先饿上它几天,这小东西一看就警惕得很,估计现在喂食也不会吃。 她出了门,把西厢的门特意在外面拴上,警告羽翎道:“别自己偷偷跑进去啊,被它吃了我可不管。” ‘哦。’ 明月高挂,夜色渐深。 祁枕书坐姿笔挺,双目凝神看着手下的纸张,聚精会神,腕下生风。 咚咚。 凤眸轻抬,在看见来人后,眸中染上一抹柔色,“怎么还没睡?” “正准备去睡。”鹿笙端着汤走进来,放到桌侧,浅笑道:“给你煮了银耳汤。” 离着白鹤书院招考只剩月余,祁枕书自过了年就日日挑灯夜读,等她睡下时,鹿笙都已会过一轮周公。 第129章 熬夜伤身体,但鹿笙也知道这一场考试的重要性,不能出言劝阻,只能熬了养肝明目的银耳枸杞汤给她喝。 “谢谢。”祁枕书心中暖热,端过汤尝了一口。 银耳软烂爽滑入口即化,汤底并没加糖,是她的口味。 祁枕书喝了两口,瞧见鹿笙一直盯着她笑意盈盈,忽地又想起卓渝说过的那些话。 将嘴里的汤汁咽下,祁枕书顿了一下,看向她,浅声道:“汤很好喝。” 微垂下眼眸,不去看鹿笙莹润的双眼,嘴巴张了张,终究还是没喊出那两个字,只说道:“辛苦了。” “煮个汤哪里辛苦。”鹿笙笑着摆摆手。 瞧出祁枕书有些羞赧,鹿笙想着,这人怎么脸皮这么薄,给她煮份汤都能脸红。 怪不得俩人都互通心意这么久了,都没有亲亲抱抱举高高这类的亲密进展。 就是因为祁枕书脸皮太薄了。 要不然换她主动一点吧? 鹿笙心里暗忖,身体先于脑子而动,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走到了祁枕书身侧。 祁枕书侧眸看向她,疑惑道:“怎么了?” 诶?! 这这这,怎么就走过来了? 接下来要怎么办? 大脑完全短路,鹿笙傻兮兮又直愣愣地盯着她手中的汤,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瞧见她的视线,祁枕书愣了一下,她舀了一口银耳汤,再一次回想起卓渝的话。 ‘瞧你这神色,想来是筝儿教小笙的法子起了效?’ ‘互相喂食最容易增进感情,晓得不?’ 难不成鹿笙也从大姐那里听到了这样的话吗? 耳边蒸腾起热意,祁枕书垂眼看着手中的碗,捏了捏瓷白的汤勺,复又抬起头,缓缓出声道:“你要尝尝吗?” 诶? 鹿笙视线立马从碗上收回,看着祁枕书,眨了眨眼? 她刚刚没听错吧?祁枕书邀她一起喝汤? 看她神色发愣,祁枕书以为她没听见自己说的话,压着心底的赧然,重复道:“你要尝尝吗?” 脑袋里轰地炸开一朵烟花,但这一次鹿笙没被那绚丽的色彩迷了心神,迅速地反应过来,冲着祁枕书点点头。 “好啊。”声音甜得能滴出蜜。 祁枕书故作镇定地舀了一口汤,抬手递到她唇边。 鹿笙放在身后的手指紧紧扣着案桌的边,强压着溢出喉咙的心跳,张嘴含住了汤勺。 二人一站一坐,一人抬首,一人垂头,目光相对间,呼吸交错,空气滞住一瞬,又陡然升温,变得越发暧昧黏稠。 “阿娘,娘亲,你们在吃什么呀!” 清甜的童音霎时将愈发膨胀的热气划破了一个口子,二人迅速回神,齐齐撇开头看向门口。 小家伙抱着布老虎噔噔噔地跑到鹿笙脚边,搂着她的小腿,仰着头软软糯糯地撒娇抱怨道:“阿娘明明说很快回来了,结果躲在这里和娘亲吃好吃的。” “不好意思,让宝贝久等了。”鹿笙俯下身道歉。 她原本是想送了汤就会去的,结果‘一不小心’就呆得久了一点。 “阿娘,你们在吃什么呀?”小家伙扒着桌子看向祁枕书手里的碗。 “你个小馋猫。”鹿笙点了点她的鼻子,笑话道,“我看你不是等我等急了,是自己馋嘴了才忍不住跑过来的吧。” “嘿嘿。”小家伙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可怜兮兮道,“等阿娘等得太久了,肚肚就饿了。” “你啊。”鹿笙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在这等着,阿娘再给你盛一碗。” 她说着话就要转身,祁枕书唤住她,柔声道:“我给她喂两勺便好,马上就要睡了,吃多了怕是要积食。” 这倒也是。 鹿笙点点头,冲着小家伙道:“一会吃完还要刷牙哦。” “知道啦。” 祁枕书抱着小家伙坐到腿上,与女儿一同喝完了银耳汤。 申时三刻,城西,河道。 “都给我快点挖!”监事猛地一甩手中的长鞭,大声呵斥道,“今日挖不完,晚上就都给我睡着这沟里!” 刚刚入春,别说是睡在阴冷的河道,就是在干草地里待上一夜,都会被冻死。 犯人们闻言,瑟缩了一下,顾不上早已酸痛的身体,纷纷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哒、哒、哒。 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从河道一侧传来,领头的人身穿深蓝色圆领常服,腰束黑色个贷,脚蹬长靴。 监事见到走近的马队,笑着上前打招呼,“卓巡捕,今日怎地亲自巡查?” 巡捕司除了缉捕贼寇,平日里也要负责县里的巡防监察。 “小龙的娘子快生了,她请了假回家陪产去了。”卓渝笑着点点头,“秦监事,河道可一切如常?” “呦,这可是好事,咱这啥事都……” 二人正说着话,从河道里跑出来一人,冲着卓渝大声喊道:“大人,卓大人,小人有事要报。” “去去去,找死啊你!”河岸旁的监工横着长枪喝退来人。 “大人,大人,是小人啊,丁醛!”丁癞子身上满是泥巴,脚上还戴着一副镣铐,见着枪头就跪在地上,“大人,小人有一件特别要紧的事禀报,跟一伙山匪的劫杀案有关啊!” “山匪劫杀案?” 第130章 卓渝听后冲监工扬了扬眉,监工收了长枪,丁癞子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抓着脚链走到卓渝的马下。 “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丁癞子瞧了瞧周围,压着声音神神秘秘地低声说道。 “你且说说看。”卓渝拉着缰绳并未动弹。 丁癞子这人混迹于市井,最是善于察言观色,若是让他瞧出自己对这事感兴趣,那后面的谈话,可就失了优势。 “大人,小人要说的事可是与鹿管事有关。”丁癞子又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更小了。 卓渝心下一惊,面上波澜不兴,装作不解道:“小叔?” “大人,这怕是不方便,咱边上说吧?”丁癞子心里另有盘算,可不能当着秦监事的面直接说。 “嗯。”卓渝拉了缰绳,往面上走了几步,翻身下了马。 “大人,小人觉得鹿管事的死有蹊跷。” 见她终于肯听自己的话,丁癞子抛出一个勾子。 正如卓渝所料,丁癞子从她说话时就仔细打量着她的神情,见着她似是不信,又赶紧说道:“对,对,他的死可不简单啊!” “不简单?”卓渝挑了挑眉,似是来了兴趣,“怎么个不简单?” “大人,你也知道小人有个妹妹嫁去了青州,就是小人那最小人妹妹,原来她还与大人您……”丁癞子故作隐秘地嘿嘿一笑。 “少说废话!”卓渝睨了他一眼,喝道。 “诶、诶。”丁癞子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小人多嘴,小人多嘴!” 他在心里啐了一句不念旧情,脸上堆着笑,“八月份的时候小人妹妹又生了个大胖小子,这不是就邀了小人去喝满月酒。” “九月二十四那日,小人也在青州,小人路过同福酒楼的时候碰巧遇见了鹿管事。” 九月二十四,正是鹿华诚遇险的前一日。 “说了这么多话,没瞧出哪里不简单?”卓渝斜眼瞥了一眼河道,不耐地冷笑道,“丁癞子,你莫太过空闲,特意编瞎话来诓骗我?” “不能不能,小人哪敢啊!”丁癞子忙摆着手喊冤,不再扯七扯八地直接说道:“小人是真瞧见鹿管事了,可不是在诓您,我瞧见他的时候,他正跟人发生口角,后面还动了手。” “就在酒楼门口?”卓渝狐疑道,“还与人动手了?” 鹿华诚性子和善,轻易不会发脾气,更不要说与人动手打架。 “可不是,动手了。”丁癞子举着手发誓,“千真万确,要是小人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 卓渝掀了一下眼皮,冷笑道:“你丁癞子的誓言哪里值得相信?” “哎哟,天地可鉴啊,小人说得句句属实啊!”丁癞子拍着手急道。 一番谈话下来,卓渝确实瞧出了他并未说谎,也懒得再和他掰扯,斜了他一眼,“听你这意思,与小叔吵架的人,你是认识的?” “大人英明。”丁癞子眼睛滴溜溜一转,竖着大拇指奉承道。 “别扯这没用的。”卓渝挥着手,眯着眼道,“说吧你想要什么好处?” “嘿嘿。”丁癞子看了看河道旁的监工,“大人您看这……”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自己的东西自己拿 从鹿儿庄回来的第二日,鹿笙就想好了应对策略,将五粮酒原本的二十五文一斤,直接降价到十八文一斤,比吉祥酒坊的二十文一斤还要便宜两文钱,另外如果一次购买超过百斤,还可以每斤再便宜一文钱。 鹿笙开始打价格战,最先顶不住的并不是吉祥酒坊,而是其他只会用固态方式酿酒的酒坊。 不出一天,就有几个相熟的酒坊管事找上了鹿华林。 以前五粮酒卖二十五文一斤,其他酒坊还能因着大米烧酒的风味区别卖到二十七、八文一斤,但现在五粮酒只卖十八文一斤,比烧酒的成本都要低,各家的烧酒这两日根本卖不动。 鹿华林按照鹿笙说的,五十两一份把半固态酿酒法卖了出去。 五十两买一种将酒产量提高一倍的方式,那可真是便宜至极。 这一次酒方总计卖了三百两,也算是挽回了一些损失。 鹿笙虽然卖了半固态酿造法,但也还是留了两手,一是五粮酒的具体用料配比,另一个就是她新制的酒曲。 只要这两样没被泄密,她便能保证鹿家酒坊的五粮酒在成本最低的同时,又是风味最好的。 毕竟她手里的五粮酒配比可是经过近千年的历史考验,备受人们喜欢和追捧。 这样一来即便一个月后各家的五粮酒齐齐上市时,对鹿家酒坊冲击也不会太大,但对于吉祥酒坊来说,那就不一定了。 市面上的五粮酒良莠不齐,而鹿家酒坊产的五粮酒就能凭着最原始的风味和物美价廉在竞争中占据大部分市场份额。 二十二这日,林纾清来寻鹿笙,正巧碰到鹿笙要去接孩子下学。 “我也要去书院接阿绫,可与你一道。”林纾清说着话,浅笑着将手中长长的锦盒递给鹿笙,“前几日事忙,就没脱开身给你送来。” 鹿笙接过盒子,笑着道谢:“真是太谢谢你啦。” 她打开盒子查看,确实是墨宝斋的小狼毫,只是这盒子里竟然有两支笔。 还没等鹿笙开口询问,林纾清便笑着解释道:“糖糖上蒙学,我这姨姨还没送过开学礼,另一只就送与她了,算是我一片心意。” 第131章 “这可使不得。”鹿笙连忙摆手道。 在西凉国,孩子开蒙上学,确实有长辈送笔墨纸砚的习俗。 但墨宝斋的小狼毫要五两一只,而且林纾清也并不算是糖糖的家中长辈,鹿笙可不敢收这样的厚礼。 鹿笙转身回钱柜拿了十两银子,递给林纾清,“这笔太贵重了。” “小笙。”林纾清不去接那银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应知这钱对我来说并不算多,何必跟我客气呢。” 只是十两银子,林纾清真没想到鹿笙会与她算得这么清,心中有些不虞。 “那也不行。”鹿笙摆了摆手,态度坚决。 林纾清有钱,可能根本不在乎十两八两,但不代表自己能随随便便收她贵重的礼物。 她愿与林纾清做朋友,本就是觉得与她相处得来,又不是看中她是富商巨贾。 知晓她也是一番好意,鹿笙又笑了笑,将钱塞到她手里,提议道,“你要是真想送礼,一会路上去铺子里给她挑一块墨就行。” 一块普通的墨几十文钱,鹿笙收起来也不觉得烫手。 见林纾清依旧不肯收,鹿笙抓着她的腕子,直接把钱塞到她手里,看了一眼天色,“时间差不多了,该出门了,要不然可来不及了。” 鹿笙说着就出了门,全然没发现身后的林纾清,瞧着她的身影,神色复杂。 俩人最后在书院门口的纸笔铺子挑了一块普通的墨,只花了六十文。 金乌西沉。 鹿笙擦着桌子,与洗碗的祁枕书说道:“我一会和糖糖去一趟大姐家里。” “嗯。”祁枕书应了一声,想了想与她说,“我跟你们一起。” 正好她也想去问问卓渝,看看青州那边是否有传回来新的消息。 “阿娘,我们是要去大姨家玩吗?”糖糖开心道。 “不是哦。”鹿笙低头与她说,“上次你不是把柚姐姐的笔弄坏了吗?阿娘帮你找到新的了哦。” 糖糖瞪着大眼睛,惊喜地从凳子上爬下来道:“真的吗?” 鹿笙收了抹布,回铺子里拿了小狼毫笔的盒子给她看。 “呀,是柚姐姐的笔。”小家伙看到后高兴地不得了,她跑回屋子翻出今天刚收到的墨块,“把这个一起送给柚姐姐。” 鹿笙笑着制止道:“这是姨姨送你的礼物,你不能送给别人,把收到的礼物转送他人,可是不礼貌的哦。” 原本专心洗碗的某人手下顿了顿,看了一眼笔盒,眉峰轻轻抬了抬,若有所思。 鹿笙那日出门买笔,祁枕书没听她再提起,只以为当天她便买到了。 “好吧。”糖糖小跑着把墨又放回了自己的书袋。 见着她的身影跑远,祁枕书看了鹿笙一眼,擦干手中的碗,淡淡出声问道:“你上回没在纸铺买到墨宝斋的小狼毫吗?” “咦?我是不是忘了跟你说了。”鹿笙拍了拍脑袋,想起好像是没和她说托林纾清买笔的事,便说道:“那天我没在县里的纸笔铺买到墨宝斋的小狼毫,正巧回来的时候碰到了林纾清,她说她家中有新笔,可以正好带给我。” 听到这个名字,祁枕书心里就有些不爽利,她瞥了一眼盒子,语调有些低,“林纾清给你的?” “不是白给,我给她钱了。”鹿笙笑着解释道,“这么贵的笔,我哪好意思白要,她给我带了两只,我就按市价给了她十两。” “嗯。”祁枕书踟躇了一下,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打了水又将碗涮了一遍。 鹿笙见她洗得差不多,便拧着干帕子帮她一起擦碗。 等一切收拾妥当,俩人出了伙房,祁枕书放下袖子,余光扫见她手中的长盒,到底还是开了口:“那墨也是她送的?” “对,她说要送糖糖小狼毫做开学的礼,我觉得不太妥当,就让她买了块墨。”鹿笙随口说着,压根没发现身后祁枕书脸上已经开始挂霜。 “阿娘。” 糖糖从屋里跑出来,抱着鹿笙的腿,鹿笙将孩子抱起来,又说道:“她再有钱,咱也不能占她便宜不是。” 一个她,一个咱,亲疏有别,泾渭分明。 某些人面上的神色,一瞬多云转晴。 “她又重了,我来抱吧。”祁枕书从她手里,将孩子接过来,随后又将鹿笙手上的盒子拿过来放到糖糖的怀里,道,“自己的东西自己拿。” 学士街,卓家书房。 “丁癞子说他在阿爹遇害的前一晚看见了他和王浩永一起?”祁枕书惊诧道。 “对。”卓渝点了点头,神色凝重道。 王浩永是鹿华英的大表哥,就是那个因为涉及到云州王倒卖粮食一案被抓,前一阵又被放出来的王家长孙。 王家和鹿家虽然是姻亲,但王家自打发家后一向眼高于顶,瞧不上鹿家这门亲戚,因此两家关系并不算亲厚。 祁枕书也不曾听鹿华诚与她提起,自己与王家有来往。 “此事可是真?”祁枕书狐疑道。 她并不觉得丁癞子那种地痞流氓的话有可信度。 “我已派人去查了。”卓渝手指扣了一下桌面,“不过我觉得这事大概率是真的。” “丁癞子这人无利不起早,他将这事告诉我,无非就是想将功抵过,免了他的劳役。” “若我查出事情是假,他得不到半点好处,还会多受些皮肉之苦,他又何苦耍这个小聪明。” 第132章 “另外,我今日一早特意去了一趟酒坊,与阿爹问道了一些事情。”卓渝挑了挑眉,故意卖了个官司,问道,“你猜怎么着?” 祁枕书垂眸思忖一刻,神色笃定道:“青州广福酒楼的生意是王家介绍的。” “嗨!”没难到她,卓渝大失所望,觉得这一手官司卖得无趣极了。 她佩服地拱拱手,好奇道,“你怎么猜到的?!” 祁枕书唇角弯了弯,说道:“王家一向与我们没有私下往来,那能有接触便只能是酒坊的事,而且你方才不是说特意去酒坊问了大伯,那就是与酒坊有关无疑。” “再加上王家一直常年在青州,而阿爹又是突然接着青州酒家的单子。两相结合下来,就只能是青州生意是王家介绍的这种可能。” “不过王家无缘无故为何给酒坊介绍生意?”祁枕书可不认为王家有这么好心。 “估计问题就出在这里了。”卓渝面上的笑意消散,“丁癞子可是说了,他见到小叔与王浩永时,俩人正大打出手。” * 鹿笙饿了海东青三日,去肉铺切了一块猪肉。 羽翎见她开西厢的门,也欠巴登地非要跟进去喂鹰。 自从把海东青带回来,羽翎这几日没事就飞到西厢的窗户外,隔着窗户自顾自地叽叽喳喳碎碎念。 海东青见到鹿笙开门进来,依旧是那副警惕的样子匍匐在鸟笼一角,就连鹿笙给它喂食它也不吃。 鹿笙见状就想再饿熬上它几天,结果羽翎用爪子抓了一块肉放在鸟笼的石盘里。 那海东青却放下警惕,叼了肉就咽了下去。 ‘宝宝真乖。’ 羽翎高兴地鸣叫着夸赞它,又从鹿笙手中的小碟子里抓了肉给它。 鹿笙猜这只海东青太小了,一直都被喂食,没有自己捕食过,只把羽翎当成了同类而不是食物,她想着以后‘训鹰’的事或许可以教给羽翎去做。 以前在网上看到过鹦鹉训练狗,说不定羽翎也能‘训好’这只雏鹰。 虽然没察觉出它对羽翎的敌意,但为了以防万一,鹿笙走时还是带上了羽翎,不让它们独处。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春衫 月黑风高,星光寥寥。 三象胡同。 夜风穿巷而过,带着凛冽的寒气,鹿雨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快步往家走去。 咔嚓! 树枝的断裂声在身后响起。 鹿雨警惕地回头,身后是黑洞洞的小巷,没看到半点活物。 转过头,鹿雨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加快了步子拐进了另一侧的巷道。 而就在她拐弯的那一刻,原本身后巷道的暗影里快速跑出三个人,冲着她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仔细看这三人,就是鹿笙在码头看到的刀疤汉子、瘦子和高个。 “让她发现了!”刀疤汉子喊了一声,“快追!别让她跑了!” 三人顺着巷道跑了三丈有余的距离,只瞧见面前是一面死墙,根本不见鹿雨的身影。 “怎么回事?”瘦汉子一下慌了神,明明瞧见人跑进来,怎么就没了。 刀疤和高个汉子也对望了一眼,均是皱眉不解。 正在他们纳闷之际,身后来的方向响起了鹿雨的声音。 “找我呢?” “臭娘们,你耍我们?!”高个直接跳脚骂道。 “耍你们?”鹿雨冷笑道,“我想弄死你们!” “弄死我们?”刀疤汉子讥笑道,“就凭你这个爬床的骚浪货?老子弄死你还差不多。” “大哥,别跟她废话。” 瘦汉子举着手里的棒子就向鹿雨挥了过去,还没等他靠近,一侧的墙壁内跳出一个魁梧的大汉。 大汉一身黑衣,身长八尺有余,块头有两个瘦子那么大。 瘦子一见到他,身子就都成了筛糠。 这个魁梧的汉子是彭总督身边的打手,瘦子在仓场的时候亲眼见到他将别人的脖子拧断。 汉子直接拎起瘦子的胳膊,腕子一转,就把他的手臂生生折断。 瘦子嗷地一声,直接疼晕了过去,后面的俩人见到这场景,也都被吓破了胆,跪在地上求饶。 “我错了,我错了,求鹿娘子饶命。” “饶命,求鹿娘子饶命。” “饶命?”鹿雨斜着眼,阴鸷地看着他们,就像看地上的臭虫,语气冰冷道,“刚才不是还说要我的命?” “都是我嘴贱,鹿娘子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放在心上。”刀疤汉子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巴掌,接着求饶道。 鹿雨根本没理会他说了什么,直接与魁梧大汉说道:“阿坤,剩下的交给你了。” 她说完,就自顾自出了巷道,不管身后的叫声多么惨烈,都像是半点不曾听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不紧不慢地往家走去。 * 天气一日热过一日,一早来买散酒驱寒的人也越发少了,每日早间便也没有冬日里那样繁忙。 日子平平稳稳,没再出什么大事,一直过到了二月初十。 来了店铺一月有余,柳芸整个人放开了许多,鹿笙趁着空闲教了她如何记账,现在店里的事她基本都已经可以上手。 这日柳芸刚上工,就从兜里摸出一个布袋递给鹿笙。 “小笙,这里是五两银子,你先收下。” 第133章 “芸姐姐,你哪来的这么多钱?”鹿笙惊讶道。 “这是雨儿的工钱。”柳芸垂头看了手中的布袋,语气有些低沉,“前些日子她换了个活计,挣得多了些。” “工钱?” 鹿笙实在想不出,替别人做工,能有这么高的工钱。 “雨儿得了码头舶司的彭总督赏识,如今在仓场做仓监。” 柳芸解释了一句便不愿多说,鹿笙见状也就没再问下去,不过听到柳芸的话,她倒是一下就想起了那日在码头看到的那三个痞子。 鹿笙直觉他们口中骂的那个爬上彭总督床上的人就是鹿雨。 思及此,鹿笙心下闪过不好的预感。 但想到那日的场景,她又觉得那三个痞子的话也不一定能信。 晚间吃过饭,鹿笙与祁枕书说起自己在码头看到的事,让她帮着分析分析。 “你说他们当时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鹿雨?”鹿笙坐在祁枕书的桌案一侧,神色认真的与她道。 “听着很是像,不过码头仓监应当不止一位。” 新上位的女仓监,又被人快打死过,确实与鹿雨很符合,但也并不排除另有他人。 “对了,他们当时还说要收拾鹿雨,我瞧那些人的神色,看起来不像是说笑,我们要不要提醒柳芸一下?”鹿笙说着,又皱了皱眉,“不过离我遇见他们快有一个月了,是不是都已经晚了?” “不好说,现下并无法确认她们说的就是鹿雨。” “那可怎么办?”鹿笙忧心道。 祁枕书思忖道:“你明日可与她说,瞧见了那些人,给她提个醒,仓场那样的地方,人员鱼龙混杂,小心些总是好的。” “嗯。”鹿笙想了想,又问道,“那个仓监权力大吗?” 祁枕书点点头,“码头仓储直属州府水运司,并不受县里管束,码头仓场由仓场总督总管,总督是七品官职,与县太爷相同品阶。” “总督之下就是仓监,属于胥吏,他们虽无官职在身,但握有实权,仓场货物往来,船只停行,皆有他们来管。”祁枕书说到这顿了一下,“因为只是胥吏,仓监的任免可直接由总督来定。” 西凉国水网密布,货物往来大部分都是水路转运,水运司就是除了户部之外最肥的衙门了。 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多数仓监都是总督的亲信。 “那鹿雨能当上仓监,与那个彭总督……” 余下的话鹿笙没说出来,祁枕书接了她的话,“或多或少有些关系,但也不能说一定就是像他们说的那样。” 利益越多的地方越是容易藏污纳垢,彭总督在滨河县的名声确实不算好,若鹿雨真与她有关联,怕是不简简单单是清白的问题。 “算了,不说她了。”鹿笙道。 鹿雨的事她能做到的也只有提醒,不好管太多。 “前些天订的衣裳做好了,我拿来给你试试。” 再过几日祁枕书就要去青州了,鹿笙瞧着她春衣都有些旧了,就给她重新做了几身。 “你试试看,要是有不合适的地方,明天我再拿去铺子里让他们改改。” 衣裳一共三套,两套白色、一套淡青色,都是做了交领的长衫襦裙,在书院里穿正合适。 “你试试这套淡青色的。”鹿笙笑着递给她一套衣裳。 祁枕书原来的衣服,除了白色就还是白色,鹿笙看着太单调,便自己偷偷给她加了一身别样的颜色。 长袖白色单襦,齐腰淡青色长裙,外配淡青色长衫,裙子与外衫绣有点点玉兰。 祁枕书看着那衣服,抿了抿唇,“我不曾穿过这样的衣裳。” “试试嘛。”鹿笙将衣服塞到她怀里,笑眯眯道,“你穿这个肯定很好看的,这料子我挑了好久的哦。” 灵动的双眸灿若繁星,盈着点点期待的微光,让人不忍心拒绝,祁枕书暗叹了一声,拿着衣裳进了里间。 浅青色衣裙柔美,美人容貌昳丽,相较于以往,少了一些白色的疏离,更平添了一分娴雅亲近。 “好看。”鹿笙笑着夸赞道。 见她笑眼弯弯,祁枕书也不觉得身上的衣裳有多别扭了。 她喜欢就好。 * 夜色漆黑如墨,月光昏黄浅淡,星光稀稀疏疏。 咯吱~ 咚! 重物落地的声响惊醒了趴在桌案上睡着的柳芸,她猛地抬起头,向外看去。 桌上的油灯早已熄灭,屋外黑黝黝一片,完全看不清有什么。 柳芸瑟缩地拽了一下身上的外衫,双手紧紧环在一起,盯着屋门的方向。 直到院外响起了熟悉的细微脚步声,她才心里松了一下,咽了一口口水,声音有些干哑,“雨儿。” 说话的时候,鹿雨推门进来,听到她的声音,忙回道:“是我,你接着睡,不用管我。” 屋里比外间还要黑,鹿雨根本没看出柳芸还坐在桌前,她摸出怀里的火折子,才瞧见人。 “你怎么还没睡?”鹿雨疾步走到桌前点了油灯,皱着眉责怪道,“不是同你说过不用等我。” 她早与柳芸说了,晚间不用等她,但还是每回在晚归的时候见着柳芸没睡。 今日在仓场管教了几个不听话的扛夫,搞得心里本就不舒服,回家原本见到灯灭了,还以为柳芸听她的话了,结果进门才发现还是老样子。 第134章 熟悉了黑暗的眼睛因为突然亮起的光感到不适,柳芸伸手挡了挡,稍稍缓过来后,才回道:“做着针线,不小心睡着了。” 柳芸说着话,伸手去收桌上的笸箩和衣裳。 鹿雨拿着桌上的铁壶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俩人离得近了,柳芸闻到了她身上不重的酒气,便问道:“又喝酒了。” “嗯。”鹿雨又倒了一杯水,随口道,“不多,就喝了两杯。” 余光瞧见桌上的春衫,鹿雨面上的神色软了下,看出尺寸和样式,应该是给她做的。 “做针线费眼睛,往后还是不要自己做了,直接去铺子里买成衣就好了。”鹿雨坐下来说道。 现在她挣得多,完全买得起成衣铺里的衣裳,根本不用柳芸再自己动手。 收衣裳的手停了停,柳芸低着头仔细地将衣服收到笸箩里,小声应道:“嗯。” 以前每逢她给鹿雨新衣裳,这人都会第一时间拿到身上比划比划,开心地乐上好半天。 现在竟是瞧不出半丝欣喜了。 收了心底的失望,柳芸拿了一旁的木盆,“我去给你打水。” “我自己去就好,你早些休息。”鹿雨拿了她手中的木盆,往外走去。 “灶台上给你热着水。”柳芸提醒她,转身脱鞋上了床。 心里升起暖意,鹿雨在仓场积攒的火气一扫而空,觉得身上也没那么疲乏了。 等洗漱干净上了床,柳芸从后背抱住她。 “还没睡?”鹿雨翻过身,将她搂在怀里,合上眼,“快睡吧。” “雨儿。”柳芸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怎么了?”鹿雨已经有了困意。 “等做过这个月,不要再去码头仓场了行吗?”柳芸小声道。 鹿雨睁开眼,睡意全无,问道:“为何?” “我怕。” 柳芸没说下去,但鹿雨听懂了她的意思,她没有与柳芸多说码头上的事,但两人相处多年,柳芸即便不说,她也能一眼就看出柳芸的忧心。 “我在小笙的铺子里做得挺好的,工钱也足够咱生活了。”柳芸说这停了一下,小声恳求道,“回头你再找一份安稳的活计,好不好?” 鹿雨虽然挣得多了,但也愈发忙起来,归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原来滴酒不沾的人变得时常喝酒,有时还会醉得不省人事。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就这么轻轻贴了一下? 夜深人静,皓月当空。 后日就要出行,祁枕书整理着要带走的书本和用具。 见到这一幕,鹿笙刚要迈进来的脚步顿了一下,停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将需要的书本挑出,放在书箱里。 祁枕书去青州求学是早在计划内的事,鹿笙早有了要暂时分别的认知和准备。 可在这一刻,看到祁枕书整理书箱的样子,心底竟然泛起不舍的酸意。 祁枕书半垂着头,神色清浅平淡,手上的动作更是不疾不徐,每一本书都被码放得整整齐齐。 书本越堆越高,鹿笙心底的不舍也越积越满。 她突然不想祁枕书去青州了,想让祁枕书留下来,一直陪在她身边就好了。 或许是受了原书剧情的影响,鹿笙总觉得祁枕书走出这间房,离开滨河县,她便会越走越远,开始展翅翱翔,越飞越高,飞到她再也够不到的天边。 而她们也不再会有像过去那样日日朝夕相处的时光。 但这样任性的念头也只是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读书科举,济民治世是祁枕书想要做的事,是她理想。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将祁枕书圈在自己身边,她能给祁枕书安稳的生活,却不能满足她对理想的追求。 书中的祁枕书会科举中第,会一路官至首辅,会成为治世能臣,会实现她心中的理想抱负。 虽然知道剧情或许已经改变,但鹿笙依旧不想让自己的私心成为祁枕书实现自我的阻碍。 祁枕书没按照原书的剧情,与永宁郡主在遭到原主背叛和残害后在逆境中相知相恋,而是与她心意相通,鹿笙已是觉得万分庆幸了。 或许是鹿笙站得太久,祁枕书余光察觉到了门口的人影。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侧头看了一眼,轻声问道:“糖糖睡下了?” “嗯。”鹿笙掩下心底杂乱的情绪,装作像是刚过来一般,若无其事地踱着小步走到她身侧。 她歪着身子看了一眼书箱,试图转移自己的情绪,“要带这么多吗?” 半人高的书箱已经快要被她装满,瞧见侧面立着厚厚一捆宣纸和一块大砚台。 鹿笙皱了皱眉,说道:“纸和砚台就别带了,到时候去青州买新的吧,你也不嫌沉。” “还是带过去方便一些。”祁枕书解释道。 青州的物价比滨河县要高不少,祁枕书一向节俭惯了,所以提前买了许多纸。 “大老远背过去哪里方便了,直接在青州买最方便。” 鹿笙说着,就把纸和砚台拿了出来,快速地放回身后的书架上,往里塞了塞,“这些放家里给糖糖练字,也不浪费。” 与她一同生活了小半年,鹿笙哪里不知道祁枕书是为了省钱,自从做了烧酒、开了酒铺后家里的经济已经宽裕不少了,但祁枕书依旧勤俭,很多东西用久了都不舍得扔。 第135章 就像前几日做衣裳一样,要不是鹿笙看到了主动提起,说不定这人就是等穿破了也只会补一补接着穿。 瞧她那规规整整把东西摆放好的动作,生怕自己会抢回来的模样,祁枕书心下觉着格外有趣。 “这个也别带了。”鹿笙放好纸,又仔细检查了一番书箱,从里面拿出一个瓷笔洗,用自己的碎碎念,彻底赶跑心中积攒的情绪。 “买一个也没多少钱,拿着还沉,你出门在外不能太节省知道不?” “你去了青州可不能顿顿只吃素知道吗?” 瞧着对着她书箱挑挑拣拣的人,祁枕书一贯清冷的眼眸染上了温度,整个人像是泡在温水中,暖暖洋洋。 “每天必须吃一顿肉,知道不?”鹿笙将笔洗摆回到桌子上嘱咐道。 想起这人并不是很爱吃肉,鹿笙就又说道:“不吃猪肉的话,吃鸡蛋、鸡肉都行,吃鱼也行,反正就是要吃些肉类的食物。” “身体的营养跟不上,到时候精力不好,哪里还能好好学习呢。” “千万别为了省钱不舍得吃。” “还有用的东西,等到了青州,先去买一床新被子,客栈的被子偶尔睡一下还好,时间长了对身体也不好。” “你别舍不得花钱,酒铺的生意还不错,没必要省这点钱。” 眼里的笑意越蓄越满,身体下意识地靠近了这个嘴上絮絮叨叨不停的人。 火光跳跃,映射在她清澈明亮的双眸,光影交叠在她的脸颊,为她铺上一层柔光,浅浅淡淡却又温暖如初升的朝阳。 一点点、一寸寸,占据着祁枕书的双眸,直至再也容不下其他。 “对了你带了……”鹿笙话没说完,就被身后人突如其来的靠近打断。 祁枕书上前一步,压住那双忙碌的小手,声音低沉喑哑。 “鹿笙。” “你。”鹿笙回过头,只一眼,就跌入了祁枕书那双幽深的瞳仁之中。 火光映衬在她深邃的眸底,橙红色一片,似是融成了一道炙热的金河,鹿笙直觉自己的心跳漏跳了好几拍。 心底那点因为离别积蓄的杂乱心绪直接被她撇到九霄云外。 俩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周围的空气悄无声息地越发黏稠,热意不受控制地发酵,点燃着她们的每一次呼吸。 略带错愕的双眸,宛若林间受惊的小鹿,美好又让人想要不顾一切将她擒获,占为己有。 祁枕书遵循着心底本能,欺身上前,伸手环住鹿笙的腰,将人拉近,附身靠了过去。 夹杂着墨香的皂角气味越来越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鹿笙的脸侧。 心跳骤然加速,砰砰砰的越跳越快,好似下一秒就要跃出胸膛一般。 眼前的景色愈发昏暗,在黑暗来袭的最后一刻,鹿笙还是没有坚持住,紧张地合上了眼睛。 湿热的鼻息交缠,唇上被一抹微凉覆盖,轻柔软香。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停了下来,周遭的一切都安静无比,除了那淡淡的清香和唇间的柔软,鹿笙再也感知不其他。 温软的触感缓缓抽离,鹿笙哑然地睁开眼。 咦? 就这么轻轻贴了一下? 就完了? 鹿笙诧然地抬起头,只见方才还主动亲吻的人,正半垂着头看着她,墨色的双眸温柔绻恋,耀着星星点点的碎芒,贝齿轻咬着唇畔,平日里沉静如水的脸上绽放着浅浅的嫣红。 这又御又羞的神色看得鹿笙心头一跳,源自于本能对危险的逃离,下意识地低下头,躲避开她的眼神。 虽然躲开了她的视线,鹿笙依然能感觉到那一抹灼热,心里的悸动全数化作羞意。 滚滚热意爬上她的脸颊,羞得她更是抬不起头,索性将心一横,直接低下头,将脑袋抵在祁枕书的肩头,不让她再看到自己的脸。 察觉到她的羞意,祁枕书纤薄的唇角噙起一抹笑意,眼底的炙热渐渐平息,蜷起的手臂收了收,低着头将人拦在怀里。 鹿笙顺着她的动作,乖巧踮起脚尖,搂上祁枕书的腰间。 两具温热的身体相抵,面颊亲昵地交错相贴,呼吸平稳柔和,没有原始的躁动,满是肆意的温柔缱绻。 隔着薄薄的衣衫,她们感受着彼此心跳的律动慢慢交织,而后缓缓同频。 不知多了多久,祁枕书抬手附上她的背,打破屋内的宁静。 “我又不是糖糖,莫要担忧我。”清润的声音依旧带着微哑,像春日沁着水汽的晓风,轻轻拂过鹿笙的心尖。 “嗯。”鹿笙瓮声瓮气地应道,压着喉间再度掀起的潮意,从她怀里钻出来,“那你答应我不能为了省钱苛待自己。” “我知晓了。”祁枕书弯着眉梢道。 被她弯眉的表情晃了眼,又瞧着祁枕书眸光清澈,波澜不兴的神情,鹿笙心里骤然升起一股不平。 看人家那么淡定,自己怎么就这么被她轻轻撩拨一下又起了心思。 讨厌,都怪祁枕书长得太好看了。 祁枕书干嘛长这么漂亮。 平日里板着脸看起来就气质出尘了,笑起来更是好看得要人命,这让她哪里抵挡着住。 心理上赢不过,鹿笙觉得憋气,她故意板起脸,问道:“钱可带好了?” “带了。” 与酒坊每月算好利润后,鹿笙自己留下一部分日常开销后,便会把收入都交给祁枕书收着。 第136章 美其名曰是怕自己乱花,但其实是鹿笙怕祁枕书想买东西不好意思向她开口,索性就直接交给她保管。 “你给自己带了多少银子?”鹿笙挑着眉尾,狐疑地看着祁枕书。 祁枕书看了她一眼,瞧着她‘凶神恶煞’的眼神,眼神闪了一下,侧过眸不去看她,轻声道:“二十两。” “二十两?”鹿笙提了声音不满道。 她就知道,祁枕书肯定带的钱是精打细算勉勉强强过活的,从三月到八月考试,鹿笙原来算过,算上车马路费和食宿,最少也要三十两才能过得稍微舒适一些。 “二十两,你是准备在住上面节省?还是准备天天吃草?”鹿笙歪过头,故意让祁枕书看着她的脸,瞪着眼睛问道。 “我打听过,书院附近有专供人住宿的铺位,价格并不算高。”祁枕书躲不过,只得软声解释道。 “大通铺的那种?” 鹿笙直接点名要害,祁枕书垂眸,低声解释道:“床位是分开的。” “就算不是通铺,万一室友脚臭磨牙打呼噜,你晚上哪里还能睡好?” 听她这么说祁枕书忍不住皱了皱眉,鹿笙趁机又说道:“睡不好第二日也会没精神,那读书哪里还有效率。” 祁枕书默然,算是认同了鹿笙的话。 鹿笙转过身,从书案的侧柜里翻出家里存钱的木盒。 翻开盖子看了看,里面还有两张十两的银票和一些碎银,心下更是恼火。 明明还有钱,都不带上。 她自顾自从祁枕书的书箱里翻出两本书,把十两的银票夹了进去。 出门在外钱财还是分开装,比较妥当。 等把书放回书箱,她转过头,冲着祁枕书摊开手。 “你这是作甚?”祁枕书讶然问道。 “钱袋。” 祁枕书垂眸,顺从地摸出钱袋递给她。 鹿笙打开一看,只有三四两碎银,诧异地抬头看向她,“不是说有二十两?” “银票夹书里了。”祁枕书看了一眼书箱,弯了弯唇。 鹿笙心下一喜。 她俩还挺心有灵犀。 她将钱盒里的碎银都装进了钱袋,才满意递还给祁枕书,嘴上‘凶巴巴’地嘱咐:“不许省着花,回头租一个单间的房子,晓得不?” “家里总要留一些家用。”祁枕书不认同道。 “我身上还有钱。”鹿笙把钱袋塞到她手里,“你就别操心家里了,肯定够花的。” 瞧她态度坚决,祁枕书只能顺着她,将钱袋收起来。 鹿笙很是满意地点点头。 这样全然为自己打算,不舍得让她受一丝委屈的鹿笙实在太过暖心,祁枕书向前迈了一步,握着她的手,柔声唤她,“鹿笙。” “嗯?”鹿笙抬头。 “谢谢。” 谢谢你。 谢谢是你。 祁枕书语气真挚,墨色的眼眸幽深,染着无尽的柔情。 对视的一刻,鹿笙险些又要溺在那浓郁的墨色里。 再这样下去,今晚可是真的不要睡了。 到底是惦记着祁枕书后日还要出门,鹿笙强行拉回理智,压着心头那点不舍,在心底深吸一口气。 “我们是妻妻哦,这么客气干嘛。”鹿笙说着捏了一下她的手,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出声提醒,“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嗯。” 俩人拉着手出门,刚走到门口,鹿笙突然回过神,想起自己刚刚过来要找祁枕书的事还没做呢。 作者有话说: 谢谢各位宝子的支持!可以的话收藏一下作者菌的作者专栏和预收文哦,谢谢啦!^_^ 接档文《骗子王妃》: 梁国女帝的嫡亲妹妹楚王,国色天姿,风华绝代,是全京都贵女最想嫁的人。 但是这样令无数人肖想的佳人,却强娶了一街头卖艺的女子,更是一意孤行不惜与女帝闹翻,执意要立这女子为正妃。 荻柒表面上是街头的杂耍艺人,实际上却是无影门(偷盗)首席弟子。 为了偷得楚王府中的一件宝贝,她乔装打扮成多种身份,潜入内部探查地形,却在一次扮成杂耍艺人后,被楚王司攸宁直接强抢入府门。 荻柒将计就计,表面上讨好楚王,私下里探查宝贝下落,可苦苦找寻多月也毫无进展。 “爱妃,这松林江东珠你看如何?” “爱妃,这西域北宛的青金宝石你可喜欢?” “爱妃,这是母妃留给我的玉佩,现在送给你。” “爱妃,宝宝以后……” “爱妃……” 宝贝毫无线索,荻柒却在司攸宁的一声声爱妃中,一不小心假戏真做,当了名副其实的王妃。 一人假意接近,一人蓄谋已久。 究竟是谁套路了谁 【虚情假意王妃vs套路鬼才楚王】 第67章 分别 月色正浓,淡淡的华光投洒在清冷的地面,反射出一层银色的清辉。 “咳。”鹿笙假装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手指勾了勾祁枕书的手掌,唤道,“祁枕书。” “嗯?”祁枕书侧眸看向她。 “你先闭上眼睛。”鹿笙冲她眨了眨眼,神神秘秘地说道。 祁枕书顺着她的话闭起眼睛。 书房的油灯已经吹灭,鹿笙拉着祁枕书到了正堂,将油灯放在桌案上。 第137章 随着鹿笙的脚步停了下来,不一会,祁枕书察觉到自己的手被她握了起来。 没待祁枕书多想,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手上多了一丝柔软的触感。 “好了,可以睁开眼了。”愉悦的声音里带着丝丝紧张。 祁枕书缓缓睁开眼,就着身侧的火光,瞧见了自己掌心正躺着一个红色的小小锦囊。 小锦囊是红色的绸布缝制,一面是绣着逢考必过四个大字,字下面还有一条胖得出奇的红白锦鲤,另一面是平安顺遂加祥云图案,锦带下面缝了一条喜乐平安扣的流苏。 “我也不会做衣服,就给你做了个锦囊。”鹿笙清了清嗓子,微红着脸小声道。 锦囊上的字绣得歪歪扭扭,针脚也有些松散,一看便知道并非出自擅长的绣工之人,还有那锦鲤格外圆润,翘着鱼尾做着跳跃的动作,模样憨态可掬,十分有趣。 这样的锦囊还祁枕书还是头一回见到。 见她一直在打量锦囊,眉目间也清清淡淡,瞧不出什么欣喜的表情。 鹿笙撇了撇嘴。 祁枕书该不是嫌弃她缝得的太丑了吧! 仔细看过锦囊,祁枕书刚要抬眸道谢,手上就是一空,小锦囊已经被鹿笙抢了回去。 祁枕书秀眉蹙了一下,不解地看向鹿笙。 “不许嫌弃丑!”鹿笙皱着鼻子,‘凶巴巴’地说着。 她说着话,就将锦囊绕过祁枕书的宫绦,翻手打了一个扣系在上面。 鹿笙的动作极快,还不等祁枕书反应,腰间就被她扯了一下,低头望去,就瞧见某人圆润的头顶,和沁着红色的耳朵。 “我做了好几天呢,就算不好看你也要带着,里面还有我在白云寺求来的平安符。” 鹿笙将平安顺遂的一面向外,又翻看了一眼锦囊,然后松开手,咬了咬唇道:“这个先用着,回头我再给你做个新的。” “不用。”祁枕书将锦囊抚平,唇畔微微勾起,声音轻喜,“我很喜欢。” 滨河县,林家。 书房内灯火通明,一侧的矮榻上坐着两个衣着华丽的女子,正是林纾清和长宁郡主。 裹着精致雕花楠竹的炉台中炭火烧得正旺,炉火上放着一把刻有牡丹浮雕的银壶,银壶的壶盖上还立着一只雕琢精致的瑞兽。 茶水滚沸,白烟从壶嘴处缓缓喷出,林纾清先是用竹镊夹起茶盘的银杯,用热水一一烫过,在撒入磨好的茶粉冲泡。 “尝尝这岭州的古树山茶。”林纾清将茶杯放置在长宁郡主身前的案上,“说是五百年的老茶树了,一金一两。” 还未入口,便闻到了淡淡的苦味,长宁郡主眉尾轻抬,瞧了一眼那茶汤,暗黄浓郁,没有半点要喝的意思。 “真不知你怎么就喜欢喝这种苦味的茶叶。” 林纾清有一特殊的食癖,偏爱苦味。 长宁郡主从小玉食锦衣,吃的都是珍馐美味,少有尝苦涩的食物,对此颇为嫌弃。 “尝吧,这回是甜的。”林纾清温和笑道。 长宁郡主狐疑地挑了挑眉,她端着轻抿了一口。 入口微苦,但转瞬即逝,茶味醇厚饱满,口感润滑,等茶水流过舌尖,口中已生津回甘。 “还算不错。”长宁郡主淡眉轻扫,假意吐出四个字。 就算苦味回甘那也是苦。 长宁郡主放下茶杯,凝眉道:“王浩永可有好转?” 王家因牵扯云州王粮食倒卖一案,全家被炒,家中上下三十三口全部被捕入狱,唯独王家长孙王浩永不知所踪。 去年十月王浩永被林纾清的手下找到,但人已经疯疯癫癫。 “依旧神志不清。”林纾清将茶壶放回炉上,望了一眼窗外。 长宁郡主顺着她我目光望去,乌云遮住了月亮,天空墨蓝一片,瞧不出半点光亮。 不出一刻钟,便是要起暴雨了。 她收回视线,淡淡道:“将人交给青竹。” 青竹是她的暗卫,懂得医术,也更知刑讯之法。 如今王家已复出,王浩永可不能再‘疯’下去了。 “你在钦州可有收获?”林纾清点点头,问道。 “现如今,魏源与彭常威表面上和和气气,但私底下怕是不然了。” 魏源是钦州府马步军副都指挥使,而彭常威是他的顶头上司,钦州府都指挥使。 彭常威是云州王的旧部,长宁郡主猜测他与云州王多年来一直在暗中有往来,而且她已查到证据,彭常威与正在查粮食倒卖案脱不了干系。 一个北部的边疆封王,另一个是远在南疆的驻军首领,若是两人真的暗通款曲,对于西凉来说那便是随时动摇国本的大患。 但彭常威这人老奸巨猾,做事滴水不漏,长宁郡主根本无从下手,思虑之后,她将目标转移到了他的马步军副都指挥使魏源身上。 长宁郡主当初乔装成梁小娘子与镖局一同前往钦州,在城外遇到的一伙黑衣山匪,当时来救人的便是魏源。 只不过那伙黑衣人也并非普通山匪,本就是魏源找人伪装的,为的就是给长宁郡主一个下马威。 让她知道钦州驻军不仅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不能在钦州轻举妄动。 魏源为人极其自负,不过也正是他唱的这一出好戏,让她想出了对策。 第138章 林纾清扬了扬唇,“看来是收获颇丰。” “你何时回青州?”长宁郡主凝眉问道。 “再等等。”林纾清扫了一眼窗外,乌云愈发厚重。 长宁郡主知她来滨河县是为了以退为进,引林家二房得意忘形,同室操戈。 如今二房已失势,正是她回去重整林家的机会,这人却依旧留在滨河县不走。 不过一瞬,长宁郡主就已猜到她的用意,她挑了挑眉,兴然道:“你倒是沉得住气。” 她的话音落下,窗外便下起大雨,雨势又急又密,像是要把屋顶拍漏。 * 滨河县码头。 昨日下了一整夜的春雨,直到清晨才缓缓停歇,天空依旧有些灰蒙蒙,为码头上道别的人更添加了几分愁绪。 走到的栈桥上,祁枕书背着书箱,鹿笙将手中的包袱递给她。 “水和吃的都放最外面这一层了。”鹿笙拍了拍包袱的外侧,又忍不住叮嘱道,“旁边还有一些点心,你路上先凑合吃一点。” “等到了青州先去吃些好的,找个客栈先住着,养好精神,等书院的入学试考完,有空闲了再去找房子。” “客栈找好一些的,别舍不得花钱。” “我晓得了。”祁枕书接过包袱,微垂着头,眉眼柔和地与她道,“无须忧心我。” “嗯。” “娘亲,给。”糖糖将手里的小纸袋递给她,“娘亲吃了就不会晕晕了。” “这里装着盐话梅,若是坐得不舒服了可以吃两颗。”鹿笙说道。 去往青州需要坐近一日的船,时间久了肯定有些不舒服,吃一些酸甜的果脯会好一些。 鹿笙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暖意,祁枕书感觉浑身暖融融的,不舍的情绪在心底迅速膨胀。 顾不上她怀中还有孩子,祁枕书抬臂直接将人揽在怀中,万般不舍只化成一句话。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鹿笙怔了怔。 想不到她这样内敛矜持的人,竟也会在外面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 鹿笙顺势揽上她的腰间,靠在她的肩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闷声应道:“嗯。” 这沁着墨香的皂角香以后好些日子都会闻不到了。 糖糖难得被两位娘同时抱住,高兴地歪着小脑袋往二人中间钻了钻,边钻边蹭着俩人的脸颊。 离别的气氛被小家伙搞怪的动作打散,二人相视一笑,齐齐侧头看着她。 粗糙的男声,打断了一家人的温馨时刻。 “没上船的,赶紧啊,还有一刻钟就要开船了。” “我该走了。”祁枕书垂眸道。 “嗯,路上小心,一路顺风。”鹿笙也低了低头。 “嗯。”祁枕书又抱了一下她,声音低沉,“我走了。” 鹿笙缓缓松开祁枕书腰上的手,指尖划过衣角时,又流连地蜷起。 暗自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底的蔓延的心绪,手指勾住最后一片衣角,弯着眉抬眸看她,“等得了空,我与糖糖去青州看你。” “好。”祁枕书眸色微亮。 鹿笙松开她的衣角,笑着道:“去吧。” 可刚等她要转身,又连忙将人叫住,鹿笙脚跟微微抬起,手掌落在祁枕书的后颈,在她脸色亲亲贴了一下。 “一路顺风。” 祁枕书唇角扬了扬,握了握她的手,才转身离开。 鹿笙目光一路跟着那道白色的背影走过舢板上了船。 祁枕书上了船,也并没直接走近船舱,而是来到了挨着码头一侧的围栏。 见着鹿笙还站在原地,她又往船后侧走了两步,冲着下面的人摆了摆手,喉间涩然道:“快些回去吧!” “没事。”鹿笙压下舌尾的哽咽,笑了笑道:“船走了,我们就回。” 说话间,嘎吱嘎吱的绞动声响起,黑重的铁锚被缓缓抬起,船舶准备离航。 哗啦!哗啦!哗啦! 白帆齐齐落下。 “哆、哆、哆、起……” 嘹亮的纤夫的吆喝声响起,水手撑着长杆支着船舶离开岸边。 鹿笙的心跟着颤了一下,眼底氤氲起水汽,笑着扬起手冲着祁枕书挥了挥,脚下却不听使唤地往前走了两步。 船越行越远,船上的白影愈发模糊,小家伙像是突然感觉到了离别的愁绪,呜咽道:“娘亲。” 鹿笙忙压下眼底的湿意,拍了拍小家伙的后背,唇边扯起笑来,声音轻快道:“宝贝这么快就想娘亲啦?” 小家伙吸了吸鼻子,软软地应声,“嗯。” “等过几日学堂放了假,我带宝贝一起去看娘亲好不好?”鹿笙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笑道。 “真的吗?” 小家伙面上瞬间多云转晴,开始高兴地掰着自己的小胖手指头,数起来日子来,“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 “还有十天就又能见到娘亲了。”小家伙数了一长串,开心道。 “是八天哦,二月只有二十八天哦。”鹿笙提醒道。 书院逢十是旬休日,但二月只有二十八天,那就休二十八。 载着祁枕书的船舶已经远得看不见,鹿笙收了视线,抱着孩子往回走。 “好耶!”小家伙欣喜道,“还有八天就能见到娘亲了。” 第139章 上一次娘亲和阿娘一起出门,就走了七、八天,小家伙不觉得这时间有多长。 有了女儿的打岔,鹿笙的情绪也好了不少。 船上。 祁枕书坐的这趟船是一艘比较大的客货两用船,甲板下是货舱,甲板上有两层客舱,下一层客舱都是座席,上一层客舱是分隔的包间,包间内有床,可以躺着休息。 座席五十文一位,包间则需要五百文。 滨河县到青州需要坐一日一夜,鹿笙怕路途颠簸难受,特意给祁枕书买了上一层的包间。 包间有床位,但也并非单独一人的房间,祁枕书沿途看了一眼。 包间并不大,每间有四张床,分布在四个角落。 祁枕书根据手上的竹签号找到了自己的包间,包间的门正开着。 视线扫过包间,与门内的人也在这时向外望来,见到她后,声音惊喜道:“小书?”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再遇 阳光从浮云间穿插而下,劈开灰蒙蒙的天空。 看着眼前一身暗红色劲装的女子,祁枕书也觉得有些讶然。 “燕姐姐。”祁枕书与秦飞燕招呼。 比起秦飞燕,更让祁枕书诧异的,是包间里的另一人。 她侧了侧身,对另一旁坐着的女子拱了拱手,弯下腰,恭敬行礼道:“郡主。” 长宁郡主身着月牙色锦缎长裙,面上依旧半遮着面纱,端雅地坐在床边。 包间里除了二人便再无其他人,祁枕书猜测,她们应当是一起的。 “祁秀才不必多礼。”长宁郡主放下手中的书,抬了抬手,语气淡淡,似是不太有精神。 祁枕书不再打扰,自己寻了最靠近门的床位将书箱和包袱放了下来。 “我说方才在码头上瞧见有个人与小笙相似,看来还真是她。”秦飞燕瞧了一眼她的东西,笑容明朗,“你这是要去青州赶考?” 秦飞燕生性好动,也不善读书,被她爹压着念了几年学堂,勉强将字认全后便没再去过,所以对于科举之事也不甚了解。 她瞧着祁枕书背着书箱去青州,便只当她是去青州赶考。 “去青州的白鹤书院修学。”祁枕书语言简洁回道。 有长宁郡主在,祁枕书说话的时候难免多了一分拘谨。 “原是这样。”秦飞燕点了点头。 她与郡主也是要去白鹤书院的,但碍于现在自己的身份,便也没开口告知。 秦飞燕昨夜晚间突然被她爹叫过去,神色凝重地与她说新接了一项差使,要从明日开始,给人做半年的护卫。 这种护卫的差事秦飞燕接过好几会,便也并未太过在意,直到今日在马车里看到长宁郡主,她才记起来昨日她爹与她说话时眼神有些过于深沉了。 长宁郡主的护卫确实是不好当。 尤其是在知晓从滨河县到青州的路上,只有她一人护卫,连个多余的丫鬟都不曾有之后,秦飞燕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不过比起需要高度戒备的状态,更让她感觉不舒服的是俩人之间的相处。 从知晓长宁郡主的真实身份,秦飞燕便没有了一点不该有的心思,但回到滨河县之后,偶然之间还是回想起自己心底的那点涟漪。 本来她想着,往后与长宁郡主之间不再会相见,等时日一长就能将那些悸动淡忘。 可不曾想,如今她们竟然又有了交集,秦飞燕觉得自己那点越矩的心思,又该死了地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不过心思归心思,秦飞燕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长宁郡主的身份摆在那里,于她而言,有些事想多了也是枉然。 原本船舶离航,久久看不到包间有新的乘客,秦飞燕正忧心这一路要如何与长宁郡主独处。 祁枕书的出现就犹如天降神兵,打破了她的囧境,叫秦飞燕好不欣喜。 “方才在码头上好似看到了小笙,她可是来与你送行的?”秦飞燕找了话题继续与她聊着。 “嗯。”祁枕书唇角微扬。 长宁郡主在一旁看着二人交谈,也将她这幸福的表情收入眼底,心下断定,祁枕书与鹿笙感情深厚。 秦家与鹿家是姻亲,她也就没把祁枕书当做外人,与她交谈起来,“她怀中那孩子可是你们的女儿?” “嗯。”提起女儿,祁枕书笑容不减,“叫糖糖,今年四岁。” “可真是让人羡慕。”秦飞燕笑着说道。 祁枕书本不爱多谈论他人私事,但话题谈到这里,便顺着说道:“燕姐姐怕是羡慕不了几时了,听伯娘说,姨母已经在为你张罗相看小娘子了。” 听到这话,秦飞燕竟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对面的长宁郡主,瞧见她垂眸看书,似是没听到二人的对话后,暗道自己有些痴傻,无缘无故去瞧人家作甚。 秦飞燕迅速收回视线,掐灭了最后一点火苗,笑着道:“是瞧了几个。” 长宁郡主翻书的手滞了滞,将手中的书本合了起来,靠着船舱闭目养神。 在船上看书果然会晃得人眼晕。 听秦飞燕语气轻快,怕是在相看的人中,应是有中意的,祁枕书便说道:“燕姐姐喜事将近。” “借你吉言。”秦飞燕爽朗笑道。 原本她阿娘给她相看时,她因着心有杂念,一直也并未太上心,现在彻底想开了,便觉得等过了这六个月,就回家再好好与前日那个合眼缘的小娘子试试。 第140章 都怪自己这些年一直跟着镖局走南闯北,没把成家的事放在心上,结果拖到二十三了也还是独身一人,半点不通情爱,以至于对一件因救人而起的小事心生杂念,久久无法忘怀。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多是秦飞燕说着往日里遇见的趣事,祁枕书听她讲各地的风物异志,倒也听得多有兴致。 过了好一会,祁枕书无意间瞟见长宁郡主面色发白,眉头拧起,便赶紧示意秦飞燕。 秦飞燕不敢多去看长宁郡主,竟不曾想这人突然就发起病来,她赶紧绕过侧案,走到长宁郡主身旁唤道:“郡主?” 长宁郡主睁开眼,眸中带着威压,“何事?” 这种来自上位者睥睨的眼神让秦飞燕怔了一下,她敛眉垂首,语气恭敬道:“郡主,您可是身体不舒服?” “无碍。”听到她的话,长宁郡主浅浅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便将那双凌厉的眼眸合了起来。 秦飞燕市井出身,家中无佣人,自己也没伺候过谁,所以对尊卑算是知晓却感知不深,被她这冰冷的反应一激,生出一股自讨没趣的感觉,就也不想再多问。 她想要转身离开,可又觉得有些不妥。 如今这人是自己的雇主,她不能将人抛着不管。 秦飞燕停下来仔细观察她的面色,看了好一会才发现些端倪。 “郡主,您可是晕船?”秦飞燕硬着头皮又开口问道。 “嗯。”轻轻的一道鼻音,连眼睛都未睁开。 她原本是不晕船的,不过昨夜下雨受了些凉,一早上起来就有点头疼,又在船上看了好一会书,才致使脑袋有些发晕。 找到缘由就好办了,秦飞燕屈膝在长宁郡主床侧蹲下,小声说了一句:“冒犯了。” 她抓起长宁郡主的手腕,隔着衣物,找准内关穴,摁了上去。 长宁郡主猛地睁开眼,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秦飞燕常年习武,手上的力道是她的两倍不止,她哪里挣得开,只冷眼撇着她,眸中蓄起寒意。 “放手!” 秦飞燕识趣地松开手,语气恭敬道:“晕船的话揉摁内关穴会有所缓解,就是方才我按的位置,您可以试一试。” 慑人的气势微微消散,却依旧是面色冷凝,“多谢。” 发自骨子里的傲气让这人即便是在道谢时,依旧带着气势逼人的威仪。 短短几瞬间,让秦飞燕深刻认识到了眼前人并不是她寻常见到的普通富贾千金和官家小姐,而是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皇室宗亲,天潢贵胄。 “郡主无需客气,您付了我佣金,护您周全本就是我应该做的。”更深刻的认清自己的身份,秦飞燕的态度也愈发恭谦。 她拿着茶壶出门重新倒了热水,又从祁枕书那里拿了一些盐话梅放在她身侧的小案上,便出了舱门,站在船舱外,像是寻常的侍卫一般。 长宁郡主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但并未再说什么,只淡淡地合上眼继续休息。 许是与鹿笙通了心意,饶是迟钝如祁枕书也稍稍察觉出了二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她从书箱里翻出一本书,去了远处的甲板之上。 滨河县。 鹿筝知晓祁枕书今日启程去了滨州,便喊了鹿笙一同去家里吃饭。 摘菜的时候鹿筝见她面上神情怏怏,笑着揶揄道:“才离开一日便这般神思不属了?” 被她瞧出心思,鹿笙面上红了红,不满地嗔道:“大姐作何取笑我!” 从码头回来时鹿笙还不觉得,可到了家,看到空荡荡的书房,便觉心里也缺了一块。 看见院中挂着的白衣会想起祁枕书,瞧着她往常做的位置会想起祁枕书,但凡得了一点空闲就还是会想起祁枕书。 中午做饭时更是直接多做了一人的分量,才想起她已不在家。 活了二十来年,头一回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朝思暮想、牵肠挂肚。 想到祁枕书要在青州待五六个月之久,鹿笙就觉日子过得度秒如年。 “你想都想了,还怕旁人提及。”鹿筝笑着说完,又稍稍敛了眉眼,语重心长道:“这样的日子,你怕是要习惯才好。” “嗯?”鹿笙不解。 “考过乡试,明年三月便是会试。”鹿筝将手中的菜放到灶台上,与她解释道,“等九月出了榜,便要启程去京都了。” 以祁枕书的学识,鹿筝觉的乡试应是如探囊取物,所以等乡试一过,她自然是要接着上京都的。 鹿笙若是不跟着一起,二人怕是要分别许久。 如果祁枕书顺利过了会试,那就还要等四月殿试,能参考殿试,那出仕就是十拿九稳。 只要没出大差错,就算没有荣登三甲,朝廷都会给安排一项差事。 但朝廷委派的差事,要么是留京,要么是外派。 朝廷为了防止官员徇私舞弊、结党营私,并不会将外派官员调遣回原籍所在地任职。 所以如果祁枕书出仕,基本便不会回滨河县了。 在鹿筝看来,鹿笙在前期还能带着孩子在滨河县生活,但等到祁枕书的调遣令下来,最好还是要搬去与她一起。 毕竟妻妻二人还是要生活在一起才是长久之计。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相识恨晚 被鹿筝这么一提醒,鹿笙倒是反应过来了,她跟祁枕书的分离时间可不止六个月。 第141章 青州在滨河县的北面,如果祁枕书过了乡试,那就可以直接从青州出发去京都接着考会试。 如果她不跟着去京都的话,怕是最快也要等来年的五月,等祁枕书的任命定下来,俩人才能再在一起生活。 原书的剧情里祁枕书是一次就过了乡试会试殿试,然后在长宁郡主的帮助下留在了京都,并没有外派。 现在鹿笙不能肯定祁枕书还会不会顺利一路考过,但有一点她是清楚了的。 不管祁枕书日后如何,自己都是要与她一起的,她去哪里,自己便跟着一起去。 只是在那之前,鹿笙得想办法多挣些钱,这样不管到了哪里,手里都有些本钱,或是买铺子出租,或是做些小生意,不用只靠着祁枕书生活。 “可听到我的话了?”鹿筝见她半天不回应,用手肘推了推她。 “听到了。”鹿笙收回神思,笑着道,“到时候她去哪,我就去哪,如果她过了乡试,我就带着糖糖与她一起去京都。” “这倒也行。”鹿筝想了想说道,“到时候给小姑去封信,等到了京都可先她们那里落脚,回头……” 她说着话就往锅里倒了些油,油刚热起来,鹿筝便觉得有些反胃,捂着嘴干呕了两声,“呕~呕~” “怎么了?”鹿笙忙问道。 “没事。”鹿筝摆了摆手,“昨日就有些不舒服了,许是吃多了冷食,伤了肠胃。” 鹿笙见她面色有些白,忙说道:“菜我来炒,你先歇歇。” 等吃饭的时候鹿筝又呕了一会,鹿笙正想着要去请大夫,就见到卓渝满是欣喜地握住鹿筝的手,兴奋道:“娘子!” 鹿筝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了,她这样的身体反应哪里是吃坏了肠胃,明明是怀孕了才是。 她上月初服了怀子的药汤,现在这时间正是初初有孕的时候,而且她遮月的葵水也确实迟迟都没来。 鹿筝笑着冲她点点头。 “我这就去请大夫。” 卓渝笑着就脚下生风地往外走,鹿筝忙嘱咐道:“你慢些。” “诶。”卓渝在门口远远应道,声音里的欢喜压也压不住。 鹿笙看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二人打得什么哑谜,怎么看病请大夫也这么高兴。 她疑惑地看向鹿筝,鹿筝瞥了她一眼,好笑道:“你又不是没生过,怎地这般表情。” 鹿笙瞬间反应过来,惊喜道:“大姐这是怀孕了?” “应当是。”鹿筝笑着道,“想给卓柚再要个妹妹,姐妹俩也有个伴。” 她说完,又冲着鹿笙眨眨眼,“你跟阿书也再要一个不?趁着糖糖还小,两个一起带起来也方便。” 鹿笙:…… 她跟祁枕书刚从牵手跨越到亲吻,连最亲密的那一步都没有做到,哪里还会考虑生孩子的事情。 而且就祁枕书那清心寡欲的样子,鹿笙只觉得二胎遥遥无期。 “阿嚏!” 此时的祁枕书正端坐在小案前温书,忽地一阵凉风吹过,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案上的纸张也被刮落在地。 秦飞燕开门的手赶忙停了下来,弯腰帮她把纸捡起来,递给她,“对不住、对不住。” “无碍。”祁枕书放下书,去接她手中的纸张。 就在这时一个大浪打了过来,整个船都狠狠地颠簸了起来,秦飞燕一个没站稳,直接把手上的纸全部甩了出去。 而因着惯性,那些纸好巧不巧,全都砸到了对面坐着的长宁郡主头上。 秦飞燕心里咯噔一下,急急忙忙把纸捡起来。 一边捡着一边道歉:“冒犯了,冒犯了,实在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长宁郡主面如寒霜,心中暗自后悔,早间在看到为她安排的护卫是秦飞燕时,就应当让秦老四再换一人才是。 她心中不满,但到底碍于自身的修养与气度,只威吓地看了她一眼,并未出言发难。 秦飞燕将散落的纸捡起来,但转眼又瞧见一张纸落在了长宁郡主坐着的腿腹之间。 秦飞燕暗骂了一声倒霉,面上扯出一抹为难的笑意,恭敬地唤道:“郡主。” 长宁郡主的视线从书上移开,好看的凤眸带着幽幽凉凉的寒芒。 “那个,有一张纸落到您身上了。”秦飞燕硬着头皮扫了一眼她双腿的位置。 轻轻掀了掀眼皮,长宁郡主敛着眉拾起那张纸,面无表情地放在桌上,只是在余光瞧见纸上的内容后,眸光顿了顿,伸出手去。 秦飞燕见她没有怪罪,赶忙抬手要将纸拿起来,结果手刚伸过去,她没有抓到纸,却是将长宁郡主的手整个握到了手里。 手心的皮肤细润如脂,与它一比,自己布满茧子的手简直糙如树皮。 到底是练武之人,秦飞燕反应极快,甫一握上,便在瞬息之间松了开来,整个人也往后退了一步,颔首垂眸道:“多有冒犯,郡主恕罪。” 见她这避之不及的模样,原本因她莽撞而起的郁气更是愈发高涨。 长宁郡主双眼半阖,微垂的眸光上早已覆了厚厚一层冰冷的寒意,整个人发出一种威慑人心的肃杀之气。 若非留着她还有用,定是直接命人将她拖去湖里喂鱼。 “秦娘子无心之举,本宫又如何会责罚。” 弹指间,不等外人发觉,长宁郡主便已掩下心底的杀意,对着秦飞燕宽厚道。 第142章 话毕,便垂眸看起手中祁枕书的手稿。 瞧她自顾自地看起来,秦飞燕也不好再讨要,便把手里的纸理了一下,给祁枕书拿了过去。 方才浪打过来时,祁枕书手中的纸也撒地满床都是,她专心弯腰背对着二人整理,也就没瞧见刚才的那一幕,只在听到秦飞燕的脚步声后才回过头。 祁枕书回身接过纸张,“谢谢。” “都是因为我才弄乱的。”秦飞燕不好意思道。 本来吃过晚饭后,祁枕书与长宁郡主二人,一人手捧一本书看得入神,秦飞燕闲得无聊便想着去外面看看江景,谁知道刚一开舱门,就正巧碰到一股劲风。 秦飞燕叹了一口气,她就应该早些躺下休息,干嘛非要出去。 要是没开门,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糟心事了。 把手里的纸递给祁枕书,秦飞燕便回了自己床上躺好,暗自懊恼了好一阵。 首日就闹出这么多不快,接下来的六个月怕是会更不好过。 早知如此,就该在见到长宁郡主的时候,直接让她爹换了个人来当这个女人的护卫来着。 祁枕书接过纸后,就看见了长宁郡主正拿着其中一张在看,她心中一凛,忙翻看了一下手中的纸张,一下便看出了少了哪一张。 长宁郡主凝神看着手中的文章,这纸上的文章讲的是藩王制度,文章并不全,没头没尾,文中针砭藩王制度利弊,用词犀利,直指问题要害。 藩王问题一直是西凉的沉疴积弊,从长宁郡主的皇祖父那辈起,朝廷便一直有削藩的打算,但一直都未实行成功。 西凉在开国初始,正值内忧外患,太祖皇帝为了稳定,不得已封了三个异性藩王,为西凉镇守国门。 分封藩王是迫于形势的无奈之举,但也为王朝治理埋下隐患,从太祖建国到现在,经过百余年的发展,各地藩王愈发势大,尤其是云州王更是拥兵自重。 而且如今以长宁郡主探查到的消息来看,云州王恐怕早已生了异心。 细细看过手上文章,长宁郡主因秦飞燕而起的那些不快早已被抛掷九霄云外,心中甚喜。 她侧头看向祁枕书,压着心中欣喜,面上依旧端秀万方,问道:“祁秀才,此文可是你所写?” 纸上的文章是祁枕书反复总结所书,写时不曾想过会被旁人看去,在用词上也更加犀利直白。 祁枕书瞧不出她心思,也不知是喜是厌,只得颔首如实道:“正是。” “你无需紧张,本宫是见这文章见解独到,便想借来拜读一二。”见她拘谨,长宁郡主缓了缓声安抚道。 听出她话中并无责怪,祁枕书心中微松。 “可否让本宫瞧瞧剩余的文章?”长宁郡主又接着问道。 祁枕书找出剩余的部分,恭敬地递给她,“郡主请过目。” “多谢。”长宁郡主唇角含着一抹浅笑。 文章总体有三部分,方才她看的是中间部分针砭利弊,而头一部分是历史要事及时势分析,最后一部分便是解决之法,除此之外,就连藩王会做何种反应,文中也一一推演,并提出应对之策。 当真是深谋研虑、策无遗算。 通篇文章上的字迹有大有小、有深有浅,除了一开始的工整大字,还有另外备注的小字,也有部分被划去后重新书写的。 但不管新旧字体,都是同一种笔迹。 至此,长宁郡主才真正信了这文章确实是祁枕书所写。 仔细从头至尾看过以后,长宁郡主心下激荡万分。 此文中很多想法与她不谋而合,但又有些许不同,而那些不同,却又恰好与她的主张相辅相成。 她若早认识祁枕书五年,二人合力写一折削藩的《治安策》,又哪能留云州王发展到如今之势。 早在青州长宁郡主就瞧出了祁枕书才智过人,如今看过她的文章,便真真确定此人亦是个难得的治世之才。 如此能人,定要多与她结交讨教一番。 长宁郡主放下手中的纸张,并没有直接评足,而是浅眉夸道:“祁秀才不愧是滨河县县试魁首,当真是才智卓绝,囧出伦辈。” “郡主谬赞,枕书不敢当。”祁枕书颔首谦虚道,心中却是疑虑更甚。 长宁郡主夸她的话语与上次在花灯节相同,她话中意思是摆明了是早就知道她这个人。 为何远在京都的长宁郡主会认得她? 祁枕书有些犯难,她想开口问一问,可觉得有些冒犯。 “祁秀才有话直说便是。” 长宁郡主从小便养在宫中,最是善于察言观色,即便祁枕书面上不显,却依旧从她的态度和细微的动作间里看出了疑虑。 她想要与祁枕书结交,自然要让祁枕书放下心中戒备。 话已至此,祁枕书也不再扭捏,开门见山道:“郡主可是在我们钦州之行前便已认得我?” 见她坦荡,长宁郡主心中满意,扬眉赞赏道:“祁秀才当真心思敏捷。” 她拿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到了第二杯递给祁枕书。 郡主亲自斟茶,祁枕书虽有不解,但也只一瞬就便懂了其中含义。 郡主礼贤下士,她哪有不接之理。 祁枕书双手捧过茶杯,恭敬道谢:“谢郡主。” 她的站姿挺直,态度从容,举止有度,谦而不卑。 第143章 长宁郡主知晓祁枕书的出身,知她家境贫寒,是鹿家的上门女婿。 少年坎坷却还能有如此心性,当真是难得。 长宁郡主抿了一口茶,笑吟吟地看向她,回她刚才的问题。 “自然是有人与本宫提起过你。” 听她这口气,祁枕书推测长宁郡主口中之人,应当与她很是熟稔,且关系颇好。 祁枕书细思过后,想起一人,便开口道:“可是鹿少卿?” 她说的鹿少卿就是鹿里正的小女儿,现任大理寺少卿的鹿华敏。 以长宁郡主的身份地位,能接触到的人品阶定然不低,除了鹿华敏,祁枕书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正是。”长宁郡主笑道,“子言不止一次与我夸过你。” 与聪明人谈话,无需多费半点口舌,当真是畅意。 子言是鹿华敏的字,长宁郡主能如此唤她,确实是证明俩人关系不错。 至此,祁枕书也稍稍放松了些。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抵达 破晓时分,曙光穿过薄雾铺洒在江面,舵手收起长帆,缓缓靠近青州码头。 “我们也正是要去白鹤书院,祁秀才可要与我二人一起?”长宁郡主开口问道。 二人才智相当,昨夜一番交谈下来,颇为志趣相投,在很多政见上虽稍有偏差,但基本见解一致,多是不谋而合。 长宁郡主便更确认了要与她结交的心思。 “郡主有要务在身,枕书就不过多打扰了。”祁枕书颔首道。 “无妨,本宫去白鹤书院也只是探访故人,并无政务在身。”长宁郡主说道。 好不容易因着祁枕书的存在,秦飞燕才没觉得这趟旅程太过压抑,这会长宁郡主开口邀请她同行,秦飞燕当然是一百个同意。 “反正都是顺路,阿书就与我们一起走吧。” “叨扰了。” 盛情难却,祁枕书便应了下来。 青州码头在城东北,而白鹤书院在城南。 三人先寻了一处食肆用过早饭后,租了一两马车,走了近半个时辰才到了书院。 在书院门口与二人道别,祁枕书就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临近白鹤书院的入学考试,书院的街道上都是往来不绝的书生。 白鹤书院是青州的知名学府,周边的客栈众多,祁枕书记得鹿笙的嘱咐,特意找了一家还算舒适的客栈。 客栈前面临街的铺面做了食肆,住宿是在后面的大院,院里有十来个房间,祁枕书要了一间最靠院子内侧的屋子。 院子种了树,也和食肆隔了高墙,整体都比较清静。 祁枕书收拾好行囊,便坐下来给鹿笙写了一封家书,告知了自己的情况。 白鹤学院每年都有不少异地的学子求学,因此就在书院边上便有人专门坐起的捎信的活计。 不过等鹿笙收到信时,已经是四日以后了。 天气越来越热,喝高度酒了人也少了起来,加上各家做的五粮酒陆续上市,酒铺里五粮酒的销量一日比一日少。 而相对的,甜米酒反而因着是大家喝惯的口味,并没有太受天气影响。 这日,鹿笙抽空回了一趟酒坊。 前些日子桃花还未开的时候,她重新改进了酒坊的甜酒酒曲,让酒坊做了一些桃花酿,她想去看看发酵的如何了。 “昨日便、便已经酿好了。”鹿华林喜笑颜开地同她说道,“早间刘、刘福来同、同我定米酒的时候,我、我给他尝了尝,他一高、高兴就、就定了三、三百斤。” 刘福来是滨河县福来酒楼的掌柜,与鹿华林算是发小,自从开了酒楼以后,便一直在鹿家买酒。 这一次鹿笙做了新酒曲,所以即便纯糯米做的桃花酿,出酒率也比原来要高出许多,所以价格也比往常要低。 “这还真不错。” 桃花酒还未上就已卖出去,确实值得高兴。 “他还说过、过两日给我介、介绍玉、玉春楼的管事。” “玉春楼?”鹿笙疑惑道。 “对,玉春楼。” 玉春楼是滨河县最出名的花楼,如果说每日滨河县喝掉酒最多的地方,那就非玉春楼这所销金窟莫属了。 要是能与玉春楼做上生意,确实是一笔大买卖。 “到时候大伯可以把菊花酒和金樱子酒也带过去。”鹿笙想了想说道。 酒坊冬月做的菊花酒和金樱子酒已经窖藏三月有余,现在可以起窖了。 花楼里的酒度数不能太高,高了喝一点就直接醉倒了,那后面的消费自然也就少了,所以花酒和果酒这种低度数的酒最是适合。 “花楼里肯定一年四季都需要有酒品,我们除了米酒还可以做低度的花果烧酒。” “二月有桃花,四月有青梅,六月有杨梅,八月有桂花,十月有菊花,一年四季都能有不同的果酒与花酒,而且这些酒贮藏的时间更长。” “花果当季的时候我们可以做现酿的甜酒,等下季了还可以有泡制的果酒来替代,两者虽有差别,但都有丰富的花果香。” “对对对。”鹿华林听后更是开怀不已,“回头我、我把它们都带去。” 二人商量完,又去酒窖开了菊花酒和金樱子酒,这两样酒都已经窖藏完成,味道清香还带着甘甜。 第144章 从酒坊出来,鹿笙在路上碰到了拄着拐杖的鹿华英。 鹿华英上次在祠堂挨了板子,躺了半个多月才下床,到现在腿都没好利索,这会看到鹿笙更是恨得牙痒痒。 “你个王八羔子,有娘生没娘教的玩意!”鹿华英说着就要上手去抓鹿笙的头发。 都已经断了腿还这么跋扈,鹿笙实在懒得跟她周旋。 她往旁边侧了个身,躲开鹿华英的手,让鹿华英扑了个空,脚下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啃泥巴。 鹿笙没管她,直接迈步走了。 “丧良心的狗崽子,迟早有一天老娘……”鹿华英不甘地坐在地上咒骂,直到瞧不见鹿笙的背影都没停。 翌日,齐南送了新酿的果酒和花酒来酒铺,鹿笙让柳芸写了促销告示贴在门外。 但来看热闹的人多,买的人却有些少,一早上三样酒一共只卖了不到四百斤,这可跟五粮酒头一天卖出三千斤酒天差地别。 这四百斤的销量,其中有三百斤是被一个酒商买下,而散卖的酒连一百斤都不到。 鹿笙猜想,一是果酒和花酒的度数低,不受码头上力工的喜爱。二是果酒和花酒的价格高,一斤五十文,比起普通的三十文一斤的甜米酒,要贵上许多。 看来这花酒和果酒想打开销路,还是要卖到更多的酒楼里才是。 鹿笙正想如何将酒卖到酒楼,就看到林纾清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鹿笙脑中灵光一闪。 青州城最大的酒楼不就是林家的庆丰楼嘛? “早上来这边办事,看你这挺热闹的。”林纾清说着打量了一下酒柜上的新酒,笑着问道,“这是上了新酒?” 鹿笙本就有意向她推销新酒,这会听她提起,便顺着说道:“嗯,菊花酒酿好了,本想着寻了时间拿去给你尝尝,正巧你来了,可是要试试看?” 原本买菊花的时候林纾清就帮了不少忙,鹿笙本来也是想着等酒好了送几坛给林纾清当做谢礼。 “好啊。”林纾清温煦笑道。 “此处人多不便,我们去后面家中坐。” 店铺里人来人往也不适合谈事,鹿笙便邀了她一起去后院坐下谈。 “来,尝尝这桃花酿和菊花酒,看看如何?”鹿笙笑着给她倒了酒。 金樱子酒做的不多,也不能做长期供应,鹿笙就没给她尝。 林纾清端着杯子仔细瞧了瞧,随后分别轻轻抿了一口,动作雅致端庄。 “桃花酿香甜,菊花酒清香,酒味不浓烈,很不错。” 听到她的评价,鹿笙稍稍松了一口气,斟酌着要怎么跟林纾清推销。 林纾清打量了一眼她的神色,还没等她开口,便问道:“不知小笙的这两样新酒价格几何?” “四十五文一斤。”鹿笙直接报了最低的价格。 “价格倒是不贵。”林纾清弯了弯眉道。 她前些日子刚查过酒楼的账,对酒品的进价也还有印象,往年里酒楼菊花酒的进价确实要高于鹿笙的报价。 “每样酒我先订上五百斤,过几日与五粮酒一起送去码头。”林纾清笑着道,“若是卖得好,回头我再与小笙多订一些。” 谈起生意,林纾清倒是半点没有徇私。 她这样的做法,倒是让鹿笙很是舒服,她笑着应道:“好。” 五百斤不多,但怎么说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俩人聊了一会,鹿笙见时间临近中午,半是玩笑着说道:“多谢林老板照顾生意,若是方便的话,中午请你去吃顿便饭?” “今日家中还有事,饭就不吃了。”林纾清笑着起身。 “好吧,先记着,下次等你有时间了,一定要补上。”鹿笙眨眨眼笑道。 鹿笙送林纾清出门,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门口有人唤她。 “鹿小娘子,鹿小娘子。” 循声望去,鹿笙瞧见路对面跑过来一个少年。 这少年她认得,平日里经常在码头上专门做帮人跑腿送信的伙计。 “鹿小娘子,有你的来信。”少年举着手里的竹筒,跑了到她面前,笑着道。 “我的信?”鹿笙来了这么久头一次接到信件,十分不解道:“是何人送的?” “嗯,青州城来的。” 听到青州,鹿笙立马反应过来,有可能是祁枕书来了信,忙问道:“多少差使费用?” 在西凉国送信,不仅寄信的人需要付钱,就连收信的人也会给钱,这样两边都有钱可收,也能最大限度保证送信人不会半路将信丢弃,而是将信件送到地方。 “十文。” 鹿笙从钱袋里摸出十个铜板,递给她,少年喜滋滋地收过钱,把手里的竹筒递给她。 竹筒上贴着封条,封条上写着酒铺的地址和鹿笙亲启四个字,确实是祁枕书的笔迹无疑。 鹿笙迫不及待地打开竹筒,从里面抽出一封卷起的信封。 祁枕书跟她报了平安,说自己已经平安抵达,让她莫要担心,然后说自己按照她的叮嘱找了一处还不错的客栈。 鹿笙将信仔细看过,便收了起来。 见她面上喜笑颜开,林纾清心中怅然一瞬,装作不在意地问道:“可是祁秀才的来信?” “嗯,阿书说她到青州了,让我莫要担心。”鹿笙浅笑道。 “你可是要回信?过两日我正巧要回青州,可帮你捎过去。” 第145章 “不用了。”鹿笙摇摇头,“过几日我去青州看她。” 鹿笙看信上的日期是四日前了,等她写好了捎到地方后,怕是自己也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林纾清将视线从她的手上收回,温和地笑道:“小笙准备何时去青州?” “二十八。”鹿笙将信装回竹筒,笑着与她说道,“到时候带着糖糖一起去。” “那还真是巧了。”林纾清眼眸亮了一下,似是惊喜地高说,“我也准备那日回青州。” “咦?那还确实巧了。”鹿笙惊讶道。 “小笙可要与我同行?”林纾清笑着问道。 “好啊。”鹿笙欢喜应下。 一路去青州水长路远,能有人同行当然是件好事,她带着糖糖一起肯定是要买包厢的,到时候确实能和林纾清一起搭个伴。 两人敲定了汇合的时间,林纾清便告辞离开了。 哒、哒、哒。 马车缓缓停在林家门前,门房的小厮忙将大门打开,林纾清下了马车,管家张伯从门内迎了出来。 林纾清眼里含着笑意,与他吩咐:“张伯,你重新安排一下,将回城的船期往后延一日,二十八再走。” “好,我这就去安排。” “你再准备一些孩童喜欢的吃食糕点。”张伯刚要躬身退下,林纾清又叫住他,“另外,船……” 青州。 正午时分,白鹤书院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长宁郡主刚刚走出酒楼,一道晃眼的银光闪过,她反应迅速地后退了一步。 就在此时,路旁一身穿褐色短打的摊贩手持着一把短剑,冲着长宁郡主的面门直逼而来。 就在即将刺中之时,剑尖被红的软鞭死死缠住,两厢拉扯之间,摊贩松开手中短剑,转手抽出桌下的长刀与秦飞燕缠斗在一处。 短剑因着长鞭的拉力直接飞到了对面商铺的门柱之上。 “杀人啦。”突然,人群中有跟人高声喊道。 只一瞬,街上的行人四散奔逃,秦飞燕与汉子缠斗的地方空无一人,但郡主的身前却全是慌张逃窜的百姓。 混乱间,又是一道白光向着长宁郡主而来,这一次是一个穿着短襦的女子。 秦飞燕余光瞧见她的情况,想要回去救助,但对面的男人与她身手差不多,还招招狠厉,根本容不得差抽身。 长宁郡主被逼着后退了两步,直接退进酒楼,酒楼里的人早已逃跑得干净。 女子抬刀就要向郡主坎去,不料前脚刚一踏进门槛,酒楼的大门直接向她迎面拍来。 她一心只盯着后退的长宁郡主,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直接被大门夹住了小腿。 “啊!” 女子痛呼一声,想要抽回自己的腿,却半点都动弹不得,反而腿骨更加疼痛。 她奋力用肩膀撞向大门,门板晃动了一下,又碾了回来,女子提着刀冲着大门砍了一下,正要砍第二下时,后颈被长剑划破,仰倒在血泊之中。 随后一个身穿劲装的人,跃入酒楼,对着堂内的长宁郡主单腿跪拜。 “属下来迟。” 长宁郡主面容冷峻,对着与秦飞燕缠斗的人,说道:“留下活口。” “是。”黑影一闪,下一秒就出现在那名刺客身后。 暗卫离开后,长宁郡主眉间缓了缓,往前走了两步,对着酒楼门后的白衣女子微微颔首,道:“多谢祁秀才搭救。” * 地平线泛起一道金色的朦胧光晕,唤醒了沉睡的大地。 “阿娘,阿娘,天亮啦!” 半梦半醒间鹿笙被胸前的一股重力压醒。 她艰难地吸入一口气,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张欢欣雀跃的小肉脸。 “宝贝早啊!”鹿笙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弯着唇道。 小家伙嘿嘿笑了两声,从她的身上爬下来,撅着小屁股爬到床尾,拿着鹿笙的外衫,又爬回来递给她。 “阿娘快起床,我们要去找娘亲啦!” 鹿笙侧头望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只有一点亮光。 她无奈地打了一个哈欠,与兴奋的小家伙说道:“时间还早呢宝贝。” “我们早点走,就能早点见到娘亲啦!”她给鹿笙拿了衣裳,又去拿自己的。 小家伙自己套好了衣服,但是因为手太短,侧边的带子怎么也系不上。 鹿笙靠着床坐起来,把小家伙抱到自己身边,帮她把带子系好。 见鹿笙还躺着没动,小家伙着急地催促她,“阿娘也快穿。” “我们去早了也没用哦。”鹿笙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解释道,“船是要等到了时辰才会出发呦。” “啊?”小家伙弯着的小眉毛一下就皱起来了,模样失望极了。 鹿笙将她揽在怀里,柔和地笑着问道:“糖糖是想娘亲了?” “嗯。”小家伙把头埋在鹿笙臂弯里,瓮声瓮气地应道,“想早点见到娘亲。” “这样啊。”鹿笙笑着拍了拍她的小屁股,“那我们就在青州多留几天,让宝贝多陪陪娘亲,好不好呀?” “嗯、嗯。” 母女俩又在床上躺了一会才起来,等吃过饭,林纾清的马车已经到了门外。 鹿笙与柳芸嘱咐了两句,便抱着孩子上了马车。 第146章 “姨姨。”糖糖看到林纾清,乖巧地问好。 “糖糖真乖。”林纾清笑颜温和,“几日不见,小家伙好像又长大不少,越长越俊俏了。” 孩子长高了,小圆脸也收了不少,跟鹿笙看起来更像了,与记忆里的那个小人也愈发重合。 “嘿嘿,谢谢姨姨。”小家伙被夸得很不好意思,歪着小脑袋去看鹿笙,“姨姨也是要跟我们一起去看娘亲吗?” “不是哦。”伸手摸了摸小家伙额前的碎发,鹿笙笑着与她解释道,“姨姨家在青州,她今天也要回家,就正好和我们一起走。” 看着眼前相似的两张笑脸,听着她们的言语,林纾清神情暗了暗,心底又闪过一股懊悔。 如果她能早一些回滨河县就好了。 又或者,如果她当时没有离开。 那么眼前的这一对母女可能就会是她…… “怎么没见你的包裹?”鹿笙与孩子说完话,抬头看她双手空空便随意问道。 她不仅带了衣物,还准备了一些食物在路上吃。 发散的思绪被鹿笙的话语打断,敛了心底的失落,浅笑着回道:“已经放上船了。” 听到她的回答,鹿笙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傻,林纾清要出门的话哪里还需要自己拿包裹,一定是让身边的丫鬟先拿着了。 估计与她们同行的不仅仅是林纾清,还有她的丫鬟和护卫。 方才她在车外没看见丫鬟,应该是已经提前上了船。 鹿笙还猜以林纾清财大气粗的样子,说不定已经让丫鬟给她定了一整个包间。 马车来到码头,掀开车帘的时候,看到岸边停靠着的带着两层木楼以及观景台的豪华船只时,鹿笙才发现是自己坐井观天了。 原来前几日林纾清问的是否要与她同行,竟是这个意思。 林纾清下了车,见到鹿笙站在原地没动,便问道:“怎么了?” 其实鹿笙的反应,她早已猜想到,前日她故意没有明说,便是怕这人知道后可能会拒绝与她同行。 “我还以为你说的是要一起坐客船呢。”鹿笙窘然道。 突然从公共交通出行升级到私人豪华包船游,鹿笙有一种占了大便宜的感觉,这让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林纾清也似是刚明白过来一般,歉然道:“怪我没说清楚。” “不怪你,我就是有些意外而已。” 鹿笙也不是扭捏的性子,既然都已经到这了,也不能转头再说自己去坐普通客船。 抱着孩子从舢板上了船,鹿笙仔细观察了一下,除了她们三人,船舱外能看见的还有七个水手和三个丫鬟,以及马夫。 见到她们上来,丫鬟们忙迎了上来,林纾清扬了扬手,丫鬟们便各自散去,接着忙手中的事情去了。 小家伙睁着大眼睛左看右瞧瞧,毫不吝啬地夸赞,“这个船船好漂亮。” “谢谢糖糖夸奖。”林纾清笑道。 “咦?”小家伙疑惑地眨了眨眼,然后看向林纾清问道,“这是姨姨的船吗?” “是啊。”林纾清也学着她的样子眨了一下眼睛,笑着道,“糖糖很聪明呀。” 一个四岁的孩子,只凭大人之间的几句话就猜出了船是她的,确实聪慧。 “嘿嘿。”小家伙腼腆地笑笑。 她扭着屁股想要自己下来走,鹿笙便顺手放她下来。 林纾清微微躬下身,冲着小家伙伸出手,笑容和煦道:“走,姨姨带你去看看这个漂亮的船船。” 小家伙并没有直接伸手,而是转头去看鹿笙,鹿笙笑着嘱咐道:“走慢些,” 林纾清牵着小家伙,笑盈盈地说:“姨姨先带你们去舱房。” “好呀。” 林纾清带着她们进了船上的木楼,木楼两侧是带顶的连廊,前后共有三个房间。 她推开第二房间的门,柔声对小家伙道:“糖糖晚上和阿娘住在这间。” 房间里很大,不仅有一张双人的床榻,就连桌椅板凳、梳妆台、大衣柜、美人榻都有一张,俨然是一间家具齐全的卧室。 与船外普通的榆木不同,屋内的家具都是雕琢着精美绝伦花纹的上好楠木。 真是低调又奢华。 鹿笙只知道林纾清有钱,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富有,这屋里的家具,随便一件都够她赚上好几年了。 默默收回视线,鹿笙心想等以后自己攒了钱,也搞一艘舒服的小船,带着‘告老还乡’的祁枕书天天出去游玩。 那场景,想想就很美哉。 “谢谢姨姨。”小家伙开心道,“房间也好漂亮。” “楼上还可以看更漂亮的江景,糖糖要不要跟姨姨一起上楼看看?” “好呀。” 鹿笙放下手中的包裹,跟着一起出了门。 二楼是一间带着露台的休息室,露台上放着竹摇椅和小案桌,桌上摆着茶水和精致的小点心。 林纾清领着小家伙看风景,鹿笙跟着她们看了一会,就去摇椅上躺着了。 这几日因为要出远门,又赶上换季,鹿笙直接把家里从里到外收拾了一遍,洗涮了不少东西,本身就有些劳累。 早上太早被小家伙吵醒,这会被暖洋洋的日光一晒,整个人都困乏起来。 睡了好一会,鹿笙听到有人靠近,她下意识地睁开眼,林纾清正拿着一条薄衾站在她的身侧。 第147章 见鹿笙醒来,她浅笑着把薄衾递给她,“行船有风,还是要盖一下。” “谢谢。”鹿笙接过薄衾,侧身看了一眼,发现小家伙正坐在旁边的摇椅上高兴地吃着糕点。 “阿娘。” 见到鹿笙醒过来,小家伙拿着糕点从椅子上爬下来,蹬蹬蹬跑到鹿笙这边,举着手中的糕点讨好地递给鹿笙。 “阿娘这个糕点好吃,阿娘你也尝尝。” 鹿笙笑着吃下那半块糕点,认同地点了点头,“嗯,味道不错。” 酥皮点心,中间带着点奶香的黑芝麻馅,吃起来酥脆香甜。 鹿笙瞥到她的小油手,伸手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满手都是油,这是吃了多少块糕?” “一块半。”小家伙伸着小手比划着,还特别小大人地说道,“娘亲说了糕点不能多吃,最多吃两块。” 鹿笙坐直了身子,将孩子抱起来,拿出绢帕给她擦了擦小手,笑着嗔道:“你个小机灵鬼!” 小家伙搂着鹿笙的脖子,亲昵地蹭了蹭,趴在鹿笙身上,鹿笙拉过腿间的薄衾,将她一起盖起来。 “阿娘,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娘亲呀?”声音又软又糯。 察觉到她的困意,鹿笙拍了拍她的后背,小声道:“宝贝明天就能见到娘亲了。” 船只摇摇晃晃,阿娘的怀抱又香又软,糖糖有些迷迷糊糊。 林纾清看着母女二人互动,眼里的眸色越发柔和,心底的孤寂却是愈加强烈。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说好了要来看你的 青州的码头很大,船舶还未靠岸,鹿笙就远远瞧见岸边熙熙攘攘往来的人群,比滨河县热闹得不止一星半点。 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人,糖糖靠在鹿笙怀里,揪着她的衣袖,有些紧张地问道:“阿娘,这里就是青州吗?” “是啊。”鹿笙握住她的小手,“一会儿就能见到娘亲了,宝贝开不开心。” 小家伙被转移了注意力,弯了弯眼睛,高兴地点头,“开心。” 水手开始收帆,船只缓缓靠岸。 林纾清走过来,看着鹿笙问道:“小笙一会可是要去白鹤书院?” “嗯。”鹿笙点点头,“这一路麻烦你了,等下你可有时间?我们寻个酒楼,让我聊表一下谢意。” 收了人家的恩惠,鹿笙还是知晓要还人情的。 林纾清眉角含笑,“小笙无需与我客气,你来了青州,应是由我做东,尽地主之谊。” “那也应该是我先谢过再说。”鹿笙摆摆手,“等回头下一次再由你做东好了。” 这话一听就是推脱的客套之词,林纾清却接着她的话问道:“小笙要在青州待几日?” “暂时还未定。”鹿笙想了想,“七、八日总是要有的。” “那等过几日……” 俩人说话间船已经靠岸,林纾清与她说话间,瞥了一眼岸边,目光在瞧见岸上停着的一辆马车后,面上的神色倏然一变。 她侧过身,有些歉然地与鹿笙道:“一会怕是不能一同与你用午饭了。” 鹿笙不知道林纾清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但瞧她眉目冷肃的样子,应该是有要事要办。 林纾清的船停在离公共码头有些远的位置,所以岸边往来的人并不多。 鹿笙顺着林纾清的视线望去,瞧见岸上停了两辆马车。 一辆马车和林纾清平时的马车差不多,比往常的普通马车精致华丽一些,但另一辆马车却更是奢华耀眼。 那马车是普通车的两倍大,车前两匹健硕高大的骏马,车架通体由梨花木所制,就连车铆钉扣盖这些车表装饰都是黄金的镂刻雕饰,车帘全部是名贵的绸缎,一眼便能瞧出车主定是富贵非凡。 “等下了船,我让阿昌送你们去白鹤书院。”林纾清说道。 阿昌是林纾清的身材高大的马夫,也是护卫。 “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去租辆马车就可以了。”鹿笙婉拒道。 “你第一次来青州,人生地不熟,还是让阿昌送方便些。”林纾清看了一眼糖糖,面上的表情早已没了方才的冷凝,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 “码头乱糟糟的全是人,你一人带着孩子,怕是也不安全。” 这话说得鹿笙无法反驳,便只能又承了她这个人情。 “那就有劳阿昌了。”鹿笙笑着道,“这几日你若有时间,我好好请你吃顿饭,我们就住在白鹤书院那边的有来客栈。” “好。”林纾清扬眉浅笑。 一行人下了船,林纾清与鹿笙二人道别,看着她们离开,才缓缓收回视线,转身去了那一辆格外精致豪华的马车。 见林纾清走来,一旁的丫鬟从车架搬了金边梨花木马凳放在车旁,搀着她上了马车,替她掀起车帘。 车内的雕花榻上,女子穿着豆青色绣折枝月季长裙,发髻上孔雀绿翡翠簪子与耳垂上的滴珠耳铛点映成翠,胸前坠着同样水成色翡翠福纹玉牌珠链更是透亮耀眼。 女子面若桃李,身子斜斜靠在金丝绣花软枕上,听到车帘挑动的声响,挑着一双桃花眼,唇角轻勾地看向林纾清,姿态明丽娇美。 “呦,怎不与那老情人同行,而是来了我这处?”女子声如莺啼,婉转动听,但说话的调子却是带着戏谑的嘲意。 “沈佳盈。”林纾清眉眼沉了下来,声音明显带着不喜。 第148章 沈佳盈,利丰钱庄的独女,与林纾清定了亲,是她未过门的妻子。 沈佳盈似是听不出她话中的警告,缓缓抬手,捏起矮案上金叉,叉了一块瓜果,悠然地放入口中,细细嚼咽下后薄唇轻启。 “模样倒是长得娇俏可人,原来七娘竟是喜欢这样的。”沈佳盈眉眼含笑。 林纾清靠坐在一侧的长凳上,绷着脸闭眼假寐,不再理会她。 “那怀里的孩子也是有趣,我怎地瞧着那孩子与你也有几分相像。”桃花眼半眯,明明是笑着的眉眼,却没有半点喜色,反而带着沁人的凉意,“莫不是就是七娘的孩儿?” “沈佳盈!”林纾清登时转头瞪向她,嗓音中压着怒气,低声喝道,“休要胡言乱语毁人声誉,我与她清清白白!” 沈佳盈眼波流转,眼底又荡起无尽的柔情和艳羡,“七娘当真是情深呐。” “我警告你,不许动她们!”林纾清眸中森然,“否则我们得……” “七娘这可是冤枉我了,我哪是那般气量窄小之人。”沈佳盈桃花眼眨了眨,状做无辜,打断她的话,“即便七娘在外养了外室,我亦不会做什么,毕竟。” 她的话顿了顿,瞧着林纾清怒气积蓄的瞳仁,扯起唇角道,“毕竟我们有言在先不是。” 她们的婚姻只是筹码,是利用,是合作,是生意,唯独不是爱情。 “记得就好。”林纾清声音冰冷地扔下四个字,不愿再与她讨论鹿笙,“你今日寻我何事?” “七娘从外地归来,我这个未过门的娘子自然要来接你不是?”沈佳盈笑意娇媚道。 林纾清眉头皱得更紧,沈佳盈眉尾挑起,笑容变得讽刺,道:“样子总要做到位不是,要不然怎么让有些老鼠忍不住跳脚呢?” * 今日是白鹤书院的入学考,鹿笙来之前问过鹿筝,考试分上下午两场。 马车抵达白鹤书院时,已是晌午,鹿笙就近找了一间面馆,与孩子吃过饭后就去书院对面的茶馆要了一间包厢。 包厢的窗户正对书院正门后的石阶,等下午书院开门,鹿笙就能第一时间从茶馆的窗户看到。 糖糖吃过饭就又犯起迷糊,鹿笙哄着她睡着后,自己也靠着长椅休息了一会。 铛、铛、铛。 清脆地锣声响起,祁枕书收拾好自己的笔墨,整整齐齐地装在书箧里,才缓步走出了学堂。 祁枕书半垂着头,想着方才的策问应当还可以再补充些内容,等一会回去后,还可以再修正完善一遍。 她一路沉思着走出了山门,直到被一声熟悉的童音唤回思绪。 “娘亲!” 祁枕书讶然地抬头,循声向前望去,还没等她看清,小腿就被女儿柔软的手臂抱住。 小家伙高兴地抱着祁枕书的大腿,甜甜软软地道:“娘亲,我跟阿娘来看你啦!” 深沉的眸色蓦地漾起光亮,祁枕书顾不得手中还有书箧,将孩子抱起,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她来时的方向看去。 三步之外,鹿笙穿着鹅黄色长裙,笑眼弯弯地看着她们,晶莹的眼睛如掬着一汪清水,透着盎然的春意,柔美了周遭的万物。 祁枕书迫不及地往前走了两步,站到鹿笙身前,语调中蕴着难以自抑制的欢喜,“你们怎么来了?” 她说着话,眼神止不住打量起鹿笙来,明明只有七日未见,却总有一种恍若隔年的感觉。 祁枕书手臂抬了抬,想要将眼前人拥入怀中,可碍于还在外面,她克制住了心底的冲动,目光沉沉地望向鹿笙。 鹿笙眸子闪了闪,上前一步踮起脚,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说好的要来看你的。” 少女的语调柔软亲昵,带着无限的眷恋和思念。 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透过枝头的树叶散落下来,化成点点金色的光斑。 一颗心像是浸泡在温泉之中,暖暖涨涨,祁枕书第一次体会到被人挂念的滋味。 鹿笙埋在她的颈间,汲取着久违的皂角墨香气。 温柔的呼吸洒落在裸露的皮肤,像是飞鸟掠过湖面,带起点点涟漪,一圈一圈地在心湖里漾开。 祁枕书脊背僵了僵,耳尖冒出点点红色,顺从心底再也抑制不住的欲望,将人环住,满是柔情地轻声唤道:“鹿笙。” “嗯。” 而后两人便不再言语,就这样安静地享受着久违的拥抱。 抱了许久,鹿笙在心满意足地放开她。 祁枕书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关心道:“何时到的?可是等了许久?” “晌午饭的时候到的。” 见到心心念念的爱人,鹿笙也是满心欢喜,提过她手中的书箧,圈住祁枕书的手臂,“中午吃了你说的那家面馆,鸡丝面确实不错。” 上一次祁枕书来的家书中,特意与鹿笙说起,为了她的嘱咐,会每日都吃些肉食,她还找了一家味道不错的面馆,里面的鸡丝面是特色风味。 “那个酸酸的萝卜也好吃。”小家伙努力插话道。 娘亲见到阿娘就顾着看着她,与她说话,都不理自己。 “旁边还有一家专做枣糕的铺子。”祁枕书看着女儿,弯着唇角,“一会回去的路上买一些予你吃。” 她平日里在那铺子门前走过,总是看到不少母亲带着孩童来买。 第149章 “谢谢娘亲!”一听到有好吃的,小家伙开心极了。 祁枕书捏了捏她的小手,忽地想起一事,转头与鹿笙问道:“你带着她来,可是耽误了学业?” “我与大姐问过了课业进度了,等有时间,你与她补一补,将这几日课上会教的教给她就好了。” 鹿笙准备带糖糖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到祁枕书一定会问孩子落下课程的事。 “也好。”祁枕书略一思索道。 白鹤书院的考试五日才会放榜,这几天也正好比较空闲。 一眼就瞧出她的心思,又看着低头不再吭声的女儿,鹿笙心底好笑,忙劝道:“这两日我们先出去走走,等后日再开始学就好。” “你来青州这几日,可有去哪里游玩?” “没。”祁枕书摇了摇头。 她来了青州除了每日吃饭的时候出来走走,平日里都是在屋里温书。 “就知道你哪也不会去。”鹿笙又忍不住与她嘱咐道,“往后旬休的适合就别在家中看书了,多出去走一走,总是闷在屋子里,对身体不好。” “我知晓了。”祁枕书弯着眉回道。 她想了想,提议道:“我听闻城南有一片樱花林,离这边不远,如今正是花开时节,明日我们可去那处踏青。” “好啊。”鹿笙开心道,“那明日出发前买一些卤味和糕点,离得远不远,可是要提前租一辆马车?” 这还是一家人头一次郊游,鹿笙有些迫不及待了。 “街口有个车行,明日我早些去问问。”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水不是很热,你洗快一些。 入夜时分,小家伙因着连日的舟车劳顿,吃过晚饭后就开始犯困。 鹿笙安顿好她,祁枕书也正好重新写好了下午的策问。 祁枕书收了纸笔,瞧见她正在收拾家里带来的包裹,便走去帮她一起。 “我自己来就好。”鹿笙叠着手里的衣服,笑着道:“时间不早了,你先去洗漱吧。” 祁枕书走到她身后,低声道:“一起吧。” 清冷低沉的声音带着喑哑,在这昏暗的房间里,竟意外有些撩人的味道。 “什么?”鹿笙听到她的话,下意识地以为祁枕书说的是喊自己一起洗漱,身体僵直了一瞬。 祁枕书这是邀请自己一起洗澡吗? 鹿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祁枕书来了一趟青州,就变得这么主动?! 都说小别胜新婚,难道分开了这七天,祁枕书因为对她太过想念,就打开了某种隐秘的开关? 心里的小车直接开上了高速,脸上顿时变得滚烫。 察觉到祁枕书又向前走了一步,鹿笙心里咯噔一下,僵硬地扭过脖子,瞪着眼睛直愣愣地向后看去。 黑色的影子笼罩过来,鹿笙紧张到直接停了呼吸。 而下一秒,鹿笙心底刚刚燃起的小火苗直接被一盆凉水浇灭。 祁枕书径直走到她身侧,动作淡然地拿起一件衣裳叠了起来。 额。 鹿笙登时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祁枕书说的一起,只是要一起叠衣服而已。 鹿笙赶紧扭过头,装作无事发生一样,想要接着干活,结果发现祁枕书拿的就是最后一件。 面上依旧有些发烫,鹿笙怕祁枕书看出来,根本不好意思抬头。 “家中一切可还好?” 祁枕书说着话,将折好的衣服放到鹿笙叠的那一摞上面,然后一起拿起来,放到一旁的衣柜里。 “都、都挺好的。” 趁她转身的功夫,鹿笙赶紧用手扇了扇风,还不等祁枕书回来,又转身去桌上倒了一大杯茶水喝下。 “你呢?考试顺利吗?”鹿笙喝完水忙接着问道。 “尚可。”祁枕书往她这边走了过来。 鹿笙觉得她们的对话怪怪的,听起来特别像两个不太熟的陌生人之间的客套寒暄。 祁枕书瞧了她一眼,像是也察觉到这古怪的气氛。 鹿笙想找些话来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她抬起头看向祁枕书,就见到她走到自己身旁,凝眉看过来。 “我看你好像瘦了。” “我瞧你似是瘦了。” 两人同时开口,视线相交的一刻,方才怪异的氛围登时一消而散,只有那一双盈眼眸中着倒影的彼此。 祁枕书又上前走了一步,握住她的手,柔声道:“这一路带着孩子,可是累了。” “还好。” 林纾清私船的包厢很舒服,鹿笙倒是没有觉得太累,不过这个氛围下,她可不想多说自己怎么来的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关键时刻,说一些腻歪的情话才是正事。 鹿笙对她眨了眨眼,脸上泛起红晕,甜甜笑道:“见到你,就一点都不累啦。” 话一出口,鹿笙又觉得这话实在太过腻人,她甚至没敢看祁枕书的表情,低下头去看二人交握的手。 祁枕书的手指修长纤细,指节分明,鹿笙下意识地抬手捏了捏。 手感也很不错,细腻柔润。 眸间的柔光染上一层深色,祁枕书圆润的拇指扣住某人调皮的手指,鹿笙抽了一下,拇指却是纹丝未动,还增了一些力气。 随后,一声低吟的轻笑落入鹿笙的耳朵里。 甫一抬起头,鹿笙还没看清她的表情,双唇就被一股温热抵住,浅浅的气息打在她的脸颊,鹿笙呆愣了一瞬,可还没等她再多感受那唇间的柔软,祁枕书便已重新站好。 第150章 “时辰不早了,我去……”祁枕书半侧着身子,转身就要向门外走去。 她耳尖绯红,声音听起来闲淡如常,但却沁着沙哑。 鹿笙一下就看出了她的羞涩,在她迈步的一瞬,勾住她的手心,开口低低地唤她,“祁枕书。” 祁枕书回过头,鹿笙踮起脚尖,抬手扯住她的衣襟,将这人笔直的脖颈拉得低下来,亲上她的唇畔。 双唇再次相触的一刻,鹿笙并没有同祁枕书一样,只是轻轻地贴了一下,她微微张开唇瓣,含住祁枕书的上唇,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细微的动作,像是一道开启隐藏地图的秘钥,祁枕书反客为主,将鹿笙对她做的如数归还,还小小惩罚了一下那调皮的小舌。 唇齿间的交缠渐渐浓烈,愈发炙热的吻掠夺着鹿笙的每一寸呼吸。 有些缺氧的大脑再也无法支配她的双腿,鹿笙的膝盖软了一下,小腿趔趄了一下,踢到了脚边的凳子。 某个早早睡着的小宝贝被撞击声惊动,在睡梦中发出一声轻轻的呢喃。 “阿娘。” 鹿笙一瞬间从沉沦中清醒过来,立刻推开祁枕书,紧张地看向床榻。 床上鼓起的小被子动了动,鹿笙屏住呼吸,勾着祁枕书衣领的指尖更是紧了紧。 小家伙翻了个身朝向她们站立的方向,小手从被窝里伸了出来,像是有醒来的迹象。 鹿笙赶紧松开祁枕书的衣领,蹑着脚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探头往床榻内附身过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着小家伙又睡去。 直到她的呼吸平稳下来,鹿笙才松了屏住的一口气,小心地将她的手臂放回被子里。 回头看到身后的祁枕书,鹿笙从床榻上起身,冲着她吐了吐舌头,压着嗓子用气音说道:“吓死我了!” 虽然女儿才四岁,但鹿笙一点也不想让她看到刚才的场景。 鹿笙莹白的脸颊红晕未消,眼尾缀着湿气,眸光潋滟带着不自觉的媚意。 让祁枕书忍不住就想起了方才睁开眼见到的眼眸,那泛着氤氲双眼,澄澈又柔软似是要滴出水来。 深邃的瞳仁里闪过细碎的流光,鹿笙呼吸一滞,只觉周遭的空气又开始变得黏稠。 “祁枕书。”鹿笙喉间干涩。 她想说孩子还在,还是不要再继续了。 一会点了火,又不能灭,会把人烧坏的。 祁枕书俯身过来,鹿笙欲拒还迎,既纠结,又有些回味刚才祁枕书的炽热的亲吻。 身体被揽入怀中,祁枕书没有再吻她,而是将她轻轻拥住。 祁枕书将下颚枕在鹿笙的肩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将人松开,声音平稳地说道:“我去给你要些热水洗漱。” “好。” 直到祁枕书回来,鹿笙才将起伏的心绪缓和下来。 可就在抬头的下一刻,她看着小厮担着两桶热水进来,倒在浴桶里时,又霎时绷紧了神经。 祁枕书定的屋子是一个单间,屋内的浴桶放在房间的角落,刚才她给女儿擦洗时没有刻意去观察,直到这一会鹿笙才发现。 浴桶与床榻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帐幔,而且这屋里连半展屏风都没有。 也就是说,她现在只能当着祁枕书的面,脱衣洗澡?! 祁枕书付了工钱,小厮高兴地出了门。 她关好门窗,回头朝鹿笙的方向说了一句,“鹿笙,水好了。” 她说完便转身去木架前拿了帕子刷牙洗脸,压根没发现鹿笙红得滴血的脸颊。 鹿笙动作极慢地拿了自己的衣衫,又一点点地挪到木架旁,扯了自己的巾帕。 祁枕书洗完脸瞧着她还没去洗澡,疑惑地看向她。 鹿笙半垂着,小声解释道:“我刷了牙就去。” 等祁枕书洗过脚,鹿笙依旧还在不紧不慢地刷牙。 她皱了皱眉,想要再催一下,却隐约看出了鹿笙好像有些不对,她仔细打量了她一眼,终于发现了浮着殷红的脸颊和藏不住的羞涩。 祁枕书蓦地了然,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她唇角勾了勾,凝眉唤她:“鹿笙。” 鹿笙转头看向她。 祁枕书语气平淡如常,催促道:“水不是很热,你洗快一些,小心着凉。” 面上的表情滞了一下,娇俏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随后是一声低低的应答,“好。” 话是应下了,可手上的动作依旧磨磨蹭蹭,她缓缓吐了漱口水,然后又动作极其缓慢地往浴桶旁移去。 往前走两步,又忍不住用余光去瞄向祁枕书的方向,看她上床没。 等她上了床,最起码与浴桶之间还隔着一层幔帐。 鹿笙紧张得不行,开始在心中碎碎念。 快上床! 祁枕书你快上床啊! 祁枕书眉角的笑意更甚,她本想要多逗她一会,但到底是怕水凉了会将人冻着。 起身从桌上拿着灯盏,她趁着鹿笙不注意将其吹灭,而后小声地惊叹道:“抱歉,油灯让我灭掉了,你等一下,我去拿火折……” 屋内的窗户紧闭,没了油灯照亮,黑漆漆的看不清任何东西。 “不用了,不用了。”鹿笙忙说道,“我就简单地洗一下,马上就好,不用再点灯了。” 她说完,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第151章 真是天助我也。 轻松的语气,完全暴露了她的小心思。 祁枕书心中暗笑,真是个小傻子。 “行,那你快些洗吧。”祁枕书语气平淡地嘱咐道。 她若无其事地将油灯放回桌上,摸索着回了床榻。 听到祁枕书上床的动静,鹿笙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泡到水里,又摸着黑快速地洗了一个澡。 鹿笙这边是放松下来了,但祁枕书却又有些心猿意马。 黑暗的环境内,听力便分外敏锐,祁枕书用耳朵就能分辨出鹿笙的每一个动作。 衣服掉落在地的窸窣声,身体踏入水中的啪嗒声,淅淅沥沥淋水声,巾帕拂过身体的摩挲声。 每一道细微的声响,都像是柔羽拨过她的心弦。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糖糖:你们这样骗小孩不太好吧! 翌日一早。 一家人去买了吃食,又在车铺租了一辆小马车,便出发去了城南的樱花林。 春光明媚,惠风和畅,一簇簇樱花在枝头绽放,有不少游人成群结队来踏青。 避过人潮拥挤的地方,马车一路往樱花林的深处走去,直到来到一处湖泊前,那里基本没有旁的游人。 “我看这挺好的。”鹿笙笑着拍了拍祁枕书的手臂,看着湖边的方向。 “好。”祁枕书拉了一下缰绳,让马儿向湖边走去。 等鹿笙抱着孩子下了车,祁枕书将马车拴到了一旁的树上。 鹿笙从车上拿了吃食盒子和草席,与祁枕书指了指一颗较大的樱花树,说道:“咱们就坐在那棵树下好了。” “嗯。”祁枕书点点头。 小家伙乐颠颠地跟在鹿笙身后,帮她一起铺草席,等祁枕书过来时,东西都已经整理好。 这棵樱花树特别大,树上的花朵繁茂,草席正好铺在树荫下面。 她们来时刚吃过早饭,鹿笙看着时间还早,就没有打开吃食,只拿了水囊让女儿喝了水。 等女儿喝完,看着祁枕书从湖边走过来,鹿笙将水囊递给她,“喝水吗?” “先不喝了,我先擦擦手。”祁枕书举着滴水的手,摇了摇头,俯身要去找干净的巾帕。 “我来喂你。” 鹿笙弯着眼将她拦下,握着水囊递到她嘴边。 祁枕书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顺着鹿笙的话,微微抬头靠向水囊。 鹿笙笑呵呵地抬起手,将水囊慢慢倾泻过来,祁枕书仰着脖子,双唇接着流出的清水。 洁白的脖颈伸直,颈间的那颗红痣正正好好落在鹿笙的眼中。 鹿笙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了祁枕书脖颈上的这颗红痣。 这颗椭圆红痣长得很是特别,痣的下方颜色深一些,越往上越浅淡,特别像一朵即将绽放的花苞。 冬日里穿得多,鹿笙已经好久不曾注意到它了,今日再次看到,鹿笙觉得这痣颜色变得好似更红了一些。 喉咙随着水流慢慢滑动了一下,那抹殷红也跟着轻轻颤了颤,就像是在风中摇曳的花朵。 那半开的花瓣每动一下,就在她的心里点上一簇火苗,鹿笙觉得有些口干。 她想亲一亲那红痣。 脑中的景色太过少儿不宜,鹿笙收了水壶,转身对着身旁的女儿脱口而出诱哄道:“宝贝,如果你闭上眼睛,从一数到一百,等晚上回去,阿娘再给你买枣泥糕吃好不好?” “好呀!”小家伙高兴地点点头,闭起眼开始数起数来:“一、二……” 昨天那枣泥糕她很喜欢吃。 祁枕书不明所以地看向她,今日出门俩人已经买了几样糕点,小家伙今日不能再多吃枣泥糕了。 “你为何……” 祁枕书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鹿笙全数堵了回去。 鹿笙想要吻她那颗红痣,但又觉得那场景太过挑逗,可心火已燃起,就只能用唇来替代。 唇上盈润柔软的触感一下就让祁枕书想起了昨夜的记忆。 昨夜的那个吻,她也有些意犹未尽,但也怕会超出控制,便压下了心底的欲念。 这会鹿笙的吻,就像是星火,一下就燎起了本就被强行掩下、又正蓄势待发的原野。 原野一点就燃烧,瞬间燃烧成一片片火海。 祁枕书换手搂住鹿笙的腰,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薄唇轻启,擒住鹿笙的上唇,舌尖抵住她的贝齿,轻轻一勾,便进入到繁花锦盛的城池。 她在城池内肆意寻找着熟悉的甘甜清泉,用泉水来一点点浇灭自己心头的燎原烈火。 唇齿交缠,呼吸交叠,舌尖盈满了温柔缱绻,吻得难舍难分。 “九十、九十一、九十二……” 孩童清脆的声音拉回了鹿笙早已沉沦的理智,她推了推祁枕书的肩膀。 祁枕书松开她,在糖糖念到九十九时又开口道:“鹿祈,接着闭眼背一遍三字经,今日便不用再学新的功课了。” “好。”小家伙高兴地应道。 三字经她早已学完,已经背得很熟,要是只用背三字经,就不用学新功课,那当然十分乐意。 “人之初,性本善……” 鹿笙听到祁枕书的话愣了一下,随后对她竖起了大拇指,不等她夸赞的话说出口,便已被清冽又炙热的气息包围。 祁枕书的吻汹涌热烈,霸道地侵略者鹿笙的每一寸呼吸,与她平日的性格大相径庭。 第152章 缠绵的热吻再一次在鹿笙腿软的趔趄下结束,祁枕书环住她的身体,修长的手覆在她的腰间,将她的身体撑了起来,才缓缓放开她的唇。 鹿笙靠在祁枕书的肩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林间新鲜的空气,双唇酥酥麻麻。 想到自己每次都是被祁枕书吻得腿软,祁枕书不仅站得笔直,还能有力气扶住她,鹿笙有些郁闷。 “哼!” 她轻哼了一声侧过头,懊恼地张开嘴,在祁枕书的颈肩咬了一下。 这一口不重,祁枕书察觉出她的小情绪,放任她的动作,还曲起手臂安抚地拍了拍鹿笙的后背。 放任的宠溺让鹿笙起了坏心思,牙齿离开颈侧的一瞬,舌尖勾了勾,勾过祁枕书颈间的红痣,在探寻出那抹花朵的位置后,轻轻吸吮了起来。 祁枕书安抚的手霎时停下,整个身子都僵了一下。 红痣正好长在脖颈的动脉间,鹿笙亲吻的时候,舌尖传来了起起伏伏的脉动,这感觉新奇又有趣。 让鹿笙舍不得放开。 绵软舌尖划过皮肤带起阵阵撩人的痒意,祁枕书想要将人推开,鹿笙却不为所动,反而不满地用齿尖轻轻碾过肌肤。 祁枕书无奈,只能放任她的动作。 “幼而学,壮而行。”糖糖依旧闭着眼,三字经已经快要接近尾声。 “鹿笙。”祁枕书的嗓音喑哑,低低沉沉,带着一丝讨饶。 鹿笙松开嘴,又心满意足地亲了一口那颗红痣,才放过她。 清风从湖边吹来,花枝摇曳,无数花瓣漫天飞舞,打着旋儿的徐徐落下,下起了樱花雨。 鹿笙赖在祁枕书肩头不肯离开,十分享受这难得的惬意时光。 “勤有功,戏无益。” 有些难为情又依依不舍地从祁枕书的肩膀上离开,鹿笙垂着头,贴心地帮她理一下衣领,遮住自己‘不小心’亲红的皮肤,然后偷偷抬眼去看她的神色。 从情、欲中回过神来,鹿笙心里的羞涩又漫了上来,对自己刚刚抱着祁枕书啃脖子,还不愿意放手的行为囧得要命。 祁枕书不言不语,只轻轻嗔了她一眼。 鹿笙讨好地摇了摇她的手,撒娇道:“一时没忍住嘛。” 柔软的指尖在她的额头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毫不留情地拆穿道:“狡辩。” 明明就是故意使坏。 鹿笙揉了揉脑袋,嘿嘿乐了一声。 “戒之哉,宜勉力。”小家伙背完,却没有睁开眼,乖巧地说道,“娘亲,我背好了。” 鹿笙赶紧放开祁枕书的手,拽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走到小家伙身边,摸了摸她的脑袋,夸赞道:“宝贝真厉害!” 糖糖睁开眼,丝毫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仰着头嘿嘿笑了笑,表情与刚刚的鹿笙一般无二。 “阿娘,我们什么时候去放纸鸢啊。” 小家伙见这两个娘亲都心情不错,赶紧提出来要去玩。 早上买吃食的时候,鹿笙看到街边有卖纸鸢的,又瞧着天气不错,就顺手买了一个。 鹿笙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闲不住的小猴子。” “糖糖不是小猴子。”糖糖嘟着嘴表示很不服气,“我没长毛毛。” 被她的小模样逗乐,鹿笙抱过她从草席上坐下,后背靠着树,“阿娘有些累,咱们坐一会再去放好不好?” 刚刚的唇舌大战消耗了不少鹿笙的能量,她现在还腿软着,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放纸鸢。 “好吧。”小家伙爽快地点头答应。 糖糖是心疼阿娘的好宝贝,不会让阿娘累着陪自己玩。 祁枕书看了她们一眼,从席子上拿过自己带来的书,靠在她们身旁坐了下去。 鹿笙见她坐过来,就歪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闭着眼休息。 小家伙看了看娘亲,又看了看阿娘,也安静地窝在鹿笙怀里,看着天上蓝蓝的白云。 等阿娘休息好了带她去放风筝。 春风柔软了时光,和煦的日光穿过层层叠叠的花团,洋洋洒洒地落在她们身上。 云展云舒,鹿笙浅浅地睡了一觉,鼻尖动了动,墨香味依旧,她满心欢喜地蹭了蹭某人的肩膀,半眯着眼伸了一个懒腰。 只是在睁开眼的一瞬,直直对上了女儿满是期待的眼睛。 “阿娘。”声音软软糯糯。 “走吧,带你去放风筝。” 鹿笙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脸,侧头去看祁枕书,祁枕书手中拿着书,也正向她这边看过来。 “跟我们一起去放纸鸢吧。”鹿笙拉着她的手,将她拽了起来。 “你们去吧,我在这看书就好。” 祁枕书跟着鹿笙站起来,扬了一下手里的书,左手的手臂有些发麻,她下意识地晃了一下肩膀。 “是不是被我压麻了?” 鹿笙赶紧上去帮她揉了揉肩,“难受了你推开我就好了,压麻了多不舒服。” “还好。”祁枕书眉角弯了弯。 鹿笙揉完又捏了捏,“有没有好一点。” “好了已经,你去放纸鸢吧。”祁枕书冲她扬了扬下巴。 “你跟我们一起嘛。”鹿笙冲着她软声道,“看书看了这么久,让眼睛休息一下。” “我不会。”祁枕书无奈道。 同样的话语,让鹿笙一下就想到了元宵节那日,祁枕书说自己不会滚元宵时的场景。 第153章 比起那日的腼腆羞赧,如今可是放松许多。 “我教你。”鹿笙笑着说了一样的回答,“放纸鸢很简单的,你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祁枕书一点就通,也顿时就想起了那日两人一模一样的对话,温声道:“那我要做什么?” “宝贝去放,我们负责拉。”鹿笙抽走她的书,放在草席上,将手里的线卷交给她。 小孩子精力旺盛,当然跑着放飞的‘重任’就交给她了。 至于祁枕书,当然要手把手由她亲自教啦。 鹿笙领着她们走到湖边的空地,她感觉了一下风的方向,将手里的纸鸢递给糖糖,“宝贝,你拿着纸鸢。” “握这里。”鹿笙抓着孩子的手放在纸鸢的尾侧,“你站着不要动,阿娘喊跑,你就往娘亲的方向跑,阿娘让你放手,你就松开,知道了吗?” “知道了阿娘。”小家伙高兴道。 鹿笙与她说完,又走到祁枕书身侧,握上祁枕书的手,“一会糖糖跑过来,你要是感觉到手中有拉扯的力量,就放开线。” “线要一点点放,纸鸢就能慢慢飞起来了。” “好。”祁枕书点头道。 三个人各就各位,鹿笙对糖糖喊了一声跑,小家伙就蹬蹬蹬往她这边跑起来。 鹿笙察觉到轻扯的力,碰了碰祁枕书的手,祁枕书也感觉到了手里的力量,松开线绳。 “宝贝松手。”鹿笙对着糖糖喊松手,结果小家伙的手松得晚了,纸鸢没有飞起来。 “没关系,再来一回。”鹿笙笑着对母女二人鼓励道。 二人被她的笑鼓舞,又试了第二回 ,结果祁枕书松得太快,纸鸢飞了一下就落了下来。 一大一小都有点丧气,鹿笙抱起孩子,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又转过头在祁枕书脸颊碰了碰。 “有进步啦,我们再来一次。” 再次受到鼓舞的母女俩又振作起来,这一次察觉到拉扯的风力后,鹿笙让糖糖放了手,她握着祁枕书的手,一点一点叫她放线。 “放开一点。”二人一起向后跑去,“再放开一点。” 纸鸢升起来的那一刻,她们停了下来,鹿笙的手指轻轻捏住祁枕书的指尖,“这样一点一点放。” 祁枕书学着她的动作自己放了线。 “对,就是这样。”鹿笙笑着把自己的手指往后挪了挪,让她自己去操作。 祁枕书指尖动了动,纸鸢飞得更高了一些,她惊喜地看向鹿笙。 “很厉害呀,一学就会。”鹿笙笑着回过头来看她。 四目相对,眸光流转,氛围陡然一变,腾起若有似无的黏稠暖意。 纸鸢越飞越高,小家伙高兴地跑过来,拍着手掌道:“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暧昧的气氛一消而散,两人相视而笑。 “娘亲,阿娘,我也要一起放纸鸢。”小家伙有些着急地说道。 鹿笙拉过她的手覆在祁枕书的手上,笑着道:“嗯,我们带宝贝一起。” 碧水澄澄,波光粼粼。 “这瞧着可真是幸福美满的一家啊。”沈佳盈斜斜靠在游船的围栏上,对着面色沉静的林纾清挑了挑眉,故作羡慕地笑着感慨道。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时光飞逝 三月初四,天朗气清。 今日是白鹤书院公布录取人员的放榜日,在客栈的食肆吃过早饭,鹿笙就要拉着祁枕书出门。 “辰时还未到。”祁枕书拍了拍她的手,神情淡定地说道。 “我们早点去,等出来了不就马上能看到了。”看她气定神闲的模样,鹿笙皱着小眉毛,不能理解地问,“你怎么一点都不急?” 话音刚落,她像是想起什么,睁大了眼惊喜道:“还是说,那个考试太简单,你一定能过?” 祁枕书被她的笑意感染,轻扬了一下眉尾,摇了摇头,“并无十成把握。” 白鹤书院是青州官学,每年从各所属县城特意前来求学的学子,再加上青州本地生源,至少有近五百人参考,但只录取二十人。 二十五取一的比例,更何况这些人全都是来自各地的县学里拿着举荐信的优秀学子。 白鹤学院的入学难度比之乡试而言,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也是为何大家都觉得只要踏进白鹤书院的大门,那就相当于已经将名字写在了乡试的榜单上。 就算是祁枕书,也并不能确保自己一定能进白鹤书院,毕竟她并不了解其余四百多人的实力。 “那你怎么还这么淡定。”扬着的小眉毛耷拉了下来,鹿笙微微皱了皱眉。 “结果在落笔那一刻就已定下,现下再急也无用。”祁枕书顺势捏了一下她的脸,滑滑嫩嫩,手感很是不错。 “放榜时人太多,我们带着糖糖也不方便,倒不如等人群散了去查看。” “好吧。” 辰时一刻,她们才到了白鹤书院的门口。 看榜的人已经散了,只有个别发现榜上无名的,依旧不甘心地在仔细比对着名字。 鹿笙从第一个开始看,看到最后一个才发现祁枕书的名字。 “进了,进了!”鹿笙高兴道。 虽然是最后一名,但能考进就是好事。 祁枕书看到了榜单,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 能进白鹤书院是好事,但祁枕书却并不觉得太欣喜,因为这样一来,接下来的半年她就要留在青州了。 第154章 求学的事本就在计划之内,但在没放榜之前祁枕书并不确定自己一定能留下,所以也没有太过真切的感受。 如今事情已定,祁枕书心里竟生出一些不愿。 她有些不愿与鹿笙分开太久。 察觉出祁枕书情绪不高,鹿笙想到她原来在县学都是考第一,以为祁枕书是因为考了最后一名不太高兴。 等回了客栈,鹿笙让糖糖去练字,自己拉了祁枕书走到院子的角落。 鹿笙正斟酌着要怎么说才能安慰她,祁枕书倒是先开了口:“怎么了?” “能考上就很厉害了。”鹿笙捏了捏她的手,眼睛亮亮地看着她,鼓励道,“等下一次一定能考得更好。” 她第一句话刚落下,祁枕书就猜到了鹿笙的意图。 瞧她小心翼翼又格外细致温柔的模样,祁枕书掩下心底那一些因为分离而产生的不快。 “若是考得更好,可是有奖励?”她的眉眼缓了缓,但依旧正经的很,瞧不出半点故意逗弄的心思。 “嗯。”鹿笙笑着道,“你想要什么,今日咱就去买。” 难得祁枕书会主动向她要东西,更何况为了让祁枕书开心,不管考得好不好,她都会给。 “要什么都可以吗?”祁枕书抿了抿唇有些为难地道。 “那当然。”鹿笙肯定地点点头,“可是要买书籍?” 按着祁枕书的个性,鹿笙猜想这人最多就是看上贵一些的古籍,她这次出门带了十几两银子,应该能够买得起。 祁枕书往前一步,将她揽在怀里,垂下头附在她耳边,缓声道:“我想你再来青州。” 其实祁枕书更想说让鹿笙留下来,但显然并不可行,便改了话,希望她多来青州,与她一处。 饶是祁枕书再克制,鹿笙也听出了她话里的眷恋和不舍。 鹿笙环着她的脖子,浅笑着道:“即便你不说,我也会再来的。” 她不仅想着以后再来看她,她还想留在青州陪着祁枕书。 两人抱了一会,鹿笙有开口问道:“可还有什么旁的想要的?” 祁枕书往后退了一步,唇边盈着笑,轻轻地唤了一声,“鹿笙。” “嗯?”鹿笙不解地看向她。 祁枕书轻笑一声,附在她耳边说:“那榜单并非按名次排序。” 白鹤书院的录取榜单上的位置与考得好与坏并不关联。 “啊?”听到她的话,鹿笙愣了一下,在看到那双墨眸中的狡黠时,才反应过来,这人明明知道自己刚才是误会了,还故意逗她。 “逗我玩是吧!”鹿笙抬手要去捏她的脸,“你也太坏了!” 亏她刚刚还担心她心情不好。 祁枕书往后退了一步,鹿笙的手抓了个空,又要伸手去抓,祁枕书转身又躲开了。 “你站住!”鹿笙气急败坏地去追她。 俩人你追我躲,在院子里玩得好不痛快。 小家伙从书桌前抬起头,好奇又羡慕地看向窗外。 愉悦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便已到了分别的时候。 鹿笙又在青州待了三日,给祁枕书租了一间清静的单独小院,在三月初九的时候回了滨河县。 鹿笙离开的这些天里,酒铺在柳芸的打理下一切如常,鹿华林与玉春楼搭上了线,与酒坊定了每日送一百斤桃花酒到楼里。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转眼便到了四月末。 祁枕书每逢旬休就会往家里捎一封信。 这一日,鹿笙收到祁枕书的信,她说自己在书院的考校中,策问的文章受到山长的赞赏。 这话看起来像是在说自己生活的日常,但鹿笙还是瞧出了里面不同寻常的意味。 “鹿小娘子,你明日可要回信?”送信的少年笑呵呵地问道。 往日鹿笙收到信后都会在第二日给青州回信。 “这次不回了。”鹿笙笑着道,“等有需要了,我再寻你。” “好的。” 又过了两日,鹿笙将糖糖送去了鹿筝家里,准备第二日自己去一趟青州。 暮色四合,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咚、咚、咚、咚、咚、咚。 鹿笙正收拾着行李,就听见侧门被人拍响。 “谁啊?”鹿笙往院子里走了走,问道。 西厢的杂物间迅速飞出一道白色的影子,在屋顶盘旋,一双锐利的鹰眼直勾勾盯着门外的身影。 在它的身后,羽翎也跟着飞了出来,落到了鹿笙的肩膀上。 “是我,小董,鹿娘子。”门外的人应道。 小董是玉春楼的小厮,鹿笙与齐南一起去送过几回酒,每次都是小董收的货。 “这个时间,你怎么过来了?”鹿笙在门内并未开门。 玉春楼的酒都是每日酉时送过去的,鹿笙猜不到他怎么会这个时辰来酒铺。 “楼里面有客人闹事,正巧不小心将今日送的酒给砸了,管事让你再送些过去。”小董言语着急,倒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 “那你去前门等着,酒在铺子里。”鹿笙看了一眼天上盘旋的海东青,心里倒是半点没有忧虑。 这家伙长得特别快,现在已经有一尺多长,原本鹿笙从青州回来的时候就想把它卖掉,但羽翎死活赖着不肯,鹿笙没办法就将它留了下来。 这海东青会飞了以后基本白天就见不到影子,自己去捕猎,但天黑前就会飞回来,平时跟鹿笙不算亲近,但却格外听羽翎的话。 第155章 说来也是怪,这只海东青不但没把鹦鹉当食物,甚至还不会捕杀麻雀。 鹿笙十分怀疑是因为将它带回来的时候太小,让它对羽翎产生了雏鸟情结。 卸了酒铺的门板,小董架着一辆牛车等在外面,见到鹿笙后,赶忙下车道:“鹿娘子。” “可还是要一百斤?” “嗯,再要一百斤。” 小董搬了酒上车,冲着鹿笙道:“劳烦鹿娘子跟着跑一趟了。” “无事,都是常客了,不用这般客气。”鹿笙装了酒铺的门板,也跟着上了牛车。 玉春楼的酒都是送到就结款,这会儿鹿笙也只能跟着跑上一趟。 等到了玉春楼的后巷,鹿笙远远地就闻到了一股酒香从玉春楼的院子里散发出来。 这么浓的酒香,确实是打翻了酒坛后才会有的。 走近楼里的时候,鹿笙抬眼看了一下天空,白影在她头顶的位置一闪而过。 小董喊了旁的小厮将酒搬去伙房后,就领着鹿笙去了管事的屋子结账。 以往鹿笙来玉春楼送酒都在白日,楼里也没有客人,这一会再一瞧,楼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玉春楼一楼是个两层中空的大堂,楼梯在大堂正中,顺着楼梯上去就是一个个包厢,管事的平时处理公务的包厢在最里面。 将鹿笙领到地方,小董就去忙自己的事了,鹿笙领了钱从管事屋里出来,刚走了两步就瞧见楼梯上走来一个熟人。 这人穿着一身墨绿色团花暗纹长袍,大圆脸,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身材臃肿,正是鹿家二房的大儿子,鹿笙的叔叔鹿华亮。 鹿华亮从楼梯上来,转身就直接进了右手边的第一间包厢。 在玉春楼这种风月场所见到鹿华亮,鹿笙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她收回眼神接着往外走,走到第一间的包厢时,听到里面传出鹿华亮的声音,“彭总督,上次那批货……” 听到彭总督,鹿笙就想到了仓场的总督,她下意识地停住了脚,往里看了一眼。 还没等鹿笙多听些什么,包厢的门唰的一下就被人打开了来,门内站着一个身形格外高大的布衣汉子。 这人身长八尺有余,比鹿笙要高上两个头,整个人又高又壮,站在那里就像一堵墙。 “你是什么人?!”布衣汉子觑着眼,面色不善地看着鹿笙,“偷偷摸摸在门口看什么?” 凭着多年的直觉,在门打开的一瞬,鹿笙就在这个汉子身上闻到了一股不易察觉的血腥味。 而且此刻她也感觉得了他身上的杀意。 “我……”鹿笙正想着要如何脱身,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笙姐姐。” 鹿笙回过头,看到鹿雨从楼梯上走过来,她快步来到鹿笙面前,拽着她的手腕,拧着眉责怪道:“不是说好了在楼下等我,你怎么跑上来了?!” “阿坤,这是我一个族姐,她是来寻我的。”鹿雨笑着对布衣汉子说道,“估计是在楼下没见到我,就找上来了。” 阿坤犀利的目光在她们身上转了一圈,才冲着鹿雨点了点头。 鹿雨拉着鹿笙下了楼,直到出了玉春楼,鹿雨拉着她走到一侧,才松开了她。 “笙姐姐,你怎么在那?”鹿雨往里环视了一眼,没见到有人跟来后,才狠狠舒了一口气。 “来给玉春楼送酒,正好路过罢了。”鹿笙语气平常道。 眼前的鹿雨穿着一身冰蓝色的丝绸长袍,衣襟和袖口绣着兰花纹,头发高高竖起,发间插着一个玉簪。 这一身略显富贵的打扮,与鹿笙最近一次看到的,那个穿着布衣满身是血的她判若两人。 想到刚刚听到的话,鹿笙想,鹿雨看来是真的如那几个小流氓说的那样,攀上了那个彭总督。 “你看到什么了?”鹿雨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看到什么?”鹿笙蹙眉,装作不解问她,“你为何这般紧张?” 鹿雨不想让她看到谁?是鹿华亮?还是彭总督?还是其他人? 在看到鹿雨的那一刻,鹿笙就猜到了,自己刚刚听到的那声彭总督,应该叫的就是码头仓场的彭总督。 “没什么。”鹿雨眉毛松了松,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开口说道,“笙姐姐早些回去吧,玉春楼这种地方还是不要久待为好。” 鹿笙点点头,也没再追问。 毕竟有些事也不是她能管得了的。 临走前,鹿笙想起最近柳芸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叫住鹿雨,提醒道:“你若是忙完了也早些回去,莫让芸姐姐太担心。” 听到鹿笙的话,鹿雨愣了愣,点了一下头,语气有些低沉地轻轻应了一声,“嗯。” 从玉春楼往回走,鹿笙一路上都在想着为何鹿华亮会与彭总督在一处。 在王家被查之前,鹿华亮兄弟俩一直跟着王家做事。 王家被查后,滨河县的铺子也被封了,二房原本是惦记着回酒坊,但后来因为廖老板索要赔偿的事,二房直接退出了酒坊。 当时二房退出的时候,鹿广志就是打着给鹿华亮兄弟攒做生意的本钱。 鹿笙不太关注二房的事,所以也不清楚后来鹿华亮兄弟去干了什么,不过瞧着刚才鹿雨的神色,和那个布衣汉子身上的透出来的杀意,鹿笙猜测应该不是在谈什么正经买卖。 第156章 直到鹿笙进了家门,天上那道白色的影子才落回了院子里,飞回了西厢。 两日后。 鹿笙坐船到了青州,在码头找了一间食肆吃过饭后,才去了祁枕书租住的小院。 这会刚过晌午,祁枕书还在书院。 这间租的院子不大,只有一间屋子,屋子一侧有个搭着棚子的灶台。 屋子里整洁干净,院子里也挂着晾晒的衣物,鹿笙放下包裹,看到没什么可收拾的,就准备出门去买菜。 祁枕书自己一人在青州住,鹿笙旁的不担心,就怕她吃不好。 上次临走前,鹿笙有特意嘱咐,要是课业太忙,就让她在外面吃,不要自己做饭。 鹿笙这么说一是担心她为了省事随便糊弄一口,另一个原因是祁枕书的厨艺实在是太一言难尽。 红日西斜,鹿笙看了一眼天边的霞光,去将方才买来的五花肉收拾好炖上。 不一会,锅里咕嘟咕嘟冒起热气,肉香从锅中四散开来,飘满了整座小院。 小院在就在巷子口不远,偶尔能听到来往的人声。 鹿笙瞧着时间差不多,就往院外走了走,来到门前。 说来也是巧,她刚一出门,远远就瞧见了走过来的两个人。 走在右边的少女个子娇小,穿着一身淡粉色的长袖襦裙,袖口和裙裾上绣着盛开的桃花。 少女圆圆的脸庞,皮肤瓷白,面容俏丽,看年岁,应该只有十五、六。 她侧着头,仰着一双杏眼弯弯地与身旁的人说话,眸中的光亮一闪一闪,好不青春灵动。 而她身侧的女子,身材高挑,清隽的眉眼半垂,看不清她的表情,一身白衣飘飘,清尘脱俗,满身疏离。 “书姐姐,明日城东有花市,你陪我去逛逛吧。”少女声音娇娇软软,甜得能沁出蜜来。 “不了,今日的课业我还有不明白的地方,明日要在家中温书。”祁枕书蹙了蹙眉,声音也很是冷淡。 “好不容易旬休,怎么能窝在家中看书呢。”少女像是察觉不出她话中的拒绝之意,接着说道,“我娘亲说了,念书要张弛有度,不可死读书,春日大好时光,可不能……” “阮茹。”祁枕书打断她的话,声音依旧稍稍缓了缓,“我家到了,你也早些回去吧,莫要让山长担心。” 她说着话,鼻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肉香,祁枕书猛地回头,只见一丈开外,自家的院门半开,鹿笙斜倚在门框上,半弯着眼看她。 清冷的瞳仁中蓦地染上亮色,祁枕书疾步走到她面前,凝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嗓音中尽是按捺不住的欣喜:“何时到的?” 鹿笙眉间的笑意更甚,她抬手理了一下祁枕书鬓角的随风飘乱的碎发,声音柔和道:“下午刚到的。” 她说完,抬眉看了一眼呆愣愣看着她们二人的少女。 作者有话说: 为了能让她们独处,时间过得飞快,哈哈。 第76章 春雨绵绵 云霞漫天,余晖从天际洒下,丝丝缕缕散落在鹿笙二人的身上,为她们披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祁枕书一向清冷的眉眼盈着阮茹从不曾见过的柔情,她看着眼前分外温馨和谐的二人,一直怔愣在原地。 原来那样清绝卓然的人,也会有如此殷切热忱的眼神。 而从她们亲密的举止间,阮茹隐约猜出了二人的关系,少女心底那点悄然破土的春芽还不等成长开花,在须臾间便干涸枯萎。 祁枕书拉着鹿笙走到阮茹面前,唇角漾着一抹浅浅的笑意,“阮茹,这是我的妻子鹿笙。” 上个旬休日的时候阮山长邀了祁枕书去家中做客,她也是在那时认识了阮山长的小女儿阮茹。 之后的几日里,她又在书院碰到了阮茹两回。 祁枕书对于爱慕之事本就不甚了解与关注,在最开始她也并未察觉到少女的心思,直到今日下学,她在书院门口看到了特意等她的阮茹。 少女眼中不自觉流露出来的羞意和恋慕让祁枕书看出了端倪。 一路上祁枕书更加冷淡疏离对待阮茹,但她却并没有因为祁枕书的态度而浇灭半点热情。 祁枕书正筹措着如何告知自己成婚的事,正好抬头就瞧见了鹿笙。 她在欣喜鹿笙来看她的同时,又高兴终于能与阮茹说清,她拉着鹿笙神情自然地与她介绍,好似完全不知道阮茹的心思一般。 这样既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也不至于让阮茹太过尴尬。 “这是阮山长的女儿,阮茹,她姐姐是我的同窗。” 祁枕书特意搬出阮茹的母亲和姐姐,这话中的意思很是明确。 于她而言,阮茹只是师长的女儿,同窗友人的妹妹,再无其他。 阮茹眉毛耷拉着,眼神中续上了点点潮气,鹿笙瞧着她这模样,心底倒是没了看戏的心思,反倒生出点怜悯。 她刚想着要不要开口劝两句,就听见祁枕书又接着说道:“天色不早了,阮茹你快些回去,莫要让家人担忧。” 祁枕书说完,也不看阮茹是何反应,就拉着鹿笙进了院门。 “我看她那样子怕是要哭了,就这么不管是不是不太好?” 关门的一瞬,鹿笙扯了扯祁枕书的手,往外看了一眼,阮茹还在原地没有离开,在鹿笙看过去的时候,还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第157章 祁枕书门闩插好,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狐疑地看着鹿笙,语气有点冷冷的,“你心疼她?” 短短四个字,就像是冻成冰的老醋冰棍,又酸又凉。 鹿笙心下好笑,真是哪跟哪啊。 “你不是说那是山长的女儿,回头她跟你们山长告状,说你欺负她。” “我何时欺负她了?” 祁枕书不认同她说的话,她本就已成婚,与阮茹说清就是再正常的事不过,哪里算得上欺负。 她凝眉想了想,又道,“阮山长为人正直,不会徇私。” 阮山长是翰林出身,博学洽闻,为人端方,曾先后担任国子监祭酒与太女太傅,后因家中母亲年迈,特辞官回乡照顾,做了白鹤书院的山长。 “知道你们山长德才兼备,是旷世大儒。”鹿笙顺着她的话,笑着夸道。 祁枕书曾在信中提起过阮山长,字里行间都是敬仰和敬佩。 “快去洗洗手,准备吃饭了。”鹿笙从她手里拿过书箧,拍了拍她的手臂,催促道。 将书箧放到屋内的桌上,还没等她转身,腰间就被一段白皙的手臂环住,整个身体落入了满是墨香的柔软怀抱。 祁枕书从后背抱住她,将鹿笙圈在怀里,把下颌靠在她的肩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鹿笙侧头躲了一下,伸手推了推祁枕书的脑袋,面上飞起一道红晕,低声道:“坐了一夜的船,有味道。” 祁枕书顺着她的推力,贴着鹿笙的手嗅了嗅,声音正经又认真:“是有些味道。” 鹿笙气恼地从她怀里挣脱出来,转过身,皱着鼻子不满地看向祁枕书,咬着牙道:“那你别抱了!” 这人真是半点没有情趣,通常这种时候,不应该是不管怎么样都应该说什么味道都没有吗?! 祁枕书唇角的弧度渐扬,将气成圆鼓鼓小河豚的人拉了回来,在她的脸颊亲了一下,柔声道:“是香气。” “胡说。” 这话一听就太假了。 一路折腾过来,鹿笙出了不少汗,怎么可能有香味! 什么人嘛!真是太木了! 鹿笙又在心底狠狠吐槽了一遍,某个哄人的话都不会说的臭书呆! 眼底弥漫上狡黠的笑意,祁枕书握着鹿笙的手,捧到她的鼻下,含笑道:“你自己闻闻。” 鹿笙狐疑地低头闻了闻,还没等分辨出什么味道,就听到祁枕书又说道:“是不是有股肉香。” “炖肉的香味。” 话听到这,鹿笙立马就反应过来,祁枕书刚刚那些个有味道和香气的话分明就是又故意逗着她玩的。 鹿笙抬眼,果然又看到这人满是促狭的笑颜。 “这算哪门子香气!”鹿笙‘气急’,伸手就去垂祁枕书的肩膀。 这人明明心里九曲十八弯,满肚子坏水! 亏她刚才还觉得这人又木又呆! “哪有。”祁枕书揉了揉肩膀,低声辩驳道,“肉香也是香味。” 鹿笙气不过,也顾不上自己对某人这张脸的偏爱,伸手捏住她的脸颊,使劲捏了捏,奶凶奶凶地控诉,“你欺负我!” “这可不算欺负。”祁枕书任由她捏了好一会,才握住她的手。 “哼!这还不算欺负我,什么算欺负!”鹿笙不服气道。 每次都故意逗她,还不算欺负?! 洁白的小脸因为生气泛着莹润的红晕,一双水眸清灵有趣,轻翘的嘴角微微嘟起,十分惹人怜爱。 祁枕书垂眸看向她,浓密的睫羽眨了一下,深棕色的瞳仁幽幽地隐着一层波光。 “你个坏……” 脸颊就被一股柔软的热意覆盖,鹿笙甫一抬眸,就落入了一片深邃如苍穹般的瞳仁之中,嘴边的话语全数淹没在唇齿之间。 伸手抚着她的侧脸,祁枕书清凉的唇瓣吻掉了鹿笙要说出口的每一个音节。 祁枕书的吻轻轻柔柔,像是春日的细雨,一点点浸润着鹿笙的唇瓣。 二人吃过饭,鹿笙又烧了水去洗澡。 她洗得极其认真,将身上的风尘与肉香全部洗去,只剩清清爽爽的澡豆香味。 氤氲的热气蒸得鹿笙面色红润,巾帕拭过肌肤带走了温润的水珠,鹿笙动作越来越缓,心脏开始砰砰加速。 上一次鹿笙来青州的时候,总是被祁枕书亲得心痒难耐,但因为有孩子在,也只是亲过即止,俩人并没有进一步的亲密接触。 而今晚,在这间屋子里,只有她与祁枕书二人,这难免让鹿笙有些想入非非。 鹿笙轻轻擦着头发走出浴房,屋外的夜空下悬着一轮被浮云半遮的弯月,散发着淡淡的柔和银光,遮住了闪耀的星空,也为黑夜铺上了一层朦胧的白纱。 晚风徐徐,轻抚着树梢,树上的枝丫轻轻摇晃,沙沙作响。 空气中带着一股清凉的潮气,鹿笙抬头望了一眼天边的厚重墨云。 看这样子,夜里会有场大雨。 看着鹿笙从屋外走来,祁枕书抬眼看了看,眉眼柔和道:“洗好了?” “嗯。”鹿笙压着嗓子,尽量不让自己急速的心跳带出颤音,“你要洗吗?” 话出口的瞬间,鹿笙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娇软的过分,怎么听都像是一种隐形的邀请。 祁枕书眸光闪了一下,鹿笙赶忙开口找补道:“我灶上还热着水,你要不要顺便洗一下?” 第158章 “再等一下,我看完就去。”祁枕书抬了抬手中的书,声色平淡。 “好。”鹿笙超速的心跳霎时缓了下来。 祁枕书复又低下头,坐姿笔直,全神贯注地在纸上笔走游龙。 鹿笙心凉了一截。 怎么瞧着祁枕书的状态,好像对今晚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算? 见她依旧站在一侧,祁枕书从案桌前抬起头,声音柔和了许多,“你若是累了,就先休息,不用等我。” 她这话一出,鹿笙是彻底明白了。 这人是真的对晚上一起睡的事没想法了。 鹿笙咬了咬唇角,心底愤愤,轻轻哦了一声,转身回了床榻。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除了故意使坏,什么都不会! 讨厌!讨厌! 亏她还想了那么多,洗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真是浪费感情! 看着某人耷拉的小脑袋,祁枕书愣是沉下心将白日里的文章重新整理了一遍,才不疾不徐地从桌前起身。 等祁枕书洗漱好出了澡房,院里突然起了一股大风。 祁枕书吹了油灯,缓缓向床榻走去,路过窗前时,通过掩着的纸窗瞥见了天边的月色。 骤风卷扫流云,露出了半遮着的弯月,月光直直洒下,一缕银光透过窗缝落在床前,洁白明亮。 鹿笙面对着墙蜷在床上,在心中数落完祁枕书后,从吃过饭后的紧张情绪也一消殆尽。 奔波后的倦意席卷而来,侵蚀着鹿笙的意识。 睡意蒙眬中,在感觉到祁枕书的身体后,鹿笙还是下意识地翻身向她靠了过去。 柔软的额发在祁枕书的肩头蹭了蹭,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开始接着神游太虚。 祁枕书侧过身,将人揽在怀里,深色的眸间闪过无奈。 她说那些话,原本是想让这个紧绷的人放松一下心绪,哪承想,她竟然直接轻松到睡去。 鹿笙的呼吸轻轻浅浅,喷洒在祁枕书的颈间,温温热热,带着撩人的痒意。 眸光愈发昏暗,祁枕书扬了扬头,拉开二人的距离。 原本靠在肩头的脑袋落在了枕头上,鹿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声音娇软“嗯?” 鹿笙白嫩脸颊浮着红晕,长长的睫毛轻颤,樱唇轻阖。 祁枕书觉得有些口干,她眼睑微垂,遮住眸中的暗芒,声音喑哑道:“你醒了?” 混沌的意识完全来不及处理祁枕书的问话,唇角便已被人擒住。 细细密密地吻落了下来,祁枕书微凉的唇瓣摩挲着鹿笙的唇。 炙热的呼吸将鹿笙脑中的困意霎时清了个干净,她微微扬起下颌,迎合着祁枕书的吻。 唇齿被舌尖撬开,淡淡的清香在口腔中蔓延,鹿笙双唇动了动,吸吮了一下那滑嫩的香舌,唇间的呼吸更加炽热缠绵。 后颈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扣住,唇舌纠缠中鹿笙身子被人轻轻一翻,压在了身下。 往外的狂风大起,厚厚的云层再次盖住了月华,树枝摇晃,空气变得黏腻而潮湿。 她们的吻愈发浓烈,互相汲取着彼此的气息,肺里氧气变得稀薄,鹿笙轻咬了一下祁枕书的下唇。 祁枕书放缓的动作,从鹿笙的唇上离开,四目相接,灼热的呼吸依然还在纠缠。 鹿笙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祁枕书深邃的瞳仁里是化不开的浓墨。 不等鹿笙平缓,轻柔的吻再次落了下来。 这一次的亲吻不仅落在了鹿笙的唇边,而是从额间、眉心、鼻尖、唇畔,下颚,洋洋洒洒落下,而后一路向下。 腰间的衣带不知何时松散开来,衣摆散落在身体两侧,亲吻裹挟着热意,四散开来。 屋内,一声软糯地嘤咛响起,帐幔中断断续续传出呜咽。 屋外,一阵轰隆地雷鸣过后,夜空中稀稀落落下起雨来。 初始,大风裹挟着雨滴,散落在屋顶,雨水在飞翘凸起的屋檐停留徘徊,将它彻底打湿后,缓缓汇集起来,顺着檐廊慢慢滴落,最后落在门前的低洼处开着的花丛里。 矮小的花丛里开着一朵洁白的小花苞,花苞半开半闭,水滴缓缓落下,拍打着花苞。 雨越下越大,花苞被雨水浸透,水滴沁过花瓣与花蜜混合到一处。 风雨中花朵随风摇曳,也悄然绽放。 大雨下了许久,风势也慢慢转小。 经过雨水的浸润,花苞完全绽开,露出内里浅淡的粉色花蕊,雨滴飘洒在花蕊上,花蕊挂着水珠,轻轻晃动。 花丛下,雨水蔓延,形成了一块小小的潮湿洼地。 床榻上,鹿笙趴在祁枕书的身上,平稳着自己的呼吸,纤细的小腿软软地搭在床尾。 过了片刻,光洁的脚踝被白皙的手掌握住,轻柔地放回了床榻上。 大雨后,天上的乌云依旧不见消散,空气里潮气更甚。 夜里风来,断断续续又下了两回雨,花丛下的土地被雨水浇灌得泥泞不堪。 清晨的阳光划过薄雾,晶莹的露珠在草叶上闪着光芒,地面依旧泛着潮气。 雨下了一夜,鹿笙睡得时断时续,直到后半夜彻底停了才沉沉睡去。 清风掀起床幔,唤醒了打着轻鼾的睡美人,鹿笙朦胧地睁开眼,愣了还好一会才被腰间的酸软拉回意识。 昨夜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现,祁枕书炽热的吻,滚烫的呼吸,以及久久不散的轻吟和急促的喘息,还有那一整夜的雨。 第159章 娇嫩的皮肤上再次泛起潮红,鹿笙将头埋在被子里,试图将那些画面抛出脑海。 “你醒了?”祁枕书清冷的声音从屋子的另一头传来,随之而来的是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昨夜初始,就是这三个字。 鹿笙头埋得更深,隔着被子使劲摇了摇,声音沙哑:“没醒。” 被她这自欺欺人的傻模样逗乐,祁枕书掀开纱幔挂在床架上,而后坐到床榻边。 她拉了拉鹿笙头上的被子,却没有拉开,唇边漾着化不开的笑意,“再有两刻就是午时了,不觉得饿吗?” 鹿笙想要接着摇头,但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一下,只能隔着被子瓮声瓮气地回道:“饿。” “那快起吧。” 晓得她脸皮薄,这会定然又是害羞了,祁枕书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背,缓声道:“锅里热了粥,我去给你打些水来洗漱。” 她说着话就转身离了床榻,鹿笙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正好看到门口一抹白色的衣角。 她支着手肘坐起来,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小衣,面色再一次涨得通红。 昨夜她累得睡过去,朦胧中察觉到祁枕书替她擦了身体。 身上的这件小衣应该也是她换上的。 虽说鹿笙活了二十多年,但末世来临后就一直为生存疲于奔命,对于恋爱也一直是停留在高中时期的懵懂认知,更不要说缠绵的□□,完全一窍不通。 昨夜的一切都是祁枕书在主导,鹿笙只要想起自己的那些回应就羞得想要钻回被子里再也不出来。 在床上磨磨蹭蹭了好一会,鹿笙才穿好了衣服下床,祁枕书端着水盆走进来,鹿笙低下头去穿鞋。 祁枕书走到床榻前,把拧好的巾帕递给鹿笙。 鹿笙微微抬头,没好意思去看她,只扯了巾帕,“谢谢。” 沾着温水的巾帕从面上擦过,也带走了鹿笙脸上蒸腾的热气。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很是无力,祁枕书弯腰理了一下她额间的碎发,她伸手在鹿笙额间探了探,声音格外柔和,“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昨夜的雨很大,夜里的温度有些低,祁枕书怕她太过受累,又着了凉。 “没。”鹿笙摇了摇头,小声嗫嚅道,“就是声音有些哑。” 祁枕书一点就通,她眉尾扬了扬,没再接着问话,而是说道:“我去给你盛粥。” 从鹿笙昨夜的反应和如今羞涩的状态,祁枕书一下就猜出了这人应是从来没经历过那些事的。 思及此,祁枕书才想起,鹿笙还没与她说过自己的真实身份。 好奇就是一个种子,只要落在地里就会萌发出新芽。 在这一刻,祁枕书无比想知道鹿笙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你何时与长宁郡主这么熟了? 晴空碧洗,白云在上天悠悠荡荡。 吃过饭,祁枕书去洗碗,鹿笙忍着腰酸赶紧去收了床单。 看到上面一大圈深色的水印时,鹿笙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羞意,又翻了上来。 都怪这具身体太敏感了。 打了水将床单洗干净,祁枕书擦了手从一旁的棚子里出来,走到鹿笙身边,镇定自若地扯过床单的一角,帮着一起拧干水。 “怎么不喊我一起?” “你不是忙着呢嘛。”鹿笙低着头小声道。 就是不想喊你一起,我才自己洗的。 祁枕书将床单晾到一旁的竹竿上,回头看到鹿笙揉了一下腰,便问道:“可是不舒服?” 鹿笙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无语道:“没有。” 她说完便转身回了屋,走了没几步又忍不住扶了一下腰。 洗个床单,累得她腰更酸了。 祁枕书跟在她身后,看了好一会才恍然。 见她要铺新的床单,祁枕书忙走过去,拿过她手里的床单,“我来铺。” 今日的阳光不错,鹿笙搬了长凳坐在房檐下晒太阳,祁枕书铺好床走过来坐到她身旁,把手放在她的腰间,隔着衣裳轻轻揉起来。 柔软的手掌带着温热,祁枕书的动作很是轻柔,卸掉了不少鹿笙腰间的酸意。 鹿笙心里甜滋滋的。 看来某些个木头也还是很细心的。 自然地将头靠在她的肩上,眯着眼看天上随风变幻的云彩。 祁枕书低头瞄了一眼她的头顶,手上的动作不停,声音轻柔地提议道:“今日天气不错,可要去城南的花市看看?” 懒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鹿笙轻轻晃了晃脑袋,低声道:“走不动。” “若是困了,便上床睡一会儿。”祁枕书理了理她额间的头发。 “不要。” 声音软软绵绵,像极了昨晚附在她耳边的低吟。 祁枕书的手顿了顿,抬头去看湛蓝的天空。 在屋檐下坐了一会,某个嘴硬的人还是熬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翌日。 书院的旬休只有一日,祁枕书早早就起了床,吃过饭去了书院。 等鹿笙起来的时候,只看到祁枕书放在桌上的纸条:灶台上热着早点。 鹿笙吃了热乎乎的包子,心里也是暖暖的。 日头翻过树梢,鹿笙见着时间差不多,就出门去了白鹤书院。 平日里在酒铺忙习惯了,在家里待了两日,鹿笙就觉得有些闷,就想着去书院等祁枕书下学。 第160章 当然她还有一点点小心思,那就是想看看阮茹还有没有再找祁枕书了。 等锣声响起,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 不同于蒙学堂的叽叽喳喳小鸟归巢热闹场景,书院的学子们各个意气风发,步履稳健,偶尔三五成群地走过,也是在讨论着鹿笙听不懂的话语。 鹿笙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了祁枕书,她的身边并没有那个娇艳俏丽的小姑娘,而是站了一个让她万万都想不到的人。 女子一身月牙白色的绣花云缎裙,薄雾紫色轻纱外衫,长发绾起,发间插着一柄和田玉簪,衣着矜贵雅致,仪态端方持重。 最让人难忘的就是她那清尘绝丽的容颜。 是长宁郡主。 再一次看见长宁郡主,尤其是在祁枕书身边看到长宁郡主,鹿笙心间蓦地一跳。 二人走到门口就停下了脚步,没有再往山门走来。 她们半侧着身说着话,祁枕书面上的表情虽不是热络,但也不是对着其他人时的冷然。 从鹿笙站着的位置看去,她好似看到了祁枕书略微上挑的眉眼,而长宁郡主面上更是盈着浅淡的笑意。 湛蓝的天空下白云轻浮,山门前的古木苍苍,画面的正中是一扇敞开的朱红色的大门。 门前的二人面容清丽,微风卷起裙摆,树枝摇曳,暗影浮动。 就连鹿笙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幕格外的和谐,美如画卷,而画里的人也很是相配。 但自己是这画面之外的人。 鹿笙的心底生出一丝难以抑制的心慌,她脚下的步子忍不住往前探了探,上前打破这和谐到让她刺眼的一幕。 “祁枕书。”鹿笙站在书院的台阶下,仰着头,压着喉间的颤抖,开口唤道。 祁枕书眉间蹙了蹙,徐徐转头,鹿笙心里猛地跳了一下。 在见到鹿笙的一瞬,她清浅的眉眼微微弯起,眸中的喜色一闪而过,祁枕书对着郡主,拱了拱手,“郡主容我再思虑一二。” 顺着她的视线,长宁郡主也看到了台阶下的鹿笙,眸色微敛,随后淡淡收回目光,与祁枕书道:“好。” 从刚才二人说话时的样子,到现在听着二人的对话,鹿笙心下一沉。 显然她们在钦州分别后还见过,而且长宁郡主与祁枕书是什么时候这般熟络的?为什么她都没有听祁枕书提起? 而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鹿笙在长宁郡主的眼神中察觉出了一丝轻微的敌意。 鹿笙的心更是往下沉了沉。 长宁郡主不会像书中一样,已经看上了祁枕书吧? 书中的她们是怎么相遇的? 鹿笙努力回想,但时间有些太久了,她不太记得清。 好像是长宁郡主遇到了刺杀,祁枕书出手救了她。 对,是长宁郡主遇到刺杀,祁枕书用门板夹住了刺客,替长宁郡主挡下了刺来的长刀。 “你说作者是不是刚被门夹了腿,才想出这样的情节,太心疼这个刺客了。” 同桌说完笑得前仰后合,还抬着腿形象地翘了翘,鹿笙一下记住了这个相遇的场景。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祁枕书拍了拍鹿笙的肩膀,抬着眉问道。 鹿笙从记忆里回过神,下意识地开口便问:“长宁郡主怎么在这里?” “嗯?”祁枕书不解,拉过她的手往山门外走去。 鹿笙低头看了一眼二人交握的手掌,心里定了定。 祁枕书现在跟她在一起,喜欢的人是她。 就算长宁郡主对她有意,也已经晚了。 鹿笙在心里安慰自己。 “她怎么会在书院?”鹿笙与祁枕书十指相扣,“她不是转运使吗?怎么会在青州。” “江南道的府衙就在青州,除了出门巡查,平日里都是在青州处理公务的,她来书院是听阮山长讲学的。”祁枕书一一回答鹿笙的问题。 “她也是来上课的吗?”鹿笙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还是让自己尽量保持冷静。 “并非来上课,而是偶尔来听阮山长讲学。”祁枕书想了想,解释道,“阮山长是她在国子监的夫子。” 怎么会这么巧! “你何时与长宁郡主这么熟了?”鹿笙把最想问的问出了口。 不会长宁郡主经常来听课,两人一来二去就熟起来了吧? 鹿笙没看过那本小说,她所知道的剧情都是听同桌说起的,除了开头和结局她有些印象,其余的内容她基本都已经忘记了。 除了梦里想起的同桌对祁枕书的夸赞,以及她和长宁郡主如何绝配,鹿笙压根记不起原书中的祁枕书和长宁郡主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上次来青州的船,我与她和秦姐姐在同一间包厢,长宁郡主与看到了我写的《治安策》,我们二人政见颇为相似,便聊了聊,也还算投机。” 在钦州时二人接触时祁枕书就已有察觉,长宁郡主确实如传闻中那般聪颖绝伦,之后二人在船上的谈话,更是让她对郡主生了几分敬重与志同道合的惺惺相惜。 “她来听山长的讲学,又接触了几次。” 祁枕书怕鹿笙担心,便没说上次自己碰到长宁郡主遇刺的事。 听过她的话,鹿笙舒了一口气,这个走向,好像跟书里并不太一样。 虽然心里放下了许多,但鹿笙还是有些忧心。 第161章 “你怎么突然对长宁郡主这般感兴趣了?”祁枕书停了步子,拧了拧眉毛看向鹿笙。 虽然二人现在互通心意,可祁枕书还记得,鹿笙在钦州时,问她觉得长宁郡主如何。 今时不同往日,祁枕书话一出口,鹿笙登时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酸味。 她心下觉得好笑,自己担心祁枕书与长宁郡主会按原书剧情走到一起,而祁枕书倒是这会吃起她与长宁郡主的干醋了。 “她要是不在你身边站着,我哪里会问起她。”鹿笙睨了她一眼,也直接将自己的心思展现给了祁枕书。 顺便也给祁枕书提提醒,自己可是会吃她跟长宁郡主的醋。 没事就给我离她远一点! 瞧着鹿笙的模样,祁枕书一下就明白过来,唇角弯了弯,揉了一下鹿笙的脑袋,“莫要胡思乱想!” 鹿笙拍开她的手,哼了一声,不满地酸道:“前日来了一个阮茹,后脚又出现一个长宁郡主,我们祁大秀才还真是个香饽饽。” 她才没有胡思乱想,要不是长宁郡主是书里的官配,她用得着这么紧张嘛她。 不过刚才一番谈话下来,鹿笙心定了不少,都要心思故意调侃祁枕书了。 “胡说。”祁枕书拒不承认鹿笙给扣的帽子,“阮茹那是小孩子心性做不得真,至于长宁郡主,那便更不可能了。” “我与她之间是君子之交。” 那是因为我来了,要不然你们俩就是生死之交的妻妻了。 但这话鹿笙不能跟祁枕书说,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 想到这,鹿笙又突然想起刚刚她们说的话。 “你刚才跟她说要考虑什么?”鹿笙还是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 “她想邀我做主簿。”祁枕书蹙了蹙眉。 长宁郡主来青州的第二月,原府衙主簿便自缢于家中。 道府主簿是参与机要,总领府事的僚属,她前脚刚上任,后脚前主簿便自缢,除了畏罪自杀,便再无其他理由了。 但他一死,很多事就是死无对证,长宁郡主查了一月有余,线索寥寥。 “主簿?”鹿笙不太懂。 “道府的府吏。”祁枕书解释道。 “听起来不像是什么有用的职位。”鹿笙说道,“那你准备去吗?会不会影响课业?” “不会。”祁枕书思索片刻,“这月开始课业没有那么紧了,往后都只有半日课。” 估计长宁郡主也正是知道这个,才在这个时候跟她提的邀约,而且按照祁枕书的观察,长宁郡主前几次来书院,与其说是来听讲,倒不如说是来选人的。 若是祁枕书没猜错,除了她,长宁郡主应当还邀了阮茹的姐姐阮芃。 长宁郡主与其说是邀她做主簿,倒不如说是邀她做幕僚。 主簿只是长宁郡主抛给她的橄榄枝。 “是何职位不重要。”祁枕书直接与鹿笙解释道,“她想让我做她的幕僚。”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家中的大事自要与你商量 月朗星稀,夜风拂过窗棂带走屋内闷热的潮气。 鹿笙半趴在祁枕书肩头,手指圈起她一缕发丝,嗓音带着低哑的黏腻,“那你要去当主簿吗?” 要是祁枕书做了长宁郡主的幕僚,她们两个的往来定然会多起来。 “你不想我去做主簿吗?” 时隔好几个时辰,鹿笙又提起这个话题,祁枕书敏锐地察觉出鹿笙好像格外在意这件事。 “没有。”鹿笙口是心非地否认。 “小骗子。”祁枕书捏了一下她的鼻尖,说道“若是你不想我去,那我便不去了。” “那我说不去你就会不去吗?”鹿笙轻哼一声。 别看祁枕书平日里不爱说话,但心里主意正得很,鹿笙才不信她自己没有打算。 “家中的大事自要与你商量过后才能定夺。”祁枕书轻笑着道,“你若是不允,我自然是不会去的。” 祁枕书是有自己的打算,但鹿笙要是实在不喜,她也不会全然不顾她的想法。 一条路不通,换一条便是。 祁枕书的回答让鹿笙暖心。 “真乖。”她仰着脖子在祁枕书的脸上亲了一下,问道,“那你想去吗?” 她潜意识里是不想让祁枕书和长宁郡主有太多接触,但祁枕书要是想去,她也不会阻拦。 毕竟她相信祁枕书。 相信她不会和长宁郡主会产生私情。 就以她们现在的感情,鹿笙也不相信有别的人能把祁枕书抢走。 就算这个人是官配,也不可能! “鹿笙。”祁枕书看着她的眼睛唤道,微微敛了一下眼眸,声音低低沉沉,“想听听我小时候的事吗?” “嗯?” 鹿笙不解她怎么突然要讲小时候的事。 在原主的记忆里,祁枕书娘亲早亡,跟着阿娘投奔了舅舅一家,最后她阿娘病故,她就被舅舅卖给了鹿家。 那一年祁枕书十二岁。 “我的娘亲曾是云州府宁北县的县令。”祁枕书用手握住鹿笙的手,将小时候的事娓娓道来。 二十年前的云州城是老云州王的封地,老云州王贪财好色,在属地横征暴敛、欺男霸女,丝毫不顾及百姓死活。 祁枕书三岁那年,云州城大旱,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但云州王要征收的税米却依旧是颗粒不少。 第162章 娘亲身为一县之令为民请命,希望王府延缓一年征收税米,却被扣上领民□□的帽子,被老云州王斩杀。 娘亲死后,祁枕书的阿娘带着她一路南下,回到滨河县投奔了舅舅一家,但她的阿娘因妻子的死伤心过度,加上连年的奔波让她的身子早已拖垮,在祁枕书十二岁的时候病逝了。 祁枕书的声音云淡风轻,语速不疾不徐,可说出的每一个都像是一颗石子砸在鹿笙心头,让她心疼不已。 “云州是娘亲的故乡,解决藩王属地的沉疴积弊,是娘亲的遗愿。” 十二岁的祁枕书愿意入赘鹿家,用自己的婚姻换取一个读书的机会,也是为了换一个,有朝一日能完成娘亲遗愿的机会。 祁枕书修长的手指扣进鹿笙的指间,与她十指交握。 以前她不后悔自己做的这个决定,现在更是庆幸自己做了这样的决定。 “那日长宁郡主看过我的《治安策》,虽然她并未过多表露,但我想她应也是主张削藩的,而且以朝廷近两年的动作来看。” 祁枕书顿了顿,语气坚定道:“我猜测,长宁郡主就是官家派出的先锋军。” “那你为什么跟郡主说要考虑?” 祁枕书的一番话说下来,明显是倾向于去做主簿的。 “当今女帝膝下只有一个皇女。” 这个鹿笙是知道的,当今女帝不曾纳妃,后宫只皇后一人,皇后早逝,膝下也并无嫡子。 女帝将长宁郡主接进宫,便是将她当做了继承人来培养。 而那个唯一的皇女,是一个居心叵测的宫女用计爬了龙床后,偷偷剩下的孩子。 皇女虽不受女帝宠爱,但毕竟是女帝唯一的子嗣。 在原书的剧情里,除了祁枕书想办法解决掉原主这个渣前妻外,主要的故事主线就是写的长宁郡主在祁枕书的帮助下与皇女夺嫡。 当然最后是郡主胜了。 祁枕书不知道鹿笙什么都知道,只以为她并不了解时势,就接着解释道:“现在做了主簿,便是提前站了队,免不了要参与到日后的党争中去。” “即便不去做主簿,日后怕是也免不了会被卷入吧。”鹿笙想了想说道。 按照书中的历史走向,除非祁枕书不科举不出仕,要不然怎么都避免不了。 “你倒是比我看得透。”祁枕书恍然。 小姑姑曾与她提过,力保皇女的其中一派,正是云州王等一干藩王。 她一心只想要出仕,却忘了只要她支持削藩,本就是站在了皇女的对立面。 另外,以小姑姑与长宁郡主的私交,她日后怕也自动会被旁人归类于长宁郡主一派。 “听你这意思,是同意我去做主簿了。”祁枕书将头抵在她的额间,笑着道。 鹿笙握了一下她的手指,挥散心里那点小别扭,开口道:“你去与不去,我都支持你。” 祁枕书有她的理想抱负,鹿笙不想因为自己的私心去阻拦她。 而且站在长宁郡主这一边,从政治路线来看是顺了书中发展的,以后赢得概率也大很多。 “多谢娘子。”祁枕书轻轻在鹿笙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显然鹿笙的支持有些不那么情愿,不过在祁枕书看来,不让她去当主簿只是鹿笙在吃那莫须有的干醋。 那么消了她的醋性,自然没有旁的问题,祁枕书也就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第一次在祁枕书嘴巴里听到娘子这个词,鹿笙先是愣了愣,随后心里生出那么一点点羞赧。 鹿笙很是受用祁枕书的这个称呼,她翻身趴到祁枕书身上,低头在她唇边亲了一下。 她本是想亲一下就躺回去睡觉,奈何刚起身就被人扣住了脖颈,随后便是迎面而来的温热气息。 滨河县,三象胡同。 柳芸窝在鹿雨的颈间,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酒气,平稳了喘息,缓缓抬起头,看着她道:“雨儿,我们要个孩子吧。” 鹿雨闭着的眼猛地张开,下意识地蹙了蹙眉,“怎么突然想着要孩子了?” “看着糖糖觉得有趣,便也想要一个。”柳芸声音低了一些,“而且我岁数不小了。” 鹿雨现在越来越忙,有时候晚间回来,身上还会带着一些脂粉香气。 每每她问起就说是应酬,让她不要瞎想。 柳芸心中隐隐不安,她问鹿雨想要个孩子,一是确实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想要个孩子,另一个原因也是想试试鹿雨的态度。 以前鹿雨总与她说,等挣了钱,日子稳定了,就与她要个孩子。 在柳芸看来,她们如今已经还清了债务,鹿笙这个月还将她的工钱涨到了一两半银子。 就算只用她一人的工钱,也足够她们安稳生活,即便再养个孩子也不是问题。 上次她劝了鹿雨辞了码头的活计,但鹿雨并没同意,只说让等等。 可这会,柳芸不想再再等了,只要鹿雨晚归,她便提心吊胆地睡不着,总觉得再等下去,她与鹿雨便再也回不去了。 “再等等吧。”鹿雨拍了拍她的肩膀,缓声道。 闻言,柳芸心底的恐慌再也止不住,眼中瞬时积满泪水,不一会便忍不住抽噎起来。 “怎么了?”鹿雨听到她的哭声,赶忙将人揽过来,“怎么就突然哭了?” 可她越劝,柳芸的哭声越是止不住,靠在她肩头,颤抖地呜咽道:“雨儿,我怕。” 第163章 “怕什么?”鹿雨抚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柳芸哽咽地说不出话。 “孩子,你想要孩子,我们便要一个。”鹿雨接着劝道,“你想要,我们便要一个。” 柳芸摇了摇头,哽咽地开口道:“不是孩子。” “你。”鹿雨明白了她的意思,眉头又不自觉地蹙起。 “雨儿,不要再做仓监了好不好。”柳芸想起白日里听到的话,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满是惊恐道,“我真的好害怕,只要你回得晚一点,我就很害怕。” 店里有不少在码头做工的熟客。 今天白日里,她听有几个人说起码头上的事,便问了几句。 他们不知道她与了鹿雨的关系,说起码头上的龌龊事也没什么顾忌。 乍一听到那样的事情,柳芸整个人都是蒙的。 那些人走后,她细细想了想,柳芸选择相信鹿雨,对那些闲言碎语,多数是不信的。 只是对于彭总督这个人,柳芸经常听人提起,码头上的人都知道她一手遮天,心狠手辣,还传言手上沾了不少人命。 鹿雨要是真的跟着她在做事,叫柳芸怎么能放得下心。 “雨儿,不要、不要再做仓监了好不好?”柳芸越想越是害怕,抓着鹿雨的衣襟,抽抽噎噎地祈求道,“好不好?” 五月初五,端午节。 鹿笙早早起床,拉着祁枕书出门,在早点铺子吃过粽子后,俩人有趣买了艾草、钟馗画像、五彩的丝线。 把钟馗像贴在门上,又在旁边挂了艾草,鹿笙开始在屋里编起五彩绳。 鹿笙编好一条就迫不及待地走到祁枕书身旁,对她笑眯眯道:“手伸出来。” 祁枕书停下手中的笔,不解地抬头看了看她,在瞧见鹿笙弯着眉眼后,听话地把笔放下,将手伸到她面前。 鹿笙将编好的五彩花绳系到她的手腕上,系好后,又握着祁枕书的手翻来覆去看了看。 祁枕书的手腕纤细,皮肤就像羊脂玉一样白皙滑嫩,就连微微凸起的骨头都恰到好处。 衬得那五彩花绳都格外好看一些。 “好看不?”鹿笙将手腕送回到祁枕书眼下,得意地自夸道,“全天下独一无二的一条五彩花绳。” 祁枕书顺着她的动作看去,花绳编成了一片片小叶子的形状,确实很是特别。 “又不是孩童。”祁枕书心底暖热,面上却是无奈。 端午节大人们会在孩童的腕间系花绳,祁枕书已经好多年没带过五彩花绳了。 “没人规定大人不许带啊。”鹿笙将她的袖子拉下来,‘威胁’道,‘不许摘下来。’ “不摘。”祁枕书浅笑道。 “有点想糖糖了。”鹿笙蹙了蹙小眉毛,“下回还是带她一起来好了。” “嗯。”祁枕书打量了一眼屋子,轻轻应了一声。 若下次鹿笙带着孩子过来,她应该再去买一个小榻。 在家里吃过午饭,俩人便出了门。 端午赛龙舟,城南的河道上今日下午就有龙舟赛。 两人刚到河道边,便遇到了一行熟人。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预收文求收藏!!谢谢了! 《骗子王妃》 【假戏真做心软纯情王妃vs白切黑心机重套路深楚王】 梁国女帝的嫡亲妹妹楚王,国色天姿,风华绝代,是全京都贵女最想嫁的人。 天下无人不知楚王司攸宁有一个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有传闻司攸宁曾为了她放弃了太女之位。 可惜红颜薄命,白月光早已香消玉殒。 狄柒为了偷得一件宝贝,乔装成多种身份潜入王府,却一无所获。 无奈之下,她将自己扮成白月光的样子。 果然,美人计一击即中,第二日她就被司攸宁带进了王府。 狄柒费劲心思扮演好白月光的替身,哄得司攸宁对她千依百顺,百般宠溺。 为了纳她为正妃,司攸宁更是不惜与女帝闹翻。 狄柒又暖心心又愧疚。 苦苦找寻的宝贝毫无线索,狄柒却在楚王的宠溺中逐渐沦陷。 夜里,在外风光霁月的楚王,窝在狄柒的怀里娇娇软软地唤着一声声爱妃。 狄柒的心化成一汪春水。 那宝贝不找也罢,反正她已得到了人间至宝。 可惜。 所有的温柔和爱意都是司攸宁做的戏。 司攸宁挑着那一双醉人的桃花眼,眼中是淡漠的冷笑:“都是披着花衣的戏子,爱妃可是入戏太深?” 不久后,江湖传闻。 无影门新门主狄柒与无极山庄少庄主柏灵筠奉子成婚。 一向运筹帷幄、稳如泰山的楚王瞬间慌了神,日夜不休地赶到了千里之外的云溪谷。 穿过层层机关的林障,司攸宁顶着一脸的疲惫和红疹,满身狼狈地敲开竹舍的门,学着从前,软声唤她:“爱妃~” 狄柒呵呵一声,毫不留情的关上门,放出了看门爱宠,一只满身花斑的成年白虎。 一人假意接近,一人蓄谋已久。 第79章 心思各异 正午的骄阳热烈,河面上碧波荡漾,水光粼粼。 离着河道还有十余米,道路就已被里三层外三层人潮堵塞得水泄不通,入眼的只有满目的人头,连半点水光都看不见,更不要提河面和龙舟了。 第164章 “走,我们去那边。” 鹿笙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看到了河道边的一排食肆铺子,那些铺子紧邻着河面而建,有高有矮,大多数都有两三层楼高,是个不错的河面观赏点。 “好。” 她们顺着人群的外圈向酒楼走去,酒楼靠内的街面看不到河面,人流也稀疏了不少。 一路走过来,街边的酒楼都已客满。 一直走到最后一间酒楼,迎门的小厮们忙不迭拦着门外的客人,“这位客官,咱酒楼真的已经客满了,要不您去别处瞧瞧。” “看样子,这龙舟赛是看不成了。”鹿笙无奈地摊了摊手,看着祁枕书说道。 “那便算……” “小笙。” 祁枕书话没说完,就被一道温和的女声打断。 循声望去,鹿笙看到身后的路边停着一辆豪华马车,林纾清站在车前,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纾清?”鹿笙惊讶道。 “祁秀才。”林纾清向前走了两步,对着鹿笙身旁的祁枕书颔了颔首,浅笑着对鹿笙道,“小笙也是来看龙舟赛的吗?” “怕是看不成了。”鹿笙回道,“这边的酒楼都满客了。” “我在临江阁订了包厢,小笙可以与我们一起。”林纾清说着看了一眼身侧一座六层高的酒楼。 临江阁是这一条街上最高的酒楼,地理位置也最是好,鹿笙来到街上,第一家就是问的临江阁,不过他们的小厮说楼里的包厢早在一月前就已经被预订光了。 “不了。” 鹿笙是想看龙舟赛的,但听林纾清的话,她应该也是约了别人一起。 “你约了友人,我们就不打扰了。” 路边陆陆续续又停了三、四辆马车,而其中一辆车上,鹿笙看到一个熟人。 秦飞燕坐在车厢外,一眼就看到了路边的鹿笙和祁枕书,待车刚停稳,便跳下车,惊喜道,“小笙?你什么时候来的青州?” 上次一起走了一趟钦州,秦飞燕和鹿笙相处得不错,她还是挺喜欢这个妹妹的。 秦飞燕在青州没有熟人,这会见到鹿笙,可别提有多亲切了。 “燕姐姐。”鹿笙笑着回道,“前几日到的。” “小笙也是来看赛龙舟的?”秦飞燕笑着道。 俩人说话间,身后的马车上长宁郡主掀开车帘下来,走到了她们身边。 目光在秦飞燕的脸上扫了一下,又掠过林纾清,对着祁枕书与鹿笙俩人道:“祁秀才,鹿小娘子。” “郡主。” “郡主。” 二人颔首见礼。 祁枕书的视线看过林纾清与长宁郡主,察觉出二人应是相熟的。 “郡主便是我约的友人。”林纾清浅笑着,与鹿笙道,“既然都是熟人,你们就与我们一起吧。” 鹿笙有些惊讶,原来林纾清竟然跟长宁郡主也是认识的。 心下觉得有些奇怪,鹿笙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但实在是想不起来是什么。 “就是,遇到就是缘分,人多还热闹。”秦飞燕也积极道。 在场的几个人,她也就与鹿笙能多聊上几句,就想拉着她一起。 话说到这,鹿笙也不好意思拒绝,她看了一眼祁枕书。 祁枕书知晓林纾清对鹿笙的那点心思,她自然不想与林纾清一起,但这会碍着有秦飞燕和长宁郡主在场,也只能与鹿笙点点头。 见祁枕书没什么异议,鹿笙便笑着道:“那就打扰了。” “还真是热闹啊。” 鹿笙的话音刚落,众人身后又响起了一道娇俏的声音。 沈佳盈穿着一袭花色锦裙,步履娉婷地走到众人身侧,先是对着长宁郡主俯了俯身,“郡主。” 又转头对着林纾清,笑意盎然道,“介不介意多我一个?” 林纾清眉间的笑意微敛,声音倒是没什么变化,依旧温和道:“一起吧。” 沈佳盈弯着眉看了一下鹿笙与祁枕书,笑道,“不介绍一下吗?” 林纾清神色一顿,随后与沈佳盈介绍道:“这是鹿笙和祁秀才。” “沈佳盈。”林纾清唇边的笑意早已不见,声音淡淡。 沈佳盈听到她的话,眸间的笑意敛了敛,侧头看向林纾清。 林纾清深深看了她一眼,与众人说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先去临江阁吧。” 一行人走到临江阁门口,临江阁的小厮正拦着一个粉衣少女:“这位小娘子,咱临江阁已经客满了,要不您去别家看看。” 这粉衣少女正是前几日鹿笙在家门前见过的阮茹。 “客满?”阮茹皱着眉,很是不满道,“方才我明明还看到有人进去了。” “他们是提前预订了包厢的客人。”小厮赔着笑解释道。 “预定?以往来你家吃饭,可没说过要预订。” “今儿个是端午,看龙舟赛的人多,所以咱家都是要提前预订才能有位子。” “你们可知我……” 阮茹话说了一半,一旁的阮芃拉了一下她的衣服,劝道:“小妹,我们再去别处瞧瞧。” “可是这路上就临江阁的景色最好了。”阮茹撇着嘴,有些不情愿。 “她是与我们一起的。”林纾清走到二人身侧,对着一旁的小厮说道。 “林娘子。”小厮见到林纾清,忙躬身恭敬。 第165章 听到她的声音,阮茹登时眉开眼笑,还没转过头,便开心道:“林姐姐!” 白鹤书院除了每年专门为科考选取的应试学子,也有普通教学的学堂,林纾清和沈佳盈都曾是阮山长教过的弟子,所以与阮家姐妹很是相熟。 “沈姐姐,长宁郡主。” 阮茹一一与看到的姐姐们打招呼,等视线落到祁枕书和鹿笙身上时,明显愣了一下,声音也小了许多,“书姐姐。” 祁枕书神色淡淡地应了一声。 鹿笙心里暗忖,看这样子,这人估计还没死心。 少女的心思太过外显,只一句话,就让明眼人察觉出了不同。 沈佳盈挑了挑眉眼里带起一丝兴味,林纾清侧眸看了阮茹一眼,长宁郡主则是将众人的神情收进眼底。 阮芃一心只读圣贤书,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也就没看出妹妹对祁枕书的心思。 咚咚!咚咚! 河面上传来两声轰隆的鼓声。 “龙舟赛快要开始了,先上去吧。”林纾清是东道主,自然还是由她招呼着众人。 林纾清定的包厢很大,即便客人从三人变成了八人,也依旧容得下。 刚踏进屋子,河面上便传来一阵接连的鼓声。 众人穿过房间,来到侧边的楼台,河面上十余艘龙舟已经从起点蓄势待发。 铛! 清脆地锣声响起,龙舟都迅速冲了去。 咚咚锵!咚咚锵!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锵! 鼓声与镲声此起彼伏,响彻河面,河道两旁呐喊声阵阵,沸反盈天。 从临江阁望下去,能将整个河面看得清清楚楚,河面上的龙舟你追我赶,互不相让。 “那只蓝色和红色的咬得很紧啊,你们猜哪只会赢?” 秦飞燕看得津津有味,她先是看了一眼长宁郡主,见她神色专注地看向河面,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 她转头问另一侧的鹿笙,“小笙,你觉得哪只龙舟会赢?” “瞧不出来,看着红色快一点。”鹿笙仔细观察了一下,两条船不相上下,摇摇头。 “我觉得蓝色快。”阮茹插话道。 鹿笙扬了扬眉,笑吟吟地侧头去问祁枕书,“你觉得呢?” 阮茹闻言,也看向祁枕书,等着她的回答。 祁枕书看向江面,思忖道:“黑色那只。” 鹿笙无奈地使劲捏了一下她的手。 这个木头! 长宁郡主将视线从河面上收回,赞赏地看了一眼祁枕书。 祁枕书以为鹿笙不解,低头与她解释道:“红船和蓝船若不想相撞,必要重新调整船头。” 蓝色和红色的龙舟虽然在前,但这两条船的船头都有些歪,即便一会不相撞,也会因为调整方向而浪费时间,而稍稍落后的黑船或许会超过它们。 当着众人的面,鹿笙只能跟着点点头,手上又捏了一下祁枕书。 心中腹诽祁枕书这个大木头。 谁需要你认真分析啊。 这个时候不应该是,不管怎么样都坚决认同娘子一边,说是红色会赢。 察觉到她们的动作,阮茹心里一喜,果然她打听到的消息没有错,书姐姐跟她的娘子关系并不好。 在见到鹿笙后,阮茹特意与祁枕书同乡的同窗打听了一下消息。 那人与她说,书姐姐是为了读书才被迫入赘的鹿家,而她的娘子是个蛮横的乡野村妇,与书姐姐关系并不好。 这个人刚才就因为书姐姐的回答让她不满意,还故意捏了书姐姐威胁她。 在这么多人的时候就这样,背地里指不定怎么泼辣不讲理! 其余人听到祁枕书的话,也都看向江面上的红色和蓝色龙舟。 “果真如此。”阮芃赞叹道。 “还真是。”秦飞燕冲她夸赞道,“还是你观察仔细。” 沈佳盈勾着唇,饶有兴趣地细细打量了祁枕书一番。 鹿笙看到她的眼神,心中生出一丝异样。 轰鸣的锣鼓声靠近,龙舟队已经快要来到临江阁前的河面。 众人又齐齐看向江面。 隐约间,鹿笙好像听到了隔壁有一道细微的声响,不过那声音一闪而过,随后就被河面上行至临江阁前的龙舟吆喝声覆盖。 “一二、一二、一二……” 河面上的赛事激烈,鹿笙只稍稍分了一下神,再看过去时,龙舟赛便已分出胜负。 果然是黑色的龙舟第一个越过终点。 “这也太快了,都没看够。”秦飞燕最是意犹未尽,又笑着对祁枕书道,“厉害啊,小书!” 祁枕书微微颔首,她察觉到鹿笙的分神,低头问道:“怎么了?刚刚在想什么?” “好像听到隔壁有点奇怪的声音。”鹿笙说道,“不过被龙舟的号子盖过去了,我也没听清。” 祁枕书闻言看向隔壁的包厢。 临江阁靠着河面的这一侧包厢都有露台,从露台能看到整个河面。 刚才龙舟赛的时候,基本每个包厢的露台上都站了不少人。 经鹿笙提醒,祁枕书才想起,从她们到露台上后,好像是没有发现隔壁有人出来,上过露台。 特意提前订了今日临江阁的包厢,却不出来看龙舟赛,确实有些怪异。 祁枕书还没来得及细想,包厢门外响起了一道尖锐的尖叫声。 第166章 “啊!” “杀人啦!”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谁是凶手? 尖叫声是从隔壁包厢传出来的,听到那声音,最先有动作的是长宁郡主。 她看了一眼林纾清,二人同步出了包厢,秦飞燕紧跟在她们身后也走了出去。 包厢外,长宁郡主的丫鬟阿绿和林纾清的马夫正拦着三个人,一个灰衣小厮、一个穿着红色襦裙的女子和一个布衣丫鬟。 “你们是谁!”灰衣小厮面上又惊又恐。 女子更是六神无主,嘴上嚷嚷着,“杀人了,杀人了!” 小丫鬟也是惊惶失措地攥着女子的袖子。 他们闹得动静不小,不仅这一层另外一个包厢的人也开了门出来查看,楼梯上还探头探脑有来瞧热闹的人。 “怎么回事?”林纾清蹙眉问道。 林纾清的丫鬟看向隔壁的包厢,声音有些惊恐,“小姐、郡主,隔壁、隔壁死人了。” 听到她的话,长宁郡主三人的面色都悄然变了变。 “拦着楼梯,不准任何人出入。”长宁郡主只瞥一眼楼梯的方向,沉声与林纾清说了一句,迈步往隔壁走去。 临江阁的掌柜听到消息也忙带着小厮走了上来,林纾清转身去与他说话。 她们定的包厢在临江阁最上层,这一层只有三个包厢,隔壁的包厢在最西面。 二人刚走到包厢门口,长宁郡主的暗卫半跪在她面前,神色凝重地拱手与长宁郡主道:“郡主,人已经死了。” “可看到何人所为?” 暗卫看了一眼小厮三人的方向,恭敬回道:“除了那三个人,并没有旁人出入。” 余光瞧见鹿笙几人走过来,长宁郡主没再问别的,吩咐道:“将那三个人带过来。” “是!” 长宁郡主说完就进了隔壁包厢,秦飞燕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祁枕书看了看鹿笙,鹿笙点了点头,俩人也跟在她们身后一起进了屋子。 阮茹也想进去看热闹,被阮芃拉住了,沈佳盈则是站在她们自己的包厢门口,看着与临江阁掌柜说话的林纾清,没有跟着一起过去。 甫一踏入屋子,迎面而来一股浓郁的艾草燃烧的味道。 青州人习惯端午时节用艾草熏香,倒是没什么特别,只是这味道实在有些重了。 包厢是个套间,外间是一张圆桌,桌上摆满了吃了一半的饭菜,里间还有一张挂着锦帐的床榻和一套矮几。 祁枕书打量一下屋子,发现床榻前的立灯倒在地上,灯罩散落在一旁,灯里的蜡烛摔成了好几节。 床榻前的地上有一滩落着茶叶的水渍,周围还有些零星的细碎的瓷片,但没有见到瓷杯。 榻上躺着一个身形微胖的男人,男人穿着衣裳,腰间以下半搭着被子,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胸前的血染透了身下的床单。 男子衣服上的血还没有干透,长宁郡主探了一下他的脉搏,男子已经没了脉象,但身体还带着一丝热度。 人应该是刚死不久。 整个床榻上都是浓重的酒气,男人死之前应该喝了不少酒。 暗卫将三个人带了过来,俩人都有些惊慌地半跪在地上。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厮跪在地上求饶,“人不是小人杀的啊!” “大人,民女是冤枉的啊!”红衣女子也是哭哭啼啼,“我们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啊。” 丫鬟更是被吓得说不出话,只会呜呜咽咽哭。 她们听说长宁郡主是江南道的转运使,直接都吓破了胆,生怕她给他们定一个杀人之罪。 长宁郡主站在床前,背手斜睨着他们,声音带着威压:“你们是何人?” “小、小人阿宏,是、是吴老爷的小、小厮。”阿宏趴在地上颤颤巍巍道。 “你们呢?”长宁郡主看着另外两人。 “奴、奴家是春、春满楼的舞姬月蝶。”月蝶说着话,眼神娇滴滴地看向长宁郡主,声音更是带着低低弱弱,然后看了一眼身旁惊惶失措的丫鬟,“这是我的丫鬟小花。” “嗯、嗯。”小花拉着月蝶的手臂,使劲点着脑袋。 月蝶身着一身浅红色齐胸襦裙,襦裙外是一件红纱长衫,纱衣轻薄透亮,半跪在地上的时候,能清楚看得见纱衣下被襦裙半遮的肌肤。 她眼中带着惊恐,眼角挂着水珠,说话的时候,整个身体都在微微轻颤,显得整个人都格外羸弱。 秦飞燕轻啧一声。 长宁郡主侧眸睨了她一眼,秦飞燕转开头,看向一侧的窗外。 收回视线,长宁郡主敛眉看向小厮,“你说说看,怎么回事?”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小厮有些语无伦次,“我们、我们进来、进来的时候……” 长宁郡主打断他的话,引导着问他的话,“从你们来临江阁的开始说,何时来的?来了之后都做了什么?” “早上,早上我们从春满楼出来。”小厮看了一眼月蝶,又赶紧向长宁郡主解释道,“昨夜老爷就宿在月蝶姑娘的房里,老爷是月蝶姑娘的常客。” 长宁郡主抬了抬眼,示意他接着说。 “然后我们就来了临江阁,老爷早前特意订了这个包厢,要带月蝶姑娘来临江阁看端午的赛龙舟。” “来了临江阁之后,月蝶姑娘在里面伺候老爷,小的就与小红在外面候着。” 第167章 “中午用过饭,老爷喝醉了酒就睡了。”阿宏想了想说道,“然后又过了一会,老爷摔了一个杯盏” “月蝶姑娘喊小红进屋收拾完杯盏,随后她们就出、出门了。”阿宏说到这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等月蝶姑娘她们回来,我们就发现老爷,老爷被人杀了。” 阿宏把能想起来的都说了一遍,随后惶恐地趴在地上。 “大人明鉴啊,大人,老爷可不是我们杀的。” “她们走了,你一直没进过包厢吗?”长宁郡主问道。 “没有,没有,老爷没叫小的,小的就没进去。” 长宁郡主看了一眼阿绿,阿绿附在她耳边说道:“那两个女子出门后,小厮确实没有进过房间。” 她们来到临江阁后,阿绿等一干丫鬟都等在包厢外,她确实看到月蝶主仆离开后,阿宏一直等在门外,并没有进过包厢。 “他说的可是属实?”长宁郡主看向月蝶主仆。 “属实,属实,就是阿宏说的那般。”月蝶点着头附和道,“我们走的时候,吴老爷可是好好的。” “你们做什么去了?”长宁郡主看向月蝶主仆。 月蝶面上红了红,低声道:“如、如厕。” “你们什么时候出去的?”长宁郡主面色不变,接着问道。 “应、应该是龙舟赛开始后。”月蝶回想了一下说道,“我们出门的时候,锣鼓声刚刚起来。” 她说完看向一旁的丫鬟,丫鬟看着她点了点头,嗫嚅道:“是、是锣鼓声以后,出、出的门。” “照你的说法,人确实不是你杀的。” 长宁郡主看向阿宏,话语顿了一下,阿宏惊喜地抬起头,磕着头道:“大人英明,大人英明。” “但是,你又如何能保证,人不是她们主仆所杀?”长宁郡主狐疑道。 “冤枉啊,大人。”月蝶听到这话,含着泪看向长宁郡主,“我们走的时候吴老爷可还是好好的。” “阿宏,阿宏也看到了的,吴老爷就在床上好好的!” “是、是的。”阿宏连连点头,“月蝶姑娘离开的时候,我在门口看了一眼老爷,老爷当时躺在床上好好的,身上也没有刀。” “那说不定是你们三人一同串通,将人杀害。”秦飞燕扬了一下眉尾,猜测道。 “冤枉啊!” “没有,我们没有串通啊,我们走的时候明明还是好好的。” “人不是我们杀的啊,大人明察啊,大人!”阿宏说道。 “那你们的意思是,在你们都不在房间的时候另外有人杀了吴老爷?”秦飞燕挑着眉问道,显然是不相信这种说法。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的。”阿宏附和道。 “不可能!”秦飞燕肯定道,“龙舟赛时我们一直都在隔壁的露台上,根本没有看到有人进房间。” 这包厢除了门就是露台可以进入,要是露台有人进去,她们一眼就能看见,所以杀手只能从门这一侧进去。 一圈问话听下来,鹿笙也听明白了。 这屋子的出入口都有人,基本就是一个密室。 如果不是三人合谋杀害吴老爷的话,那凶手是怎么来到屋里杀人的? 鹿笙观察了一圈,屋内的衣柜和床下确实都能藏人。 “除非这个杀手是个高手,要不然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消失。” 秦飞燕说着,又想起一种可能,她看了看长宁郡主。 比如长宁郡主那个身手了得的暗卫,要是那样的身手,完全可以在杀完人后,趁着众人不注意翻出窗外从屋顶离开。 长宁郡主一下就懂了她的眼神,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祁枕书听着她们说完,视线在三人身上扫了一遍,然后看了一下屋内的装饰,随后先是打开衣柜,里面空空如也。 她在床榻附近看了看,地上一层灰,再抬眼望向房梁,也是有不少灰尘。 祁枕书走到门口,在门外往里看了一眼,确实能看到床榻,但这只能看到床头到吴老爷大腿的位置。 回头来到了床榻边,祁枕书又细细看了看吴老爷的尸体。 吴老爷的衣衫平整,没有什么挣扎的痕迹,应该就是在睡梦中被匕首刺穿。 长宁郡主也转过身,细细打量了一下床榻,须臾间,她在吴老爷的身侧,发现了一条很细的细丝。 她刚要伸手去拿,祁枕书先她一步将那细丝拿了起来。 察觉到长宁郡主的动作,她把细丝举到二人中间,在自己看的时候,也方便长宁郡主查看。 “是麻丝。” “是麻丝。” 二人同时脱口而出,随后对视一眼,紧接着齐齐看向床榻顶架,然后又看向床头的位置。 她们看过的位置,有的夹角处,若是细看就能看到有轻微摩擦的痕迹。 随后两人同时离开榻前,又绕道床榻一侧。 鹿笙看着两人基本同步的动作,心里掠过一丝不舒服。 床榻一侧,就是那个倒在地上的烛台,蜡烛断成好几节,地板上还有一些凝固的蜡烛油。 低头查看了一会,祁枕书抬头顺着烛台的方向看去,是一扇半阖着的窗户,窗台上也夹着一点麻丝。 她略一思索了一会,有了一个猜测。 “祁秀才可是已经知晓谁是凶手了?” 第168章 祁枕书闻言,侧头看向长宁郡主,长宁郡主眸中含笑,显然也看出来了。 “想来郡主也已经知晓了?”祁枕书眸间闪过一丝笑意。 与长宁郡主一同做事,祁枕书总是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鹿笙看着二人的神情,眉毛更是紧紧蹙到一起。 祁枕书站起身,拉了一旁的发愣的鹿笙,低声问道:“你刚才听到的声音,可是像重物落入水中?”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可以猜一猜谁是凶手,猜对的每人二十晋江币(限十人),能猜对人还猜出作案手法的一百晋江币(限一人),按评论的时间顺序发放,一个人只能猜一个凶手哈,猜多个,或者多次的以最后一个评论猜的人为准。 截止时间到明天发文为止,晋江币会在下周一之前发放。 可供选项 1.月蝶 2.小红 3.阿宏 4.三人合谋 5.高手 第81章 破解 龙舟赛结束,河道旁的人群开始慢慢散去。 “嗯?”鹿笙心不在焉,根本没有听清祁枕书的话,“你说什么?” “你刚才听到的声音,可是像重物落入水中?”祁枕书又问了一遍。 “确实是有些像。”鹿笙想了想说道。 那声音一闪而过,后面就被龙舟的锣鼓声覆盖掉了,鹿笙也不能十分确定是不是重物落水,但回想起来确实有些像。 “怎么了?”瞧她的神色有些不对,祁枕书小声与她问道,“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屋里有点闷,这个艾草的味道太熏人了。”鹿笙看了看她,随便找了个理由,面上恢复往常的神情,“你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 鹿笙不是觉得屋里闷,而是看到祁枕书与长宁郡主那格外默契的样子,让她心里有些闷。 官配了不起哦,做事这么合拍! “还需要再确认一些事情。”祁枕书看了一眼远处的香炉,依旧还在冒着淡淡的白烟。 她握了一下鹿笙的手,柔声道,“屋里味道是有些重,你去外间等我一下,我与郡主说一声,我们就先回去吧。” “没事、没事,你先确认吧,我还想看看到底谁是凶手呢。”鹿笙连忙阻止道,她踮着脚凑到祁枕书耳边小声猜测道,“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合谋吗?” “应当不是。” “诶?”鹿笙好奇道,“那是谁?” “想知道?”祁枕书勾了一下唇角,故意与她卖了一个官司,“待会就知道了。” “讨厌。”鹿笙瞪了她一眼。 让祁枕书这么一说,她更好奇了。 瞧她恢复精神,祁枕书眉间松了松。 “你们可是知道凶手是谁了?”秦飞燕走到二人身旁好奇问道。 “还需再确认。” 祁枕书说完,转头看向长宁郡主,只见她负手而立,冲她抬了一下下颌。 聪慧之人交流,只用一个眼神便能看出对方眼中的意思。 祁枕书对微微颔首,转头先是细细打量了月蝶一番,又看向她身侧的小红,问道:“你当时进来收拾茶盏,可看到吴老爷还活着?” 不似长宁郡主说话时自带的威仪,祁枕书语气平淡,没有半点压迫与质问的意思,就如同寻常谈话一般。 “是、是活的。”小红也没有方才那样紧绷,说话也利索多了,“当时我还听到吴老爷打鼾了。” “这地上的茶杯都已经收拾了,为何茶水没擦干净呢?”祁枕书又问道。 “我刚收了茶杯,姑娘、姑娘就说要去方、方便一下,我就没收拾了。” 小红说话的时候看了一眼月蝶,月蝶没说什么,只拍了拍她的手。 “那也就是说,你与月蝶从净房回来时,是与月蝶姑娘一起进的屋子?”祁枕书推测道。 “是、是的。”小红有些畏惧地点头。 “可是你走在前头?” “是、是的。”小红惊讶道,“是我开的门,姑娘正与阿宏说话,我就先进了屋子。” 她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猜出,她是跟姑娘一起进的屋子,又是先进的屋子。 长宁郡主转身坐到一侧的案桌旁,看着祁枕书问话。 小红回完话,祁枕书看了一眼月蝶,只见她面色如常,并无变化。 “你且说说,你们进屋后都做了什么?”祁枕书语气依旧不疾不徐。 “我走在前头,姑娘走在后头,我想去收拾地上的茶水,一抬眼就瞧、瞧见吴老爷被人杀了。”小红想起那一幕仍然有些害怕,颤着声音道,“我、我只看了一眼就不敢看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姑娘就去看吴老爷,发现他已经死了,然后阿宏就进来了。”小红接着说道。 “她说的可是属实?”祁枕书又看向月蝶问道。 “确实是如此。”月蝶小声应道,“奴家也是听到小红的叫声,才发现吴老爷胸前插了把匕首,奴家大着胆子去探了探吴老爷的鼻息,发现他已经死了。” “那立灯也是你撞倒的?”祁枕书凝眉盯着她问道。 “奴、奴家发现吴老爷死了,奴家害怕极了,就不小心撞倒了立灯。” 月蝶说着话身子跟着颤了一下,手指紧紧绞着手里的绢帕,眼眶也跟着红起来,那模样甚是可怜。 “你可曾点过这屋里的蜡烛?”祁枕书又问道。 第169章 月蝶心里猛地一跳,面上依旧维持原来的神情,否认道:“不曾。” 祁枕书没再问她,再一次转头看向长宁郡主,长宁郡主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月蝶面前,眉眼冷峻地看向她。 “说说看,你为何要杀吴老爷?” 此言一出,屋里众人除了祁枕书,皆是面上一惊,一直在门外头偷看的阮茹也直接绕过阮芃扒着门往里看。 月蝶先是不可置信地看向长宁郡主,瞬时眼中续上泪水,死死捏着手中的绣帕,哭哭啼啼道:“冤枉啊,大人冤枉啊,吴老爷被杀的时候奴家可不在屋中,奴家如何能杀得了他。” 月蝶开始抽抽噎噎,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她想要拿绣帕去擦拭,却在抬起的时候,改用袖口轻轻擦拭了一下。 “若是提前布置好杀人的机关,又有何难。”长宁郡主话毕,看了一眼祁枕书。 祁枕书走到榻前,看着月蝶说道:“你故意将吴老爷灌醉,扶到床上,然后你只需要提前将匕首的尾端用细麻绳系好,悬挂于床架之上。” 祁枕书一路演示月蝶如何布置杀人的机关,一边解说道:“接着将麻绳的一端系上石头,绕过床脚,然后放置在窗外。” “你故意将杯盏摔在这个位置,让小红进来收拾,一是为了让她听到吴老爷打鼾,让她知晓当时的吴老爷还是活着的,二是小红从门口走到这个位置,是看不到你悬着匕首的麻绳以及藏在床侧的立灯。”祁枕书指着榻前的茶水水渍道。 “最后你只要趁着小红收拾的杯盏的功夫点燃烛台的蜡烛,然后找个理由与小红一起离开屋子就可。” “等蜡烛烧断麻绳,匕首掉落,刺进了吴老爷的胸膛,这也就是你为何要打翻烛台的缘由。” 因为不想让人发现点燃的蜡烛,所以就趁着打翻烛台将蜡烛摁灭。 “大人可是在说笑,那麻绳见着火就能烧断,怕是没等到奴家出门,刀子就已经落下了吧。”月蝶眼眶中盈着一点湿气,却再没有泪水落下。 众人闻言,也齐齐看向祁枕书,想听她怎么解释。 “这倒也不难。”祁枕书想都未想,直接说道:“只需将麻绳浸湿即可。” 麻绳如果是湿的,想要烧断,肯定时间会更长。 “也可以需要燃烧的那一段缠绕打结。”长宁郡主出声补充道。 打了结的绳子更粗,也更难烧断。 “月蝶姑娘可还有话说?”祁枕书看着月蝶问道。 “大人说的也是猜测,大人可有证据?!”月蝶紧紧握着绣帕,摇头否认道。 祁枕书眸光敛了敛,沉声问道:“证据在你自己身上。” “什么?!”月蝶脸色变了变。 “月蝶姑娘,你说你没点过屋里的蜡烛,那袖口上的这蜡油又是如何蹭上去的?”祁枕书看向她左手袖口的蜡油问道。 “这有可能是在旁的地方蹭到的。”月蝶低头看了一眼袖口,手指攥住那块布料,辩解道。 “这倒也说得过去。”祁枕书点点头,她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盯着月蝶手中的帕子,“月蝶姑娘,劳烦接你的绣帕一观。” 月蝶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绣帕。 “你不肯给我看你的绣帕,是因为绣帕上也有蜡油是吗?”祁枕书复又开口道,“我想除了蜡油,应该还有被火燎到的痕迹吧。” 月蝶这样的人最是在意自己的皮相,所以在摁灭蜡烛的时候一定不会直接用手,而是用手中的绣帕垫了一下。 因为绣帕上有蜡油和烧痕,所以一月蝶一直都是攥着自己的绣帕,即便是落泪也只是用袖口去擦眼,没有用绣帕去擦,而且到后面直接收了眼泪不再哭泣。 “另外,除了绣帕之外,你身上还有一件证物。”这一次祁枕书没有再等月蝶说话,便接着说道,“你在小红喊出声后又假意去探吴老爷的气息,除了想探一探他是否真的死了,还要收回那绑在匕首上的麻线。” 她猜想如果掉下的匕首没扎死吴老爷,月蝶也可以趁着查看的机会,再将那匕首捅得更深一些,确保吴老爷必死无疑。 祁枕书打量着月蝶的神情,捕捉住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诧异,声音坚定道:“那一段麻线现在也在你身上,月蝶姑娘,我说的可有错?” 事情到这一步,月蝶已经无可狡辩,她垂下头,颓丧道:“没错,人是我杀的。” “月蝶姑娘这会儿可要说说,你是受何人指使杀了吴老爷?”长宁郡主凝眉问道。 月蝶的杀人手法,她早已看破,比起她如何杀人,长宁郡主更想知道的是她为何杀人。 长宁郡主话一出口,祁枕书便听出了话中的另一番含义。 祁枕书侧眸看向长宁郡主,却正巧撞上长宁郡主的视线,长宁郡主冲她轻轻点了一下头。 祁枕书心中了然,长宁郡主应该是认识这个吴老爷,而且月蝶杀吴老爷的缘由怕是不简单。 此刻她当着自己的面问出来,说明是默认了已将她当做自己人。 看着二人的动作,鹿笙实在有些受不了屋里的艾草味,便转身出了屋子。 鹿笙刚出了屋子,阮茹瞧了瞧,便跟了上来。 “鹿娘子。”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参与,红包已送达,请注意查收。 第170章 第82章 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龙舟赛早已结束,江面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鹿笙斜斜靠在栏杆上,看着水里波澜不兴的河面,心里的闷气还没消下去,就有人跑过来给她添堵。 “什么事?”鹿笙回头问道。 “鹿娘子,你可知天上的日月……”阮茹撇了一眼天空,开口道。 “有话直说,别在这拐外抹角,浪费时间。”鹿笙本来就心里不舒坦,实在懒得听她兜圈子。 阮茹心底暗嘲,果然是山野村妇,粗鄙无知。 “鹿姐姐,你觉得你与书姐姐可是相配?” 原本祁枕书就因学识出众常常被阮山长夸赞,今日阮茹又见到了她断事如神的风采,心里更是多升了几分景仰的爱慕。 在她看来鹿笙这个无知村妇与清风霁月的书姐姐有着云泥之别,根本就半点不相配。 鹿笙闻言,眉峰一挑,侧眸淡淡看向她,“你又有什么资格问这个问题?” 阮茹一时被噎住。 鹿笙转过头看向江面,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分给她。 阮茹咬了一下自己的唇角,又开口说道:“书姐姐,芝兰玉树才貌双全,娘亲说她……” “停停停。”鹿笙不客气地打断她,勾了一下看向她道,“祁枕书是我娘子,她有多好,我比你更清楚,阮小娘子省些力气,你夸得再多,她也成不了你的娘子。” “你!” 心底那点小心思直接被鹿笙翻到明面上,阮茹臊得有些脸红,憋了半天只憋出一个字。 “我什么?”鹿笙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语气嘲讽道,“你想说你没这么想过?” “想撬墙脚就直说,就别装什么纯情高节的小白花了,年纪轻轻就又当又立,未来的茶艺大师可真是非您莫属。” 鹿笙的最后两句话阮茹没听懂,但怎么听都不像是什么好话。 阮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却有些哑口,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恨恨地跺了跺脚,瞪了一眼鹿笙后羞愤地转身跑开了。 她跑到门口还被门槛绊了一跤,亏得林纾清正好经过扶了一下,才没有直接摔倒在地上。 看着她红着眼,林纾清还没等开口询问,“你这是怎么……” 话没说完阮茹就甩开她的手,半捂着脸直接跑下了楼梯。 林纾清正追上去问问,余光瞧见露台上的鹿笙,转而唤了丫鬟去跟着阮茹,自己抬脚进了屋子。 隔壁包厢。 长宁郡主让阿绿唤了阮芃进屋,又将小红与阿宏带了出去,单独留下了月蝶审问。 “说吧,是谁指使你杀害的吴老爷?”长宁郡主冷眼俯视着月蝶问道。 月蝶跪坐在地,颓然地垂着脑袋,全然没了方才那我见犹怜的姿态。 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毫无生气,“没有人指使,就是我自己想杀了他,我与吴老爷欢好了五年,他本说好要纳我为妾,结果昨夜又说家里的夫人不同意,让我再等等。” “我不愿意再等下去了,就将他杀了。” “月蝶姑娘莫要再狡辩了。”祁枕书眉色冷凝道,“你设计的这套杀人机关,不经过反复调试,不可能做到准确插入胸腔一击毙命,这不可能是昨夜临时起意能做到的事。” “还有这把匕首,形制特殊,一看便是为了专门杀人打造。”秦飞燕从吴老爷身体里抽出了那把匕首,仔细看了看后说道。 这是一把三棱匕首,这面刀棱的样式原是从战场上的三棱箭头改造而来,被这样的刀头刺中,即便不拔刀,伤口也会血流不止,是专门用来刺杀的利器。 秦飞燕将那把匕首拿在手里,仔细掂量了一下,刀柄比一般的要重上许多,应当是为了确保棉线断裂时的力量不会拉扯匕首,使其位置偏移而特意安上了铸铁刀柄。 “月蝶姑娘,这可不是普通铁铺能买到的匕首啊。”秦飞燕说完,特意看了一眼长宁郡主,眼中显摆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 长宁郡主抬了抬眼,眸间毫无半丝波动,秦飞燕向上翻了一下眼皮,嫌弃地撇开头。 就在二人对视的一瞬,月蝶忽地从上窜了一起来,一把抢过了秦飞燕手中的匕首。 露台上。 林纾清走到鹿笙身旁,先是看了一眼鹿笙,又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向河面。 白色的云影倒映在水面,跟着水面的波浪起起伏伏,河水清澈透明,能看到河底的水草,还间或有小鱼在其间悠然地穿梭游过。 看了好一会,林纾清从怀中摸出一包糖瓜,递到鹿笙面前。 “嗯?”鹿笙看了看那一颗颗圆不隆咚的糖瓜,疑惑地侧头看向她。 林纾清走过来的时候,鹿笙就已听出了她的脚步声,但鹿笙心情不佳,就故意装作没听见。 “若是不开心了,吃一颗糖瓜就能好上许多。” 林纾清眉眼柔和,说的话语调更是温柔和煦,让鹿笙不忍拒绝。 “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这小孩吃的东西?”鹿笙神情缓了缓,浅笑着拿了一块糖瓜放在嘴里。 “习惯了。”林纾清双眸弯起浅浅的弧度,温柔地看着鹿笙的动作。 酥脆的糖瓜入口就化开了,舌尖都是麦芽糖的清香甜味。 这味道又让鹿笙想起了家里的小宝贝。 第171章 好几日不见,还真是有些想她了。 想到女儿,鹿笙板着的脸终于带上一点笑意。 林纾清眸中的柔意更甚,那些总是压在心中的忧愁仿佛也跟着鹿笙的笑容慢慢消散。 从上一次跟鹿笙分别,或者是上一次在船上看到岸上那温馨的一家三口,林纾清就有些刻意去回避与鹿笙过多接触。 她没有按说好的去找鹿笙吃饭,也没再回滨河县。 林纾清以为,她不再去见鹿笙,就能将心底那点不该有的心绪悄然抹去。 两个月来,她将自己的精力全数投入到了处理家里的棘手事上。 特意的克制让林纾清只是偶尔会在夜深的时刻想起那张明媚的笑颜。 林纾清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可还是在路上再看到鹿笙的那一刻,便忍不住上前邀她一起同行。 悠扬的暖风从河面徐徐吹来,缓缓吹开了林纾清心底那扇尘封的大门。 在这一刻,她突然就想问一问鹿笙,问她还记不记得她。 “鹿笙。”林纾清微唇轻启,暖声唤道。 “嗯?”鹿笙侧头看向她。 林纾清眼底闪过一丝期待,“你可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鹿笙不知道她怎么就突然问起小时候了。 鹿笙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但对原主的小时候,基本已经记不清了。 “不太记得……” “小心!” 祁枕书的惊呼声打断了鹿笙还没说完的话,她神色一凛,忙转身向隔壁跑去。 林纾清眼底的光蓦地暗了下去,看着那道焦急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而门外沈佳盈优雅地站在那,眉尾半挑,一副看尽好戏,还意犹未尽的姿态。 面上的失落一扫而光,林纾清霎时换上一副冷淡的表情。 “啧啧,这变脸比那南巷的优伶还要快。”沈佳盈轻啧一声,感叹道。 林纾清板着脸走到她身前,压着声音道:“沈佳盈,我看六月二十一这日子并不好,我看再往后延一些日子吧。” “你什么意思?!”沈佳盈敛了眉不悦道。 六月二十一是两家算好的纳征的日子,那日只要过了聘礼,就能定下婚期。 林纾清这会跟她说要往后延纳征的日子,那便是要延她们的婚期。 “没什么意思。”林纾清眉色深沉,语气却是格外平淡。 “怎么?林七小姐这是想过河拆桥?”沈佳盈嘲讽道。 “分明是沈小姐不想让我安稳过桥。”林纾清冷着脸说完,便要抬脚出门。 沈佳盈伸手拉住她的手,脸上也没了半点好颜色,语气沉沉,“若我没记错,林老太爷最近身子可是硬朗得很。” 林纾清虽已掌家,但林老太爷依旧没有全然放手,现在的林家还不是林纾清完全说了算。 沈佳盈这时候把林老太爷搬出来,话里威胁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随便你!”林纾清甩开她的手,冷漠地扔下三个字就抬脚去了隔壁包厢。 鹿笙推开一推开包厢的门,就看到祁枕书抓着自己的手臂,白色的衣袖上沁着一道刺眼的红色。 而此刻的长宁郡主正半扶着她的肩膀,带着她坐到身后的椅子上。 看到这样的场景,鹿笙一瞬间就想到,祁枕书手上的伤是替长宁郡主挡的刀。 她先是愣了一下,忙疾步走到祁枕书身前。 长宁郡主看到她走过来,松开了祁枕书的手臂,开口唤来阿绿去找大夫。 包厢的地板上,秦飞燕反剪着月蝶的手臂,压着她半跪倒地上,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方才她一个分神,不小心让月蝶抢了手中的匕首。 若月蝶只是个普通人,即便是秦飞燕分神了也不会被她抢走匕首,可刚刚月蝶的动作敏捷迅速,分明是个有功夫在身的,完全不像是看起来那样,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月蝶闭着眼咬着牙装死,完全不理会她的问题。 长宁郡主眉眼冷峻,与秦飞燕道:“把她教给青竹。” 这月蝶并不是普通人,光凭秦飞燕是不可能问出话来的。 “嗯。”秦飞燕应声,压着人出了门,将她扔给门外的暗卫。 祁枕书手上的伤一直从手肘延续到手腕,伤口不算深,但是特别长,在手掌压不到的地方还隐隐渗着血迹。 看到这道伤口的瞬间,鹿笙赶紧握住祁枕书的手腕,而脑海里霎时浮现出了一段场景。 “她那个伤口,直接从手腕划到了手肘。”同桌边说边比划着自己的手臂,“这么长呢。” “我觉得就因为她替郡主挡这一下,郡主就对她芳心暗许了。” “当时情况那么危险,你说她一个瘦弱书生,不顾自己危险,愿意替郡主挡刀,这要是换了我是郡主,我也得感动得以身相许。” 同桌说起这一段的时候没有提过时间地点,再加上鹿笙本以为自己的到来已经改变了书里故事的走向,所以她压根没想到还会发生跟原书剧情里一样的事情。 可一样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难道说有些事情是她没有办法改变的? 再想起刚才祁枕书与长宁郡主配合默契的协作,鹿笙心里升起莫名的恐慌。 她手抑制不住地抖了一下,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倒流回了心脏,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第172章 冰凉的指尖被一股温热覆盖,暖意从手背缓缓流想全身,鹿笙怔然地回过神。 祁枕书在她的手背摩挲了一下,柔声道:“莫要担心。” 鹿笙掩下眼底翻涌而上的情绪,扯了扯嘴角。 “多谢祁秀才。”长宁郡主走到二人身侧,对着祁枕书颔首谢道。 “无事。”祁枕书回道,“情况紧急,郡主无须放在心上。” 当时月蝶抢了秦飞燕手中的匕首,趁着二人不注意,反手就要刺向一侧的长宁郡主。 祁枕书凑巧看见,又正好站在长宁郡主身侧,便顺手拉了她一下,没想到正好被刺过来的匕首划伤了手臂。 “这已是祁秀才第二次出手相救了。”长宁郡主感慨道,“上次在酒楼也多亏了遇到你。” 不管是刚才还是上一次在酒楼,两次事关她性命的危急时刻,且都是祁枕书出手相救。 要不是早已清清楚楚调查过祁枕书的身世,长宁郡主定是要怀疑她是早有蓄谋。 “都只是凑巧。”祁枕书淡淡道,全然没有半点挟恩邀功的意思。 长宁郡主瞧着祁枕书,心底愈发赞赏。 而听到长宁郡主的那句‘上次在酒楼也多亏了遇到你’,鹿笙的身体如瞬间遭遇雷击一般,僵愣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惶然 鹿笙听到长宁郡主的话,让她一下就想到了原书中祁枕书与长宁郡主相遇的场景。 长宁郡主在酒楼遭遇刺客袭击,祁枕书用门板夹住了刺客的腿,帮助她脱险。 如果说与书中剧情一样的事只发生一次,那可以说是巧合,可接二连三的事情都与原书相同,很难不让鹿笙认为以后的事情还会接着按书中的剧情走下去。 鹿笙越想越是心惊。 在最开始她发现是穿越到书中之后,鹿笙在惊讶之余并没有太过在意。 因为在她来之后,很多事情都已经改变,女儿健康快乐地成长,祁枕书心也没有被迫隐姓埋名远逃他乡,她们的日子安安稳稳,与原书的发展全然不同。 尤其是在她和祁枕书心意相通之后,鹿笙一直以为,祁枕书不会再与长宁郡主再也什么牵扯,因此她也没有拦着祁枕书去科考。 她想就算祁枕书能通过科考出仕,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官员,并不会与高高在上的长宁郡主会有什么太多交集。 可现实是祁枕书不仅与长宁郡主再度相遇,而且在这之后她们还是经历了书中重要故事情节。 此刻的鹿笙仿佛置身在一张神秘的大网之下,好似不论她做什么都挣脱不了,有些事还是会按照原书的剧情去发展。 如果是这样,那会不会有一天,祁枕书还是会和长宁郡主走到一起? 强烈的恐慌和无力就像是两株肆意生长的藤蔓,在鹿笙心底迅速蔓延纠缠。 “鹿笙。” 祁枕书清冷的声音把鹿笙从恐慌的心绪中拉了回来,她缓缓回过神,但眼中透着茫然无措。 “你怎么了?”祁枕书紧紧握着手,有些担忧地看向她,“可是哪里不舒服?” 鹿笙的手掌冰冷,全然没有平日里那暖人的温度。 “没事。”鹿笙摇了摇头,回握了一下她的手。 见她面上的神色好转,祁枕书也放下心来,只以为她是因自己的伤势担忧。 阿绿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就将大夫找了过来。 鹿笙强迫自己下压复杂的心绪,小心翼翼地替祁枕书挽起袖子。 这大夫是二十多岁的女子,穿着一身劲装,脸上的神情冰冷,在看到床上吴老爷的尸体后也并无半丝情绪的波动。 鹿笙暗忖,这人怕也不是个普通人,应该是长宁郡主的人。 大夫依旧面无表情地替祁枕书简单清理伤口,她的动作赶紧利落,但收下的力道并不轻柔。 “嘶。”伤口的刺痛让祁枕书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劳烦轻一些。”鹿笙下意识地开口提醒。 大夫瞥了她一眼,但手上的动作并没有丝毫改变,鹿笙蹙了一下眉,并没有再说什么。 大夫给伤口敷上一层干净的棉布,拿起白布替祁枕书包扎伤口,手上的动作依旧不轻。 “有劳大夫了,剩下的还是我来就好。” 看着祁枕书额间冒出了冷汗,鹿笙赶忙将人拦下。 大夫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将手中的布条递给她,只冷冷道:“若是包得不妥帖,伤口会生脓恶化。” “嗯。”鹿笙抬手,“我懂得一些,劳烦了。” 包扎这种事情鹿笙早已烂熟于心,别跟说是包扎,就算是伤口缝合也难不倒她。 随手将白布递给鹿笙,大夫便转身开始收拾自己的药物。 鹿笙接过白布,先是在手腕缠了一圈,便开始用螺旋反折的方法太祁枕书包扎。 她的动作轻柔,基本没有碰触到祁枕书的伤口,祁枕书皱着的眉头终于松了开来。 “你这包扎的样式还挺特别。” 秦飞燕看着祁枕书手上交叉的布条,有些惊奇道。 “从一本古书上看到的。”鹿笙淡淡道。 螺旋反折包扎法更适合上下粗细不一的长伤口位置,大夫闻言也看了过来,在看到白布的一瞬,眼底也闪过一丝讶然,侧眸深深看了一眼鹿笙。 第173章 祁枕书看着手臂上整齐的白布,心中愈发好奇。 鹿笙原来究竟是何人? “今日有劳祁秀才相救,不知你可愿意住到我府中来养伤?” 长宁郡主本就有意招募祁枕书,上一次未得到她的回复,经过今日之事,更是让长宁郡主确认了要将她早早纳入麾下。 有祁枕书这样的人才相助,定能让她事半功倍。 若祁枕书有心想做她的幕僚,那多半是会答应住到她的府中去。 听到长宁郡主的话,鹿笙的神经又再次紧绷起来。 如果她没记错,原书中的祁枕书就是在这之后住到了长宁郡主的府中养伤,从那以后俩人便在一点点的日常相处中慢慢产生了感情。 鹿笙脑海里霎时闪过一个想法。 原书故事就是从酒楼遇刺的那一刻开始写起,书里在最开始对‘鹿笙’的描写都是祁枕书的回忆和噩梦里出现。 如果接下来事情会按照原剧情去走,那么也就是说,她能改变也只能是祁枕书从前的故事。 但只要时间到达书中长宁郡主与祁枕书最开始相遇的时间点,她们就会产生顺着书中故事去发展? 时间在这一瞬停止,鹿笙只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侧身看向祁枕书,等着她的回答。 祁枕书察觉到鹿笙的紧张,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她从座椅上站起身,对着颔首道:“多谢郡主,不过枕书手上这点小伤并无大碍,无需劳烦郡主。” 多数幕僚也常会居住在主官的府上,祁枕书已决定会去做道府的主簿,所以对于住到长宁郡主府上到觉得并没有什么。 但很是莫名的,祁枕书觉得鹿笙应当是不愿她住过去的。 祁枕书话音落下的一瞬,鹿笙似是有些不信自己的耳朵,惊讶地转头看向她。 祁枕书没有答应长宁郡主。 祁枕书不会住到长宁郡主的府上。 鹿笙心底燃起一点希望。 这样的话,事情也不一定都会朝着书里的剧情发展的吧? 纷乱的想法一涌而出,鹿笙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 而相同地,长宁郡主在听到祁枕书的话时也很是讶异,她是真的没想到祁枕书会拒绝她的提议。 按照祁枕书今日的反应,长宁郡主本是猜测她应是会选择当她的幕僚才是。 “我们租住的小屋就在白鹤书院附近,离着道府也并不远。”祁枕书复又说道,“走路过去只需半刻钟不到。” 长宁郡主眼明心亮,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祁枕书虽然拒绝搬去她府上居住,但接受了她提供的主簿之职。 “那祁秀才这几日便好好在家休养。” 红日渐渐西沉,长宁郡主让阿绿特意雇了马车送祁枕书二人回去,等她们到家时已是傍晚时分。 刚一进院子,祁枕书便把鹿笙揽进怀里,低头柔声问道:“今日怎么了,一下午瞧着你都是神思不属的模样?” 鹿笙这会脑子里早就乱成一团浆糊,根本理不出半点头绪,更不要说要怎么跟祁枕书去说。 “我有些事情想不明白。”鹿笙抬头,有些茫然看向祁枕书,她现在脑子很乱。 她很想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祁枕书,但又害怕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 鹿笙不想让祁枕书知道她们现在生活的这个世界就是一本书,也不想告诉她在这本书里面,她和长宁郡主才是官配,而自己的身份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炮灰。 先不论祁枕书会不会相信她的话,鹿筝知道如果她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她势必还要跟祁枕书解释自己是谁,又为什么来到了这里? 虽然祁枕书好像早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原来的鹿笙,但她还是不知道要怎么与她说自己的过去。 那段连她自己都不愿意去回忆的过去。 因着左手有伤,祁枕书只能用右手替她理了理额间的碎发,缓声道:“想不明白便慢慢想。” 祁枕书能清晰地感觉到,此刻的鹿笙身上散发出来的茫然和惊惶,但也能察觉出来鹿笙有些抗拒与她说那些她想不明白的事情。 鹿笙不想说,祁枕书也不想勉强她。 祁枕书愿意等,等到鹿笙真正想明白,祁枕书也知道,等鹿笙想明白的那一刻,就是她想告诉自己的时候。 她有一种直觉,鹿笙想不明白的事,一定是与她的身世有关。 从祁枕书看到鹿笙替她包扎的伤口时,她就察觉到了鹿笙的异常源自于何处。 每当鹿笙因为身世困扰的时候,就会无意识在她的面前更多地表现出来原来的自己,那个有别于平日里不一样的鹿笙。 就像在去往钦州的途中,鹿笙故意地去帮着处理那条蛇一样。 明明想要将事情告诉她,却又从心底抗拒告诉她。 二人抱了好一会,祁枕书在她的额头轻轻亲了一下,“若是累了就早些歇息吧。” “嗯。” 夜色深沉,苍穹如墨看不见半点星辰,月光清冷如霜,从半掩的窗逢洒进屋内。 鹿笙从梦中醒来,看着地上那银白的冷光,久久无法入睡。 过了好一会,祁枕书翻过身,在睡梦中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等你考完试 翌日。 第174章 鹿笙从昨日半夜在梦中惊醒,一直到天蒙蒙亮时才睡去,等再醒来时已是红日当空,祁枕书早已起床去了书院。 与往常相同,仍是给她留了早饭在锅中热着。 鹿笙心中暖热又愧疚。 祁枕书明明看出了她有意隐瞒,却没有逼问她要一个答案,而是包容地让她想好了再说。 这样的祁枕书,让鹿笙不忍心再瞒着她。 鹿笙本就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在理清一切头绪过后,她便决定等祁枕书考完试,将所有的事都告知她。 与其在这里成日提心吊胆,倒不如都讲个明白,不管祁枕书知道后信与不信,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鹿笙都坦然接受。 不管以后会如何,就算是事情真的会朝着书里的剧情发展,最起码祁枕书此刻对她的爱意和体贴都是发自内心最真挚的情感。 珍惜当下的每一天,是鹿笙在那个混乱的末世感悟到的,最重要的人生哲理。 重新收拾好心情,鹿笙的元气恢复了大半。 她从锅里盛了米粥,刚坐到桌前,就瞧见祁枕书从外间走了进来,出了书箧,她的手中还拎了一个纸包。 要不是看到她回来,鹿笙才想起来从这月起,书院已经只上半日课了。 “回来了?”鹿笙放下碗走到院中,去接她手中的书箧。 鹿笙半垂着眸,还是有些为自己昨日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刚醒?”祁枕书伸手擦去她鬓角沾上的水珠,温声道。 “嗯。”鹿笙拉着她的手,抬头看着她,认真道:“祁枕书,等你考完试,我再与你说好不好?” 她没有直接说要告诉祁枕书什么事情,但鹿笙知道祁枕书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好。”祁枕书柔声应道。 相处了这么久,祁枕书早已看出鹿笙的性子里隐忍的坚毅,除了涉及身世,祁枕书从来没有见过她惊惶失措过。 祁枕书想知道鹿笙到底是谁,并不是好奇心驱使的探究,而是因为鹿笙是她的爱人,所以她想更多地了解她。 从鹿笙抗拒的态度来看,祁枕书猜想,鹿笙的‘过往’必然不会太轻松和简单。 其实就算鹿笙不想提及,祁枕书也不会逼她。 现在鹿笙愿意告诉她,祁枕书自是欣喜,所以让她再等一等这个请求,她是自然可以接受。 “元和食肆的烧鸡。”祁枕书抬了抬手中的纸包,浅笑着转移话题,拉着她往屋里走。 鹿笙跟着她跨过门槛,随手把书箧放到了一旁的小案上,问道:“怎么跑这么远去买烧鸡?” 元和食肆的烧鸡在城中的鼓楼附近,离白鹤书院有四条街,走路来回最少要三刻钟。 鹿笙上次与糖糖一起来青州时,三个人去吃过一次,味道还不错。 “想吃便去买了。” 祁枕书语气自然,丝毫没有看不出是特意为了哄某人开心,跑三条街去买烧鸡的模样。 鹿笙狐疑地看向她。 祁枕书这人一向不注重口腹之欲,她才不信祁枕书会为了想吃烧鸡跑三条街去买。 忽地,鹿笙想起很久前,从祠堂回来的路上,祁枕书看出她心情不好,就叫住她问她要不要吃鸡的样子。 鹿笙恍然,看着祁枕书,终于再次弯着眉,浅笑道:“特意给我买的?” “嗯。”祁枕书轻轻应了一声,微微侧过头解释道,“上次见着你喜欢吃。” “祁枕书。”鹿笙站到她面前唤道。 祁枕书停下脚步看向她,鹿笙牵过她的手,声音低软,“不一定要吃鸡的,只要有你陪着我,我就会好了。” “我知道了。”祁枕书略一思考,抬起右手抱住她,“那这样的话,会不会好得更快一些。” “嗯。”鹿笙将头埋在她怀里,鼻子有些发酸,瓮声道,“要多抱一会才会更有效。” “好。” 咕噜~咕噜噜~ 鹿笙的肚子很不应景地叫了起来。 “先吃饭吧。”祁枕书轻笑一声,在她的背上拍了拍。 “锅里还有粥,我去给你盛。”鹿笙从祁枕书怀里出来,头也不抬地出了屋门。 * 又在青州呆了七八日,鹿笙等到祁枕书手上的伤口愈合了才回了滨河县。 这一次鹿笙在走之前还特意嘱咐祁枕书,跟别人保持距离,尤其是长宁郡主。 “你为何这般在意她?”祁枕书听到她的话,微微蹙了蹙眉。 “怕你太优秀,万一被长宁郡主看上,非要让你当个郡马。”鹿笙看着她,半真半假地说道。 “胡言乱语。”祁枕书很是不赞同。 她与长宁郡主虽然政见与志趣多为相投,但并没有半点私情,更何况她已成婚,长宁郡主又如何会要她做郡马。 另外,祁枕书总觉得长宁郡主与燕姐姐之间好似有些什么。 不过她并不能十分确认,再加上本就是旁人的私事,祁枕书就没同鹿笙提起。 “记得就好。”鹿笙很是满意她一本正经的反应,一直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了一点。 她虽然不知道长宁郡主对祁枕书的看法,但最起码祁枕书是没有半点多余心思的。 又过了两日,长宁郡主特意遣了阿绿来找祁枕书。 长宁郡主让阿绿给祁枕书上了茶,先是询问了一下她的伤势,就跟她说起上次在临江阁的案子。 第175章 “吴老爷全名吴世伟,江南道军粮仓的监支纳。”长宁郡主说到这,稍稍顿了一下,“除此之外,他还是恒昌隆商会会长、定南粮行东家刘朝云的连襟。” 西凉国共一十一道,每道在道府设置军粮仓,负责本道辖区内各州府驻军的军粮配给。 军粮仓的监支纳,掌粮仓支纳,仓内军粮调配皆有监支纳统筹调度。 官不大,但却是个有实权的职位。 军粮仓中的粮食,从何处征缴或是购买,全都由他盘点入仓再统筹安排。 另外,哪一批送往哪个州府驻军,每月需要送多少,皆是由他来安排。 “那郡主可是盘问出,月蝶是受何人指使?”祁枕书问道。 长宁郡主摇了摇头。 不管如何用刑月蝶都没有开口,而且长宁郡主的人也没查出月蝶的真实身份。 “或许可以让她自己带我们去找。”祁枕书想了想提议着说道。 “用刑都问不出来,她还能直接带我们去找?”秦飞燕皱着眉,不解问道。 长宁郡主倒是瞬间明白了祁枕书话里的意思。 “寻个时机放她离开,即便她不去找幕后主使,也会有人找上她,我们只需派人跟上就好。”祁枕书解释道。 “这是个好法子。”秦飞燕笑着抚掌道。 月蝶虽然有些身手,但也算不上精通,派个郡主的暗卫跟上她不成问题。 长宁郡主喊了人将事情安排下去后,又问道:“祁秀才可听说过云州府知府暮修远自杀一案?” “知晓一些。”祁枕书回道。 云州府知府暮修远上奏云州王向北地倒卖粮草,可那奏本不但没有上达天听,反而为暮修远惹来杀身之祸,半年后被妻女发现‘自缢’于家中。 长宁郡主与靖王司胥、大理少卿刘寒共同前往云州,彻查暮修远之死与粮草倒卖案,但只查云州驻北军巡检副使收受商人贿赂私自放行通关,并没有任何证据指向云州王参与其中。 云州城是云州王的封地,驻北军有一半的兵士都是云州王的旧部,若是没有得到云州王的应允,怕是半粒米都运不出云州城。 “那恒昌隆商会你可了解过?”长宁郡主又接着问她。 祁枕书一点就通,猜得道:“云州粮草倒卖案恒昌隆商会也牵涉其中?” 长宁郡主的话一下就让祁枕书想到,原本被查出与粮草倒卖案被查抄的王家。 在王家被查之前,鹿华英曾在鹿家人面前夸耀她的舅舅王建成与恒昌隆商会会长刘朝云颇有私交。 这会细细想来,王家这种滨河县的小粮商能与西北道的云州城做上生意,应该就是刘朝云在牵线搭桥。 而王家被查抄,刘朝云的定南商行安然无恙。 只怕王家就是那枚被舍弃的棋子,被恒昌隆重推出来顶罪。 但是为什么王家又被平反了? “刘朝云用了些手段,保下了王家。”不待祁枕书问出口,长宁郡主便已说道。 原本王家是被查出从江南道收购粮食,与云州的粮商一起合作,倒卖到北狄,但就在年前,云州粮商却独自扛下所有罪责,称王家只是将粮食卖给他,而倒卖北狄之事都是他一人所为,王家并未参与其中。 “王家人手中有拿捏刘朝云的证据。”祁枕书肯定道。 被推出顶罪又将人保下,祁枕书猜测刘朝云十有八、九是被王家反制了。 “正是如此。”长宁郡主确认道。 她也正是猜到背后缘由,便顺水推舟改判了王家无罪。 倒卖粮草一案从去年九月开始便一直没有太大进展,长宁郡主也想借着王家这条线,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 祁枕书思忖片刻,说道:“或许证据在王浩永手上。” 王家被抄的时候,全家三十多口人全部被捕入狱,唯独王浩永不知所踪,王家若真有刘朝云的把柄,也应该是在他手上。 “不错。”长宁郡主赞赏道。 只凭她的只字片语,就将王家的事猜得七七八八,这人还当真是心思缜密。 “不过枕书有一事不明。”祁枕书思忖片刻,看向长宁郡主。 “你说。” “定南粮行与王家倒卖粮食,这与军粮仓监支纳又有何干系?”祁枕书甚是不解,“莫不是他们在倒卖的粮食是军粮仓的军粮?” 第85章 转折点 定南粮行和王家参与的事情可不只是倒卖粮草这么简单。 长宁郡主没有直接回答祁枕书的问题,转而问道:“祁秀才可有了解过江南道的各地风物?” “读过几本风物志。” “茂州有何地产?” 茂州是江南道辖区内最大的州府,地处江南道最东南,与钦州的滨河县接壤,茂州北低南高,北部是平原,南部是连绵的山岭。 “茂州盛产稻米、云茶、樟木、玉石、石砚。”祁枕书话语一顿,有些不确认地猜测道,“他们在私下买卖生铁?” 茂州南部的山岭除了木材,还有丰富的矿石资源,西凉最大的赤铁官矿就在茂州。 西凉国的铁矿管理甚严,都是由官府统一开采冶炼及售卖,私自贩卖生铁与倒卖粮草一样,都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没错。” 定南粮行与王家打着购粮的旗号,私下里购买冶炼好的生铁。 第176章 “军粮仓每隔一月就会通过官办处购置粮草,若我所猜无误,他们便是趁着这个时间,将购得的生铁掺在粮袋中送入青州的军粮仓,然后再通过监支纳‘统一’分配,再送往最终目的地。” 押送的军粮不同于普通行商的货物,它们在通过各城门关卡时是无需查验的。 将生铁藏在军粮中押送,确实是能瞒天过海好方法。 “那郡主可查出,生铁被送往了何处?”祁枕书心中已有猜测,但不敢贸然说出口。 除了锻造兵器外,祁枕书想不出还有旁的用途,值得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私下购买生铁。 “钦州军营。”长宁郡主说道。 钦州府都指挥使彭常威,云州朝县人士,云州王旧部。 听到此刻,祁枕书终于将所有的事情串到了一起。 云州在倒卖粮草一事上除了‘疏于监管’外,丝毫没有与任何粮商往来,也并没有收取半点钱财贿赂。 但要是把钱财贿赂换成私下购买生铁,并协助运送至钦州军营,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这也是为什么长宁郡主多番侦查,却没有查出云州王参与粮草倒卖的证据。 因为他从未‘真正’参与过。 “可是缺少实证?”祁枕书问道。 长宁郡主查出的事情的真相,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祁枕书猜想上面她们所得到的结论,全是推测,并无实际证据。 “没有。” 长宁郡主所有查到的事情都是属下的暗卫探查所得,她手中并无能上呈天听的有力证据。 若是普通官员,她完全可以先抓再审,但云州王与掌管钦州驻军的江南道都指挥使可不是说抓便能抓的。 “莫要说云州王与彭常威的实证,如今连刘朝云与王家参与其中的证据都并未找到。”长宁郡主神色凝重。 她上月才查出吴世伟这条线索,还不等深入调查,不到三日的时间,人就已经被灭口。 二人正说着话,道府的衙头来到了堂内,拱身对长宁郡主说道:“启禀郡主,军粮仓的账册都已带回。” “搬去后衙。”长宁郡主吩咐道。 她说完后从座位上起身,看向祁枕书,“我已让人将吴世伟在任后的账册全部带来,如今也只能从它们入手,看看是否能查出线索来。” 祁枕书抬眼望去,两个衙役一同担着一个大木箱走了进来。 跟着长宁郡主走到后衙,祁枕书从箱子里拿起一本账册翻看了一下,是今年三月的入库账册。 粗略翻看了一下,祁枕书又拿了一本出库账册。 这两本账册乍看一眼,并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祁枕书心下有些沉重。 先不论这些账册是否都如实填报,即便无误,想要查出问题,不仅要仔细确认每一笔账目,还要挑出对应的出入账目放在一起比对核验。 “我们是否可以从仓中的军粮入手?派人一一清点仓中军粮,或许还藏有带着生铁的粮草。”祁枕书思忖一瞬,看向长宁郡主问道,“不知军粮仓内有多少粮食?” 如果能在军粮中查出生铁,再重新查找这批粮食的来源,看看是否与定南粮行或者王家有关即可。 这个办法长宁郡主也已想过,但却不可行。 她放下手中的账册,轻叹了一口气,“军粮仓内一共有二十座仓廒,内有存粮三十万石,若是一一拆袋查验,怕是没有三、五个月查验不出来。” 如果真有生铁也就罢了,就怕大张旗鼓耗费人力查上一通,也并无半点收获,相比来说还是查对账册要快上一些。 * 鹿笙回到滨河县,家中一切如常,现下这个时节酒铺的生意不算太忙,基本柳芸一人就能顾得过来。 第二日,鹿笙去了一趟鹿儿庄,先去看过姑婆后,又去了酒坊找鹿华林。 “大伯,你觉得如今酒坊的生意如何?”鹿笙问道。 鹿华林摇了摇头道:“不、不算太好。” 鹿家酒坊的生意比起往年是好了不少,可跟最开始刚出五粮酒的时候比,还是差了些。 “我们每、每次出新、新酒,不到半月就、就有其他酒、酒坊做出差、差不多的酒来。”鹿华林气愤道。 不管是菊花酒还是酿造的其他果酒和花酒,在最开始都还卖得不错,但等到别家酒坊开始买起同类酒品,酒坊的订单便会少了许多。 有的酒坊为了拉低酒价,开始往酒里大量掺水,虽然味道差了很多,但因为价格低廉,反而要比他们酿造的酒卖得更好。 “大伯无需生气。”鹿笙笑着安慰道,“这次我们再做一款别人却不去的酒来。” “当、当真?!”鹿华林脸上的愁色瞬间消散。 “我前几日在青州的古书上又瞧见一个酿酒的法子,这回的法子可不容易被人学去。”鹿笙点点头。 早在前几日去青州前,鹿笙就已发现酒铺外地客商的订单少了很多,这一次她去青州的时候,特意去一些酒铺看了看,发现青州的大部分酒坊也已经开始做烧酒了。 如今酒铺靠着玉春楼和庆丰楼的订单能基本维持生意,但鹿笙觉得,过不了多久,有更多大一些的酒坊开始做烧酒的时候,一定会将酒价压下来,到时候酒铺不管是销量还是利润都会降低。 第177章 现在只有再酿造一种有技术壁垒的酒,才能改变现状。 鹿笙想了许久,想到了一个办法。 现在凉国各酒坊酿造的方法都是由甜酒酿造改变而来,用的都是草药混合的小曲制酒,这样的酒经过蒸馏出来的都是清香型的烧酒。 各家酒坊的烧酒口味虽然稍有不同,但也相差不大。 “改用小麦制曲,这样做出来的酒,口味会更加醇厚绵软,与普通烧酒口感相差甚大。”鹿笙与鹿华林解释道。 用小麦为主要原料制曲,做出的酒曲为大曲。 根据不同辅料和发酵温度,大曲可分为中温和高温两种。中温大曲可以用来制作浓香型白酒,而高温大曲可做酱香型白酒。 大曲制作工艺相对小曲要复杂很多,需要四十天发酵,一百八十天储存才可以用来制酒。 用大曲制作的酒,浓香型需要发酵三个月以上,酱香型需要发酵一年以上,而且大曲酒酿制方法也不是仅靠蒸馏提纯这么简单。 这两款酒,不管是从制曲方法还是酿造方式除非手把手教,否则是轻易不会被人学去的。 “好、好、好,明日我便、便去买麦子。”鹿华林听过后一迭声应道。 六月初十,风和日丽。 柳芸端着粥走进屋子,刚走到桌前,便被鹿雨从身后抱住。 面上露出笑意,柳芸轻轻拍了拍鹿雨的手,柔声道:“快去刷牙洗脸。” 鹿雨环着柳芸的腰,心情很是不错,“吃过饭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要去哪里?”柳芸放下手中的碗,随口问道。 她今日旬休,并不用去酒铺上工。 “到了你就知道了。”鹿雨在柳芸的腰上捏了捏,“好像长了些肉。” “做什么这么神神秘秘。”柳芸拍开她的手,“快去洗漱吃饭。” 吃过饭后,鹿雨带着她来到了离着北街不远的后巷,停到一处黑瓦白墙的小院前。 “你领我来这做什么?”柳芸看着眼前黄色的院门很是不解。 鹿雨从上衣中摸出一把黄色的钥匙,递给柳芸,笑着道:“给。” “你。”柳芸愣了一下,惊讶道,“你买了院子?” “打开看看。”鹿雨笑着催促。 柳芸没有开门,而是蹙着眉看着鹿雨,“你哪来的钱买院子?” 眼前的院子不算大,可县里的房子一向卖得贵,眼前这小院,少说也要八、九十两。 “我从钱庄借了五十两,每月还五两,一年还讫。”鹿雨回道。 “怎么想起买房子了?”柳芸的眉间依旧没松开。 买房这样的事,鹿雨没跟她商量一下就定了下来,而且还是去借贷买的。 “这房子是阿坤一个朋友的,他人搬去青州了就想把这处房子卖了,我看这房子离着酒铺不远,你往后每日上工也方便。” 鹿雨拉着她的手,柔声道:“我们想要孩子,总是要买房的,我看价格挺合适的,就买了。” 听到她的解释柳芸的心跟着软了下来,“怎么都不跟我商量一下。” “自然是想给你一个惊喜。”鹿雨抬着下巴指了指院门,“快打开看看吧。” 院子不大,只有一座朝南的主屋,主屋有两间卧房,侧面还有一个室外的伙房。 两人里里外外都逛了一圈,鹿雨笑着问道:“可是喜欢?” “挺好的。” “屋子小了些,等过两年,我们再换大地。” “挺好的,这房子等以后有了孩子也住得下。”柳芸眉眼上终于有了一些喜色。 提起孩子,柳芸突然想起一件事。 “小雨。”柳芸叫住鹿雨。 “怎么了?”鹿雨回头问道。 “我这个月的月信一直都没来。” 柳芸的小日子一向很准,都在每月月初,到现在已经拖了近半个月了。 “你是说……”鹿雨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上个月与鹿雨商量过后,柳芸便开始吃受孕的药物了。 “嗯。”柳芸点点头,又有些迟疑,“但也不是很确定。” 都说女子怀孕了都会想吐,柳芸除了月信没来,并没有觉得想吐。 “走,我们这就去医馆瞧瞧。”鹿雨开心地拉着她出门。 半刻钟后。 “恭喜,恭喜,这位娘子确实是喜脉。”大夫笑着道。 鹿雨傻愣愣地看向柳芸,好半天上前抱着她,很是开心,“我要当娘亲了!” 柳芸回抱着她,眼里满是柔光,“嗯。” 又过了三日,清晨。 砰、砰、砰。 柳芸被巨大的敲门声吵醒,刚打开院门,就瞧见门外站了两个腰佩弯刀的官差。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起风了 官差一手叉腰一手握着自己的佩刀刀柄,沉声问道:“你可是鹿雨?” 柳芸扶着门框,有些慌乱地问道:“两位大哥你们寻鹿雨是为何事?” “别废话!鹿雨在何处?” 官差不耐地推开门,往院子里面走,柳芸忙跟着追上二人,拦在他们面前。 “两位大哥,你们……” “我是鹿雨。”鹿雨从屋内走出来,来到柳芸面前,拉下她的手拍了拍,小声道,“没事的。” “不知两位大哥找我什么事?” 第178章 不似柳芸,鹿雨面上没有半点惊慌。 “周单、吕大和王东,这三个人你可认识?”官差挑着眉说道。 鹿雨想了想,神色淡淡,“也不算认识,他们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官差拿出镣铐,一把扯过鹿雨的手就套了上去,“人都是你杀的,你在这跟我装什么!” 柳芸急忙抓着鹿雨的手,对着官差说道:“大哥、两位大哥,你们一定找错人了,小雨,小雨怎么会杀人呢。” “走开!我们来抓人那肯定就是有证据的。”另一个官差叉着腰,倒着眉毛警告道,“再拦着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他们二人天没亮就被派过来抓人,心里正窝着火没处发。 鹿雨见状,从怀里摸出两串小钱,递给身边的官差,“两位大哥,我娘子不懂事,你们见谅,容我跟她说两句话,我一定跟你们走。” 官差接过钱,停了手上的动作,冲柳芸扬了扬下巴,“说快些,别耽误时间。” “谢谢两位大哥。”鹿雨道完谢,背过身将柳芸拉到一边。 “小雨。”柳芸手颤个不停,抓着鹿雨不敢松开,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你、你……” “我没事,你别担心。”鹿雨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那、那她们怎么会说你杀人。”柳芸焦急道。 乍一听闻鹿雨杀人柳芸是不信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鹿雨这会依旧淡然的样子,柳芸却有些不知道该不该信了。 “人不是我杀的,抓错人了。”鹿雨从怀里摸出一块木牌,递给柳芸,压着声音道,“一会你拿着这个,去东华街的彭总督府上找阿坤。” 听到鹿雨让她去彭总督府上找人,柳芸心里的疑虑更重,总觉得事情好像不是官差抓错人这么简单。 可这会她满心慌乱和担忧,根本来不及多想别的事。 “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没事的,晚上想吃你做的烧饼了。”鹿雨握了一下她的手,“等我晚上回来再带点卤肉。” 鹿雨的声音一如往常,好想这会不是被镣铐扣住的双手被抓走,而是如平日里一样出门去上工而已。 这样的鹿雨让柳芸觉得陌生,也让更加惶恐不安。 一路跟着官差和鹿雨出了巷子口,柳芸急急忙忙地往东街跑去,路上还因为太过慌张被地面的坑绊倒,摔了一跤。 柳芸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拍自己身上的土,就要接着往东街跑去,可刚刚摔那一下,柳芸不小心崴了脚,只迈了一步,就狠狠地踉跄了一下。 “芸姐?” 将酒送到铺子里,齐南刚拉了牛车往鹿儿庄走,远远就瞧见柳芸慌慌张张地从她面前跑过去,摔倒在路边。 齐南忙伸手拉住又要倒下去的柳芸,扶着她站稳。 手腕被人握住,柳芸下意识地想要甩开,直到听见齐南的声音,才回过头,“齐南?” “芸姐,你这急忙忙的是要去哪?”齐南见她站稳,松开手问道。 “我、我要去东街。”柳芸稍稍站稳,脚踝就传来明显的痛意,她下意识地“嘶”了一声。 “你到车上来,我送你去过去。”齐南再次伸手将她扶住。 “劳烦你了。”柳芸跟着她走到牛车旁,坐了上去。 “没事。”齐南确认她坐好了,又从怀里扯了一块巾帕递给她,看了看她蹭破了皮的掌心,“芸姐你先擦擦。” 柳芸愣了一下,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手上的伤口。 “谢谢。”她接过齐南的巾帕,低着头去擦手上的灰。 从早上被敲门声吵醒,她只穿好了衣裳,脸没洗头没梳,现在还摔得满是土。 柳芸跟齐南不算太熟,但怎么说都是认识的。 虽然不是爱美的性子,可让齐南看到满身狼狈的样子,还是让柳芸有些臊得慌。 但这样的情绪也只是一闪而过,此刻的她满心记挂着鹿雨,恨不得直接飞到总督府去。 “齐南,能不能赶快一些。”柳芸赶紧抬头,面上焦急道,“我有急事。” “行,芸姐你坐稳了。”齐南嘱咐了一句,在牛屁股上拍了拍,黄牛走的步子快了起来。 牛车走了半刻多钟,到了总督府门前,柳芸顾不上脚踝的伤,还没等牛车听闻就急匆匆地下了车,快步走到门房边,瞧了瞧小门。 敲了好一会,门内传出哈欠声。 “谁啊!”声音很是不耐烦。 小门开了一条缝,柳芸赶紧走上前,“这位小哥,打扰你了,我想找一下阿坤。” 她说着话,将手里的木牌递给他。 门里的人看了一眼牌子,语气稍微好了一点,“阿坤这会不在,这位娘子你过几日再来吧。” “不在?”听到这话,柳芸一下就更慌了,“那他现在在哪?我能去哪找到他?” “他人不在县里,小娘子如何找他,你过两天再来就是了。” “可我真是有急事找他。”柳芸急道,“小哥,劳烦您跟我说一下。” 想起鹿雨给衙役的钱,柳芸在身上摸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出来的急,根本没有带钱出来。 “小娘子你急也没用,阿坤人在外地,你要是真着急,后日早上再来看看。” 许是怕柳芸再纠缠,门里的人说完,就赶紧扣上了门。 第179章 “这、这可如何是好?” 柳芸彻底慌了神,一直压着恐惧再也抑制不住,双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芸姐,芸姐!” 齐南看她倒在地上,赶紧从牛车上跑了下来,将人扶起。 唤了半天都没法将人喊醒,齐南忙不迭抱着她上车,去了最近的医馆。 两刻钟后。 眼瞧着卯时过了大半,鹿笙都没见到柳芸来上工,正想着要不要去她家里看看,就看齐南扶着身上带伤的柳芸进了酒铺。 “怎么了这是?!”鹿笙赶紧从柜台里走了出来。 柳芸见到鹿笙,眼里的情绪再也绷不住,哭着道:“小笙,小笙你快帮帮我,帮帮我!” “芸姐姐,这是发生什么事了?”鹿笙忙把自己的巾帕递给她,让她擦擦眼泪。 “小雨,小雨她、她被衙役抓走了!”柳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边哭边说,把早上的事讲了一遍,“她让我去找人,可是我找不到啊!” “小笙,你能不能帮我去问问卓巡捕,小雨她到底怎么了?” 听完柳芸的话,鹿笙马上就想起了在码头仓场看到的那一幕,那天不正好也是三个人。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鹿笙忍着没表现出异常,安抚柳芸道:“你先别着急,我这就去找渝姐姐。” * 青州城,道府衙门。 阮芃放下笔,长长舒了一口气,对着祁枕书笑着道:“终于理出来了。” 从拿了军粮仓的账册开始到今日,她与祁枕书二人就在一一核对仓内的出入账明细,终于将所有账目都核对过后,完整找出了千余条问题的条目。 她们核对出来的条目,每一批次送进来的粮食,都有一部分是被分配到钦州军营。 “你有没有觉得这条目有些问题?”祁枕书看了看自己手中整理出的账目。 “你那边的账目里,是不是也没有定南粮行和王家粮铺送来的粮食?”阮芃问完。 说来也是奇怪,阮芃整理的几百条有问题的账目里,竟然没有一条是跟定南粮行和王家有关的。 当然定南粮行与王家也送了不少粮食进来,但他们送来的粮食,没有一袋是送往钦州军营的。 “不仅如此。”祁枕书拿着自己手中的纸,走到阮芃的桌边,指着上面送货商铺的名字,“你有没有觉得太多了些?” 而且这些送粮的除了一些米铺还有不少是个人货主。 除了出入条目,祁枕书还将这些条目对应的商户列了出来,整理出来的将近二十几个商铺和货主。 照理说军粮仓采购粮食,一般来说整个青州有十家左右基本就够了,可如今光是她手里的就有二十多家,如果加上阮芃手里的怕是要更多。 “确实,我这应该也有二十多家。”阮芃翻了翻自己手里的账目,说道,“我现在也理一下。” “有些重复,等理出来一起核对看看。”祁枕书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册子,确实有几家铺子和人名是一样的。 “那也确实有些多了。”阮芃想了想说道。 “应该是障眼法。”祁枕书说道。 阮芃点了点头,认同她的说法。 她指了指桌上的账册,又说道:“这里面应该有他们的同伙。” 这个障眼法有两层,一层是不用定南粮行自己的名字,另一层是找了很多家一起送货,那样就很难找出到底是哪一家的货有问题。 “同伙应当不会太多。”祁枕书猜测道。 毕竟私下贩卖生铁可是死罪,一般人怕也是不敢参与其中的。 “嗯。” 阮芃又仔细整理了自己手里的商户,刚放下笔,长宁郡主便走了进来。 “如何了?” “都已经核对出来了。” 二人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与长宁郡主行了礼,将手里整理出的账目递给她。 “这么多?”长宁郡主蹙眉道,随后她的目光落到一行字,抬起头看向祁枕书,神色微凝,“阮芃列出的名单,你可曾看过?” “还没。”祁枕书察觉到一丝异样,凝眉看向长宁郡主。 长宁郡主将手中的纸递给她,祁枕书接过纸张,一下就看到了纸张中间的六个字,鹿儿庄鹿华诚。 饶是祁枕书这样镇定的人,在看到这几个字后,也是愣了好一会。 她怎么从来没听阿爹提起过,他给军粮仓送过粮食? 心里隐隐浮现一个想法,祁枕书强自镇定下来,指着那几个字,转身与阮芃问道:“可有这一家的入账明细?” 阮芃看到那名字后,也是明白过来什么一样,如果她没记错,祁枕书的娘子便是姓鹿。 “有的。”阮芃忙回神找出原本的账本,翻到鹿华诚的那一行,“就这一条。” 九月二十四,入库数目二百石,鹿儿庄鹿华诚。 账目后面还有鹿华诚的画押签字。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后果 祁枕书看到上面的日期,更是印证了心中的猜测。 这一笔账目所记录的,正是鹿华诚过世前来青州送的那一批粮食。 强压下心底掀起的惊涛骇浪,祁枕书如实道:“这一笔粮食确是阿爹送进来的,据我所知应该是王家介绍的。” 空气静滞一瞬,长宁郡主神色凝重,看向祁枕书,缓缓开口道:“如果鹿华诚参与了王家贩卖生铁,你可知道于你来说后果是什么?” 第180章 “知道。”祁枕书语调沉稳,但手心早已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她暗暗地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私下贩卖生铁者死罪,家中三族轻则废除功名,重则流放千里。 她和鹿笙,还有鹿祈,都在三族之内。 以祁枕书对阿爹的了解,他定是不会参与生铁贩卖的,但想到鹿儿庄后山与家中发生的事,让祁枕书也并不能十分确定。 虽然丁癞子曾看到阿爹与王浩永起过争执,但也不能说阿爹就一定是清白的。 “你可是有什么发现?” 虽然祁枕书面上的神色无异,但长宁郡主还是看出了她应该是知道了什么。 “阿爹死后,家中发生了两件怪事。” 祁枕书把从姑婆摔下山坡到鹿华诚被人挖坟的事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 “应该在找什么东西。”长宁郡主肯定道,“鹿华诚可有留下什么遗物?” 听完这一番话,她觉得鹿华诚有很大嫌疑是参与到了贩卖生铁案中。 祁枕书略一摇头,“阿爹送的这一批粮食是在村里筹的,他被山匪劫道,卖粮的钱也都被抢走,家里为还欠款,把所有稍微值钱的物什都典卖了。” 家里的东西她都一一清点过,都是寻常物件。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那陪葬的物品呢?”长宁郡主想了想问道。 鹿华诚的墓都被人损坏了,或许那些人找的东西在他的随葬品里。 “没有。”祁枕书回道。 当时典卖的钱刚刚够还清外债,鹿华诚的白事和随葬的物品都是姑婆出的银子,现买的东西,没有什么是家里旧物。 “这事有些古怪,我再派人去查。”长宁郡主思忖半晌,沉吟道。 鹿儿庄发生的事,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按照时间线,先是鹿里正在墓地看见了什么事,导致她被推下山坡,这件事奇怪的点在于鹿里正最后并没死,但行凶之人却没有再出现。 接着是鹿华诚墓被人挖开,但并没有什么东西丢失,而且以作案手法来看,很像是没什么组织。 这两件事或许有关联,但也并不一定真的有什么关系。 又或许这两件事根本与现在她们查的贩卖生铁案并无关。 “你将手里军粮仓的账目先交予阮芃处理。”长宁郡主说道。 毕竟账目里牵扯到了鹿华诚,祁枕书作为亲属还是要回避的。 “嗯。” “你也不需太过思虑,或许鹿华诚并未参与其中。”长宁郡主思忖道。 一共整理出的名单有三十多份,其中大部分都应当只是用来混淆视听的,她们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才能确认。 * 滨河县,县衙大牢。 临近午时,牢头刚用过午饭,正斜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忽地,总牢大门外传来一阵寒暄的声音。 “卓巡捕,今日怎地来咱这了。” “来找个人。” 听到门外卓渝的声音,牢头的瞌睡去了一大半,赶紧抹了一把脸从椅子上起来,往外走去。 “卓巡捕。”牢头冲着迈进门的卓渝拱了拱手行礼道。 “老李啊,听说前些日子当爷爷了?”卓渝笑着道。 “嗯,女儿媳妇儿给生了个宝贝丫蛋。”牢头乐呵呵回道。 “恭喜恭喜,满月酒的时候可别忘了叫上我。” “那是肯定的,卓巡捕有时间一定要来喝一杯。”牢头眼神往卓渝的身后瞟去,“您这是?” 柳芸手里拿着一个纸包裹,见牢头看过来时微微低了一下脑袋。 “早间可是关了一个叫鹿雨的进来?”卓渝也不再寒暄,直接道。 “是有的。”牢头眼神转了转,压了些声音,有些为难道,“说是杀了人,给抓进来的,您认识她?” “是我娘子的族妹,她娘子来想给送点东西。”卓渝说着看了一眼身后的柳芸,“你把包裹打开给他看看。” 柳芸将纸包打开,里面是两块烧饼和几块卤肉。 牢头瞧了两眼,缓了缓眉,领着她们往女牢那边走去,“人在那边。” 牢房是石头堆砌的,只有牢房外侧的高墙上有一个不到一尺见方的小窗,里面的光线昏暗,还带着一股腐败的潮气。 鹿雨作为杀人嫌犯被单独关在了一间,牢头领着她们走到牢门前,看在卓渝的面子上开了锁,放了柳芸进去。 鹿雨坐在一堆枯草上,听到锁链的声音,神情自若地抬起头。 在视线落在柳芸身上时,鹿雨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等再看到她身后的卓渝后,面色已经沉了下来。 “雨儿。” 牢门刚一打开,柳芸快步迈了进去,走到鹿雨身旁,拉着她上下打量起来。 柳芸怕鹿雨担心,来之前特意换了衣服,忍着脚踝的痛,装作正常地走路。 卓渝没有进去,而是冲一旁的牢头使了一个眼神,牢头重新挂上锁链,二人往外面走了走。 见着卓渝走远,鹿雨才板着脸开口,“不是让你去找阿坤,你怎么去找的卓渝。” 她的语气急躁,话语中满是责怪。 头一次看到这样冷脸的鹿雨,柳芸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时,心里已经被委屈盈满,霎时红了眼眶,“我去找了阿坤,总督府的门房说他不在滨河县,要过几日才回来,我、我担心你才找的卓巡捕。” 第181章 鹿雨听后默了默,握上柳芸的手,缓了缓声音,柔和道:“方才是我不对,我太着急了,芸儿莫要怪我。” 她以为柳芸自作主张没去找阿坤,才会说那样的话。 柳芸摇了摇头,纵然心里有委屈,也还是被担忧和一肚子的疑问盖了下去,“雨儿,那现在我要怎么办啊?他们为什么会说你杀了人?周单他们又是谁啊?” “等过明日你再去总督府问问,给门房带点钱,问问阿坤到底何时回来。”鹿雨嘱咐道,“早上与你说过了,我没杀人,是他们抓错了。” “你不用担心,等阿坤回来,我就能出去了。” 隔了两间牢房外,卓渝压了声音,与牢头问道:“可知道怎么回事?” 抓人的是县衙衙役,并不是他们巡捕司的人,卓渝只听鹿笙说了一点,也没太清楚鹿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上个月在西郊的那个破庙枯井里找到了三具尸体。”牢头眼睛转了转,接着说道:“苦主认了尸,就报了官,说是跟鹿雨结过仇,怀疑人是她杀的。” “找到证据了?”卓渝问道。 上个月认的尸,现在才抓人,卓渝估计应该找到证据了。 “找到了人证。”牢头说道。 衙役送人进来,犯人是个什么情况都会跟牢头说清楚。 “有人证怎么没直接审?”卓渝问道。 她刚才看鹿雨身上的衣裳还算干净,不像是上过堂的样子。 有人证,抓了人还不审,怎么看都不正常。 “听说是跟码头上那位有些关系,这会她人不在县里,上面有些拿不准。” 牢头说得不算隐晦,卓渝心里已经了然。 鹿雨的事不是她能插手的了。 如今比起鹿雨,卓渝更是替柳芸忧心,从她今日的反应来看,有些事柳芸怕是并不知情的。 等走之前,卓渝送了柳芸出去,又折回到鹿雨的牢房前。 “人是不是你杀的?”卓渝问得直接。 鹿雨摇了摇头,神色坚定,“我没杀过人。” 卓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道:“鹿雨,有些路一时走错了不要紧,及时回头还来得及,替柳芸和你们的孩子想想。” 鹿雨看着她没有回话,卓渝也不再多留。 话已至此,要怎么选就是鹿雨自己的事。 忧心忡忡地过了一日,不待柳芸再去总督府,鹿雨就被放了出来。 “雨儿。” 看到推门走进来的鹿雨,柳芸直接扔了手里的木桶,惊喜地朝她走了过去。 一时太过激动,她忘了脚上的伤,走起路来明显得一瘸一拐。 “你脚怎么了?”鹿雨扶着她。 “没事没事,就是不小心扭了一下。”柳芸满心欢喜道,“歇几日就好了。” 柳芸脚踝受了伤,鹿笙给她放了假,让她在家休息好了再回去上工。 “嗯。”鹿雨打量一下她的脚,见着确实没什么大碍,也没再说什么。 “我去给你烧水。” 柳芸说着就要重新去打水,鹿雨拦下她,拿过她手中的木桶,“你歇着吧,我自己来就行。” “我去给你盛粥。” 柳芸早早起床熬了粥,本想吃完就去总督府守着,等阿坤回来就能第一时间找到他。 瞧出她的喜悦鹿雨也没再拦着她,看着柳芸一瘸一拐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些酸意。 这感觉与她当时和柳芸离开鹿儿庄时的心情是一样的,是心痛和愧疚交织的酸楚。 鹿雨吃了饭就去洗漱了,过了没一会,鹿笙拿着几贴膏药来找柳芸。 “齐南拿来的,是她姐姐做的,对扭伤很有用。”鹿笙将膏药递给她。 齐北来了鹿儿庄之后就一直跟着丁大夫当学徒,一些简单的膏药都已经会做了。 昨日柳芸急着找鹿笙,在醒过来之后没看脚就回了酒铺,齐南在家里看到药膏后,就顺便拿了几贴在早上送酒的时候给带了过来。 “真是麻烦她了,等回头我好好谢谢她。” 昨日的事多亏了有齐南帮忙,柳芸一直担心着鹿雨,也没来得及感谢齐南。 “小雨回来了?”看出她面上的喜色,鹿笙开口问道。 “嗯,今早回来的。” “那就好。”鹿笙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提醒道,“芸姐姐,鹿雨在码头的那个活计,你劝劝她,还是尽早辞了为好。” 昨日卓渝回来直接告诉鹿笙,鹿雨的事不是她们能管得了的,而且那三个人的死即便不是鹿雨亲自动手,也一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对鹿雨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尽快抽身,如果她还没陷得太深的话。 “嗯。”柳芸眉尾落了下来,“我回头好好与她说说。” 她早已与鹿雨提过两回,可都没有说得动她。 昨日晚间,她因着担忧鹿雨,直到半夜都不曾睡着,也仔仔细细将所有的事情都想了一遍。 越想越是心惊,也越想越是懊悔。 如果当初她没有答应鹿雨,不想着跟鹿雨在一起,而是帮她寻一桩好的亲事,是不是事情就会不一样。 那样她们不会被黄氏上门捉奸,鹿雨就不会被赶出鹿儿庄,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走上歪路。 她比鹿雨年长,事情发展成如今这般,都是她的失责。 第182章 送走了鹿笙,鹿雨擦着头从澡房走了出来。 柳芸接过她手上的巾帕,像以往一样帮她擦起头发。 心绪千回百转,柳芸终是下定决心,开口唤道:“雨儿。” 鹿雨转过身,看向柳芸,早她一步,说道:“等将房子的借款还讫,我便辞了码头的工。” 借款是一年的,要是等还完还要再过一年。 一年太长了。 “雨儿,一年太久,我真的害怕。”柳芸抓着她的手,摇了摇头,软声恳求道,“我们把房子卖了,卖了就能把借款还上了。” 柳芸不想再这样提心吊胆过下去了。 鹿雨看了她好一会,终究还是不想让再惹她难过,应声道:“好。” “真的吗?!”柳芸眼底的泪水还是滑了下来,不过这一次是喜极而泣。 “嗯。”鹿雨擦了擦她的眼角,“怀着身孕呢。” 七月初。 鹿笙原本定了初二去青州,但临出发前却让事情耽搁了。 柳芸小产了。 作者有话说: 预收文求关注,劳烦各位宝子们点点小手收藏一下作者专栏和预收文啊,谢谢了! 《骗子王妃》文案: 梁国女帝的嫡亲妹妹楚王,国色天姿,风华绝代,是全京都贵女最想嫁的人。 天下无人不知楚王司攸宁有一个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有传闻司攸宁曾为了她放弃了太女之位。 可惜红颜薄命,白月光早已香消玉殒。 狄柒为了偷得一件宝贝,乔装成多种身份潜入王府,却一无所获。 无奈之下,她将自己扮成白月光的样子。 果然,美人计一击即中,第二日她就被司攸宁带进了王府。 狄柒费劲心思扮演好白月光的替身,哄得司攸宁对她千依百顺,百般宠溺。 为了纳她为正妃,司攸宁更是不惜与女帝闹翻。 狄柒又暖心心又愧疚。 苦苦找寻的宝贝毫无线索,狄柒却在楚王的宠溺中逐渐沦陷。 夜里,在外风光霁月的楚王,窝在狄柒的怀里娇娇软软地唤着一声声爱妃。 狄柒的心化成一汪春水。 那宝贝不找也罢,反正她已得到了人间至宝。 可惜。 所有的温柔和爱意都是司攸宁做的戏。 司攸宁挑着那一双醉人的桃花眼,眼中是淡漠的冷笑:“都是披着花衣的戏子,爱妃可是入戏太深?” 不久后,江湖传闻。 无影门新门主狄柒与无极山庄少庄主柏灵筠奉子成婚。 一向运筹帷幄、稳如泰山的楚王瞬间慌了神,日夜不休地赶到了千里之外的云溪谷。 穿过层层机关的林障,司攸宁顶着一脸的疲惫和红疹,满身狼狈地敲开竹舍的门,学着从前,软声唤她:“爱妃~” 狄柒呵呵一声,毫不留情的关上门,放出了看门爱宠,一只满身花斑的成年白虎。 一人假意接近,一人蓄谋已久。 马甲+白月光+带球跑+火葬场 【假戏真做心软纯情王妃vs白切黑心机重套路深楚王】 第88章 欺骗的代价 事情的起因是鹿雨答应了柳芸等卖了房子就辞去码头仓场的活计。 鹿雨还找了牙人来看房,可等牙人来看过之后,却跟她们说这房子卖不了。 房子是典押给当铺做的借贷,所以只能先还了借款,从当铺里赎回地契才能再出售。 事情到这里,柳芸只能作罢,暂时歇了卖房的打算,只想着等尽快攒够钱把借款先还了。 她原本还想过要不要先向鹿笙借一下,等卖了房就将钱还给她,可柳芸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她们已经麻烦过鹿笙很多次了,就没好意思开这个口。 房子卖不了,空着也是空着,也只能先自己住着。 六月三十是个好日子,柳芸与鹿雨定了这一日搬新家。 柳芸怀着身孕,搬家的事都是鹿雨张罗的,甚至还特意找了两个婆子直接将房子里里外外打扫好了,没让柳芸插半点手。 送走了打扫收拾的婆子,柳芸瞧着时间差不多,便让鹿雨先去洗漱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等稍晚一会,齐南和鹿笙就会一起来她们家中吃搬家酒。 在鹿雨洗澡的时候,柳芸仔仔细细打量起了屋子。 虽然她一度想卖了这房子,但这会真住进来,还是觉得欣喜。 婆子打扫得还算仔细,但有些边边角角还是没有收拾到,尤其是新打的书架格子里,都还有些灰没有擦干净。 柳芸拿了帕子,把书架上的东西拿了下来,又重新擦了一遍,把书放了回去。 柳芸之所以识字,是因为她爹是个秀才,不过她爹在她八岁的时候就得病死了,后来她娘改嫁,后爹为了攒小女儿的嫁妆,就把她卖给了鹿家冲喜。 以前每年卖了粮食有闲钱的时候,柳芸就会买上一本,还有一些书是鹿雨出去做工后给她买的。 柳芸将这些书重新理了理,看到了一本有些泛黄的三字经小册子。 这本书是柳芸嫁到鹿家的第二年,第一次卖了粮买的书,是当时为了教鹿雨识字特意买的。 想起以前的事,柳芸眼底的眸光都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鹿雨小时候虽然皮,但真的很懂事,家里只要能上手的活都会抢着去干。 第183章 知道她喜欢读书,鹿雨去山上掏土蜂窝,被蜜蜂折了好几个包,就为卖蜂蜜挣钱,给她买一本一直舍不得买的书。 三字经的小册子上有好些个黑色的手指印,那是因为家里没有多余钱买笔,柳芸便烧了细树枝,让鹿雨在地上练字,黑色的污渍就是鹿雨小时候抓上去的炭灰。 鹿雨脑子灵活,读书识字很快,但只识了字以后就不再学了,她嘴上说是不喜欢读书,但柳芸知道,鹿雨是因为家里没钱才不再继续学了。 鹿家的钱大部分都用来给鹿雨大哥看病了,等她婆婆走后,家里只剩了一间破草屋和两亩地。 光靠着两亩地的产出,只能勉强让鹿雨与柳芸俩人吃饱穿暖,要再供鹿雨读书,那生活就要过得很是拮据。 在继续读书和早些出去干活挣钱为家里减轻负担之间,鹿雨选择了后者。 十余年来,两人相依为命,一路走到了今天,过往的那些苦日子,柳芸如今回想起来,总是觉得还是暖心甜蜜多过困苦酸涩。 可就在翻开那本册子的下一瞬,柳芸一整颗心都冷了下来。 册子里夹着一张地契,一张没有任何借贷抵押的地契。 地契上白纸黑字写的方位和大小,就是她现在脚下的地方。 颤抖地将地契拿了起来,柳芸不可置信地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 所有的信息都对得上,而且地契的时间就是鹿雨告诉她的前一日。 鹿雨骗了她! 这就是一张完整的地契。 鹿雨说的典当借了五十两,都是在骗她的! 明知道典当房子借贷是假,鹿雨还费尽心机,特意带了牙人来看房,糊弄她说要换了借款才能卖房。 其中的原因,柳芸就算是再傻也明白过来了。 想到这,柳芸气急攻心,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鹿笙和齐南还未走到柳芸家门口,就瞧见鹿雨神色慌张地背着柳芸从家里跑了出来。 鹿雨的外衫上沾上了斑斑点点的血迹,而她身后的柳芸脸色苍白。 “怎么了这是?!”鹿笙赶忙上前询问情况。 “不、不知道,我也,也不知道。” 洗完澡看到柳芸倒在地上,下半身的裤子早就被血渗透,鹿雨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 看到柳芸下半身渗着血的裤子,鹿雨马上就明白过来。 鹿雨的个子不算高,背着柳芸有些吃力,这样一路在她后背上颠到医馆,只怕柳芸伤得更重。 “你这样不行,快让南姐抱着芸姐姐,她腿长力气大,跑得更快。” 齐南反应也是快,还没等鹿笙说完,就赶紧将柳芸抱了过来,一路跑着去了医馆。 到了医馆,大夫还没把脉就变了脸色,直言道:“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鹿雨从家里出来就已经吓得神情恍惚,这会听到她的话,更是如遭雷击。 孩子没了! “您快给看看,我们只要保大人,只要大人能没事就好。”鹿笙赶紧开口问道,“您尽管给开药,千万将人保住。” 有了鹿笙的话,大夫动作利索地给把脉开药,“还好月份不大,大人还好,就是小产太伤身子了,需要好好养着。” 听了大夫的话,鹿雨终于缓过神来,跟着去付了诊金和药费。 大夫开了两颗药丸,鹿雨扶着给柳芸喂下去后,过了半刻钟不到,人就醒了过来。 “芸儿,你醒了?”鹿雨紧紧握着柳芸的手,眼里满是心疼,“可还有哪里难受?” 下腹酸痛难忍,腿间满是冰冷的湿意,柳芸登时心口一缩,紧张道:“孩子、孩子怎么样了?” 鹿雨愧疚地垂下头。 脑子里轰地一声,柳芸眼前花白,耳朵也听不到半点声音。 孩子没了! 她的孩子没了!! “芸儿,芸儿,你怎么了,你别吓我。”鹿雨急得带了哭音。 不知过了多久,柳芸才慢慢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她侧过头,直直地看向鹿雨。 “等你养好了身子,咱们再要一个。”鹿雨急忙拉住她的手,软声安慰道。 柳芸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鹿雨被她看得心里发慌,“芸儿?” 柳芸将自己的手从她手心里抽出,像是没有听到鹿雨的话一样,目光掠过她,看向她身后的鹿笙,“小笙,能不能收留我几日?”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再回到那个房子,也不想看到鹿雨。 “芸儿,你说什么呢?”鹿雨心下一惊,又要去拉她的手,柳芸避开了她的手。 鹿笙虽然不知道俩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可眼下这样的状况,还是要顺着柳芸这个病人才是。 她将鹿雨拉到一旁,劝道:“她现在身子太虚了,别再让她动气伤了身子,先让她在我那住两日,等回头气消了,你再好好哄一哄。” 鹿雨闻言看向柳芸,柳芸半垂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小腹。 “劳烦笙姐姐了。”鹿雨收回眼神,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你回家去给她找两身干净的衣服。”鹿笙瞧她这样便说道。 “诶,诶!”鹿雨忙不迭地点头,就往家里跑去。 柳芸的身体不能随意下床走动,鹿笙让齐南帮着叫了一辆牛车,将她拉回了家中。 自从鹿笙搬到主屋,东厢的屋子一直都空着,鹿笙去找了被子,鹿雨赶紧帮着整理床铺,替着柳芸擦洗。 第184章 柳芸只默默地受着,等到整理干净后,便躺在床上合上了眼,不再去看鹿雨。 从医馆出来,柳芸除了跟鹿笙道谢,就再也没开口说过话。 鹿雨知道她不想见到自己,只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就出了门,守在院子的门外。 眼瞧着落日已经西斜,鹿笙出门去买了一只母鸡,给柳芸熬了鸡汤。 鹿笙留了齐南在家里吃饭,等吃过饭后又去鹿筝家里把孩子接了回来。 柳芸小产,最少也要养上一段时间,这样一来鹿笙原本要去青州的事也被搁置了下来。 翌日一早,鹿笙给祁枕书去了一封信,跟她简单提了一下柳芸的事,怕是要过一阵才能去青州了。 乡试的时间在八月下旬,鹿笙想着如果不行就等到八月她再去青州,多待上一段时间,等到陪祁枕书考完试再回来。 等到八月份,祁枕书考完试,酒坊的大曲应该也可以发酵完成了,到时候可以酿新酒了,她跟着走一遍流程,以后的事情交给鹿华诚就可以。 最后只要等来年三月和九月出了酒,鹿家酒坊便真是有了两款别人都无法轻易学去的招牌酒了。 等以后祁枕书出仕,不管去哪里,她就能把鹿家的酒卖到哪里。 鹿笙把写好的信交给送信的小哥,刚回了家里,就在门口看见了鹿雨。 她的眼圈发黑,显然昨夜并没有睡好,鹿笙心有不忍,“可是吃过早饭了?” 鹿雨愣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我做了粥,你先吃一口,再给柳芸端一碗过去。” “谢谢笙姐姐。”鹿雨扯起一抹笑,只是这笑实在有些不好看。 一路看着鹿雨与柳芸从鹿儿庄出来到现在,鹿笙知道其中的不容易。 虽然柳芸没有说,但从昨天以来她对鹿雨表现出失望态度,鹿笙一直看在眼里,也隐约猜出,柳芸的难过应该不只是没了孩子这么简单。 半个月前柳芸曾很是高兴地告诉鹿笙,说鹿雨会辞了码头仓场的活计。 但这么长时间鹿雨依旧还在做着仓监,鹿笙觉得应该是和这事有关。 “鹿雨。”她想了想,又叫住鹿雨。 鹿雨回过头。 “仓场那边,你可是遇到了麻烦?”鹿笙试探地开口问道。 如果彭总督真是如传言那般的人物,鹿笙觉得鹿雨想要退出,也不会是说一说就可以的事。 鹿雨依旧是怔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否认道,“没有。” “嗯,没有便好。”鹿笙看着她,神色认真,“若是遇到了麻烦,就跟我们说说,人多力量大,总能想出好的解决办法。” 鹿笙不知道鹿雨陷了多深,但如果她能帮上忙,还是愿意试一试的。 “谢谢笙姐姐,我知道了。”鹿雨半垂下眼,有些回避鹿笙的视线。 该说的话鹿笙都说了,她也不再多言,就去了屋子里喊女儿起床。 等她领着孩子出了门,刚走到院子,就听到东厢传来一记清脆的耳光声。 “阿娘。”小家伙吓了一跳,拉了一下鹿笙的手。 “应该是姨姨不小心摔了杯子。”鹿笙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指着院子里的小石桌哄道,“阿娘给宝贝买了爱吃的糖糕,宝贝自己去吃好不好?阿娘去看看姨姨。” “好。”小家伙点点头,听话地坐到桌边吃早饭。 鹿笙转身去东厢。 “滚!”柳芸坐在床上,脸色气得发白,指向门口,“鹿雨!我再说一遍,我不想再见到你!” 从看到那张地契开始,柳芸就已经心凉了半截。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鹿雨会骗她,而且不止一次。 借款买房是假,说要卖房也是假,要辞工的事更不用说,怕也真不了。 信任一旦崩塌,柳芸便再也不信鹿雨说过的话。 除此之外,更让柳芸不敢细想的是,鹿雨这房子到底是哪里来的?再退一步讲就算房子是她自己买的,那买房的五十两又从何而来? 正因为此,柳芸一时气急晕了过去,还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鹿雨拉着她的手,跪在柳芸的床前不肯离开。 见到这一幕,鹿笙没有再往里走。 等吃过早饭,鹿笙领着女儿出门,谁知刚走到门口,便遇到了一个让鹿笙意想不到的人。 阮茹。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实在放心不下 青州。 阮芃将最后筛选过的名单递给长宁郡主,“刘桥已经全部招供,就是名单上的这些无误。” 在吴世伟死后,长宁郡主第一时间派人监管了军粮仓,在核对出上一次的名单后,阮芃反复又查了好几遍,终于在账本上找到了一些规律。 那些掺有生铁的粮食,都被安排在特定的仓库及位置,而且每次出入库记录的仓吏都是同一人。 每座军粮仓的仓廒都有三名仓吏共同监管,每名仓吏手上也至少掌管三个仓廒。 按照常理来说,不同时期不同渠道送入的粮食,是基本没有可能全部由某一个固定的仓吏收入和派出的。 在发现这个疑点后,长宁郡主第一时间下令将仓吏刘桥缉拿审问,不到半日刘桥便全部招供,不过他说的基本与阮芃筛出的名单无二。 第185章 不过刘桥除了安排粮食存放,对于别的事情一概并不知晓,与定南粮行和王家的人都没有任何接触。 “这些人都是滨河县的。”长宁郡主看了一眼名单,一下就发现了上面的规律。 名单上还有七八个商铺和人名,而鹿华诚也在其中。 “确实如此。”阮芃拱手回道,“滨河县紧邻茂州,从滨河县走水路过来,再直接送入军粮仓,确实是最便捷的通道。” 滨河县的水路。 长宁郡主思忖片刻,霎时恍然。 滨河县码头的仓场总督彭万春不就是彭常威的堂妹。 有了彭万春的放行,确实能保这些粮食一路畅通到达青州。 这一批生铁从茂州出来一直到送入钦州军营,完全能避开每一道关卡,毫无半点阻碍。 七月初四,青州。 夏日傍晚的天气阴晴不定,前一瞬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就已乌云满天,大雨将至。 轰隆地雷声过后,豆大的雨点从天上倾盆而下,砸落在泥土地上,溅起大片水花。 “这鬼天气,方才明明还好好的。”阮芃起身关窗的时候,被浇了一手的雨水,她拿着巾帕擦了擦,“这雨也太大了些。” 再过一刻钟就散值了,偏偏这会下起大雨。 祁枕书从一旁的小案上拿了火折子,将两人桌前的灯盏点上,顺门向外看了看,“怕是要下上半个时辰。” “等雨散了,要不要一起去吃李记打卤面?”阮芃提议道。 反正等雨停了也已经过了家里晚饭的时间,倒不如直接在外面吃一口再回去。 阮芃的家也在白鹤书院附近,与祁枕书正好顺路。 “怕是不方便。”祁枕书看了一眼门外道。 “不方便什么?你娘子来了?”阮芃说着话也回头向门外看去。 确实是娘子来了,不过不是祁枕书的娘子,是她的娘子。 “诶?”阮芃看着她手上的油纸伞,脸上露笑意,“给我送伞来的?” “早上特意嘱咐你,转眼就忘了。”方静嗔了她一眼。 “有劳娘子跑一趟。”阮芃冲着方静讨好地笑了笑,“这会雨正大,你可有淋到?” “下得时候正好到府衙了,没淋上。” 祁枕书低头接着处理手里的文书,不去看妻妻二人。 阮芃与祁枕书同岁,娘子方静是她的青梅,今年三月刚刚成婚,妻妻二人感情甚笃、如胶似漆,方静隔三岔五就会来府衙接阮芃。 若是放在以前,祁枕书对旁人的恩爱无多大感触,可现在偶尔瞧着她们,总是有些艳羡。 她已快有两月没见到鹿笙了,昨日还收到鹿笙的信,说是可能要等下月再来青州。 让祁枕书好不失落。 要不是怕耽误每日的课业,她当真是想回一趟滨河县。 雷阵雨来得迅猛,但没一会就渐渐小了起来,淅淅沥沥地下着。 阮芃跟妻子同撑一把伞回家,将另一把留给了祁枕书。 家中没人等着,祁枕书也并不着急,就想着将手里的文书看完了再回家。 看了没一会,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祁枕书只以为出门回家的同僚,并没有抬头去看。 可声音越来越近,甚至跨过了门槛,进了屋子来。 “可是落了什么?” 以为是阮芃落了东西,祁枕书甫一抬起头,就瞧见门口站着那个让她朝思暮想的人。 怔愣了一下,祁枕书赶忙放下手中的笔,朝鹿笙快步走去。 “你怎么来了?”直到握住鹿笙的手,祁枕书才真的确认并非自己思念成疾出了幻觉,“不是说有事耽搁了。” 明明早上收到信刚说要下月才来的人,这会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哪能不叫她惊喜。 鹿笙弯了弯眉毛,回道:“事情处理完就过来了。” 柳芸小产需要好好休养,鹿笙原本是想着等下月再来的。 可前日听了阮茹的话,她哪里还有心思待在滨河县,赶紧找鹿华林重新安排人在店里看顾着,第二日就上了船,急匆匆赶来了青州。 鹿笙的额间的头发缀着点点水珠,身上的衣裳的边缘,也被雨水打湿。 瞧着鹿笙手上的伞,祁枕书哪有不明白鹿笙急匆匆赶过来是为了什么。 “怎地不等雨小些再过来。”好看的眉眼弯起一道浅浅的弧度,祁枕书忙拿出巾帕替她擦掉发尖的雨水。 “出来的时候没下雨。” 祁枕书的动作十分温柔,仔仔细细擦掉每一滴水珠。 “等我去收了纸笔。”祁枕书替她擦完头发,便转身去收拾东西。 鹿笙身上大半衣袖都已经湿透,得尽快回去将湿衣裳换下来才行。 看着祁枕书明显多了几分急迫的动作,鹿笙一路上心烦意乱的情绪悄然平复了许多。 在最开始听到阮茹的话,鹿笙是不信的,最起码不是完全相信的。 不管是在原主的记忆里,还是她所知道的小说原剧情,好像从来没特意提起过鹿华诚有参与到贩卖生铁里。 当然,也有可能是在原书的剧情里,鹿家已经没有人能被鹿华诚牵连了,所以他不管参与没参与其中,都无关紧要。 虽是如此,可鹿笙想起她那句,“你若是不想拖累她,便早些与她和离”总是哽在她的心头,让她无法释怀。 第186章 鹿笙对阮茹不了解,但还是能看出她在说这话时是没有撒谎与故意挑衅的。 思忖许久,鹿笙实在是放心不下,便只能跑上一趟,亲自来问一问祁枕书。 不过在问之前,她还是要确认事情是真是假才是。 “想什么呢?”祁枕书收拾好文书和纸笔,一转身就看到鹿笙盯着她发呆。 “没事。”鹿笙笑了笑,似是随口问道,“近日里府衙的事很多?怎地这会还没处理完?” “还好。”祁枕书拉着她出门,“不多,就是看还下着雨,想等雨小些再回去。” “还说不忙,我看你又有些瘦了。”鹿笙侧头打量了她一眼,嗔道,“是不是都没有按时吃饭?” “没瘦。”祁枕书捏了捏她的手,“应当是又长高了一些,才瞧着清减了。” “胡说。”鹿笙白了她一眼,哪有二十一岁的人还长个子的。 “你肯定是没有好好吃饭。” 祁枕书撑开伞,将鹿笙揽了过来,伞面往她的方向略微倾斜,小声与她道:“又或许是旁的原因呢。” 在知晓鹿华诚或许参与了贩卖生铁后,祁枕书震惊之余,却也是思绪万千。 如今以她们手里的证据,基本已能确定鹿华诚送的那一批粮食里,十有八九是掺了生铁的。 好在鹿华诚只送了一批货物,最多算是从犯,而不是王家那样的主谋。 按照西凉律法,等结案的时候,最多也就是废了她的功名,但不会牵涉到鹿笙和鹿祈受罚。 在乍一听闻这个消息时,祁枕书确实惶然了好几日都不曾安睡。 从知晓自己能再读书的那一刻起,祁枕书就想着有一日能够科举出仕,那样她便能有机会完成娘亲的遗愿。 在后来遇到了长宁郡主,知道她与自己政见相同后,祁枕书更是多了几分信心。 但如果阿爹真的参与了贩卖生铁,别说科举出仕,她怕是连长宁郡主的幕僚都是做不长久的。 除母亲的遗愿之外,这么多年来祁枕书除了读书,并不会旁的事情。 科举出仕的计划被打乱,她竟有些茫然,完全不知道以后该做些什么。 思虑多日,祁枕书劝解着自己,以长宁郡主的才能,母亲的遗愿多半是可以完成的。 如果不出仕,她或许可以去村里开个私塾,又或者能帮着鹿笙一起卖酒,应当也是不错的。 当然,祁枕书还有最后一丝期望,或许阿爹并没有真的参与到贩卖生铁一事里。 以她对阿爹的了解,他一直供着她读书,最希望的便是以后她能出仕,护佑鹿笙一生顺遂。 祁枕书并不相信他会做出会连累鹿笙母女的事情来。 “什么旁的原因?”听到祁枕书的话,鹿笙有些紧张地看向她。 祁枕书是不是想把事情告诉她了? 轻抿了一下唇,祁枕书低头附在鹿笙耳边,柔声道:“为伊消得人憔悴。” 听到这样的回答,鹿笙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既生气某个闷葫芦依旧会把心事闷在心里不说,但又为这个呆木头学会了说情话而心生盎然。 到底还是为祁枕书的隐瞒生了一些不爽利,鹿笙故意反着话说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发现自己这俩月胖了不少。” 发生那么大的事都不告诉她,她才不会跟祁枕书说她也想她了。 “是吗?”祁枕书打量了她一眼,不认同道,“没看出来,瞧着也是清减了的。” “没瘦。”鹿笙咬死不承认。 两个人在这打着心照不宣的哑谜,倒是让祁枕书心里觉得另有一番乐趣。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助力与拖累 傍晚的大雨一直持续到了天黑,吃过饭后,鹿笙搬了一把小凳子坐在房檐下纳凉。 雨水顺着青瓦在屋檐汇合,隔了好一会聚成一个水珠,然后垂落在地面的水洼里,溅起一朵水花。 祁枕书将洗好的碗筷放进橱柜,挽下手臂的衣袖,坐到鹿笙身旁。 “可是累了?”祁枕书理了一下她耳边的鬓发,柔声道。 分开的两月,二人隔上十余天就通上一封信,祁枕书知道鹿笙这两个月来都在酒坊忙着制作新的酒曲。 即使鹿笙掩饰的很好,但从见到她的时候,祁枕书就察觉出了她有些精神不佳,看起来很是疲累。 鹿笙将视线从水洼上收回,斜靠在她的肩膀上,“还好。” “累了就早些休息。”祁枕书拍了拍她的肩膀,准备起身,“我去给你烧水。” “坐一会再去。”鹿笙拉住她的手,赖在她的肩膀上不肯离开,“陪我说说话嘛。” 难得有两个人独处的时光,鹿笙很是享受这一时刻。 “好。”祁枕书往她身侧挪了挪,让鹿笙靠起来更舒服些,开口问道,“家中可还好?” “嗯,都挺好的。” 鹿笙看向外面的夜空,乌云已经消散,月牙从云后露了出来。 “小家伙长个子了。”鹿笙在自己的腰间比了一下,“已经有这么高了,我都有点抱不动她了。” 过了年以后糖糖就开始抽条,脸上的婴儿肥下去了,个子也开始长起来。 看她那手长腿长的模样,应该是遗传了祁枕书的身量。 想到祁枕书有几个月没见过孩子,鹿笙脱口便道:“等下次……” 第187章 鹿笙话说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 “嗯?”祁枕书不知道她怎么说着停了下来。 鹿笙侧头看向她,唇边牵起一抹笑,“还是等考完试,再带她过来。” “也好。”祁枕书点了点头,将视线转向院子里。 或许等乡试过后,她便要回滨河县了。 阿爹的事,祁枕书想等着有定论之后再告诉鹿笙,省得让她现在就跟着忧心。 除此之外,祁枕书隐隐觉得,如果她直接将事情告诉鹿笙,鹿笙会毫不犹豫地做出保全她的决定。 这也是祁枕书最不想看到的事,因此在她自己知道后,并没有选择告诉鹿笙。 “你呢?”鹿笙打了一个哈欠,“府衙里忙不忙?” “不忙。” 贩卖生铁案子有关的事情都交给了阮芃,祁枕书每日都是帮着长宁郡主处理其他事务。 江南道下有九州府六十八县,上半年各地的税赋账册已经呈送到道府衙门,现在都是由祁枕书在核查。 “案子查的怎么样了?”鹿笙玩着祁枕书的手指,似是不经意问道。 祁枕书目光停了一下,低头看向鹿笙,瞧着她神色如常,缓了缓声道:“查到一些线索。” 她说得简单,鹿笙也没再追问下去,闭上眼,压下心底的情绪。 就在刚才祁枕书说话前,鹿笙能察觉到她下意识捻了一下自己的食指。 这是祁枕书在紧张的时候会做的动作。 祁枕书是真有事瞒了她,而且能让她这么紧张的,多半应该就是阮茹说的那件事。 鹿笙暗自镇定下来,转了话题,比划了一下,“小白现在已经长这么大了。” 两人坐着聊了一会,便早早回了房休息。 夜空幽蓝如水,月光清莹从天际洒下。 晓风拂过窗棂,不消一瞬便融在了屋里氤氲的热气中。 祁枕书的手一路轻拂而下,落在鹿笙的腰间,放开她殷红的唇畔,缓缓道:“明明是瘦了。” 鹿笙咬着唇从舌尖吐一个颤音的没字。 “是吗?那我再仔细瞧瞧。”祁枕书轻笑一声,纤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点了两下。 月华流转,鹿笙还是没抵住,抵在祁枕书的颈窝,软声软气地呜咽,“想了,很想……很想……呜呜呜……” 翌日。 早晨在家用过饭,祁枕书去了书院,鹿笙在家多待了一会,出门去了一趟道府衙门。 秦飞燕从门内走出,看到门前的人,讶然道:“小笙?” “燕姐姐。”鹿笙往前走了两步,冲着她笑了笑,“不知道你有没有空,想找你问些事情。” “小笙想问什么事?” “我阿爹他……” “你知道了?”秦飞燕面上的神色变了变,打断她的话道。 “听说了一点,也不知道真假,就想着找你问问。”鹿笙点点头,语气恳切。 “哎。”秦飞燕看了看周围的人,与鹿笙道,“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秦飞燕领着人绕过府衙,去了后衙自己的房间。 合上门,秦飞燕给鹿笙倒了一杯茶水。 “谁告诉你的?”秦飞燕问道。 鹿笙既然还过来问她,那肯定不是祁枕书告诉她的。 “阮茹。” 这小妮子! 秦飞燕在心底暗骂一声。 阮茹有事没事就会来府衙找她姐姐,秦飞燕看到过几次,原本她没觉得有什么,直到有一次偶然看见她偷偷瞄祁枕书,才发觉有些不对。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鹿笙将阮茹跟她说的告诉了秦飞燕,秦飞燕听后忍不住火从心起。 “案子都没查完,怎么就能说一定有罪了。”秦飞燕很是气愤,“你别听她瞎说,就算鹿小叔真的参与了,也不可能牵连你们流放的。” 这个事秦飞燕早就问过长宁郡主了,以现有的证据,就算做实了鹿华诚的罪过,最多就是连累祁枕书革除功名,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是会连累枕书是吗?”鹿笙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早在来青州之前鹿笙便隐晦地问卓渝,得到的回答是重则流放,轻则累及三代。 “也不一定。”秦飞燕看出她情绪不佳,忙劝道,“案子还在查,说不定鹿小叔并不知情呢。” “谢谢燕姐姐。”鹿笙领下她的好意。 “你也不要太担心,长宁郡主对小书很是看重。” 她天天跟在长宁郡主身旁,能看得出长宁郡主很是欣赏和重视祁枕书,如果祁枕书真的被牵连,她应该也会帮上一二。 再退一步讲,即便祁枕书不能出仕,应该也能去郡主府中做个幕僚。 以如今天下的局势,做郡主府的幕僚也并不会比科考出仕差。 想到往后长宁郡主或许会坐上那个位子,秦飞燕心底也有些发沉。 听到秦飞燕的话,鹿笙非但没有半点被开导到,反而更是多了几分郁闷。 因为是官配,所有长宁郡主无论在何时对于祁枕书是助力,而她这样的恶毒女配,即使‘变好了’,兜兜转转还是会成为祁枕书的拖累。 临走前,鹿笙嘱咐秦飞燕道:“燕姐姐,我找过你的事,你别告诉她。” “我晓得。”秦飞燕应道。 秦飞燕能想到祁枕书不告诉鹿笙是怕她跟着担忧,也能理解鹿笙不想告诉祁枕书是为了让她安心。 第188章 晚间。 因着祁枕书的隐瞒,又加上自己心底的郁气,鹿笙难得反客为主,带着泄愤的意味,很是磨人地收拾了祁枕书一顿。 祁枕书平日里清清冷冷,但在那个时候却是娇柔婉转柔情似水,让鹿笙一时没忍住,又多欺负了两回。 过后,鹿笙拧了帕子帮祁枕书擦身,祁枕书扭着头,颊边的红晕更加艳丽。 “后日阮山长的母亲做寿,今日阮芃知道你来了,便邀了你一起,你可愿意去?”祁枕书压着嗓子问道。 鹿笙帮她系好中衣的带子,想了想道:“一起去吧。” 虽然鹿笙现在对阮茹有些厌烦,但阮芃是祁枕书的同僚,还特意邀请她了,她也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 “嗯,那明日我们一起去买寿礼。” 七月初七。 阮府门口宾朋往来不绝,但多是到了门口,又被管家笑着劝走。 阮山长在京中做过国子监祭酒,又在白鹤书院做了多年山长,桃李遍及天下。 她的母亲七十大寿,早就有不少弟子送来贺礼,更有人特意从外地赶来。 阮山长不爱铺张显摆,母亲做寿也只请了几个相对熟络的亲朋弟子,因而大部分带着厚重寿礼闻风而来的人都是被谢绝在外。 “枕书,鹿小娘子。”阮芃在门口处迎客,看到祁枕书后笑着前来招呼。 祁枕书将手中的贺礼递给她,阮芃笑着接过,“今日人太多了,我就不招待你了,你们往里走,郡主和林姐姐已经到了。” “你忙你的。”祁枕书笑着与她回道,与鹿笙往院子里走去。 一路从门口走来,祁枕书二人引得不少人侧目。 祁枕书才貌兼优,即便性子清冷了些,在白鹤书院便是多受瞩目。 而现在她身边还站着一位貌美的娇俏佳人,更是惹人注目,再瞧见二人交握的双手,又是引得不少人艳羡不已。 “枕书!你可算来了!”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在瞧见祁枕书后,忙上前招呼道,“诶?这位是?” “我娘子,鹿笙。”祁枕书介绍完,又对着鹿笙说道,“我的同窗,林奇。” “可以啊,枕书的娘子与你很是般配。”林奇对着鹿笙微微点了下头,爽朗笑道。 “对了,枕书你快来看看。”林奇迫不及待地要招呼着她去一旁的长案前,指着桌上的两篇时务策,“你给评评,看看我与阿肆谁做的更好。” 盛情难却,祁枕书看了鹿笙一眼,鹿笙冲她笑笑,“去吧。” “嗯,你等我一下,很快便好。”祁枕书松开她的手,往桌边走去。 “你们以何为题?”祁枕书拿起其中一篇。 “沅河水患。”林奇回道。 沅河是西凉国第一大河流,自西向东途径西凉五道十三州府,算是西凉的母亲河。 沅河中游地势平坦,自上游而来的泥沙容易在中游堆积,使得河床抬高,每年夏季多雨时就会引发洪涝。 上月元和决堤百余丈,淹临近五城,溺死百姓近万人。 二人说话间,又有不少人围了过来,观看起他的时务策。 林奇写的是筑坝拦水,而秦肆写的是通渠改道。 “堵不如疏,自然秦肆写的疏通之法更为合理。”有人匆匆看过二人的时务策,快速给出了答案。 “非也,非也,河道疏通费时耗力,倒不如直接筑坝来得更方便。” “在下看来最好是要两者相辅更加有效。” 不多时,众人便已纷纷各抒己见,讨论起来,又引了更多的人来围观。 人越聚越多,鹿笙无奈,只得往外站了站,看着慷慨激昂的学子们激烈争论。 “还当真是热闹。” 一道温和的中年女声从一旁的主道上传来,鹿笙循声望去,就看到了一行人向这边走来。 为首的中年女子五十岁上下的年纪,容貌端庄步履娴雅,正是白鹤书院的阮山长。 她的身侧跟着长宁郡主,而稍落后一步是林纾清和阮芃的妻子方静。 “山长。” 众人见到她纷纷停了言语,转身与阮山长拱身问好。 “老远就听见你们的声音,怎么都聚在这一处?”阮山长笑着往她们那边走去。 “瞧着时间尚早,我就与秦肆做了两篇时务策,山长您可要看看?”林奇从人群中走出来,笑着与她道。 “哦?是在论何事?” 难得见着弟子们闲暇时间依旧不忘学业,阮山长甚是欣慰。 “沅河水患。”林奇领着人走到桌边,将桌上的时务策递给她。 阮山长一一看过,又看向其余人,“你们可还有旁的见解?” 她的话一出口,便有人接着说了自己的观点。 每每有人说完,阮山长面上笑容不减,但总还是接着问一句,“可还有旁的意见。” 直到无人再说话,阮山长看向长宁郡主,长宁郡主低头与她耳语几句,阮山长笑着点点头,侧目看向祁枕书。 “枕书觉得如何?”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不想放手 临近正午,红日如火炙热耀眼,庭院中没有风,让鹿笙觉得有些闷热。 由于阮山长的到来,大部分宾客都集聚到了庭院里,将案桌围得密不透风。 鹿笙个子不高,只能透过人群的缝隙里看见祁枕书一片衣角。 第189章 人群中,祁枕书听到阮山长的问题后,回答道:“除了中下游的筑坝通渠,应当还要从上游增加蓄水来解决下游的洪涝问题。” 方才回答问题的众多学生中,人人都只看到河道中段出现的问题该如何解决,却没有人想到任何一条河流都是整体,应当从源头出发,一一采取对应的措施共同解决问题。 阮山长赞赏地点了一下头,又问道:“可有想过要如何解决蓄水问题?” 祁枕书思忖片刻,缓缓道:“一是要加强河道上游的泥沙治理,迁徙邻近村落还田予林,另外或许还可以重新开渠,联通上游的丹兰湖、坂嘉湖,筑坝蓄水,这样既能在雨季增加上游蓄洪,亦能减少旱季河道断流导致的泥沙沉积。” 听到她的话,阮山长先是侧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长宁郡主,长宁郡主亦是笑意盈盈地看向祁枕书。 祁枕书略略颔首,眉间亦是带着浅笑。 与她共事两月,祁枕书能猜出长宁郡主的笑意味什么。 她方才说的治理之法定是又与长宁郡主相同,合她的心意。 鹿笙好不容易寻了一个能看到祁枕书的方位,却好巧不巧看到了她与长宁郡主相视一笑的一幕。 喉咙间泛起一股酸意,鹿笙撇了撇嘴转开视线,不再在原地傻站着,转身走到院中的连廊处坐下,看着院中的花草发起呆来。 阮山长转头对祁枕书笑着道:“枕书所说确实不错,但你可想过此法耗时费力,少则三五十载才能成事。” 祁枕书说的办法确实能从源头解决问题,亦是利国利民的良策。 朝中能人重臣不在少数,却很少有人提及,其中缘由除去工程耗时费力,更是因为此法虽功在千秋,但之于在位谋政的官员而言,看不到眼前的利益政绩,自是没有人愿意去推行。 朝堂之上从不缺治世之才,但大部分人在座得高位后多是沉湎党同伐异争权夺利,少了几分济世之心。 “学生拙见,让山长见笑。”祁枕书拱手谦逊道。 阮山长摆摆手,拥有赤子之心的大才之人最是难能可贵,但当着众人的面她不好太过夸赞祁枕书,以免遭人妒忌。 “时务策最是要思虑周全,不管是治理之法还是旁的事务,切记要寻根溯源面面俱全,不可单单从问题出发,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阮山长又转向众学子嘱咐道。 “弟子受教了。”众学子应道。 挥挥手叫众人散去,阮山长唤了祁枕书同路,祁枕书与阮山长说了两句,阮山长笑着看了一眼鹿笙的方向,便与长宁郡主从院子的另一条小径走去。 “山长叫我去书房谈事。”祁枕书走到鹿笙面前,满是为难道。 自己带了鹿笙一同赴宴,却不能陪着她。 鹿笙心里泛酸,但也知道在这样的场合不是使小性子的时候,她扯了一抹笑,“没事,你去忙你的,我能顾好自己。” “宴席在中厅,你顺着这条路往里走就能到善雅堂,等一会我去寻你。”祁枕书给鹿笙指路道。 “我知道了。”鹿笙点点头,尽量不让心里的情绪外显。 祁枕书没看出什么异样,握了握鹿笙的手,便顺着阮山长离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离宴席还有些时间,鹿笙不想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便寻了后院人少的园子走去。 山长的宅院依山而建,院中花草繁盛。 七月桂花初开,散着淡淡香气。 树干上一只小蜗牛缓缓蠕动着向上爬去,鹿笙驻足看蜗牛。 忽地一声啾啾鸣声起,蜗牛被鸟喙啄起,变成了小鸟的午餐。 鹿笙忍不住皱了一下眉。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林纾清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眉间松了松,鹿笙笑着道:“没看什么。” 林纾清温和笑笑,又问道:“小笙何时来的青州?” “有几日了。” “五月节过后,本想邀你一起吃顿饭,结果去寻你时才发现你已回了滨河县。”林纾清笑着解释,“明日你可有时间,你来了青州好几回,都不曾好好请你吃过饭。” 初五那日林纾清被沈佳盈激怒,着手想断了与沈家的婚事,便忙得没有时间联络鹿笙。 近几个月来庆丰酒楼的进酒量月月攀升,如今每月三千斤的需求量,已是除了玉春楼外最大的客户。 鹿笙本想寻个机会好好感谢一下林纾清,结果去了两次滨河县的林家,都没找到人。 “好啊。”鹿笙笑着应道,“明日……” “怕是不行呢。” 鹿笙话没说完就被一道娇丽的女声打断。 沈佳盈身着烟紫色丝质长裙,步履轻盈地走到林纾清身侧,神情怡然地圈着她的手臂,眼角含笑地与她道:“莫不是忘了,明日要与我回家中与阿爹一起吃饭?” 瞧着眼前的一幕,鹿笙才恍然大悟,沈佳盈应当就是林纾清原本提起过的要订婚的未婚妻。 难怪上次端午她就瞧着林纾清与沈佳盈有些不同,原来竟是这样,不过上次看着二人不算亲密。 瞧着林纾清微微蹙起的眉,鹿笙一下就想到了一个词,商业联姻。 心底感慨的同时,又替林纾清感到惋惜与同情。 身在大家族,婚姻怕是身不由己。 而自己身在书中,只怕有些事也是早早被安排好的。 第190章 林纾清心中不喜,却没有甩开沈佳盈的手,只神情淡淡,“忘记了。” 她根本没与沈佳盈约定要去沈家用饭,只说忘记而没有直接拆穿她便已是给足了面子。 “那只能改日再约了。”林纾清言语和煦地与鹿笙道。 有沈佳盈在场,她不想直接再定日子。 “记性当真是不太好。”沈佳盈笑着嗔了她一眼。 微弯的桃花眼盈着笑意,但话中的意思却暗藏玄机,在敲打她。 上一次林纾清想要悔婚不成,还险些丢了掌家权,直至六月二十一日顺利过了聘礼,一切才又恢复如常。 林纾清不想沈佳盈与鹿笙过多接触,便寻了个理由将人带走。 独自在院中逛了一会,鹿笙碰到了阮芃的妻子方静,方静曾见过鹿笙与祁枕书一起,将她认了出来。 两人寒暄了几句,鹿笙一路与方静来到善雅堂,被安排着跟阮家亲朋的女眷坐在一桌。 鹿笙时不时看向门外,在那袭白衣出现在回廊转角的第一刻就将人认了出来。 眸光亮起的一瞬,却又登时暗了下来。 廊道的尽头,长宁郡主先祁枕书一步穿过月亮门,随后她脚下的步子微顿,与赶上的祁枕书并肩而行。 她们的步履一致,长宁郡主唇角带笑姿态娴雅,全然没有半点慑人的威仪,而祁枕书面上也不似一贯面对旁人的清冷,眉间也露着喜色。 二人走了一小段路后停了脚步,驻足在廊道上说话。 院内微风乍起,卷下枝头的黄花,飘飘洒洒沿着垂落到廊道。 谈话中的两人齐齐抬眸向外看去,又转而接着说话。 花雨纷飞,雨中佳人相谈甚欢,美景丽人两相宜,宛若画卷。 临近开席,二人才结束了对话,往厅中走来。 她们刚踏进厅中就被阮芃引着往里走去,祁枕书匆匆回头望了一眼,在看到鹿笙后与她点了一下头,跟着阮芃去了主桌。 不多时,阮山长与阮家姐妹搀扶着老太太从外间走来,宴席正式开始。 鹿笙心绪不佳,连带着也没什么食欲,有些心不在焉地吃着。 宴过半巡,桌上的女眷们吃得不多,便开始说起话来。 “瞧见没,阮老太太身边的那就是长宁郡主。” “长宁郡主?那不是咱西凉下一……” “嘘,有些话可能说。” “对、对,长宁郡主长得可真好看。” “我看她身边那个白衣的女子也不错。” “哟,听你这口气可是不寻常。” “没瞧见她是与长宁郡主一道来的?我看你就别想了。” “你这么一说,我看着两个人看着还真是般配。” “主桌上的那些人,可没有你我能肖想的。” “我瞧瞧看,阮山长右下首第一位可是礼部侍郎范阳?” “是他,听说是官家知他是山长的门生,特意遣人来给阮老夫人贺寿的。” “他身边的人就是青州知州。” 鹿笙抬头望去,只见阮山长正与身旁的范阳说着话,过了一会二人齐齐看向祁枕书,祁枕书起身与范阳敬酒。 在她坐下后,长宁郡主看了一眼祁枕书,又转头与范阳说话,范阳视线扫过祁枕书,赞许地点点头。 宴会结束,宾客相继散去,但主桌的人却是散得晚一些,等祁枕书与鹿笙从阮山长家中出来,已是日薄西山。 祁枕书在席上喝了几杯酒,眉眼间都带了几分醉意。 “今日可是有些无聊?”祁枕书拉着鹿笙的手,歉然道。 早间其他宾客散去后,她瞧着鹿笙独自坐在席上,便觉得有些揪心,但她的席面上满是山长的贵客,容不得她先行离开。 一顿宴席吃下来,从院中论策的那一刻起,鹿笙便看出了阮山长对于祁枕书的不同,也明确地感觉到了祁枕书已经不是那个日日在鹿家书房中苦读的书生。 就如书中的原剧情一样,从祁枕书离开滨河县的那一天,她便像是展翅的鹰隼,越飞越远,越飞越高。 “还好。”鹿笙将手插入到祁枕书的指间,与她食指相扣。 她的心底满是怅然,这双手她还真不舍得放开。 纵然鹿笙掩藏的很好,祁枕书还是看出了她有些异常。 她想抱着人哄一哄,但碍于还在外面,就暂且作罢。 好在阮山长家与她们的小院离得并不远,没走多久二人就到了家。 观赏院门的一瞬,祁枕书便将鹿笙揽在怀中,抱着她柔声道:“过两日旬休,我定好好陪你。” 灼热的气息带着浓烈的酒气,隐约间还掺杂了一丝淡淡的香气,鹿笙记得那味道,是长宁郡主身上的香味。 鹿笙敛了敛眉,伸手推开她,语气满是嫌弃,“味道好难闻了。” “我这就去洗洗。”祁枕书忙松开她,挽着袖子往灶台走去。 等祁枕书洗完澡出来,鹿笙正在烧火煮面条。 祁枕书悄然走到她身后,将人圈到怀里,枕着她的肩头,“好香。” 席间众人多是喝酒谈天,并没有吃多少饭菜,祁枕书这会还真有些饿了。 “只有下了面条,哪有什么味道。”鹿笙笑着嗔道。 “娘子下的面条自然是香的。” 出口便是撩人的情话,说话的语调也带着娇软。 第191章 鹿笙讶然回头,果然瞧见祁枕书面上依旧染着几分绮丽的红色。 现下这状态显然是酒气还未散尽。 “啧,喝了酒这么会说话。”鹿笙调侃着转身去拿碗。 祁枕书赖在她的肩头不肯离开,跟着鹿笙的动作挪动脚步,“肺腑之言,我家娘子最是贤惠。” 鹿笙笑着将人推开,让她端面去桌上。 吃过饭后,祁枕书又抱着鹿笙坐到院中纳凉。 “娘子。”清冷的声音夹着软糯。 “怎么了?”头一次听祁枕书这么唤她,叫得鹿笙有些不好意思。 “可否不要回滨河县了?”祁枕书将头埋在她的颈肩,瓮声道。 真是瞧不出来平日里清冷自持的人,不仅情话连篇,还这么黏人。 “怕是不行。”鹿笙轻笑着回道,“走时可是与小家伙说好了过几日便回的。” 其实鹿笙私心里是想多留几日的,但毕竟家中还有事情等着处理。 柳芸因为小产在坐月子,酒坊那边酒曲发酵的差不多,还要赶着去做新酒。 “我写信给鹿祈,叫她多等些日子。”祁枕书拧着眉毛不满道。 “走得匆忙,好多事没交代呢。”鹿笙软声解释道,她反手摸了一下祁枕书的脑袋,“等下次。” 她话语停了一下,眸中闪过一抹坚色,语气柔和道:“若是没有事,下次我早些来看你。” “好吧。”祁枕书想了好一会,才低声应道。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祁枕书酒意上涌,鹿笙便拉着她去了床上。 鹿笙收拾好碗筷,也烧水洗了个澡,等她出来时,已是夜深。 她吹了油灯,俯身往床内爬去,可一只脚刚跨上床榻,腰间被人紧紧箍住。 转瞬间,身体被腰间的力道轻轻一转,被人压在身下。 没等鹿笙开口说话,祁枕书的吻便密密麻麻落了下来。 炙热的气息在唇齿间交换,不消片刻鹿笙便沉陷其中。 酒后的祁枕书比往常也更是大胆热情,鹿笙更是有意放纵,屋中的热气蒸腾而起,久久都不曾散去。 又过了两日。 滨河县来了信件,是鹿筝寄来的,信中说鹿祈玩耍的时候不小心摔断了手臂。 鹿笙看到信后,担忧孩子的同时,心头又涌上满心的愁绪。 这两日她在祁枕书面前表现得一切泰然,但每当祁枕书不在家时,她总是心烦意乱。 盯着书信看了许久,鹿笙轻叹一口气,提笔写了一封信。 最后一笔落下,鹿笙已是眉头紧锁,也松了一口气。 傍晚,祁枕书散值回来,鹿笙与她说起鹿祈摔伤的事。 “我想着明日就回去看看。”鹿笙与她说道。 “好。”祁枕书握着她的手,劝道,“大姐信中写了并无大碍,你也莫要太过操心。” 夜间,祁枕书察觉鹿笙依旧有些心绪不宁,想要与她劝说两句,却被鹿笙直接堵住了嘴。 一室缱绻,情深意浓。 晨光划破天际,鹿笙收拾好包裹,将两封信件放在书桌之上,又看了一眼祁枕书后,悄然开门离去。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不要和离好不好? 帐幔轻轻晃动了一下,晨风带着微凉的寒意唤醒了睡梦中的人,祁枕书还未睁开眼,就下意识地伸手向身侧揽去。 没有摸到温热的身体,祁枕书霎时睁开眼。 天空刚刚泛起一抹浅淡的白色,微弱的光穿过开着窗棂,勉强能将室内照亮。 没在屋内看到鹿笙,一抹隐约的不安在祁枕书心头漾开,匆忙翻身下床。 疾步开了屋门,伙房和院内依旧没有半点鹿笙的身影。 往常鹿笙每日离开,都是喊她一起送行到车行,今日却是不说一声就走了。 祁枕书心底的不安愈发浓重,她赶忙回屋去拿了外衫。 刚将外衫套上,余光瞥见了案桌上的信封,祁枕书眸子蓦地沉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桌前,将信拆了开来。 展开信件的一瞬,修长的手指猛地颤了颤,祁枕书全身紧绷,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扼住。 这是一封和离书。 是她写给鹿笙的那封和离书。 比起她给鹿笙的时候,和离书的最后被添上了一个名字。 来不及多想,祁枕书急急转身,神色仓皇地跑了出去。 天色不算晚,鹿笙应当还没走远。 脑海中杂乱的思绪翻飞,祁枕书强忍着惊慌,细细回想这几日发生的事,所有被她忽视的都重新涌了上来。 鹿笙一定知道阿爹参与贩卖生铁了! 明明说好了有事耽搁要下月再来,却第二日赶来了青州。 旁敲侧击打听案情的事情。 每次说起下一次来看她时总是欲言又止。 还有那不经意间面上露出来的疲乏。 以及这从滨河县带过来的和离书。 就连最近夜里的不肯罢休,也都是鹿笙对她的告别! 一条条,一件件,都让祁枕书愈发确定,鹿笙早在来青州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早已做好了和离的准备。 祁枕书之所以瞒着鹿笙,就是猜到了鹿笙在知道后会做这样的决定。 一路仓皇地跑到车行的街口,祁枕书心神不定地四处寻找着鹿笙,终于在路边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第192章 鹿笙刚跟车主商量好价格,准备抬脚上马车,哪知突然被人扯住了手腕。 祁枕书的动作急切又格外用力,鹿笙被她拽得一个趔趄。 比起差点摔倒,眼前的祁枕书更是让她吃惊万分。 祁枕书面色惨白如纸,身上的外衫松垮,连长发都是随意披散在肩上,与平日里衣冠整洁举止娴雅的她判若两人。 她一手拽着鹿笙的手腕,一手捏着一张纸,眼眶泛红,泪珠在眼底打转,在看到鹿笙那刻,顺着眼角滑了下来,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你、你要与我和、和离?” 话音落下后,泪水便再也止不住,一滴接着一滴地砸了下来,沾湿了领口的衣襟。 “你。” 头一次见祁枕书落泪,鹿笙被吓了一跳,她赶紧抽出怀里的巾帕,替她擦去泪水,语气尽是心疼,“怎么哭成这样。” 祁枕书又抬头握住鹿笙的手,轻摇着头,墨眸一片惶然,咬着下唇哽咽道:“不要和离好不好?” 像是突然明白过来,鹿笙惊讶地看向祁枕书,“你没看到另一封信吗?” “什么另一封信?”祁枕书愣了一下,长长的睫毛下挂着泪珠,面上茫然。 难怪祁枕书如此情绪崩溃,原来是没看她留的另一封信。 “我给还给你留了一封信,你是不是没看到?”鹿笙有些哭笑不得。 不知道祁枕书在看到那一封信后,再想起自己哭成这样,会有什么反应。 她一共给祁枕书留了两封信,一封是和离书,另一封她特意放在了和离书上面。 在那封信里,鹿笙先是写了她知道了鹿华诚可能参与了贩卖生铁,她能理解祁枕书为什么不将事情告诉她。 但十年苦读并不容易,更何况祁枕书还需要完成母亲的遗愿,鹿笙不想让她轻易放弃科考出仕。 和离书先留给她,以防万一,如果案子真的查出鹿华诚有问题,她就说她们已经和离。 当然鹿笙也不是真的与她和离,只是为了保全祁枕书而想出来的权宜之计。 她们虽然没了纸面上的名分,但祁枕书也要洁身自好,不能始乱终弃,要不然她就叫小白把祁枕书吃了。 当然为了做戏能真一点,她们暂时还是不要在明面上有往来,所以鹿笙下个月也不能来青州看她了,让祁枕书好好照顾自己。 在信的末尾鹿笙特意强调了,要与别的女子保持距离,尤其是长宁郡主,具体原因等她考完试再跟她说。 祁枕书愣了愣,瞧着鹿笙的神色,才恍然发现,自己有可能误会了鹿笙。 “可、可你为何要留这和离书给我。”祁枕书眉心紧紧拧在一处,脸上依旧有些不信,眼尾的泪珠又滚下来一颗。 信里的内容不是一两句能说清楚的,而且让鹿笙就这么当着祁枕书的面说出来,她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那信里还写了几句肉麻的情话。 “等你回去看看那封信就知晓了哈,我不是真的要与你和离。”鹿笙忙又抬手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去,握着她的手柔声劝道。 “这位娘子,你还走不走了?再不走可就赶不上去滨河县的船了!”车夫大声喊道。 他这趟马车是专门拉客去码头的,眼见着人差不多该出发了,鹿笙却还不上车,车里的其他客人已经有些不满了。 祁枕书现在这个样子,鹿笙哪里放心得下,她转过头想要回绝。 “不走了,她不走了。”祁枕书说完话,生怕鹿笙会执意坐车离开一样,扭头就拉着她往回走。 祁枕书腿比鹿笙长了不少,她快步往前走,让鹿笙的小短腿跟得累够呛。 她轻轻拉了一下祁枕书,想让她慢点走,“你别……” 祁枕书停下脚步,目光幽幽地盯着她,说出口的话却满是祈求的语调,“你不要走。” 虽然按鹿笙说的,和离书的事可能有误会,但她现在一万个不愿意放鹿笙离开。 一路仓皇跑来的心绪让祁枕书印象深刻,也让她深刻认识到了她不想离开鹿笙,一点都不想,但凡想到她们会一丝分开的可能,都让祁枕书觉得心如刀绞。 “我不走。”察觉出她的紧张,鹿笙忙安抚道,“你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 “把包袱给我。”祁枕书抬手拿过她身上的包裹。 “钱袋也给我。”将包裹背在身上,祁枕书又冲鹿笙摊开手,神色认真。 鹿笙无奈又好笑。 祁枕书这样子是怕她跑了不成? “我今日不走了。”鹿笙笑了笑道,“马车都走了,我想去码头也来不及。” 祁枕书完全不听她的解释,伸在她面前的手一动不动,一双盈着潮气的水眸直直盯着鹿笙。 她这样子,让鹿笙有一种她不给钱袋,祁枕书就会再哭给她看的错觉。 “给你,给你。”鹿笙叹了一口气,把钱袋放到祁枕书手心。 将钱袋装到自己怀里,拉着鹿笙往回走。 显然这会没了无措的惊慌情绪,祁枕书已经恢复了理智,她一路上沉默不语,周身的气压低得让鹿笙心惊。 没跟祁枕书商量,私自留下和离书这件事,让鹿笙觉得有些理亏,所以她才故意早起了一会,偷偷离开。 她是真没想到,祁枕书会这么早醒过来,还只看一封信就跑了出来。 第193章 一直拉着鹿笙到了屋内案桌旁,祁枕书才松开她的手。 先是看了看桌面,祁枕书又往里走,走到椅子旁,才看到上面还躺着另一个信封。 鹿笙见她从椅子上拿起信封,忙说道:“估计是让风吹下去了。” 侧头觑了鹿笙一眼,眼里的责怪不言而喻。 鹿笙心虚地撇开视线,不与她对视。 好吧,她应该把两封信装到一个信封里的,也省得闹出这么大一个乌龙,最后还让祁枕书哭了一鼻子。 祁枕书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手中的纸张,格外仔细地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 鹿笙侧眸去看她,只见祁枕书先本就敛着的眉毛慢慢拢在一起,直到最后那张原本泛白的脸上染上一层淡淡的绯色。 在祁枕书放下信纸的时候,鹿笙抢先一步,抢白道:“看到了吧,我不是真的想跟你和离。” 祁枕书抿了抿唇,声音低落,“可你应当与我商量的。” 只留了信说明,自己一走了之,分明就是鹿笙独自做了决定,半点没有要和她一起商量的意思。 鹿笙才不要自己一个人背锅,她撇了撇嘴,嘟囔道:“这事你也不能全怪我,是你先瞒着我来着。” 祁枕书瞒着她不说,不也是自己做了决定,想要放弃功名。 怔愣了一下,祁枕书抿了一下唇,“是我不对在先,我不该瞒着你的。” 她们两个人,一个瞒着不说,一个私自做了决定,说到底都是为了对方考虑。 “但我不同意和离。”祁枕书沉声道。 就算阿爹参与了贩卖生铁一案,她也不会和鹿笙和离。 “不行。”鹿笙摇摇头,也是语气坚决,“要是阿爹真的参与贩卖生铁,你考出来的功名可就要废了。” 祁枕书辛辛苦苦读了这么多年,就因为鹿华诚做错事而功亏一篑,也太冤枉了。 “妻妻一体,我们本就该荣辱与共共同进退,我岂能为了保全自己,弃你而去。”祁枕书不赞同地摇摇头,神色坚定道。 “再者,我能读书本就是全靠阿爹支持,现在他出了事便要与他划清界限,与那忘恩负义之辈又有何区别。” 鹿笙能理解祁枕书不想与她和离,有对她的情意,有对鹿华诚的孝心,也有对于她自己的无愧于心。 “也不是真和离不是,咱们还可以私下里偷偷来往的。”鹿笙走到她身侧,拉过她的手说道,“阿爹也希望你能科举出仕。” “阿爹更希望我护着你与鹿祈。”祁枕书态度坚决,半点不肯退让,“若是和离,我连光明正大陪着你们母女的身份都没有。” “可是……” “即便不能出仕,我可以去做长宁郡主府中的幕僚。”祁枕书打断她的话。 若是放在前几日,祁枕书或许拿不准长宁郡主的态度,但昨日的宴席过后,她明确的知道即便会被阿爹牵连,长宁郡主也会招她做幕僚。 昨日她被阮山长唤去书房,长宁郡主先是问起了她日后的打算,她如实回复。 显然她的回答是让长宁郡主满意的,在后面与阮山长的谈话中,长宁郡主毫不避讳地提及了朝中局势,甚至还询问了她的一些看法。 如此明显有意拉拢的意思,祁枕书哪里能察觉不出来。 听到祁枕书说要去做长宁郡主的幕僚,鹿笙心底那点惆怅又涌了上来。 怎么兜兜转转,还是让她们两个人越牵扯越深。 眼见着鹿笙眉心隆起一个小山包,祁枕书反手将鹿笙的手握住,看着她缓缓开口试探道:“你不想我去做长宁郡主的幕僚?” 这话问得鹿笙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如果祁枕书坚持不肯和离,确实走长宁郡主幕僚这一条路会更好一些,可私心里鹿笙是不愿意她们两个人有太多接触的。 每次看俩人相处时的那股和谐劲,都看得鹿笙像是泡进了醋缸,从里到外都酸透了。 “你是不想我跟长宁郡主来往?”不等鹿笙回话,祁枕书便又开口问道。 她跟长宁郡主往来时一直都尊礼守节,从没有越矩的举动。 再反观鹿笙,性子大方,也并不爱拈酸吃醋,却在每每见到长宁郡主后都会显出一些不喜。 祁枕书思忖片刻,实在找不出半点头绪,只能看向鹿笙求证。 “嗯。”鹿笙轻轻应了一声,却没有说原因。 “为何?”祁枕书追问道。 这问题问到点上了,要解释她为什么不喜欢长宁郡主,那就势必要讲起自己穿书的事。 原本鹿笙是想等祁枕书考完试才说的,可今天话聊到这里,好像有点避不开了。 视线从桌上的纸上掠过,祁枕书忽地脑中灵光一闪,问道:“可是与你的身世有关?” 想不到祁枕书能直接猜出来,鹿笙诧异了一瞬,想到这人聪明的脑子,也就不惊讶了,只点点头道:“嗯。” “与我讲讲吧。” 祁枕书站起身,拉着鹿笙坐到她的腿上,捧着鹿笙的双手,眼眸亮亮地看向她。 “故事很离奇。”鹿笙提前给她打上预防针,面上神情格外严肃,“你确定要听?” 祁枕书没有回答鹿笙的话,唇角微微勾了勾,浅笑着问道:“你可是狐妖?” “怎么可能!”听到这个离谱的问题,鹿笙脱口而出反驳道。 第194章 “纵然娘子是狐妖,我也不会与你和离的。”祁枕书眉角含笑,语气带着难得一见的调侃。 “你故意的是吧。”鹿笙抬手捏住祁枕书的脸,用力扯了扯。 明明很是严肃认真的谈话气氛,被祁枕书横插一杠,鹿笙反而没那么紧张了。 “枕书所言句句属实,天地可鉴。”祁枕书握过她手,与自己的合在一处,语气郑重。 “哼。”鹿笙从鼻子里冒出一个气音,“记着自己的话。” 相处了这么久,鹿笙能猜到祁枕书能接受自己是个穿越者,但拿不准她能否接受自己在一本小说里的事实。 “枕书可看过话本?”鹿笙小小地铺垫了一下。 祁枕书不明所以,但也还是跟着点了一下头,“看过一册。” 她唯一看过的一册话本是上一次为了挣银子抄的书。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们现在都活在一册话本中,你会怎么看?”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原来是姐姐啊。 朝阳翻过地平线,淡金色的朝霞洒满了天际。 话音落下的那刻,祁枕书摩挲着鹿笙的手指倏然顿住,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鹿笙。 因为刚哭过,她的眼睛还泛着湿漉漉的水光,配上错愕的表情,怎么看都有些呆愣的可爱。 难得从她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鹿笙实在没忍住,轻笑着捏了一下她的脸,“吓傻了?” 好半天才从惊诧中回神,祁枕书动作迟缓地摇了摇头。 她这样的反应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对于没有看过穿越小说的古人来说,鹿笙知道自己的话显然太过荒诞离奇。 祁枕书在听到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质疑,就已经是对她最大的信任。 鹿笙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让祁枕书慢慢消化这件颠覆她认知的事情。 祁枕书半垂着眉眼,眸中的光再次聚到一处,变得愈发深沉。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微抬的眉峰先是慢慢平缓,转而又微微蹙起,才抬头看着鹿笙的眼睛,神色分外认真。 “那话本是与我和长宁郡主有关,对吗?” 震惊过后,祁枕书迅速将所有的事情串连在一起,不用多想,就找出了答案。 只有那个话本讲的是她与长宁郡主的故事,才会让鹿笙这么忌惮她与常年郡主多有联系。 鹿笙本以为祁枕书光是接受她说的话就要花上不少时间,没想到这人接受得这么快,还能看出端倪。 她轻啧一声,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颇有兴趣地问道:“还能猜到什么?” 她倒是想看看,这人到底还能猜出多少。 看鹿笙的反应,祁枕书就知道自己的猜得没错。 祁枕书想了想,神色变得有些复杂,说道:“那话本里没有你。” 她说的话本里没有鹿笙,并非没有原来的鹿笙,而是没有眼前的这个人。 祁枕书从十二岁被卖入鹿家,与‘鹿笙’定下婚约,如果原来的话本是写她与长宁郡主的,那在话本里她与‘鹿笙’应该是分开了的。 而如今她与鹿笙没有分开,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鹿笙的到来,改变了原本话本里的故事。 “还有吗?”鹿笙愈发来了兴致。 她想祁枕书总不能把整本小说猜出来吧? “猜不出了,剩下的就由娘子与我说吧。”祁枕书冲着鹿笙眨了眨眼,声音软了下来,“我想先听听你的故事。” 比起话本里写的故事,她更想知道鹿笙的来历。 鹿笙迟疑了一下,缓缓与她说起自己的事。 说她生活过的现代世界,说她在十五岁那年世界发生的巨变,说她在家人陆续过世后颠沛流离的生活。 真正算起来鹿笙来到这里还不到一年,但在讲起往事的时候,曾经的那些快乐、惶恐、悲伤和孤独却有一种遥远到恍若隔世的感觉。 等鹿笙从回忆中抽离,发现自己已经被祁枕书紧紧环住。 “那样的生活很辛苦。”祁枕书说用的是陈述的口吻,而不是询问。 “你不害怕吗?”鹿笙看着祁枕书的眼睛道。 鹿笙提起旧事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隐瞒,包括她自己最不愿面对的血腥过往。 祁枕书眸光淡然平静,完全看不出半点惧怕,“为何要害怕?” 虽然没有经历过无序又野蛮生长的时代,但祁枕书看过史书,乱世之中人吃人都不在少数。 更何况在祁枕书眼里鹿笙所做的那些事与战场上杀敌的士兵并无差异。 从祁枕书认识鹿笙以来,她从来没在鹿笙的眼里看到过一丝戾气,她看到的鹿笙是一个与人为善,眼神清澈又温柔体贴的人。 鹿笙不得不被祁枕书强大的接受能力所折服。 没想到她一直胆战心惊耿耿于怀的事,就这么轻而易举被祁枕书接受了。 不过想起祁枕书毕竟是书中那杀伐果断、狠戾镇定的首辅大人的原身,鹿笙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的小心翼翼着实有些多余了。 瞧着鹿笙面上一言难尽,又复杂难言的表情,祁枕书眼底闪过一丝探寻,“你为何做这副神情。” 鹿笙的样子好像是她也杀过人一样。 “你可想知道,在话本中,你是何人?”鹿笙挑着眉,颇有几分看戏的意思。 第195章 祁枕书不动声色地敛了眉,再次握着鹿笙的手,薄唇微启,开口叫她的名字,“鹿笙。” 被她郑重的语气唤得一愣,鹿笙咽了一下唾沫,“怎么了?” “从你到来的那一刻,这里就不再是原来的话本了。”祁枕书说道,“所以不管原本的故事如何,那都与我们如今的日子无关。” “在这一刻,昌隆二年,七月初八,你是我的娘子,我们是结了婚契的妻妻。” “而我与长宁郡主不管在原本的话本中是何关系,如今都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上下属同僚,以往是,如今是,往后亦是,不会再生半点私情。” 每一个说出口的字都表达着主人的坚定,堆砌在鹿笙的心上,筑起一道坚固的城墙,将多日来的不自信全然抵挡在外。 “可是记住了?”祁枕书再次强调问道,语气不容置疑。 面对如此郑重的承诺,让鹿笙眼眶发热,她顺从地点头道:“记得了。” “从邂逅你开始,这就是一册新的话本。”祁枕书思忖一刻,又补充道。 突如其来的情话,就像是嘴里被喂了一勺蜜糖,一直甜到了鹿笙心里,她弯着眼睛,在祁枕书的唇边轻轻印了一下。 自从醉酒那日后,祁枕书就像是开启了某项特殊的开关,时不时就会说一些撩人的情话。 分神的一瞬,鹿笙的后颈被祁枕书温热的手掌托住,身子再次向下倾斜,唇瓣被两片湿热的薄唇擒住。 深深浅浅的呼吸在唇齿间交换,祁枕书的吻从最开始的柔软细腻变得热烈而有力。 纠缠的空气越发炙热,鹿笙被亲得有些失了力气,凭着最后一丝理智推开祁枕书。 时辰不早了,祁枕书还要洗漱吃饭去书院读书,闲余的谈话时间所剩不多了,她得长话短说才来得及,哪还有时间用来亲热。 “还没说完呢。”鹿笙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气息。 “嗯?”祁枕书不解道,“还有什么?” “原来话本里的故事不是还没说。” 虽然鹿笙知道的也并不全面,但也可以跟祁枕书讲一讲自己知道的剧情。 “既然事情都改变了,有些事也并不会再发生,那原来如何又有何干。”祁枕书不以为意道。 “咦?”鹿笙狐疑道,“你就一点不好奇?” 祁枕书并不是一点都不好奇原来的话本到底讲了什么,可一想到那册话本是将她和长宁郡主写到一处,她就觉得很是怪异。 光是想到那样的场景,就让祁枕书觉得不适。 看着她怀疑的目光,祁枕书佯装生气地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调侃道:“我若真好奇,怕不是某人的醋坛子又要翻了。” “哪有。”鹿笙嘴上不承认,心底却是偷偷乐开了花。 瞧着鹿笙压不住的眉梢,祁枕书装作恍然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想知道。” “什么?”眉尾霎时落了下来,鹿笙皱了皱眉毛。 明明刚刚都说不感兴趣了,现在又想知道了?! 将她起起落落的表情收在眼底,祁枕书忍着自己的笑意,板着脸开口:“我其实很是好奇……” 鹿笙神情微凝。 祁枕书直起身子,凑到鹿笙的耳畔,压着声音,一字一顿不徐不疾道:“我很是好奇,娘子如今是何年岁?” 微热的气息喷洒在鹿笙的耳廓,让她的反应都慢了半拍,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听清了祁枕书的问题。 紧绷的神经登时松了下来,鹿笙也看清了祁枕书眼里戏谑的笑意。 “故意逗我呢是吧。”鹿笙‘怒从心起’,手指快速落在祁枕书的耳朵上,恶狠狠道。 “娘子手下留情。”祁枕书睁着一双莹润的水眸看着鹿笙,软声讨饶,“我是真的好奇。” “哼!”手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鹿笙从祁枕书的腿上起身,催促道,“快点洗漱,去吃早饭。” 不想听就算了,搞得她很喜欢讲一样。 祁枕书忙不迭跟着站起来,将人拉住,声音温软,“娘子。” “干嘛。”鹿笙转过头,面上飘着一层淡淡的粉色。 祁枕书的嗓音低沉清冷,可出口的语调又软又糯,又御又甜的话实在是太戳鹿笙的心了。 “你可知长宁郡主已有心上人?”祁枕书开口道。 “什么?!”鹿笙闻言一愣。 虽然祁枕书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但这为了给鹿笙吃一颗定心丸,祁枕书也就将某日不小心看到的一幕告诉给了鹿笙。 “所以你无须忧心,我与长宁郡主当真再无半点可能。” 原本书里的双女主都各自恋爱,恋爱线算是完全崩了。 鹿笙在这会是真的信了祁枕书的那句,从她来的那一刻起,这就已经完全是另一个故事了。 晚间。 月色朦胧,星光氤氲,夜虫伏在草丛间,偶尔发出一阵清脆的鸣叫。 夜风习习,穿过窗棂吹起幔帐的一角,露出点点春色。 祁枕书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轻吮吸着鹿笙的耳垂,缓缓呵气道:“娘子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感觉到耳边炙热的气息,鹿笙身体轻颤了一下,贝齿咬着下唇,抑制着喉咙间的声音。 “娘子。” 与上午一般无二的话语,立刻就吞噬了鹿笙最后的坚持,唇齿间溢出三个字,“二十五。” 第196章 祁枕书莞尔一笑,唇畔闻过鹿笙的耳尖,柔声低语道:“原来是姐姐啊。” 低沉喑哑的声音,磁性悦耳。 鹿笙手指微微蜷起,眼尾的红意越发妖冶。 又在青州呆了一日,在鹿笙的一再保证不会再提和离的承诺下,祁枕书终于同意放她回滨河县。 等到临行那一日,正好是旬休,祁枕书比鹿笙还要早些醒来,又缠着鹿笙说定了回来的日期,特意将人送到码头,看着船驶离后才依依不舍地红着眼眶回了家。 鹿笙回到滨河县,第一时间去了鹿筝家里接女儿。 小家伙手上打着固定的小板子,在看到鹿笙的时候,原本还笑嘻嘻的眉眼,瞬时就盈满了泪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鹿笙赶紧将她抱起来,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哄着道:“宝贝不哭,宝贝不哭,是阿娘回来晚了。” “阿娘~”小家伙抽抽噎噎抱着鹿笙的脖子,满是委屈。 昨日刚在青州哄好了大的,对于眼前这个小的,鹿笙哄起来甚是顺手。 等哄好了孩子,鹿笙抱着回到家中,刚走到铺子门口,就瞧见鹿雨满脸阴沉地从后院的小门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端倪 瞧她面色不佳,鹿笙没特意过去与她打招呼,直接路过巷口,进了酒铺。 铺子里有客人,新来的伙计正在沽酒,鹿笙与她打了一声招呼就去了后院。 刚踏进院子,鹿笙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汤药味道,就像是药罐子摔碎了散发出来的一样。 想起刚才鹿雨的脸色,鹿笙估计这俩人应该又是闹不愉快了。 自从柳芸小产了以后,就没有再给过鹿雨好脸色,一直到鹿笙去青州之前二人都没有和好。 领着孩子进去不方便,鹿笙就把小家伙放在院里的石凳上,笑着与她说道:“娘亲给宝贝买了礼物。” “咦?娘亲给我买什么了?”小家伙翘着脑袋满脸期待地看向鹿笙的包裹,很是开心道。 鹿笙笑着从包裹里拿出一个小册子,递给她:“这是你娘亲让我捎给你,让你闲暇无事的时候可以拿来看看。” 某个小家伙前一瞬还高高扬着的小眉毛,登时耷拉了下来,不情不愿地接过鹿笙手里的册子,声音低低道:“谢谢娘亲,谢谢阿娘。” 她早就应该想到,娘亲除了书本哪里还会给她买别的礼物。 鹿笙被她样子逗乐,摸了一下她的小脑袋,“是故事书哦。” 《西凉杂记故事录》是一本民间故事书,里面多是些蕴含哲理的寓言小故事,遣词造句并不复杂,通俗易懂,属于凉国的儿童启蒙故事书。 “是故事书吗?” 鹿笙有睡前给孩子讲故事的习惯,小家伙很是喜欢听,一听到是故事书,面上立马多云转晴,迫不及待地翻开了前一秒还很是嫌弃的书。 祁枕书买的这本书是以图画为主的初级书册,图画是板印的,小家伙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书,刚一打开就看得迷。 “宝贝坐在这里看书,阿娘去看看姨姨。”鹿笙重新收好包裹,与糖糖嘱咐道。 “好。”小家伙坐在石凳上,很是开心地回道。 “小心手。” “知道了阿娘。” 鹿笙转身往里走,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六婶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六婶是鹿雨给柳芸找来专门伺候月子的婆子。 她一手拿着簸箕,一手拿着扫把,见到鹿笙后有些发愁的脸上扯了一抹笑,“鹿娘子回来了。” “嗯。”鹿笙扫了一眼簸箕里的碎陶渣,小声问道:“吵架了?” “唉!”六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隔一日便要吵一回。” 她来了七日,这已经是吵了三回了,每一回吵完,鹿小娘子就走了,柳娘子就要哭上许久。 “鹿娘子,你劝劝柳娘子,小产本就伤身子,她总是伤神,怕是更不好。” “好,我去劝劝她,劳烦您了。”鹿笙点点头,往屋里走去。 柳芸斜靠在床头,正用绢帕擦着眼角的泪水,鹿笙敲了一下门,柳芸定了定神,往门外看来。 “怎么这么快便回了?”柳芸敛了敛面上的哀伤,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羞愧,“也都怪我。” 要不是她小产,鹿笙也不用这么来去匆匆。 “小笙,这次太感谢你了,我身子好了许多,等过几日就能上工了。”柳芸歉然道。 “这说的是什么话。”鹿笙拉了一条凳子在床头坐下,“你只管好好休息,等下个月养好了身子再上工。” 相处了半年多,鹿笙已经把她当做了朋友。 “小笙。”听到鹿笙的话,柳芸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别再哭了,你可得好好养着,等下月我去了青州,店里就要都交给你了。”鹿笙不想搞煽情的那一套,就半开玩笑地说道。 “嗯。”柳芸红着眼,点点头,面上稍微有了些笑意,“等下月我一定好了。” 瞧着她神情好些,鹿笙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你和小雨,你怎么打算的?” 虽然是局外人,但鹿笙也还是有些担忧两人现在的状况。 提起鹿雨,柳芸脸上的喜色就又散了开去,声音苍白无力,“她一直在骗我。” 借贷是假,卖房子的价格是假,说要离开码头更不用说了,肯定也是在骗她的。 第197章 柳芸把鹿雨做的事告诉了鹿笙,鹿笙听完后也是心下一惊。 短短半年的时间,鹿雨不仅每月有五两银子的工钱,还得了一套价值一百多两的宅子。 “那么多钱,你说她是哪来的啊!”柳芸心慌道。 每每想起这些,她既难过又心惊。 尤其是在上次鹿雨因为涉嫌杀人被抓后,柳芸愈发肯定,就算鹿雨没有真的与彭总督有那种关系,也必然帮着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小笙,你说我该怎么办?”柳芸眼眶发红,却觉得眼睛有些发干,这些天她哭了很多回,眼泪都快要流干了。 柳芸无法再原谅鹿雨,可到底是在一起生活了十来年的人,即便她往后不想再跟鹿雨过下去,也还是会替她忧心难过。 鹿笙在屋里劝了她一会,六婶又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她才起身离开。 翌日一早。 天刚蒙蒙亮,鹿笙就被一阵叽喳的鸟叫声吵醒。 甫一抬头,鹿笙就看到一个长满白毛的鸟屁股,伸手一挥,她毫不留情地将那扰人清梦的鸟拍得飞出了床榻外。 “姐姐姐姐,你醒啦!” 羽翎扑闪着翅膀,又飞回床上,直接落在了鹿笙的胸前。 “姐姐,我好久都没见到你了,好想你啊。”鹦鹉说着话,还撅着屁股往鹿笙的脖颈里蹭去。 “闭嘴!”鹿笙直接按住鸟头不让她再发出声音。 这一声声的姐姐和蹭脖子的动作,让鹿笙一下就想到了前日夜里的祁枕书。 相同的动作和语言挪到鹦鹉身上,实在让她无法直视。 羽翎从她的手底下钻出来,跳到鹿笙的手背上,不满地叽叽喳喳叫道:“姐姐坏,小羽漂亮的羽毛都被压坏了!” 鹦鹉扭着脖子捋着自己的羽毛,屋外的阳光射进来,正巧照在了它身上。 鹿笙被它吵得实在睡不着,就只能睁开眼。 红色的光芒晃得鹿笙眼花,她半坐起身子,避开了那道耀眼的折射光。 眼睛缓了好一会,鹿笙才看清羽翎的脖颈上带了一条镶着红宝石的大金链子,那金链子不是很粗,但这会在鸟脖子上围了好几圈看起来特别壕气。 鹿笙又把鹦鹉抓了过来,拿起她胸前的吊坠看了看,宝石是真的,外面镶嵌的金子也是真的,就是项链和镶嵌看起来不像是西凉这边的款式,有些像是外族人的手艺。 “你这东西哪来的……” 鹿笙话还没说完,羽翎就扑棱着翅膀飞到了床尾,两只小翅膀护着胸前的宝石,好像怕鹿笙会抢走一样。 “这是小白送给我的。”它说着话又忍不住嘚瑟起来,鼓囊囊的小胸脯晃了晃,往门口的鹰架方向晃了晃脑袋,特别骄傲地说,“小白可厉害了,它一点都不怕黑,小白还……” 鹰架上那通体雪白,三只鹦鹉摞在一起那么高的海东器,高傲地转过头向床榻看了一眼,又转过鸟头看向了门外的天空。 自从那海东青被留下来,这鹦鹉就天天绕着她转,每天念叨最多的就是小白怎么怎么样。 原本鹿笙只以为鹦鹉母性大发,结果有一天她不小心看到鹦鹉将海东青压在身下做着不可描述的动作,鹿笙才知道这家伙哪里是在带崽,明明是给自己找了个‘童养媳’。 “小白从哪里得来的这个链子?”鹿笙实在有些怀疑,羽翎怂恿某只鹰去别人家偷了东西。 羽翎向海东青飞过去,海东青伸开一只翅膀,让它落上去,羽翎啄了两下海东青颈肩的毛发,啾啾叫了两声。 “后山。”海东青转过脑袋,冲着鹿笙低声鸣叫了一声。 海东青经常去后山打猎,能在那捡到东西倒也正常,只不过这牌子做工属实有点特别。 鹿笙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但这会又不太能想起来是什么。 眼见着外面的天色亮起来,鹿笙也就没再接着睡,直接穿衣服下了床。 “姐姐我要吃炒瓜子。”羽翎又飞落到鹿笙肩膀上,“还有炒米。” 小白能给她摘野果,但它们是鸟不能去买炒瓜子,它已经馋好几天了。 又被鸟脖子上的项链晃了眼睛,鹿笙嫌弃地推开它,“你这东西太显眼了,在家戴戴就算了,别跑出去让人劫财劫鸟”。 本来这鹦鹉就很值钱,再加上这金链子和宝石,鹿笙还真有点担心这只炫富鸟被人连链子带鸟抓了去。 “不会,小白会保护我的。” 实在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只鸟秀恩爱,鹿笙真是有些无语了。 你可真是能恃鹰而骄! 鹿笙出去烧火做饭,鹦鹉就一直蹲在她肩膀上碎碎念,实在被念叨得烦了,就用大锅给她炒了一些米。 等做了早饭,鹿笙又给祁枕书去了一封信,把鹿雨的事跟她说了一下,让她出出主意,看能不能帮上点忙。 吃过饭,鹿笙又带着孩子去了一趟鹿筝家里,问了问卓渝,这仓场码头的彭总督到底是个什么人。 青州,道府衙门。 青州知州将手里的口供递给长宁郡主,“这是两位粮商的口供。” 根据上一次查到的线索,她们准确的找到了两批藏着生铁的粮食,州府便派了衙役直接将人从滨河县缉拿到了青州审问。 长宁郡主快速查看过后,眉头紧拧在一处。 第198章 口供上俩人却全都矢口否认有接触过生铁,只说他们送进来的只有粮食。 在仔细盘问过二人的行踪,知州又派了衙役去了一趟滨河县核对,当真半点都没找出去过茂州,或是和茂州人有往来。 上次查出的名单一共有八家送货的商行,但留在仓廒内的粮食,只剩余两家,他们便只逮捕了两个人回来审问。 而且从俩人在大堂上被盘问的表现来看,他觉得那两个粮商确实像是毫不知情的人。 长宁郡主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她将手里的口供递给祁枕书,等她看完后,便问道:“你怎么看?” “郡主可派人查过另外六家商行?”祁枕书看完口供后,问道。 “也没有查出什么异常。” 早在昨日长宁郡主便已收到了滨河县的暗卫送回的消息,与今日收到的口供如出一辙,完全没有任何能与茂州有关联的线索。 唯一有疑点的也就是其中有三个人的生意,也是王家介绍的,介绍人不是旁人,正是王家的外甥鹿华亮。 “这还真是怪了。”知州在一旁摸着自己的小胡子,有些想不明白,“这生铁总不能是自己飞到粮食中去的。” 祁枕书垂眸略一思忖,推测道:“如果这些人是无辜,那很有可能生铁不是一开始就在粮食里,而是在后面被掺到里面的。” “那最有可能的便是码头了。”州府豁然开朗,抚掌道,“祁主簿当真思虑缜密。” 滨河县送粮食来青州最方便的就是水路,走水路的货物不管上船还是下船必要经过码头仓场,如果要往货物里掺东西,就是码头仓场最方便。 与军粮仓送粮食,日子的定死的,粮商从滨河县送货而来,必定不会中途将货物再送到别处。 这样也间接保证生铁一定会送进仓内,而不会因为送错到旁的地方,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应是滨河县码头。”祁枕书肯定道。 相对于取货,只需从船上卸下就可提走,货物送至码头仓场,尤其是像粮食这种大批量的货物,都要提前一天提前入仓,再由仓监统筹安排分配货物的运送的船只和舱位。 所以在滨河县掺加生铁的远远要比在青州码头方便许多,再加上祁枕书前日里收到的信,让她更是确定,滨河县的仓场码头,绝对不干净。 作者有话说: 这本文快要完结了哦,谢谢各位宝子们的支持,求求看看我的预收吧,喜欢的麻烦点点小手,收藏一下,谢谢啦! 《骗子王妃》 【假戏真做心软纯情王妃vs白切黑心机重套路深楚王】 梁国女帝的嫡亲妹妹楚王,国色天姿,风华绝代,是全京都贵女最想嫁的人。 天下无人不知楚王司攸宁有一个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有传闻司攸宁曾为了她放弃了太女之位。 可惜红颜薄命,白月光早已香消玉殒。 狄柒为了偷得一件宝贝,乔装成多种身份潜入王府,却一无所获。 无奈之下,她将自己扮成白月光的样子。 果然,美人计格外奏效,第二日她就被司攸宁带进了王府。 狄柒费劲心思扮演好白月光的替身,哄得司攸宁对她千依百顺,百般宠溺。 为了纳她为正妃,司攸宁更是不惜与女帝闹翻。 狄柒又暖心又愧疚。 苦苦找寻的宝贝毫无线索,狄柒却在楚王的宠溺中逐渐沦陷。 夜里,在外风光霁月的楚王,窝在狄柒的怀里娇娇软软地唤着一声声爱妃。 狄柒的心化成一汪春水。 那宝贝不找也罢,反正她已得到了人间至宝。 只可惜。 所有的温柔和爱意都是司攸宁做的戏。 司攸宁挑着那一双醉人的桃花眼,讽刺地冷笑道:“都是披着花衣的戏子,爱妃可是入戏太深?” 不久后,江湖传闻。 无影门新门主狄柒与无极山庄少庄主柏灵筠奉子成婚。 一向运筹帷幄、稳如泰山的楚王瞬间慌了神,日夜不休地赶到了千里之外的云溪谷。 穿过层层机关的林障,司攸宁顶着一脸的疲惫和红疹,满身狼狈地敲开竹舍的门,学着从前,软声唤她:“爱妃~” 狄柒呵呵一声,毫不留情的关上门,放出了看门爱宠,一只满身花斑的成年白虎。 一人假意接近,一人蓄谋已久。 第95章 线索 从一开始,祁枕书在知晓查出又有这么多人参与到其中时就觉得有些怪异,毕竟贩卖生铁是重罪,并不是谁都敢参与其中的。 而且参与的人越多,暴露的风险也越大。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生铁掺和到要送仓的粮食里,也只能是滨河县的仓场码头了。”知州十分认同地抚着胡须,说道,“郡主可有仔细查过滨河县的仓场总督彭万春?” “嗯。”长宁郡主凝眉道,“并没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早在几个月前,长宁郡主在受命侦查王家贩卖粮草案时就查过滨河县的仓场总督彭万春。 彭万春是钦州府都指挥使彭常威的堂妹,以前是钦州驻军的副将,十年前调至青州巡检司做了巡查官,后被江南道原转运使举荐为滨河县仓场总督。 彭万春如今四十五,一直都未成婚,传言她喜好美色,家中豢养有十余名漂亮的娈童与美姬。 第199章 除此之外,彭万春的府中还养了不少打手,尤其是有一个身形异常高大、力大无穷名叫阿坤的人。 前几日,在知晓那几个有问题的粮商来自滨河县时,长宁郡主便又派了人去查了彭万春,但据传回来的消息来看,并没能查到什么可以给彭万春定罪的证据。 “这着实有些难办了。”州府皱着眉道。 码头的仓场总督大小是个七品官,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不好直接抓起来审问,但事情查到这里,摆明了与彭万春脱不了干系。 祁枕书略一思索,与他们道:“或许可以从旁的地方入手。” “说来听听。”长宁郡主抬了抬眉,颇感兴趣。 祁枕书将自己想到的办法说了出来。 州府再一次抚掌赞同道:“妙哉,妙哉!” “确实是个好办法。”长宁郡主亦是赞赏道。 待青州知州走后,长宁郡主又特意留了祁枕书下来。 “你与我出去一趟。”长宁郡主与祁枕书说完,便从椅子上起身往外走去。 祁枕书跟在她身后,脚步刚迈出大堂,抬眼就看见了外间明丽的阳光和湛蓝辽阔的天空。 瞧她面色舒畅,长宁郡主也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开口问道:“如今心中可是松快了许多?” 自从知道了鹿华诚或许参与了生铁贩卖,祁枕书面上不显,但心底确实不算轻松。 “嗯。”祁枕书淡淡点头道,对于长宁郡主为何能看出她的想法也并不奇怪。 相比于鹿笙说过的什么‘官配’之类的话,祁枕书更相信长宁郡主之所以能看出她的心思,根本的缘由是她们两本就是同一种人。 再者长宁郡主久居高位,最是懂得洞察人心。 祁枕书甚至怀疑,长宁郡主早就猜出了鹿华诚并未真正参与其中,不过想归想,祁枕书却是没有问出口。 揣测上峰的意思也就罢了,若随意宣之于口可是官场大忌。 将她淡然的神色收入眼底,长宁郡主心中对祁枕书多了一份肯定。 接着鹿华诚的事,让祁枕书不再参与生铁案的调查,只交给她一些道府的杂事,本就是为了考验一下祁枕书的心性。 这一月观察下来,长宁郡主能从祁枕书身上察觉到一些压力与担忧,但依旧不浮不躁地处理手头上的公务,让长宁郡主很是满意。 另外她从秦飞燕那处得知祁枕书的打算后,对祁枕书更是多了几分赞赏。 处变不惊又有责任和担当,兼有才情谋略,确实是难得一遇的人才。 “去备马车。” 长宁郡主与门外的阿绿吩咐了一声,没再接着方才的话题,转而与祁枕书问道,“沅河道的治水策可已经重新写好?” 那日在山长家中重新讨论了沅河水患后,阮山长又让祁枕书回去整理一份治水策交于她。 “写好了,早间已经给山长送过去了。” 祁枕书早上去书院上课时已经将重新整理过的《治水策》交给山长了。 二人说着话便出了道府衙门,阿绿已经让车夫将车停在门口,长宁郡主上车前扫了一眼前室的马夫才扶着阿绿的手上了车。 长宁郡主刚坐上车,暗卫送了一封信进来,她拆开信,在看到上面的内容时眸色微凝。 信是从钦州寄过来的,从钦州离开后,她一直派人观察着钦州军营的动向。 信上有两条消息,都不算很好。 一是暗卫查到了一些线索,彭常威头些日子以打猎的名义偷偷将营中的剩余的生铁送去了青州郊外的五阆山。 但五阆山地形崎岖,多是崇山峻岭连绵山脉,还未探查具体位置。 二是彭常威应该是听到了风声,最近是出行甚是谨慎戒备,暗卫们都无法靠得太近。 一路从道府衙门出发,马车从南门出了城,走了近半个时辰才到了一处私人的庄子。 马车直接进了庄子,又走了一会才停了下来。 阿绿掀了车帘,待长宁郡主从车上下来后,祁枕书才走下车,入眼的是满地的花圃和一座带着篱笆墙的木质二层房屋。 二人站在篱笆院外,长宁郡主看向院内的人,对着祁枕书道:“你可认得他?” 院子里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男子坐在木屋的门廊下,男子斜斜靠在一侧的柱子处上,他的头发散乱,身上的长衫不太整齐,眼神不聚焦地随意看向院内。 “王浩永?”祁枕书疑惑道。 自从王家出事后,王浩永就失踪了,祁枕书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长宁郡主手上,而且看他现在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太正常。 “找到他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人是林纾清在一处破庙找到的,刚找到时就满身是伤,有些神志不清了,经过诊治后,稍微好了点,但依旧痴傻。 风吹过院子,将王浩永的头发胡乱吹起,扫得满脸都是,但王浩永依旧还是呆呆傻傻地坐在门廊上,没有什么反应。 祁枕书观察着王浩永的动作,眉间轻轻蹙起。 长宁郡主看了一眼祁枕书,唇边勾起一抹笑,“枕书可有‘治病’的法子?” 刚找到王浩永时或许他是傻的,但如今只是在装傻罢了,长宁郡主相信祁枕书也已经看出端倪了。 她们查了这么多,不仅没能查出彭总督和钦州军营有关的直接证据,就连王家都只是介绍了粮商生意这种无法定罪的关联,更不要说定南粮行,更是没有查出与生铁有半点牵扯。 第200章 长宁郡主猜测,她们想要的证据或许就是王浩永挟制刘朝云的把柄,但如今王浩永一直装傻。 “或许可以从王家人入手。”祁枕书思索道。 因为王浩永手上的把柄,刘朝云才会保了王家人出来,那她们也能用王家人反过来钳制王浩永。 “试过了,并无用。”长宁郡主摇头道。 别看王浩永看似是个纨绔子弟,但就连擅长刑讯的青竹也没从他口中问出半点话来,长宁郡主现下连那把柄是什么都没有半点头绪,可见王浩永此人毅力也非同一般。 二人说话间,王浩永不知怎么地,神色蓦地一变,慌慌张张地从连廊上站起身往屋里走去。 他的身材高大,但却有些佝偻着身子,显得有些仓皇地,而奈何他左脚有些坡,又因为起得太急,刚走了两步就踉跄地倒在了地上。 见到这一幕,祁枕书眸间的神色微变,你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些画面。 她仔仔细细打量起王浩永,最后视线落在他的左腿上。 “可是有什么发现?”长宁郡主问道。 祁枕书点点头,“还需确认一二。” 二人回了府衙,刚下马车,就瞧见秦飞燕正迈着长腿从衙门外的街口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神色肃然的严华。 秦飞燕见到长宁郡主后面上的神色凝了一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跟前,拱手行礼,开口道:“郡主。” “有事?”长宁郡主敛了一下眸,神情冷淡道。 “家中来信,有急事要我回去一趟。”秦飞燕微垂着头,将手里秦四送来的信件递给她,语气格外恭敬,“往后就有严华来代替我做郡主的侍卫。” 长宁郡主面无表情地接过她手中的信,仔细看过后,沉声道:“我知道了。” 等进了内衙,祁枕书一坐下就给鹿笙写了一封信,交给了秦飞燕,让她帮忙给鹿笙捎过去。 第三日一早,鹿笙领着孩子出门去学堂,在门口碰见了前来送信的秦飞燕。 “燕姐姐?” 鹿笙是知晓秦飞燕要给长宁郡主做半年的侍卫,对于这会在滨河县见到她,着实有些惊讶。 “家中有些事就先回来了。”秦飞燕笑着解释,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给她,“这是枕书让我给你捎的信。” 将信封在袖子里,鹿笙笑着道:“有劳燕姐姐了。” “这是要送糖糖去上学堂吗?”秦飞燕将她身侧的小家伙抱起来,“正好与我家去的方向同路,就一起走吧。” “姨姨。”小家伙乖巧地与她打招呼。 糖糖上次去青州的时候见过秦飞燕,也很是喜欢这个笑起来特别好看的姨姨。 “好乖。”秦飞燕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视线落在她绑着夹板的手,与鹿笙道:“手怎么样了,要不要让我爹看看?” 秦飞燕的爹虽然当是镖师,但是对于这些跌打损伤的小病看起来也算是行家。 “没事,已经快好了。”鹿笙笑着与她并肩而行,“枕书她最近可还……”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学堂的方向走去,在二人走远后,街角的马车上的车帘才缓缓放下,车夫甩动了鞭子,马车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等从学堂回来,鹿笙看过祁枕书的信后便赶紧出了门,去了巡检司。 从巡检司回来时,鹿笙手中多了一张拓着脚印的画纸,又写了一封信,连同脚印与信一起捎给了祁枕书。 又过了十几日,鹿笙在酒铺给客人沽酒,突然听到有两个客人小声议论。 “你听说了没,昨夜码头仓场的彭总督被抓了?”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昨儿半夜,听说是县令亲自带人围的总督府。” “县令一个八品的小官还敢带人抓七品的总督?你别不是开玩笑吧。” “这玩笑我哪里敢乱开,据说是上面派了人下来抓的。” “是真的,我家就住那附近,”另一个人见这俩人说得起劲,在一旁插嘴道,“昨儿晚上我还看着巡检司的人亲自压的彭总督。” 见旁边人都来了兴致,这人便直接将昨晚看到的事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 “啧啧。” “那你可晓得她为啥被抓不?”有人好奇道。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跑了 半个月前,江南道转运使长宁郡主巡视到滨河县,并重新审查了县里的全部案件。 在复查到县里近几年发生的几件杀人案中,找到了码头仓场彭总督涉嫌杀人的证据。 彭万春在滨河县任职多年,其品阶更是在县令之上,长此以往下来便养成了横行跋扈的作风。 从贩卖生铁案上虽然找不出什么证据,但杀人放火的事彭万春并没少做,祁枕书便提议长宁郡主从这一方面入手,先将彭万春拿下。 只要关了彭万春和几个主要涉事人员,再派人查查码头的仓场和彭府,总能找到一些有关贩卖生铁的蛛丝马迹。 找出好几件旧案的证据后,长宁郡主动作极其迅速,直接召集了衙役和巡捕司分别围了彭府和码头的仓场。 听到彭总督被抓,鹿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鹿雨,她与伙计嘱咐了几句就赶忙出门去了鹿雨的家里。 敲了许久的门都没等到回应,鹿笙心下一沉,忙不迭又去了一趟码头的仓场,发现仓场已经被衙役查封了,鹿笙想了想转道去了巡捕司。 第201章 鹿笙来时正好碰到鹿筝来给卓渝送换洗的衣裳。 “来找小渝问鹿雨的事?” 这会在巡捕司见到鹿笙,鹿筝不用猜就知道她的来意。 “嗯。” 鹿筝挺着大肚子跨门槛的时候有些不方便,鹿笙忙上前扶着她,“方才去她家里,没见到有人应门,就想着过来看看。” 鹿笙想着帮她拿手里的包裹,鹿筝摆了摆手没要她帮忙,问道:“柳芸怎么样了?” “还没同她说。”鹿笙想着总要问出点消息来再告诉柳芸。 鹿筝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彭府上下一共五十六人,连抓捕带盘问登记,卓渝忙得脚不沾地,连家都没回。 “去将徐画师请来。”卓渝皱着眉与一旁的手下吩咐完,甫一抬头就瞧见了门外走来的鹿筝姐妹。 “你怎么过来了。”卓渝面上的神色缓了缓,笑得温煦。 她忙快步迎了上去,接过鹿筝手上的包裹,小心地搀着人进屋。 “想你这几日定是要住在巡捕司了,我就将衣裳给你送过来了。” 缉拿仓场总督这么大的案子,鹿筝早就猜到她又要忙上好一阵。 “等闲下来我自己回去拿就好了。”卓渝与鹿笙招呼了一声,拉着自家娘子,动作仔细地护着到一旁坐下。 “正好也无事,就给你送来了。”鹿筝顺手给她整理了一下有些松散的腰带,卓渝弯下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私密话。 鹿筝笑着嗔了她一眼,拍开她的手。 对于眼前这一幕,吃惯了狗粮的鹿笙早已司空见惯,就是每每见到都会想起祁枕书来。 等秋试考完,说什么以后都要跟着祁枕书一起,不能再过这两地分居的日子了。 鹿笙思忖间,卓渝已经将屋子的门关上了。 “鹿雨跑了。”卓渝压了压声音说道。 “跑了?”鹿笙讶然道。 她没找到人,只以为鹿雨是被抓了。 卓渝点点头,将昨夜的事与她说了一遍。 长宁郡主重审的案件之中就有上一次周单三人的被杀案,在昨夜下达命令的时候也特意说了要将鹿雨捉拿归案。 昨夜卓渝负责带巡捕司的人围了彭府,县衙的捕快负责仓场码头。 早间卓渝听到消息,说是围仓场的时候鹿雨跳下河逃了。 而卓渝这边,抓到了彭万春在内的五十六人,但其中少了彭万春最得力的打手阿坤。 刚才她就是在吩咐手下,将画师找来,要画鹿雨和阿坤的画像,张贴缉捕令。 “如果她去找你,你不可再帮她。”卓渝嘱咐道,“劝她早些归案为宜。” 若是以前也就罢了,现在鹿雨是在逃罪犯,鹿笙可是半点忙也帮不得。 卓渝虽然不知道贩卖生铁案,但以长宁郡主最近在滨河县的动作来看,她知道彭总督定是要被清剿,再难逃法网了。 从上次鹿雨能轻易逃脱三人的命案来看,卓渝猜测鹿雨应该也帮着彭总督做了吧不少违法的事。 “我知道了。”鹿笙点点头。 事情到这一步,早已超出了她能帮忙的地步。 “这些日子估计酒铺门口会有衙役把守。”卓渝提醒道,“最近她可还是经常找柳芸?” 鹿笙摇了一下头,“不太常来了。” 从小产后柳芸就对鹿雨死了心,每次来都是冷脸以对。 自打鹿笙从青州回来,鹿雨来找柳芸的次数便少了许多,最近已有好几日没有见过她来了。 等回到酒铺,鹿笙才进门就被等在那的六婶给拉住了。 “鹿娘子,我听说鹿小娘子成了逃犯了!”六婶满脸忧愁道。 她是鹿雨请来的,原本再过几日等柳芸出了月子就能领工钱了,这会听说鹿雨被抓了,一下子就急得不行。 “六婶你放心,你的工钱等回头我结给你。”鹿笙与她安抚道。 “谢谢鹿娘子,谢谢鹿娘子。”六婶立马捧着手道谢。 “六婶,你是怎么知道小雨成了逃犯?” 六婶看了看后院的方向,“头前来了两个官兵说的。” “芸姐姐已经知道了?”鹿雨眉心蹙了蹙。 六婶点了点头,脸上又有了愁色,说道:“我看她神色有些不对,你快去瞧瞧。” 早在抓捕前长宁郡主让人查清了所有人的关系网,鹿雨在逃,衙役自然第一个就找上了柳芸。 柳芸在听说鹿雨被通缉时,六婶瞧她整个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像是不在乎鹿雨一般,漠不关心地说鹿雨没来过,已经好几天没见过她了。 鹿笙走到屋里时,柳芸正靠着半倚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天空出神。 “在床上躺得太久了,都已经能听出小笙的脚步声了。”柳芸侧过头,看向鹿笙,嘴边扯起一抹浅到看不清的笑意。 “芸姐姐。” 鹿笙往里走了两步,还没等多说什么,就听到柳芸又开口道:“小笙准备何时再去青州?” “月底过去。” 俩人聊了一会,外面的伙计来喊鹿笙说有人找。 临出房门前,柳芸叫住鹿笙,语气淡淡道:“小笙,如果鹿雨来找你,与她说一声,劝她莫要再逃了,早日自首吧。” 刚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柳芸说不上是喜是悲,只是觉得该来的总归还是来了。 第202章 相依为命十余年,柳芸能猜到鹿雨即便不回来找她,也会来找鹿笙给她带话,所以她也先给鹿雨留了话。 “嗯。”鹿笙应了一声。 来到前面的铺子,鹿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铺子中的人,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后便猜出了她的来意。 长宁郡主身姿从容优雅,即便只身着一袭素净的月牙色长裙,也依旧抵挡不住周身散发出的脱俗贵气。 自从梦到了原书,鹿笙就自动将长宁郡主代入到了‘情敌’的身份,每次遇见她都不自觉打量一番,但也每次都要感慨一番这人的美貌与气质。 真不愧是原书里的第一女主。 每次想到这,鹿笙都会替书中的祁枕书感到不平。 同样都是女主,祁枕书父母双亡被卖到鹿家做‘上门女婿’,最后被原主迫害,背井离乡。 而长宁郡主生下来便是天之骄子,虽也是父母早逝,但却是在女帝呵护下长大,即便是人生最大的障碍-夺位之争,也有祁枕书的鼎力相助和谋划支持,并没有掀起太过艰难的风波。 “鹿小娘子。”长宁郡主眉眼微弯,语气也很是和缓。 “郡主。”鹿笙收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躬身行礼。 “不知鹿小娘子现下可有时间?”长宁郡主开口道。 “有的。” 刨去郡主的身份,长宁郡主也还是祁枕书的上司,鹿笙还是要给些面子。 鹿笙跟着长宁郡主出了酒坊,门外早已有马车候着,鹿笙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没有发现秦飞燕。 长宁郡主看到她的小动作,眸间的神色微微凝了一下,在阿绿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马车走了近一刻钟,一路向南到了滨河县最大的茶楼-陶然居。 鹿笙有些不解,她能猜到长宁郡主找她,多半是为了问鹿雨的事情。 照理这事说起来也简单,随便找一家酒铺附近的茶馆就是,哪里需要特意跑到南边的陶然居。 陶然居是一座圆形的木制二层楼,一楼是大堂,堂内有个高台,台上正有一位说书人在讲书,二楼是围着大堂而建的包厢,包厢靠里的一侧是半人高的精美漆花栅栏,客人坐在包厢内就能看到一楼的高台。 小厮乍一见长宁郡主时,也是被她的美貌看得愣了一下,被阿绿冷眼瞥了一下才回过神,忙招呼着她们上了二楼的包厢。 等到小厮上了茶,长宁郡主才从楼下的看台上收回视线,与鹿笙问道:“祁秀才可有与你说起过我们在查的生铁贩卖一案?” 这问题问得鹿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她,要是说知道,那就说明祁枕书就有私自泄露案情。 要是说不知,鹿笙又觉得以长宁郡主的行事作风,估计在问问题之前应该已经将事情查清了。 “只知道阿爹的事,别的并不知道。”鹿笙脑子飞快转了一圈,还是选择没有隐瞒,直接如实说道。 长宁郡主神色未变,轻轻拿起桌上的茶杯,撇去浮沫后吹了吹,浅浅呷了一口,缓缓开口。 “你阿爹没有参与,是彭总督在码头上做了手脚,偷梁换柱。” 长宁郡主的话言简意赅,鹿笙稍稍想了想就明白过来了,她心下震惊,但瞧着长宁郡主神色淡定,不知怎地心里也顶了一口气。 可不能表现得太吃惊,丢了份。 鹿笙也端着茶喝了一口,虽然没有长宁郡主那般优雅闲适,倒也是将祁枕书平日里的不疾不徐学了八、九分相似。 “原是如此。”鹿笙坐得端正,连说话都开始学着祁枕书简洁明了起来。 长宁郡主看了她一眼,眸间闪过一丝兴味,缓缓开口道:“从二月到五月,一共有四批送至军粮仓的粮食,经过了滨河县的仓场码头。” 她的话没说全,但鹿笙猜到了她后面的内容。 “这四批货物都是由鹿雨经手的。”鹿笙肯定道。 长宁郡主赞赏地点点头,早在一路去钦州时,她就看出了祁枕书的妻子长相俏丽,性子爽朗大方,并不是传闻中的娇蛮悍妇,如今看来也还是个聪慧的人,确实与祁枕书很是相衬。 也难怪有的人开口便说,说是娶妻会寻一个鹿笙这样的人就算是称心如意了。 ‘性子好又顾家,还会张罗生意挣钱,小笙可是难得的贤妻。’ “正是。”长宁郡主抿了一口茶水,将脑子里的人赶了出去,正色道,“如果鹿小娘子再碰到鹿雨,劳烦带话与她,将功赎过为时不晚。” 昨夜她们查封了码头仓场,但没有找出与生铁有关的线索,长宁郡主便想着或许能从鹿雨这边下手。 她查过鹿雨,在码头做了短短几个月的伙计就直接做了仓监,彭万春还特意吩咐阿坤为她杀了三个人,应当是很受彭万春的重视了。 卓渝、柳芸、外加一个长宁郡主,每个人都让她劝着鹿雨归案,一时叫鹿笙有些哭笑不得,怎么这些人就能猜到鹿雨会来寻她? “我知晓了,若是碰到鹿雨,我会劝她归案的。”鹿笙握了一下茶杯,说道。 她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阿绿的敲门声。 “主子,时间差不多了。” 长宁郡主面上的眉间的淡然终于有了松动,她放下茶杯与鹿笙道:“还有些事要处理,便不与鹿小娘子多聊了。” “郡主请便。”鹿笙起身回道。 第203章 “若是鹿雨想通了,便叫她去林家寻我。”长宁郡主拿出一块竹牌递给鹿笙。 鹿笙身后接下,低头瞧去,牌子上刻着江南道府衙五个字,这牌子见祁枕书带过,是出入江南道府衙的令牌。 长宁郡主与她说完,便与她微微一颔首,转身出了包厢。 一行人走到楼梯的拐角处,正对上迎着楼梯走上来的两人。 走在前面的女子一身红色的修身劲装,身后跟着一位穿着淡紫色襦裙的少女。 “郡主?”秦飞燕愣了一下开口道。 从到了滨河县以后她便没有再做长宁郡主的侍卫,这会在茶楼见到她还真是有些意外。 长宁郡主眉眼极淡地扫过二人,声色平缓道:“秦镖头。” 鹿笙手头还有不少事需要处理,也没有闲心喝茶听书,她在包厢里又待了一会,确保长宁郡主走远后就起身离开。 又平静地过了几日,还真如大家猜想的一样,鹿雨找上了鹿笙。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孬种 白露过后,秋色渐浓。 张罗着将最后一批搅拌完成的大曲制作成曲砖存入发酵房,鹿笙从酒坊出来时已是日落时分。 暮色四起,光影昏黄。 鹿笙揉着酸痛的肩膀,慢悠悠地走在村里的小路上。 忽地,空中响起一道尖锐的鹰唳,鹿笙猛地反手一抓,身子一转,扣住来人的手腕。 “笙姐姐,是我。” 伴随着倒抽气的声音,鹿笙看清了身后的人。 是前日里逃跑的鹿雨。 “那你怎么在这?”鹿笙是真没想到,鹿雨竟然躲到了鹿儿庄来。 鹿雨此时穿着一件粗布麻衣,头上裹着一条花布巾,半遮着面,与田间干活的农妇打扮无二。 “笙姐姐,劳烦你帮我把这封信转交给芸儿。”鹿雨没有回答鹿笙的话,只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交给鹿笙,便要转身离开。 那日她跳江逃了之后,就直接出了滨河县,等第二日想偷偷回去找柳芸时,发现城门处早已张贴上了她和阿坤的通缉令。 鹿雨在鹿儿庄守了鹿笙好几日,确认没有人跟着她以后才敢现身。 “小雨。”鹿笙叫住她,“芸姐姐让我带话给你,望你早些去自首。” 听到她的话,鹿雨身子踉跄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与抗拒。 “你自己好好想想。”鹿笙没再说劝解的话,只把前几日长宁郡主给她的竹牌递给鹿雨。 鹿雨看着她的手并未去接,鹿笙直接将牌子塞到她手上,“若是想通了就拿着这牌子去琉璃街的林府,长宁郡主应了,你可以将功补过。” 回到家中,鹿笙将鹿雨给的信转交给了柳芸,柳芸看过之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与鹿笙道:“小笙,如今我身子恢复得差不多,明日就让我回铺子里上工吧。” “嗯。”鹿笙点点头,“沽酒的事你让小邱去干,你看着点就行。” 小邱原是酒坊打杂的帮工,今年才十五岁,上次鹿笙去青州,鹿华林将他安排到了酒铺里。 鹿笙瞧他脑子活络,干活也利索,就留了他在铺子里做活,想着以后自己若不在滨河县了,也能让柳芸有个帮手。 复工的话柳芸这几日提了好几次了,鹿笙今日特意请了大夫来看过,确认她已经恢复了才应承下来。 又过了两日。 鹿笙中午吃过饭后去了一趟酒坊,等回来的时候,齐南因着明日一早要去吃酒席,就直接与她一起将明日要送到酒铺的酒拉了过来。 回到酒铺,小邱从柜里走出来上前来帮忙。 鹿笙没在酒铺看见刘芸,她心下隐约觉得有些不妥当,便问道:“小邱,芸姐姐呢?” 柳芸说要出去时神情很是平常,小邱没觉出什么不对,他将酒坛移到墙边,抬头与鹿笙回道:“方才说是有事出去一趟。” 鹿笙眉尾跳了一下,忙问道:“她出去有多久了。” “有半个多时辰了。”小邱瞧出了她神色不对,忙走到门口指着南边的方向道,“我瞧着她往那个方向去了。” 小邱指的方向并不是鹿雨家的那条小巷,反而是鹿雨她们原来租住房子要走的路。 “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听到了二人的对话,齐南也停了手下的动作问道。 “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鹿笙说着便往外走,她回想着柳芸这几日在店铺里的状态,但没察觉出有什么异样。 她在心里劝着自己,或许就是有事出去了一趟,是自己多想了。 “不行,我还是过去瞧瞧。”鹿笙皱着眉往外走。 齐南见状,也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鹿笙小跑着到了柳芸原本租住的房子,并没有找到人,就忙抬脚往回走。 刚走到北街的街口,鹿笙就瞧着羽翎远远地从南边飞过来,见到鹿笙,忙落到她的肩膀上叽叽喳喳鸣叫起来。 ‘姐姐、姐姐,不好了,芸姐姐让鹿雨抓走了!’ “抓走了?!”鹿笙惊诧地小声问道。 ‘对、对,抓走了!’羽翎冲着城门的方向啾啾叫着,‘抓到车里,往那边走了!’ 鹿笙心下一凛,正想着要怎么解决时,就瞧着齐南也跟了过来。 鹿笙将事情大致与她说了一下,俩人急匆匆跑到路口,租了一辆马车往城外赶去。 第204章 出了城门,鹿笙远远就看见了天上的海东青,与齐南说道:“齐南,跟着小白走,它在给我们引路。” 齐南扬着马鞭在空中猛地甩了一下,马儿温声快步跑了起来。 一路跟着鹰跑了近一刻多钟,鹿笙觉得自己快被颠散架的时候,马儿终于停了下来。 鹿笙抬眼瞧了瞧,发现她们已经从主道上离开,上了山路,而此刻她们的马前,拦着一队穿着差服的衙役。 “齐南?小笙?”卓渝瞧着马上的人,惊讶道。 方才她的手下来报,看到了鹿雨,便一路跟了过来,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看到了鹿笙。 “渝姐姐。”鹿笙看清是卓渝后忙跳下马车,走到她跟前。 此时卓渝也看到天上的海东青,问道:“你们也是追着鹿雨过来的?” 那海东青她在鹿笙家里见过,一眼就认了出来。 “嗯。”鹿笙点点头,看到了卓渝身后的马车,“那是她们的车吗?” “它能找出人在哪里吗?”卓渝指着海东青问道。 她们现在站在三岔路上,鹿雨他们或许也是察觉出了有人在追,便直接弃了车。 与此同时。 山上的林子里根本没有路,鹿雨拉着柳芸一路向深山里走去,一边走着还一边时不时地向后张望一眼。 上一次鹿笙给带回的信上,鹿雨写了让她三日后在原来的老房子见面,柳芸原本是想劝着让鹿雨自首,却没想到还没等到她开口,鹿雨就将她拉上了马车。 等她反应过来时,马车已经快跑了起来。 惦念着鹿雨还是逃犯,柳芸也不敢大声呼唤,直到鹿雨拿着长宁郡主给的竹牌出了县城城门。 柳芸一路问她究竟要做什么,鹿雨却是半句话也不解释,只说等过一会儿就好了。 柳芸扯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却被鹿雨死死扣住。 “雨儿。”柳芸停下了脚步,敛着眉低声唤道。 “芸儿,别再闹脾气了。”鹿雨脸色沉了下来,还想拽着柳芸往前走。 柳芸没有抬头看着她,眼底泛起了湿意,声音又低了一分,“我走不动了。” “乖芸儿。”鹿雨眼睛往后看了看,才软下声音道:“你稍微忍一忍,一会就到了。” “雨儿,你去自首吧。”柳芸抬起头,红着眼眶劝道,“你去自首好不好,雨儿你去自首,我一定等你出来。” 鹿雨面色又阴了下来,看着柳芸的神色带了一丝防备,“你知不知道,我要是去自首了,就是自寻死路。” “不会的!”柳芸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强忍着没落下来,与她解释道,“小笙与我说了,只要你能将功抵过,郡主……” “别说了!”鹿雨愤怒地大喝一声。 鹿雨暴露的样子让柳芸感到陌生,她瞪着眼惊诧地看着鹿雨,眼角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落了下来。 柳芸不得不再次承认,眼前的这个人,早已不是那个只会冲着她笑得傻里傻气的雨儿了。 看到柳芸布满泪痕的脸,鹿雨心下难过的同时又生了一股烦躁。 “我不会去自首的。”鹿雨冷冷地扔下一句,就拉着柳芸往山里走去。 原本她带着柳芸已经出了县城,却不料后面有官差追了上来,鹿雨为了将他们甩掉,就舍了马车,带柳芸钻进了山林。 这一处山林连着鹿儿庄的后山,鹿雨以前经常进山砍柴,对这一带很是熟悉。 柳芸垂下头,神色木然地跟在鹿雨身后,脸上的泪水早已被山风吹干。 转眼间,天色也渐渐跟着阴沉了下来。 咕咕、咕咕、咕咕。 听到鸟鸣,鹿雨神色紧张地抬起头,往回张望了一下来路,没瞧见有人后才稍稍松了眉头。 咕咕、咕咕、咕咕。 而伴随着三声鸟叫,林子的四周亮起了一圈火把,将二人团团围住。 鹿雨身体僵了一下,伸手将柳芸护在身后,惊惶地看着四面八方的火把。 通过海东青的带路,卓渝在确认了鹿笙的行走轨迹后,迅速抄着另一条山路绕到了她的前头。 “鹿雨!”卓渝站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与她喊话,“前面的路已经被我们堵死了。” 林子外侧的衙役慢慢靠拢,鹿雨带着柳芸往后退去,直到退到了林子的边缘。 二人的身后是一处陡峭的山坡,坡下是怪石林立的灌木丛。 鹿雨往后看了一眼,面上出现了挣扎的神色。 猜出她的心思,鹿笙赶忙出声制止道:“鹿雨,千万别做傻事!” “笙姐姐。”鹿雨看向鹿笙,眼底起了一丝波澜,将身旁的柳芸拉到了身前。 柳芸侧过头看她,脸上的木然被震惊所替代。 鹿笙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连忙开口劝道:“鹿雨,你小心一点,别再往后退了。” “笙姐姐。”鹿雨再次开口,难得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谢谢你一直帮我。” 自从她哥和阿娘死后,除了柳芸,真心帮过她的人只有鹿笙和阿坤。 “鹿雨。”鹿笙与齐南使了一个眼色,往前走了一步,软声与鹿雨说道,“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坏,你今年才十九,以后的路还很长。” “我已经没法回头了。”鹿雨摇摇头,颤着声音说道。 “可以的。”鹿笙说着又往前探了探,“等回了县里,我陪你去找长宁郡主。” 第205章 “没用的。”鹿雨摇了摇头。 早在她跑出滨河县时,阿坤就找上了她,给了她五百两,让她带着柳芸离开滨河县远走高飞。 但如果她不听话,那么就连他也不能保证柳芸与鹿雨的安全了。 比起长宁郡主的口头承诺,鹿雨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五百两。 只要有了这五百两,她和柳芸可以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去过柳芸想要的生活。 可事情偏偏成了现在这样。 为了柳芸的安全,她不可能出卖彭万春,所以她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以后还要请笙姐姐再帮我照顾芸儿。” 鹿雨话音落下一瞬,柳芸也从呆愣中反应过来。 鹿雨的话怎么听都像是在交代‘后事’。 在小产之后,柳芸头一次主动要去握鹿雨的手,但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 鹿雨将她推向了鹿笙。 柳芸的指尖划过鹿雨的衣袖,虚虚抓了一下,落了空,整个人也踉跄着向前倒去。 等她再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倒在了齐南怀里,来不及多想,柳芸惊惶地转身看去,只看见了卧倒在山坡边上的鹿笙。 “鹿雨!”鹿笙一只手抱着树干,一只手死死拉着鹿雨的手腕。 “笙姐姐,你放手吧。”鹿雨扯起一抹笑。 鹿笙的眼角突突直跳,再也压不住怒火,“鹿雨你个孬种!” “妈、的!你连死你都不怕,你还怕回不了头!”鹿笙用着全部的力气扣住她的手腕,“你惹了这么一堆破事出来,就想一死了之。” “你是死了痛快,烂摊子不还是要芸姐姐给你收拾!” “你她娘的赶紧给我滚上来,自己做的孽自己还,别祸害别人!” 原本准备撒手的鹿雨被她这么一骂,倒是完全愣了神,卓渝等人见机也都赶上前来,将鹿雨拉了回来。 三日后,青州。 祁枕书看着眼前半吊着手臂的一大一小,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但还是忍住了没开口责怪,只轻轻叹了一句。 “往后还是莫要这般冲动行事。” 鹿雨比鹿笙高大许多,一个没抓稳,鹿笙整个人也要跟着翻下山去。 鹿笙往她身边凑了一下,笑眯眯地讨好着说道:“你就不想知道,阿坤为什么会帮鹿雨?”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倒计时 鹿笙这次来青州的时间是前些日子写信与祁枕书说好了的,因而等她来的那日,祁枕书早早就来了码头等着船来。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从船上走下来的母女俩全都吊着半条手臂。 两张极其相似的脸,带着一样欢欣雀跃的神情看向祁枕书,不由得让她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祁枕书上前接过鹿笙肩上的包袱,又将孩子抱了起来。 近五个月没见,小家伙确实长高了不少,身子也更敦实了。 小家伙伸着那只没受伤的手臂搂着祁枕书的脖子,眼睛里溢满了笑,“娘亲。” 祁枕书也弯着眉,理了理她额间的碎发,柔声道:“长个子了。” 小家伙有些腼腆地嘿嘿一笑,祁枕书转过头去看鹿笙。 没等祁枕书询问,鹿笙就主动交代了自己手臂是怎么受的伤。 祁枕书不舍责怪她,嘱咐过后就带着人回了租借的马车上。 将小家伙放在车凳上,祁枕书拉着鹿笙在她身旁坐下,想起方才鹿笙问她的话,便问道:“鹿雨与阿坤是旧识?” “这你都猜到了?”鹿笙惊讶道。 “你特意提起他们二人,想来总是有些渊源的。”祁枕书解释道。 瞧着祁枕书淡然的神情,鹿笙也没再卖官司,直接说道:“早些年鹿雨进山砍柴的时候遇见过阿坤,当时阿坤受了重伤,鹿雨替他寻过草药。” “那会再分开后也就没见过,直到后来又在码头遇见了。” 其实鹿雨不曾委身于彭总督,她之所以做了码头的仓监,是受了阿坤的举荐。 在最开始,鹿雨只是在码头做了一些零散的活计,虽然累了些但也还算过得去,因着做事勤快,长得也还好,总比别人接的活多一些。 可也正因为此,她遭了旁人的嫉妒,尤其是周单三人,不仅隔三岔五找她的茬,还险些将她打死。 也正是从那以后,鹿雨才算现在的找上了阿坤,想要出人报仇,更想要出人头地,再也不会被别人随意欺负。 鹿笙说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祁枕书握过她的手正想着劝解两句,没想到被女儿抢了先。 “阿娘不要难过。”小家伙从祁枕书身侧爬了过来,趴在鹿笙腿上,撅着小屁股,抓着一个糖豆喂给鹿笙。 “谢谢宝贝,吃了宝贝的糖豆,阿娘就不难过了。”鹿笙接过她手中的糖豆,摸着小家伙的脑袋,浅笑着柔声回道。 祁枕书抬手将女儿抱回了原来的位置,“坐车的时候容易摔倒,不可随意走动。” “我知晓了。”小家伙姿势笔挺地坐在车凳上,小手老老实实放在身前。 祁枕书看着她手中的小纸包,又问道:“今日吃了几块糖豆了?” “两块。”小家伙不情不愿地比了一下手指,然后赶紧用小胖手将纸包装入怀里,“今日不吃了。” “嗯。”祁枕书点点头,淡声道,“甜食不可多吃。” 第206章 小家伙乖巧地点着头应和。 看着祁枕书教育孩子,鹿笙也并未插手,但总觉得某人好似有些不对。 祁枕书转过头,又接着方才的话题,“阿坤可是抓到了?” “抓到了。”鹿笙觑着眼看着祁枕书,意味深长地问道,“你猜到长宁郡主的用意了?” 长宁郡主之所以将那竹牌给了鹿笙,一是确实想要劝降鹿雨,但也有另一重用意。 其实早在到滨河县的前几日,她就摸清了阿坤与鹿雨的关系。 长宁郡主是随着卓渝一起围剿的彭府,后来在得知鹿雨也出逃后,便心中有了打算。 她故意让人守住城门,又特意给了鹿笙竹牌,便是想用竹牌来确认鹿雨的行踪。 早在鹿雨第一次用过竹牌后,长宁郡主的暗卫就已经盯上了她,也顺利地跟着鹿雨找出了躲起来的阿坤。 “将欲夺之,必故与之,顺藤摸瓜之计,前些日子在山长那处一起讨论过兵法之策。” 祁枕书唇角勾着一抹笑,侧头在鹿笙耳边,低声道:“并非我与长宁郡主心意相通,娘子可莫要吃味。” “坐车的时候莫要乱动,小心摔着。”鹿笙被她猜中了心思,羞恼地将人推开,顺便将她训孩子的话还了回去。 祁枕书伸过手想将人揽过来再哄上两句,却看见鹿笙挑着眉朝她身后扬了扬。 手上的动作收了回来,祁枕书坐直了身子,正了正神色回过头。 小家伙歪着小脑袋,好奇地看向二人的方向。 祁枕书轻咳一声,与鹿笙问道:“姑婆近来身体可好?” “挺好的。”鹿笙说完,突然想起一事便问道,“对了,上次给你寄来的脚印可对上了?” 祁枕书敛了敛眉,沉声道:“对上了。” 上一次祁枕书给鹿笙去信,让她去卓渝那里,将姑婆摔下上坡那日从墓前拓下来的脚印给她寄了过来。 “是谁?”鹿笙忙问道。 她一直想不到到底是谁要推姑婆下山,又为了什么。 “王浩永。”祁枕书回道。 在城外见过王浩永后,祁枕书在看着他的身高和坡脚时,一下就想到了家中的那个脚印。 果然在比对过脚印后,她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王浩永就是那日在后山上的人。 祁枕书推测,那日王浩永去了后山,却正巧碰到了上山的姑婆,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将人推下了山。 而之所以王浩永在姑婆醒来后没有再来杀人灭口,其真实的原因并非祁枕书她们原本猜测的陌生人作案,而是因为王浩永不知为何失了智,最后被长宁郡主的人找到,没有办法脱身再回去找姑婆而已。 “他不是失踪了吗?”鹿笙惊讶道。 “最初应该是他自己躲起来了,后边被长宁郡主的人寻到了。” “他去后山干什么?又为什么要推姑婆下山?” 想到王浩永当时的逃犯身份,鹿笙又接着问道:“他是怕姑婆告发,就将姑婆推下山了?” “还不知晓。” 祁枕书微蹙着眉,将见到王浩永的事告诉给了鹿笙。 不管是用刑还是以家人威胁,王浩永一直在装疯卖傻,没有松口。 月上树梢,夜色渐深。 祁枕书先是给女儿洗过澡,又过来帮着鹿笙梳洗。 到了八月,书院已经不再授课,原本鹿笙想着自己来青州能照顾祁枕书,没想到临来前受了伤,变成了祁枕书反过来照顾她和女儿。 祁枕书拎着热水进了澡房,却见着鹿笙正站在木桶旁看着水面发呆。 “想什么呢?”祁枕书将水桶放在一旁,瞧了一眼鹿笙,“可是不方便脱衣?” “方便地。”鹿笙装作镇定地看她一眼,将心底那点不好意思压下去。 虽然她跟祁枕书早就已经坦诚相对过了,但那些时候多数也都是在灭了烛火以后的夜半时刻。 这会墙上点着油灯,火光正对着下方的澡桶,鹿笙还真有点伸不开手去脱衣服。 “你先脱了衣裳进去,等我再去拎上一桶,就过来帮你。”祁枕书将水倒进木桶,便说着说出了房门。 鹿笙瞧了瞧关着的木门,又盯着木桶看了好一会,最后还是热着脸将衣裳脱了,动作迅速地跨进了浴桶。 鹿笙的手臂只是脱臼,并没有什么外伤,也不怕沾水。 她靠着桶壁坐了下去,把身子整个泡在水里,微微曲着腿,将半张脸都埋在了水下。 浴桶里的水有些热,鹿笙泡了半天非但没让脸上的温度降下来,然而觉得自己的脸更烫了。 鹿笙只能将身子坐直,把脸露了出来,竖着耳朵时刻听着外间的声音。 吱呀,随着木门被推开,清凉的夜风透过门缝吹了进来,却瞬间融进了热气里。 鹿笙赶紧用没脱臼的手拿起木桶上的巾帕,装模作样地洗起来。 祁枕书将水桶放在一侧,也没瞧出鹿笙的异样,转身拿了一旁的小板凳坐到木桶旁,又抓了一把澡豆。 将澡豆在手心搓了搓,祁枕书伸手捞过鹿笙的头发,将澡豆抹了上去,轻轻揉洗起来。 鹿笙放缓了呼吸,故意微微含着胸,还拿着巾帕装作不经意地放在胸前挡了挡。 可越是想放松,心里就越跟着紧张,鹿笙挺着脖子坐着,觉着自己背都有些僵了。 第207章 “将头往后仰一些。”祁枕书舀了一勺木桶的温水,准备替鹿笙冲洗头发。 鹿笙身体僵了一下。 祁枕书坐着的时候本就比她高出一截,她低着头也就罢了,要是仰着头,那不就将整个身体都暴露了出来。 鹿笙挺直的背还是让祁枕书发现了异常,她微侧过头,就瞧见了鹿笙早已涨红的脸颊。 瞧着眼下的场景,祁枕书瞥了一眼墙上的油盏,心下瞬间明了。 两人早已亲热过多次,祁枕书真没想到鹿笙竟然还会因着在她面前露着身子而觉得羞赧。 这样的鹿笙让祁枕书觉得格外有趣,她的眼底染上一抹兴味,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故意压着声音,装作若无其事地催促,“快往后靠一些,我将你头发冲干净。” “嗯。”鹿笙细若蚊呐地低应了一声,慢慢腾腾地扬起了头。 明亮的眼睛早已紧紧闭起,双手死死扯着手中的巾帕扣在胸前,莹润白皙的面庞上绯红一片。 祁枕书唇边的笑意愈发扩散开来,她压着嘴角不让自己笑出声,将鹿笙的头发冲洗干净。 柔软的指尖在发间穿过,伴随着温热的潺潺流水,鹿笙觉得自己脸上越来越热了。 祁枕书的动作又柔又缓,鹿笙实在有些熬不住,便开口问道:“好、好了没?” 回答鹿笙的是一声轻笑,和唇间炙热的气息。 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俸禄全部上交 屋内的热意直线攀升,鹿笙原本挺直的后背缓缓顺着木桶内壁滑了下去,祁枕书长臂一弯,又将人捞了回来。 鹿笙抬起左手扯住祁枕书的衣襟,轻喘着在她耳边道:“要不你也一起洗洗?” 只让她一人被看,实在是有些亏。 话音落下,鹿笙的手也来到了祁枕书中衣的衣带上,食指绕着衣带转了两圈,轻轻一勾,祁枕书的外衫便松了开来,露出内里藕荷色的肚兜。 满是水的调皮手指隔着肚兜边缘向上,同时捏住上下两根丝质的绸带,微微一用力,轻薄滑嫩的绸布落到了水里。 鹿笙指尖的水滴顺着弯曲的背部下滑,来到了前面的低点,又沿着曲线而下在顶端汇集,再一次滴落在水面。 水珠划过皮肤激起轻微的痒意,祁枕书直起腰身,眸色幽深地看了鹿笙一眼,鹿笙直觉有些不妙。 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目光却寸步不移地盯着某人胸前被水沾湿的衣裳,鹿笙很是心虚地‘犟嘴’道:“我不是故意的。” 眉尾抬了一下,祁枕书嘴角噙起一抹笑意,落落大方地脱掉自己的衣裳。 祁枕书的身材纤细匀称,玲珑有致,鹿笙似是觉得鼻腔里涌上一股热意。 抬手拔掉发间的木簪,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另一只手将全部的头发束在一处,洁白的皓婉轻轻一转,灵巧的手指再次将三清青丝固定在脑后。 挽发的动作简洁利落,看得鹿笙眼睛发直,等她反应过来时,祁枕书已经长腿一迈,跨进了浴桶。 水位没过锁骨,水面映着点点亮光,随着祁枕书进入的动作轻轻晃动。 水桶不算大,多了一个人显得有些拥挤,鹿笙向后靠了靠,紧紧贴着身后的桶壁。 祁枕书的长腿无处安放,只能与鹿笙的腿交错着贴在一起。 全然不在意某人越发红润的面色,祁枕书自顾自扯过她用来遮挡的巾帕,自顾自地擦洗起来。 伴随着祁枕书的动作,水面轻轻晃动,微波荡漾,细碎的光点飘散开来。 水面下时不时碰触到的滑嫩触感让鹿笙有些心猿意马。 “要不要帮你搓背?”鹿笙哑着声问道。 祁枕书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瞥了一眼鹿笙脱臼的手臂,浅笑着道:“无需要劳烦娘子了。” 她说着话便整个人向鹿笙靠拢过来,黑眸缀着点点微光,深邃潋滟。 正屋里,糖糖独自躺在床榻上,看向窗外的天空,数着小星星,等着阿娘回来给她讲故事。 夜色深沉,连星星都已躲到浮云后睡去。 鹿笙斜斜靠在祁枕书怀里,任由她替自己穿上中衣。 今夜鹿笙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无心插柳柳成荫。 几个月前,她算计着有心插花,却叫自家的小宝贝‘搅了局’,今日本无打算,却是歪打正着,将那日从大姐那听来的法子都尝了遍。 “好了。”祁枕书拍拍她的背,鹿笙脑袋在她怀里拱了拱,不愿意离开,闷着声吐出一个字,“累。” “我背你回去。”祁枕书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想到小家伙还在屋里,鹿笙摇摇头,从祁枕书怀里离开。 “让孩子看到了不好,还是我自己走回去吧。” “无事,说不定她已经睡了。”祁枕书作势要转身。 鹿笙拦下她,摇了摇头,“每晚都是听了故事才睡的。” 一路从澡房走回主屋,鹿笙将要‘解释’给女儿听的话又打了一遍腹稿,才回到了屋内。 “宝……”鹿笙弯着的嘴角滞了滞,话也停了下来。 此刻的床榻上,小人四仰八叉地躺在正中间,小胸脯一起一伏,打着小呼噜睡得正酣。 祁枕书笑着上前一步,将她揽在怀里,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娘子多虑了,女儿当真是长大了,也懂事了。” 第208章 鹿笙用手肘推了她一下,轻哼了一下。 翌日。 出门吃饭前,祁枕书从书架上抽出两本书,找出里面的银票递给鹿笙。 “这钱还没用完,往后还是你收着吧。” 为了以防万一有急需用钱的地方,鹿笙多给祁枕书留了二十两银子,往后鹿笙都要与她一起,祁枕书自己没有用钱的地方,自然还是要鹿笙一起收着。 “你身上可有钱?”鹿笙接过银票问道。 “还有一些碎银。”祁枕书点点头,又从书桌的抽屉里抽出一个信封,递给鹿笙,“这个也给你收着。” “嗯?”鹿笙不解地接过信封,打开看了看,又从里面抽出两张十两的银票,惊讶道,“这钱哪来的?” “道府的主簿每月有十两的俸禄。”祁枕书笑着解释道。 上一次鹿笙来去匆匆,祁枕书也忘了将这事告诉她。 鹿笙一直以为祁枕书做这个主簿是给长宁郡主做的‘临时工实习生’,还真没想会有俸禄。 而且这俸禄还真不少。 只是一个临时的主簿,就能每月有十两的俸禄。 怪不得她刚穿过来时,姑婆千叮万嘱一定要忍一忍,说是等祁枕书出仕后便能过上好日子。 想来科考于寻常百姓来讲,当真是一朝鱼跃龙门,身价百倍。 “这个也给我收着?” 如今酒坊的生意越来越好,二十两对鹿笙来说并不算多,但想到这是祁枕书上交的‘工资’,鹿笙还是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祁枕书瞧出她的小心思,笑着道:“家中的钱财本不就是一直由你收着?” 往日里她花的一分一毫都是鹿笙挣来的,如今她发了俸禄,自然也都是要教给鹿笙的。 鹿笙乐呵呵地将钱收了起来。 转眼又过了半个多月,鹿笙与糖糖的手臂都已经康复,西凉也迎来了三年一次的乡试。 乡试一共考六日,考生进了贡院后直到考完全部科目,等贡院大门再次打开后才能离去。 鹿笙替祁枕书准备了吃食和换洗的衣物,与孩子一起送她去了青州的贡院。 等到第六日时又早早来了贡院,贡院门前的木栅栏外围满了人,鹿笙领着孩子,寻了一处人少的地方等着。 铛!铛!铛! 随着三声沉重的钟声过后,贡院朱红的大门再次敞开。 学子们陆陆续续地从门内走出,状态各有不同,有的精神矍铄昂首挺胸,有的神情萎靡垂头丧气。 等人群稍稍散去,鹿笙猜才见了祁枕书的身影。 祁枕书出来时是与阮芃一起的,俩人边走边聊,面上的神情郑重却也带着几分闲适。 鹿笙瞧着她们的模样,像极了她记忆中学霸们考完试对答案的样子。 没等鹿笙带着孩子走近,祁枕书像是感应到了她的视线,侧头向她这边望了过来。 清冷的脸上漾起一抹笑意,她侧头与阮芃说了一句,便朝着鹿笙的方向快步走了过来。 “娘亲。”小家伙见到祁枕书走过来,笑着跑了过去。 祁枕书抱起孩子,走到鹿笙身旁,牵过她的手,柔声问道:“可是等久了?” 等到人走近了,鹿笙才看到她面上的疲惫和眼底的青色。 “没多久。”伸手接过祁枕书肩上的包袱,鹿笙有些心疼地说道,“怎么感觉人都瘦了。” “不打紧,过几日就养回来。” 祁枕书自己在青州的时候,除了在府衙用午食,其余的两餐基本是在外吃一口。 这些日子鹿笙来了以后,都在家中吃饭,伙食大大提升。 “先回家吧。”鹿笙还想要接过她怀里的孩子,祁枕书摆摆手道,“你的手刚好,近日还是莫要抱她。” 等回了家中,祁枕书洗漱过后,草草吃了两口饭便躺到床上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正文完结 秋试在九月底放榜,祁枕书在家歇了两日,便又接着去衙门当值了。 吃过饭后,鹿笙坐在书桌前陪着小家伙练字,时不时地抬头往院子里望去。 长宁郡主人在滨河县,道府里的一些日常杂事都交给了祁枕书与阮芃去处理,祁枕书常常忙到夜黑才能回到家中。 直到天色黑透,银月高高挂起,她才听到门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祁枕书刚要抬手敲门,就瞧见院门从里打了开来。 “今日怎得这么晚?”鹿笙拉着她进门,“再不见你回来,都想着要去找你了。” “事情有些多,便处理得有些晚了。”祁枕书一边说着话,一边挽起袖子。 鹿笙弯腰从水缸里舀了一勺水,帮她净手,“滨河县那边还未处理好吗?” 前几日听祁枕书说长宁郡主快要回来,鹿笙想着她早些回来,祁枕书也能轻松些。 “郡主已经从滨河县回来了。”祁枕书洗着手解释道,“商讨了一些事情,便回来得晚了。” 那日在山上救了鹿雨后,她就被带去县衙审问,鹿雨承认了她在做仓监的时候掺过两批生铁到军粮里,还供出了那两批生铁都是由鹿华亮送进码头仓场。 另外也对自己指使阿坤杀害周单三人的罪行供认不讳。 有了鹿雨这个人证,长宁郡主迅速逮捕了鹿华亮兄弟。 只是关了一夜,还未等到提审,鹿华亮直接将所有知道的事情都招了出来。 第209章 王浩永与刘朝云合作走私粮食,通过云州王的属地云州城贩卖到关外,其中盈利的一半由王刘二人平分,而另外一半则用来购买生铁运送至钦州军营。 王浩永从够茂州私下购得生铁,在滨河县粮仓掺到军粮中,后续的事情就由青州的刘朝云去安排。 除此之外,长宁郡主还从鹿华亮那问出了王浩永那日去后山的目的。 茂州的生铁矿场都是由官府把控,每年矿场挖出的生铁除去上交朝廷的部分,还有一小部分会流通到民间铁匠铺子,做一些农用或者家用器具。 但想要购买生铁都要事先购得茂州冶铁司的榷状,再拿着榷状去矿场购买生铁。 王家作为粮商没有资格购得冶铁司的榷状,是刘朝云以恒昌隆商会会长之便,借着帮青州境内铁铺统一购买榷状之机,买通盐铁司铁丞官,私下多购了一份榷状。 倒卖粮食案发后,王家被抄,王浩永失踪,他手里的那份榷状也不知去向。 “刘朝云又将王家保了出来,就是为了那张榷状?”鹿笙不解道。 刘朝云既然能私下多买一份榷状,即便原来的丢了,再买一份就是,又何必大费周章将王家保下来。 等祁枕书洗完手,鹿笙扯了一旁木架上的巾帕递给她。 “生铁榷状购买除了冶铁司审批外,还需要道府衙门复审。”祁枕书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接过巾帕,擦了擦手回道。 如今江南道的转运使是长宁郡主,刘朝云想要撇清关系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再明目张胆的买一份生铁榷状。 “除此之外,那张生铁的榷状在每次购买生铁后,矿监都会榷状背面写上购买量后盖上官印。”祁枕书接着解释道。 账本能作假,但是盖着官印的榷状却不能。 那张榷状真实地记录了每一笔购买生铁的记录,也是最有力的证据。 “榷状是被王浩永藏起来了?”鹿笙说着话往灶台走去。 长宁郡主找到王浩永的时候并没有在他身上找到榷状。 “王浩永原本是想将榷状藏在鹿儿山的后山墓地。”祁枕书回道。 根据鹿华亮说的,王浩永说好了将商榷埋在鹿华诚的墓地附近,鹿华诚的墓是新挖的土起的坟,所以在附近挖坑也并不会引起注意。 等到王家人被放出来后,特意派了人去找榷状,却没在原本定好的地点挖到榷状,也正因为此,他们还特意挖开了鹿华诚的墓来找。 “我们当日去后山的时候,并未在那看到有新翻的土地。”鹿笙想了想说道。 “确实没有。”祁枕书点头道,“他应当将榷状藏在了别处。” 祁枕书猜想,王浩永在后山遇到了姑婆,在推了她下山后就没敢再将榷状藏在后山。 “那现在也只有王浩永知道榷状在哪了?”鹿笙问道。 “嗯。”祁枕书点头应道。 “不说这个了,先吃饭吧。” 鹿笙转身去了灶台旁,伸手去端锅里热着的饭菜,锅盖打开的一瞬,蒸腾的烟雾四散开来。 一直热着的碗有些烫手,鹿笙刚将碗端出锅就放了下来,嘴巴对着手指吹了吹。 “烫到没?”祁枕书跟在她身后,将手上的巾帕放到一旁,抓过鹿笙的手。 手指稍微一点点疼,鹿笙搓了搓,笑着将自己烫到的手指捏上祁枕书的耳垂上,俏皮笑道:“这样就不烫了。” 祁枕书的耳垂很厚,手感软软的,鹿笙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祁枕书嗔了她一眼,用布帕垫着碗将饭菜端到桌上。 鹿笙抽了筷子递给她,笑着在她对面坐下,看她吃饭。 祁枕书吃了一口饭,想起一件事,便说道:“等找到那份榷状,这案子便可以结了,如今只能从王浩永……” “食不言哦。”不想她回了家还一直在说公务,鹿笙学着她说话的语气,板着脸说道。 她说完还冲祁枕书眨了眨眼。 祁枕书记性甚好,鹿笙这句话,分明是很早以前她在饭桌上与鹿笙说的。 “小气鬼。”祁枕书抬手点了一下鹿笙的脑袋,扬着眉接着吃饭。 又过了几日。 朝霞满天,天边泛起淡淡的金色。 鹿笙打开院门准备去生火做饭,前脚刚跨出屋子,就被一道红的色亮光晃了眼。 ‘姐姐!’ 伴随着一道急切的鸟鸣,鹿笙的脸瞬间被一大团鸟羽毛抱住,鼻子被一颗坚硬的宝石抵住。 鹿笙无语地拽开抱着她脸的鹦鹉,讶然道:“你怎么在青州?” 她离开青州的时候,将鸟托付给了柳芸照顾。 ‘姐姐,我可算找到你了!’羽翎抱着鹿笙的手臂,可怜兮兮地哀鸣道,‘小白,小白让坏人抓走了!’ 鹿笙闻言,面上的神色敛了敛,“小白在哪被抓走了?” 砰!砰!砰! 砰!砰!砰! 还不等鹦鹉说话,鹿笙家的院门就被人敲响了。 ‘姐姐,坏人追过来了!’羽翎哧溜一下钻到了鹿笙的怀里,气急败坏地叫道,‘姐姐快把她们抓起来,把小白救出来!’ 敲门声惊醒了在屋内晨起看书的祁枕书,她敛了敛眉,放下笔走进院子里。 瞧见鹿笙怀里的羽翎后,讶异道:“它怎么在这?” 鹿笙摇摇头,敲门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其中还夹杂着她们熟悉的声音,“小笙,小书,你们起了没?” 第210章 “燕姐姐?” 鹿笙看了一眼祁枕书,祁枕书点点头,往院门走去。 吱呀~ “小书。”秦飞燕看到祁枕书忙问道,“可有看到一只鹦鹉飞进来?” “燕姐姐找那鸟作甚?”祁枕书问道。 “那鸟身上有榷状的线索。”秦飞燕也没隐瞒直接说道。 “榷状的线索?”祁枕书不解,羽翎身上怎么会有榷状的线索。 “前些日子,我们在滨河县见到那鹦鹉,卿宁她……” 意识到自己失言,秦飞燕轻咳了一声,改口道:“长宁郡主发现那鹦鹉身上带的链子有些古怪,好似是王浩永的东西。” “胡说!”羽翎从鹿笙怀里露出脑袋,气愤地学着人话说道,“那明明是小白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原来当真会有人言的鹦鹉。”秦飞燕侧过头讶然道。 她走南闯北,曾听过有种海外来的鹦鹉会人言,但真真切切听到见到的还是头一回。 瞧着鹦鹉躲在鹿笙怀里,秦飞燕猜测道:“这鹦鹉是你们养的?” “嗯。”鹿笙往前走了两步,点头道。 “姐姐!” “她就是坏人!” “就是她抓走了小白!” “你快把小白救回来!” 羽翎在鹿笙怀里摇头晃脑地扑棱着告状,祁枕书实在看不下去,伸手将它拽了出来。 落在祁枕书手上,羽翎立着的冠羽瞬时耷拉了下来,抱着祁枕书的手,期期艾艾地叫道:“姐夫,你快救救小白。” “莫要乱叫。”祁枕书睨了它一眼。 “嫂子,你快救救小白。”鹦鹉快速改口。 祁枕书不再理她,转头看向秦飞燕,“你们可是抓了一只海东青?” “嗯。”秦飞燕回道。 那日发现鹦鹉后,秦飞燕便追了上去,结果临要抓到时,被一只海东青给打断了。 等她抓了海东青,想要再去抓鹦鹉时,发现鹦鹉早就不知去向了。 秦飞燕瞧着海东青不错,便想着逮回去驯服,结果发现那鹦鹉竟然是海东青的同伴,还偷偷跟了她回去,想要救海东青。 不过这鹦鹉实在太聪明了,她跟长宁郡主设计了好几次都没有抓住它,便引着它来了青州,再想办法。 “这链子上有什么线索?” 祁枕书细细看了羽翎身上的链子,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 羽翎警惕地合拢了翅膀,抱着链子不撒手,“这是小白给我的!” “先借我们用一下,等用完了就还给你。”鹿笙哄劝着。 “不要!”羽翎依旧不肯撒手。 “链子借我们用用,我把海东青放了。”秦飞燕说道。 她是真没想到,会有一天需要跟一只鸟讨价还价。 羽翎看了看鹿笙,鹿笙点点头,“回头一定给你要回来。” “好吧。”羽翎不舍松开翅膀。 等三人一鸟去了道府衙门,长宁郡主仔细看过那链子后,确认道:“这是王浩的项链无误。” 长宁郡主曾在云州城遇到过王浩永,正是当时他身上的这条异族项链引起了长宁郡主的注意,才查出王家参与了粮草贩卖。 又看了一会,长宁郡主从宝石与镶金的夹层里找到了一张只有两个指甲盖大小的纸张,纸张上歪歪扭扭地画着几笔弯曲的线条。 长宁郡主看过后,又递给一旁的秦飞燕,秦飞燕没瞧出什么来,又传到了祁枕书手里。 鹿笙站在祁枕书身旁,看了一眼那纸条上的线条,线条还零星点着几处黑点,让鹿笙觉得有些熟悉。 “这好似是一张地图。”鹿笙说完,忽然想起一事,她指着线条交叉的这一点,看向祁枕书说道,“你看,这一处的位置像不像后山的那座山洞。” 三日后,长宁郡主的暗卫在后山的山洞里找到了王浩永藏起来的榷状。 有了榷状在手,王浩永再想装疯卖傻也无用,为了将功折罪,王浩永如实交代了所有事情。 根据王浩永的供词,长宁郡主将刘朝云一并捉拿了回来。 至于鹿华诚的死,确实只是意外。 鹿华诚发现运送的粮食中掺了生铁,便寻到王浩永与他对峙了一番,二人也因此大打出手。 私下贩卖生铁是重罪,鹿华诚虽然并非主动参与其中,但也害怕被牵连,所以并未真正想过要去告发王浩永,只是警告王浩永往后再也不会与他一起做事,他就当不知此事。 喝了酒又打了一架,鹿华诚回到客栈后便睡过了时辰,错过了第二日回去的船期。 但为了赶回去给女儿过生辰,鹿华诚就改了走陆路回去。 王浩永第二日醒过酒来,原也想过要了鹿华诚的性命,可还没等派人去追,就传来鹿华诚被山匪劫杀的消息。 鹿笙听后还是觉得有些唏嘘。 前端的一干人物全部缉拿归案,但钦州那边长宁郡主的人一直没有找到彭常威冶金的地点,一时有些束住了手脚。 山岭崎岖又鲜有人烟,每一次暗卫只能远远地跟着,但也总是跟到一半就跟丢了。 晚间祁枕书与鹿笙说起时,鹿笙想了想道:“这事我倒是有一个法子。” “什么办法?”祁枕书揽着她,在她脸颊贴了一下道。 “在深山里,人不好追踪,但对鸟儿可是一件简单的事。”鹿笙趴到她的胸前,抬头瞧了一眼屋子另一侧两只依偎而眠的鸟儿。 第211章 在鹿笙看过去的时,海东青瞬时警惕地睁开了鹰目,看到是鹿笙后才缓缓又闭上。 海东青视力极佳,由它跟着进山,绝对不会将人跟丢,还不会引起怀疑。 “是个好办法。”祁枕书弯着唇角夸赞她。 祁枕书揽过鹿笙亲上她的唇,鹿笙吓了一跳,赶紧推开她,回头望了一眼身侧熟睡的小家伙。 她拍了一下祁枕书的肩头,嗔道:“孩子还在呢,万一醒过来了,看到了怎么办!” “娘子莫要害怕,小孩子睡觉沉,不容易吵醒的。”祁枕书轻笑将她揽了回来,在她嘴角亲了亲,提议道,“等过几日,我们去找一个两室的房子如何?” “不折腾了。”鹿笙摇了摇头,“等放榜了再说。” 再过几日就要放榜了,要是祁枕书榜上有名,就该启程去京都了。 “也好。”祁枕书回道,“那就等去了京都再寻一处两室的院子。” “这么自信。”鹿笙打量了她一眼,笑道。 “还好。”祁枕书笑着道,“不一定能拿魁首,但应是榜上有名。” “臭屁。” 自从二人心意相通后,鹿笙发现这人以前寡言内敛、风淡云轻的样子都是装的,其实一肚子‘坏水’还臭屁得很,尤其是在她面前,总是爱故意逗她。 放榜那日,鹿笙天刚亮就醒了过来,早早做好早饭,算着时间拉着祁枕书出门。 祁枕书抱着孩子与鹿笙出门,拉着鹿笙缓声劝道:“无须这般着急,去早了也是在门口等着。” 瞧她淡定如常的模样,鹿笙也只好跟着放慢了脚步。 她们到时,贡院门口的小吏正开始唱榜。 “解元,阮芃。” “亚元,祁枕书。” “经魁,陆方舟。” “……” “这都让你猜到了。”鹿笙惊讶地看着祁枕书。 “凑巧罢了。”祁枕书笑了笑,拉着她往外走。 她知道阮芃学识在自己之上,她自然拿不了魁首,不过第二名真的只是凑巧,毕竟她并不了解除了白鹤书院的其他学子是何水平。 “我怎么不信呢?”鹿笙侧头看她,狐疑道,“祁枕书,你不会是重生的吧?” 往来的人有些多,祁枕书半挡在鹿笙身前,替她挡开人流,低头问道:“何为重生?” “重生就是……” 二人说着往家里走去,小家伙歪着头靠在鹿笙怀里,抬着头看着两位娘亲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旭日东升,晨光洒满大地,照亮着一家人前行的道路。 作者有话说: 正文就到这里结束啦,谢谢一路追过来的宝子们,谢谢你们的支持! 最近太忙了,大家见谅,番外会在下周开始更新。 话说你们想先看谁的番外?是生二胎?还是郡主?还是柳芸?或者林纾清? 预收文《骗子王妃》求收藏,谢谢啦,这本为了避免出现断更的情况,会准备有大量存稿了再发,每一章也会很肥厚,一定保证让大家看爽。 谢谢支持! 第101章 秦飞燕&长宁郡主番外一 二月,乍暖还寒,空气中带着丝丝凉意。 秦飞燕收拾着第二日出门要用的行装,杨金兰推开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两身薄春衫。 杨金兰走到女儿身旁,把春衫放在案桌上,“衣裳我给你补好了。” “谢谢娘。”秦飞燕笑着与她应了一声,将衣服折了折,随意地塞到包裹里。 瞧着秦飞燕叠衣裳的动作,杨金兰皱了皱眉,“衣裳哪有这般叠的。” “我这不是收得挺好的。”秦飞燕停了手里的动作,打量了一下包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你这么放进去,改明儿拿出来穿,那还不跟烂咸菜一样都是褶子,快边去。”杨金兰拍开她的手,将她挤到一边,嘴上嫌弃道。 秦飞燕乖顺地给她让了地方,站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她娘一边念叨一边替她收拾东西。 杨金兰将秦飞燕收拾好的包裹重新散开来,再板板正正地叠起来,嘴上忍不住念叨,“人家中意女子的就是更喜爱女子细心体贴,你要是跟个糙汉子一样,邋里邋遢的,哪有姑娘家愿意与你相好。” 知晓秦飞燕喜欢女子,杨金兰心中自然想着是人家小娘子喜爱什么样的女子。 “我晓得了。”秦飞燕老老实实点头,瞧着她手上叠衣服的动作。 听到她的话,杨金兰手上停了下来,侧头看向女儿。 以往她提起找娘子的事,秦飞燕都是以一个人过也挺好回她,今日却是改了性子,顺着她的话应了。 杨青兰觑着眼,打量起了女儿。 “怎么了?”秦飞燕被她看得有些莫名。 杨金兰眉毛弯了弯,一脸喜色地笑道:“燕儿,你老实告诉娘,你可是有心上人了?” 她的话音刚落下,秦飞燕先是一愣,随后不知怎么,一下就想到了长宁郡主。 瞧着她娘一脸欣喜的模样,秦飞燕好笑地摇了摇头,“没有。” 很显然,长宁郡主并不算她的心上人。 秦飞燕从钦州回来后,也时不时会想起长宁郡主,但她把这种想起归结于那一个不算是吻的‘人工呼吸’。 鹿笙与她说‘人工呼吸’是救人的法子,但在事后还是让秦飞燕觉得有些不太自在,总觉得这法子还是有点轻薄了人家姑娘。 第212章 西凉虽然民风开放,可未出阁的女子仍是十分重视名节。 秦飞燕辗转了一夜,本想着与‘梁小娘子’谈谈,若是‘梁小娘子’愿意,她亦是愿意负责的。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一早上吃了闭门羹不说,‘梁小娘子’还一转身变成了长宁郡主。 再往后,在驿馆秦飞燕与长宁郡主又碰过几次面,秦飞燕也偷偷观察过她,并未从她神色里瞧出半点异样,她也真正歇了自己的心思。 不过秦飞燕活了二十多年,也是头一次与旁人有那样近的接触,难免偶尔会将人想起。 但她不觉得这种想起,可以归结为是因着自己心悦长宁郡主。 “真没有?”杨金兰狐疑地看着女儿。 前几日她带着秦飞燕相看了几个小娘子,瞧着这会她愣神的样子,只当她是相中了其中的哪个。 “没有。”秦飞燕点点头。 没在她脸上看出半点迟疑,杨金兰失望地收回自己的视线,接着整理手中的包裹。 一般人家的女儿十三、四就会起小女儿家的心思,早一些的十六、七就会开始张罗亲事,晚一些的二十出头也都成婚了。 但她家的这个女儿,从小跟着她爹走南闯北,养了一副男儿性子,转年就二十三岁的人了,似是一直对情爱之事不开窍,当真是愁坏了杨金兰。 杨家三姐妹,大姐杨玉兰四年前就当了外祖母,小妹的女儿今年十九,去岁成婚,上个月也生了个小郎君。 唯独她,别说是外祖母,就是连岳母都还没当上。 “等着你从青州回来,阿娘再带你去相看几个小娘子。”杨金兰使劲地将包裹打了一个结,转头与秦飞燕认真说道。 “阿娘……” 还没等秦飞燕说话,杨金兰把她的话堵了回去,“别说你不急,你不急,你娘我都要急死了。” “你再不快着些,再过几年连柚柚都要结婚生子了。” 秦飞燕无奈道:“娘,小柚子今年才四岁。” “人家四岁的娃都已经有小娘子了,你还是独身一个。”杨金兰白了她一眼道。 过年的时候家里人逗着卓柚,说要把襁褓里的小表妹许给她,卓柚拧着眉毛一本正经地回答,说是答应了糖糖,等长大了会娶她,就不能娶小表妹了。 秦飞燕被怼得哑口无言。 杨金兰趁热打铁,忙看向秦飞燕说道:“昨日那个白家小娘子不错,正经人家,性子柔和,人也长得乖巧。” 她的眼神灼灼,秦飞燕不敢忤逆,忙点头应和,“挺好的。” 自打过了年,杨金兰就拉着她相看了不少人,这白家的小娘子确实是这些人中最合眼缘的一个了。 “我瞧着她对你也是满意的,等你去青州回来,与她好好相处相处。”杨玉兰满意地点点头,也顺便嫌弃了秦广汉一番,“都怪你爹,在这节骨眼上差你去青州,也太耽误事了。” 杨金兰越想那白家小娘子,越是觉得合心意,很是高兴地笑道:“等明日我让张媒婆探探她的心思。” 秦飞燕无奈,只能点头应承下来,答应她娘,若是白小娘子有意,等她从青州回来就约着人一起去听戏。 * 经钦州一别,秦飞燕原以为不会与长宁郡主再遇,可不曾想没过几月又接了做她护卫的差事。 乍一再见到长宁郡主,秦飞燕心尖冒出一丝隐秘的欣喜,自然地冲着长宁郡主扬起一抹欢心的笑容。 看长宁郡主独自一人,并无同行的丫鬟与护卫,秦飞燕猜她这一次应该也是乔装出行,就没敢直呼尊称,只笑着唤道:“小姐。” 秦飞燕穿着一身干练的劲装,身姿挺拔高挑。 她的面庞棱角分明,长相十分英气,唯独一双眼长得格外柔情,琥珀色的眸子晶莹澄澈,笑起来分外好看,像是春日里的暖阳一般。 帏帽下,长宁郡主的视线落在秦飞燕欢快的笑颜上,嘴角也不自觉地弯了弯。 察觉到自己被她感染的情绪,长宁郡主瞬时收回眼神,淡声回道:“秦镖头。” 清淡的话语浇灭了秦飞燕心中的雀跃。 隔着轻纱,秦飞燕瞧不清长宁郡主的神色,只能看出她朝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动作端方地抬脚上了马车。 从钦州回来后,秦飞燕找秦广汉问过长宁郡主的事,但她爹不愿多说,只与她说是受了故人所托。 想到长宁郡主的疏离,秦飞燕没有进车厢,而是与赶车的老杨坐在了车外。 等到了码头,秦飞燕见长宁郡主穿着裙裾下车不便,就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扶一把。 长宁郡主下车的动作停了一下,不过她没去握秦飞燕的手,而是抓着她的小臂,借力下了车。 秦飞燕眉眼垂了垂,跟在她的身后。 码头人来人往,秦飞燕抛开脑子里的杂念,她与长宁郡主错开半步的距离,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和身边的人群。 上船后找到了包间,长宁郡主也摘了帏帽,尽管依旧是薄纱遮面,可露出的一双星眸流彩,依旧遮不住主人惊人的美貌。 秦飞燕撇开眼,侧头去看窗外的江景,借以驱散心湖上的涟漪和郁气。 船舶离航,久久看不到包间有新的乘客,秦飞燕正忧心这一路要如何与长宁郡主独处,幸而遇见了也要同去青州的祁枕书。 第213章 与祁枕书聊了片刻,秦飞燕发现长宁郡主面色有异后本好心替她按揉缓解,却是瞧见了她眼里慑人的寒意。 睥睨的眼神与未经收敛的威仪沉沉压在秦飞燕的心头,让她再一次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了眼前之人是矜贵出身的皇族郡主。 更是让秦飞燕告诫自己,只需恪守本分地执行着一个护卫该有的职责,不可再有越矩的妄想和行为。 奈何天不遂人愿,晚间她想开窗透透气,可江风吹翻了祁枕书案上的纸。 先是因着船只的颠簸,秦飞燕将手里的纸张甩了长宁郡主满头满脸,随后又不小心在拿纸的时候握了长宁郡主的手。 这回她不但再一次受了长宁郡主冷脸,更是凭着多年走镖的经验,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身上的一闪而过的杀意。 心间所有悸动消散殆尽,秦飞燕合眼躺在床上,耳边断断续续传来长宁郡主与祁枕书交谈声。 长宁郡主嗓音清浅,全然没有与她说话时的疏远和凉意。 看来长宁郡主应该是真的对自己不喜。 秦飞燕想着,等到了青州,她与家里去封信,让阿爹换了严华来做这个护卫,省得自己在长宁郡主面前惹她生厌。 翌日。 在白鹤书院与祁枕书分别后,长宁郡主并没有让车夫去道府衙门,而是出了城,直奔城南的玉峰山而去。 马车顺着林木茂盛的山道走了近一个多时辰,眼前再没了平坦的大路,只有蜿蜒曲折的石阶小路。 抬眼弯曲,山路隐没在郁郁葱葱的山林间,一眼根本瞧不见尽头。 秦飞燕拿不准长宁郡主为何要来此处,但思及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张口去问。 她微微垂首扶着长宁郡主下了马车,态度与一般的护卫恭敬无二,长宁郡主隔着帏帽眸光落在她半垂的面上,深深看了她一眼。 今日早间见到秦飞燕,长宁郡主就发现这人收了性子里的洒脱,行为举止间恭谨,守礼得挑不出半点毛病。 长宁郡主心下不虞,她不喜秦飞燕浮薄无礼总是冒犯于她,但现下瞧她界限分明规规矩矩的模样却仍旧觉得有些不快。 想不清自己为何有这般矛盾的心绪,长宁郡主索性将它压下不去深究,更何况眼前还有重要的事等着自己去做。 秦飞燕付了车钱,就瞧见长宁郡主早已拾级而上,上了山路。 山中佳木葱茏、空气清新明朗,石间的山溪流水淙淙,叮咚作响,悠然轻快,秦飞燕深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舒畅许多。 石阶陡峭且不平整,走起来稍稍有些费力。 初始,长宁郡主身姿端雅步履从容,但慢慢地便有些迟缓起来。 秦飞燕记起她患有心疾,本想着劝她休息一下,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有些话,不该是她这个被临时雇佣的护卫该说的。 言语无法出口,神思还是忍不住时刻关注着长宁郡主脚下的步子。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二人又走了一会,秦飞燕敏锐地察觉到了长宁郡主越发急促的呼吸。 紧绷的神情终究还是忍不住,秦飞燕上前一步,走到她身旁,“郡主可要休息一下?” 山路狭窄,并无歇息的地方,二人站在这四顾无言,只会徒生尴尬。 “不必。”长宁郡主秀眉微皱,帏帽轻轻转了一下,没有落到秦飞燕一侧便转了回去,看向眼前的山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终是被她淡漠的态度惹恼,秦飞燕一时气急,忘了自己一再下定的决心,说道:“为什么要逞强走下去,歇一会又不能耽误什么。” 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语气难免重了些。 长宁郡主生来便是皇家贵女,虽父王母妃早逝,可也是女帝和太后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儿。 又因着她从小身子不好,即便是小时候犯错也不曾受过半句责怪。 另外秦飞燕的话中隐喻着她体弱的意思,更是直接踩了长宁郡主的痛脚。 她脚下的步子停了下来,站在上面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看向秦飞燕,音调沉了几分,隐隐带着薄怒,“与你何干。” 纵使隔着纱巾,秦飞燕还是察觉到了她眸光中的冷色。 连着两日被冷眼,秦飞燕心里早已满是不爽利,她没再退让,迈步上了台阶。 她的个子比长宁郡主高了半头,此刻二人站在同一级石阶上,原本在高位的长宁郡主处在下势,需要微微抬眸才能与她对视。 “我是郡主您雇佣的护卫,职责是护您平安无虞,要是您因为劳累,晕倒在这石阶上,便是我的失职了。” 提起晕倒,长宁郡主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上次突发心疾的窘迫之事,她心中恼怒,即刻厉声喝道:“放肆!” 明明自己是为她着想,却频频被冷眼相待,秦飞燕也被气得失了理智。 既然已经被骂了放肆,那她就真的放肆一回,反正她这护卫也当不了几日了,等严华来了,她与郡主怕是再也不会再见了。 “冒犯了。”秦飞燕垂首说了一句,便弯下腰直接揽着公主的肩颈和膝弯,将人抱了起来。 长宁郡主惊呼一声,慌张地环住秦飞燕的脖颈,等反应过来二人此时的姿势时,竟是羞意盖过了恼怒。 “你、你这是作甚!”长宁郡主霎时面颊热了起来,话中的气势也弱了不止一星半点。 第214章 “既然公主非要接着赶路,那便由在下带您上去。”秦飞燕抱着她稳步向上走去。 长宁郡主轻轻挣脱了一下,可秦飞燕的双臂平稳,上台阶的动作丝毫不见迟缓,反而比她自己走路还要快上些许。 “郡主莫要乱动。”秦飞燕动作规矩,垫在公主身下的手皆是微微握拳,手掌并没有直接贴着郡主的身子,但也不是特别稳当。 贵为郡主,从不曾有人对她这般强硬霸道,长宁郡主心下的羞赧还是不足以抵抗与生俱来的傲气。 “放肆!”环着脖颈的动作太过亲昵,长宁郡主收回手,只能拽着她肩头的衣裳,压低了声音喝道,“快放我下来!叫人瞧见了成何体统。” 秦飞燕抬眼向上望去,只见远处的山路尽头有一处高大的石质山门,门上刻着水云庵三字。 “前路并无行人。” 山道上并无行人,可远处有她的暗卫,她们二人此时的动作早已全部叫暗卫们看了去。 此刻,暗中跟着的两名暗卫四目相对,互相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纠结,而后又对着彼此摇了摇头。 主上没有发话,她们不敢轻易现身,暴露在外。 长宁郡主暗暗咬着牙,揪着秦飞燕衣裳的手指稍稍松了手,双指微弯捏在秦飞燕肩膀上,用力拧了拧。 “放我下来。” 她是用了全力,可秦飞燕一个习武之人,肩膀上的那点力道于她来说和挠痒痒并无太大差别。 侧头看向长宁郡主时候,山风徐徐而来掀开帏帽的一角,让秦飞燕看到了那一抹掩在纱巾下的粉色娇艳霞光。 心尖轻颤,秦飞燕目光怔了一下,随即迅速转过脸看向山路,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自小随着父亲去过不少地方,秦飞燕见过不少貌美的女子,一直自诩不是偏好美色之人,可每每看到长宁郡主的样貌总是让她心生悸动。 秦飞燕兀自在心中感慨,或许还是往日见过的人不够姿容绝丽。 回避的眼神太过刻意,也尽数落在了长宁郡主眼中。 从早间的恭敬疏离到如今的多看她一眼都是不愿,就连方才执意抱她上山的举动都成了嫌弃她体弱。 眼眸缓缓眯起,一点点蓄起了冷意。 山风乍起,带着丝丝清凉,秦飞燕不自觉缩了一下脖子,快步踏上最后一步台阶。 平地站稳的一刻,秦飞燕就将长宁郡主放了下来,往后退了一步,与她拉开距离。 她的动作更是印证了长宁郡主的猜测,心底更是怒气盈盛。 冷冷地瞪了秦飞燕一眼,长宁郡主甩袖向山门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秦飞燕&长宁郡主番外二 秦飞燕早就料到自己的执意而行不会让长宁郡主给她好脸色。 明明自己这么做都是替她身体着想。 好心当成驴肝肺! 在心中暗暗腹诽一句,秦飞燕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臂,跟在长宁郡主的身后,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山门之后,一座青瓦白墙的庵堂掩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之间,东侧的庵堂内一棵高大的银杏树高过白墙,翠绿的叶子间小小的白花成簇。 秦飞燕看着庵堂里升起的袅袅白烟,满肚子疑惑。 长宁郡主身为江南道的转运使,来了青州的第一时间不是去府衙,竟是来到山里烧香拜佛。 还未走到庵门前,秦飞燕就瞧见长宁郡主的丫鬟阿绿向着她们二人走了过来。 “郡主。”阿绿俯身与长宁郡主行礼道。 长宁郡主微微颔首,阿绿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秦飞燕,秦飞燕笑着与她招呼道:“阿绿姑娘。” “秦镖头。”阿绿回了一个浅笑。 上次的钦州之行秦飞燕给她留的印象不错,性子爽朗又尽职尽责,一手软鞭耍得很是飒气。 除此之外阿绿总隐隐觉得长宁郡主似乎对这位秦镖头有些不同,但具体怎么个不同法,阿绿也说不明白。 “如何了?”长宁郡主问着话,往庵堂里走去。 她的声线柔和,与方才甩袖而去的她判若两人。 “一切已安排妥当。”阿绿跟在她身后回道。 秦飞燕对着那道娉婷的背影撇了撇嘴。 这人果然只有对着她时是没有好脸色。 进了庵堂,最前面的是一座大雄宝殿,殿外有一尊很大的石质的香鼎。 香鼎的东侧就是那棵从前外能看见的银杏树,银杏树的纸条上挂满了祈福的红丝带,此刻树下还有三两个香客。 其中有一名个子娇小的少女手里拿着一块挂着红绳的牌子,向树上扔去,然而她的个子不高,力气也不大,扔了好几次都没将牌子扔到树上。 阿绿领着长宁郡主和秦飞燕往庵堂的后院走去,路过银杏树的时候,那少女又扔了一次牌子,而这次牌子打在了树枝上后,又朝着长宁郡主的方向飞了过来。 秦飞燕眼疾手快,手臂一抬,稳稳接住了木牌,视线自然也落在了牌子上,牌子上写着一行小字: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少女见到牌子擦着树枝掉了下来险些打到人,忙小跑过来,就瞧见了一位身姿飒爽的姐姐动作敏捷地接住了她的牌子。 “实在抱歉,是我手太笨了,险些砸到你们。”少女赶忙道歉,只是抬头再看去时,就见着那位飒气的姐姐已将她的心愿看了去。 第215章 少女原本白嫩的小脸霎时浮上了一层浅浅的桃色。 秦飞燕将牌子递还给她,少女低头看了看秦飞燕的手,复又仰起头,问道:“能不能劳烦姐姐帮我将祈愿牌扔到树上?” 她的双颊绯红,声音娇软又带着羞涩的期许。 秦飞燕只当她是被旁人看了心愿有些羞赧,而且扔个牌子这种事于她而言也只是举手之劳。 她点了点头,与少女问道:“你想扔在何处?” “想扔在何处都能扔过去吗?”少女眸光又亮了一分。 “想扔到哪都可以。”秦飞燕看来一棵银杏树说道。 早在秦飞燕接住牌子的时候长宁郡主就已停了步子,二人的交谈的话语连带着少女的面上的羞意,全数落在了她的眼中。 帏帽下,凝着的眉微微挑起,长宁郡主美目微敛,划过一抹不快。 “劳烦姐姐帮我扔到那处。”少女指了一处树冠。 那个位置比较高,只零星挂着几块小木牌。 秦飞燕掂了一下手中木牌的重量,手臂轻轻一甩,木牌便稳稳当当挂在了少女指向的地方。 “姐姐好厉害!”少女惊叹道,看向秦飞燕时眼里又多了一丝真切的仰慕。 秦飞燕冲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英气的眉眼因着笑更加好看,少女颊边的红云更甚。 “我叫林然不知道姐姐……” 林然鼓起勇气想要问一问眼前人的名字。 她扔这块祈愿牌便是希望遇到一个良人,而偏偏这么巧就在树下遇见了合自己心意的人,林然自然就把这一切归结于是上天赐予她的缘分。 可她的问话还没说完就被阿绿的声音打断。 “秦镖头。” 秦飞燕转过头,只见长宁郡主衣袂飘飘,早已走出了好一段距离。 冲着林然歉然一笑,秦飞燕赶忙快步跟了上去。 林然瞧着她离去的背影,怅然地揪了揪自己的衣角。 到了后院的寮房,阿绿才与她说起,她们要在山里住上一段时日,专心礼佛。 长宁郡主与阿绿住一间,秦飞燕住在她们隔壁。 自从上了山后长宁郡主便没有再同秦飞燕说过话,有事皆是由阿绿转述予她。 秦飞燕不想惹人不快,也更不想让自己添堵,见长宁郡主进了房,也没跟着进去,守在了门外。 阿绿是有功夫在身的,秦飞燕没再如之前那般警惕,只寻了一处廊檐坐下,分了一丝精力,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坐在廊檐下,秦飞燕依旧能看见那棵银杏树的树冠,树冠上还有她方才扔上去的那一块小红木牌。 微风拂过树顶,小木牌随风轻轻摇荡。 原来那般年少的小娘子都已经开始祈求良缘了,也不怪她娘总是念叨她该早日成家。 若是她早早成了家,如今应当也不会总是为着一些莫须有的事而自扰不已。 水云庵离着青州城有七八十里地,往家里去信的事一时半会是办不了了。 秦飞燕深深叹了一口气。 只能希望长宁郡主能早日下山回青州,也好让她能给家里去一封书信,早早换了严华来替她。 秦飞燕并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只惆怅了一会儿就又打起了精神。 长宁郡主自从进了屋子便没再出来,晚膳都是阿绿端到她房里用的,秦飞燕则是去了庵里的素斋堂用膳。 从院子里出来后,秦飞燕顺着水云庵逛了逛,发现这庵堂还挺大,除了她们住的那个小院子,东侧还有一处很大的寮房院落,以供来庵里礼佛的女香客们留宿。 吃过饭后,秦飞燕刚走出素斋堂就又遇见了林然。 “姐姐!”林然惊喜道。 小姑娘容貌尚佳,笑起来多了几分娇俏。 “林小娘子。”秦飞燕浅笑道。 “方才多谢姐姐帮忙。”林然欣喜道,“还不知道姐姐姓名?” “我叫秦飞燕。”秦飞燕回道。 “秦姐姐。”林然乖巧地唤道,“姐姐可也是与家人来水云庵礼佛?” 郡主的行踪不能暴露,秦飞燕就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嗯。” 林然的话虽是问了秦飞燕,也暴露了自己的来意。 再看她身上的绸缎衣裳,秦飞燕猜想她应当是个大家小姐,常年养在院中,心思太过单纯,对着外人也没有半点防备。 “那还真是巧了。”林然弯着眼笑道,“我也是陪祖母来礼佛的。” 林然个子不高,脸也长得小巧,看样子只有十五、六岁刚到及笄的年龄。 “也顺便来求姻缘吗?”秦飞燕看了一眼挂上去的木牌笑着道。 “嗯。”林然闻言红了脸,轻轻应了一声,有些羞赧道,“都说水云庵的千年银杏树祈福特别灵,只要一口气走上山阶,挂了祈愿木牌,就能得偿所愿。” “原是如此。”秦飞燕看着满树的木牌。 二人说话间,又有两个少女站在树下扔牌子,其中一个少女远远退了两步,将木牌高高掷起,看到木牌挂在枝头后,高兴地叫道:“哎呀!扔的这么高,今年我定能找得如意郎君。” “当真有这么灵?”秦飞燕笑着问道。 “嗯、嗯。”林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秦姐姐可要祈福?” 秦飞燕摇摇头,她并不信鬼神。 第216章 “并无所求。” 林然手指揪着巾帕,尽量保持平静的声音问道:“姐姐可是已经婚配?” “那倒没有。”秦飞燕摇摇头。 林然心下一喜,本想与秦飞燕再多说两句,但远远瞧着祖母从禅房里出来,就匆匆与秦飞燕告别,去祖母身边陪着了。 翌日。 天刚蒙蒙亮,秦飞燕被山中的鸟鸣叫醒,闲来无事就在院里练拳来打发时间。 秦飞燕脚下生风,出拳干净利落又强劲有力,看得暗卫都忍不住有些摩拳擦掌,想要与她比画上一二。 朝阳东升,天光大亮。 阿绿打开门从屋内打开窗,通过窗往院里瞧了一眼,也瞧出一些门路。 若不是想着郡主还在屋内等着她端水洗漱,她也想上前与秦飞燕试试手。 秦飞燕收了拳,转身正好与她对上,便扬着笑与她问候道:“早啊,阿绿姑娘。” 一套拳法打下来,抻筋拉骨,让人神清气爽。 秦飞燕性子爽朗,与人说话时总是带着笑,让与她对话之人心情也会好上一分。 “秦镖头。”阿绿浅笑着回应,只见前一刻还笑着的秦镖头,在下一瞬便收了笑容,低下头冲着她的方向颔了颔首。 忽地迎面吹过一股轻风。 清晨的山风带着潮湿的凉意,阿绿拢了拢衣领,将窗户合拢,只留了一处缝隙通风。 郡主身子弱,最是受不得凉。 来水云庵是为了养病,再受寒添了新病可不好。 长宁郡主自出生就患有心疾,幼年时更是常常犯病晕厥,饶是宫中的御医也多是束手无策,更有流言传出她养不到成年便会夭折。 女帝疼惜侄女,广发皇榜替她寻找能治疗心疾的名医。 水云庵的静慧师太出身医术世家,尤为擅长治疗心疾,女帝听闻她云游至京都的莲花庵,亲自上山请她去宫中为长宁郡主治病。 在静慧师太的治疗下,长宁郡主的心疾确实有所好转,平日不大喜大怒便不会再昏厥。 自从长宁郡主及笄后,就没再犯过心疾,哪知从去年查云州王一案起,接连一年的劳累奔波,致使她在去钦州的路上再次引发旧疾。 女帝本欲招她回京,长宁郡主不肯,退而陈请来水云庵疗养。 瞧着秦飞燕瞬间变换的脸色,长宁郡主因着早间被院中拳声吵醒的不快愈发浓了一分。 面对他人笑意盈盈,对着她就板了脸,好似她是那吓人的猛虎一样。 早间用过饭,便是静慧师太开坛讲经的时刻。 静慧师太不仅医术高超,经学造诣也颇为高深,她们到达禅房时屋里基本已经满座。 阿绿给长宁郡主寻了一处靠门的位置,秦飞燕就站在一侧的门旁。 刚刚站稳,前排的林然就转过头来,在门边看到秦飞燕后,扬起一抹清甜的笑容。 秦飞燕冲她点了点头。 瞧见秦飞燕的回应,林然的眸子亮了亮,面上的笑也更甜了。 顾着祖母在场,她只匆匆一瞥就收回了眼神,只是在转头时,对上了一双清冷如水的眼眸。 庵中往来的香客都是女子,长宁郡主并未带着帏帽,那张精美绝丽的脸庞看得林然一愣,呆呆地转过头后,又偷偷转回来。 视线在秦飞燕和长宁郡主身上逡巡一圈后,稍稍舒了一口气。 这两人瞧着应当并无甚亲密关系。 讲经结束,林然搀着祖母向外走,路过秦飞燕时冲着她眨了眨眼,秦飞燕回了她一个笑。 长宁郡主眼风一扫,施施然朝静慧师太走去。 静室内。 静慧师太收回摁在长宁郡主腕间的手,眉眼祥和道:“郡主心疾早已无碍,上次晕厥是太过劳累所致,往后切记操劳过度,应是无虞。” 阿绿紧绷的神情缓了缓,就听见静慧师太又开口道:“只是郡主脉象滑数,近日可是时常心神不宁?” 长宁郡主看了一眼阿绿,阿绿心领神会地退出屋子,跨出门槛的时候,眼神不自觉地落在了门外守着的秦飞燕身上。 秦飞燕被她看得有些莫名。 听到木门合拢的声音,长宁郡主握着茶杯的手转了转,才抬起头,眸中带着从不曾出现过的茫然,开口道:“最近几月,我时常会觉得有些心悸。” 静慧师太眉间微微一敛,通过方才的脉诊来看,长宁郡主的心疾确实已痊愈,不应当有心悸之症才是。 “可是时常会犯?”静慧师太思忖道,“心悸之后可还有旁的不适?” 长宁郡主抿了抿唇,暗自吸了一口气,才将自己的症状说了出来。 等她述说完毕,静慧师太眉眼舒缓,“按郡主所说,应当并非心悸之症。” “那是为何?”长宁郡主不解道。 静慧师太抿了一口茶,才笑着开口。 片刻后。 静室的门在一起被打开,秦飞燕习惯性地向门口看去,正巧对上长宁郡主清润的眼眸。 长宁郡主目光幽幽地看了一眼秦飞燕,便抬步向外走去。 在她身后,静慧师太亦是目光柔和地看了看她。 秦飞燕抬手擦了擦自己的面颊,没在手上看到有什么灰尘,心中满是不解。 她的脸上也并没有什么脏污,怎地一个两个出门后都是要看她一眼? 第217章 山中的日子清闲,不紧不慢地又过了四五日。 红日微微西斜,秦飞燕在素斋堂用过晚膳,出门又遇见了林然。 在庵堂的这几日,她时常能与林然遇见,若是有空便会与她在附近走走。 秦飞燕本是爽快健谈的性子,可长宁郡主与阿绿都不多话。 难得遇到林然愿意找她说话,她才不至于太过憋闷无趣。 顺着后山的竹林绕了一圈,眼见着天色要暗下来,秦飞燕就准备往回走,临到分别之际,林然忽地停下了脚步,出声唤她。 “秦姐姐。” “嗯?”瞧她神色郑重,秦飞燕不解道:“怎么了?” 林然往前走了一步,与秦飞燕对面而立,二人的距离有些近,秦飞燕下意识想要往后退一步。 “秦姐姐。”林然伸手抓住秦飞燕的手臂,“明日我就要同祖母回府了。” “方才你与我说过了。” 察觉到手腕上的力量,秦飞燕心底升出一丝怪异的感觉,她还是往后退了一步,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没有抽出来。 “你先放开我,这般不太好说话。”不祥的预感在心中攀升,秦飞燕好声地说道。 “我就知道。”林然原本莹亮的眼眸垂了下来,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你这是……”秦飞燕终于有些恍然,但后面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林然今年才十六,比她小了足足七岁,秦飞燕一直都把她当做小妹妹来看。 “秦姐姐已有心悦之人了对吗?”林然抬头看着秦飞燕,问道。 越是接触,林然越是能看出她对自己无意。 几次交谈中,林然试探着谈起心仪之人的话题,也能在秦飞燕略微变化的神情中察觉出一些端倪。 所以她紧紧藏着自己的心思,也不让秦飞燕瞧出来,临近分别,少女的情思却是再也抑制不住。 她想问秦飞燕要个答案,问一个她早已猜到却依旧要等到真从她口中说出才能让自己死心的那个答案。 秦飞燕没有回她的问题,只开口说道:“抱歉。” 她对林然无意,自是免不了要辜负少女的一番心意。 只把她的回避当做默认,林然眼里盈上泪花,摇了摇头,“是我来晚了。” 听出她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秦飞燕想要说自己没有心上人,但又怕这样的话徒增她的希望便把嘴边的解释咽了回去。 林然强忍着泪,然后匆匆告别跑远。 秦飞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回走,视线不觉间落在了远处的银杏树上,也一眼就瞧见了树下那一袭清浅的身影。 第103章 秦飞燕&长宁郡主番外三 夕阳缓缓隐入山间,金黄色的柔光四溢,为暮色渲染上一层朦胧色彩。 银杏树下,长宁郡主半抬着头,目光落在树上迎风晃动的木牌上。 树下的美人宛若画卷,秦飞燕想的却是林然与她说过的要一口气走山阶,挂上木牌许愿才能灵验。 难怪那日自己让长宁郡主休息一下,她怎么都不肯了。 秦飞燕恍然大悟,原是自己扰乱了长宁郡主想要祈福的事了。 也怪不得她会那般生气。 挠了挠头,秦飞燕在原地踱了两圈,脑中灵光一闪,想出了补救的办法。 行动快过思绪,秦飞燕疾步出了山门,一路跑下石阶,又一口气不停歇地跑了上来。 掏出铜钱扔在功德箱内,秦飞燕拿着一块木牌往树下走去。 “郡主。”秦飞燕轻唤一声,将手里的木牌递给长宁郡主。 秦飞燕上下山跑了一个来回,早已有些气喘吁吁,额间还沁着细汗。 长宁郡主眉尾轻轻动了一下,不明白这几日故意与她拉开距离的秦飞燕怎么突然主动寻她说话,还给她递许愿牌。 “这是做甚?” “上次是我不对。”秦飞燕歉然道,“这块许愿牌赔给你。” 长宁郡主如此聪明的人,不用细想就明白了秦飞燕是误会了自己那日坚持走上山,是为了祈福。 瞧她面带愧色的模样,长宁郡主竟是有些不想解释,抬手接过秦飞燕手中的牌子,面色和缓地轻声道:“多谢。” 自行为前几日受的冷遇做了找补,秦飞燕隽秀的面庞扬起一抹欢欣的笑颜,“等写好了,我帮你扔上去。” 熟悉的‘心悸’出现,长宁郡主不再去看某人那张灿烂的笑脸,走到一侧的案桌旁,执笔写了四个字:风调雨顺。 她的愿望有很多,除了风调雨顺外其余的都无需上苍眷顾,皆能靠她自己去实现。 秦飞燕没有去看她写的什么,拿着木牌寻了个角度,用力一掷,将木牌扔到了最高的那一丛枝丫,满意地拍拍手,冲着长宁郡主扬了扬眉。 见不得她这般得意,长宁郡主故意问道:“为何不问问我想扔在何处?” 秦飞燕脸上的笑顿了一下,有些犯傻地问道:“不是说扔得越高,祈愿越是容易实现?” 她光想着扔高一些,偏偏忘了应该多问一嘴。 “你想扔在哪里?要不然我去把它取下来,再重新扔一次。”秦飞燕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头道。 见她窘然,长宁郡主心情很是不错,轻轻扬了扬嘴角,浅笑道:“挂在那里挺好的。” 她抬头又看了一眼那木牌,便翩然离去。 第218章 秦飞燕跟在她身后,心底闪过一丝疑虑,总觉得今日的长宁郡主有些不同。 貌似心情很是不错? 又在庵里住了几日,她们才下了山去了道府衙门。 回青州的那日,秦飞燕收到了家里的来信,是她娘杨金兰托人送来的。 杨金兰在信中与她说,媒人那边给了回复,白家的小娘子对她甚是满意,杨金兰还催着秦飞燕给白小娘子去一封信,联络联络感情。 秦飞燕看完后有些哭笑不得。 她娘的这封信倒是让秦飞燕想起原本想给家里去信的事,她抬眼望了望端坐在屋内查阅公文的长宁郡主,眼神暗了暗,低下头重新将信折起收好。 后面在山上的那几日秦飞燕与长宁郡主并没有太多接触和交流,不仅没再见到长宁郡主对她冷脸,偶尔还能看到她展眉一笑。 事情好像是冲着好的方向去发展,可秦飞燕觉得自己反而有些不对了。 她好像又对长宁郡主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死灰复燃的妄想,宛如原野上的星火,快速在心上蔓延,不觉间便已侵蚀了每一寸心田。 真是造孽! 秦飞燕在心里暗叹一声,决定晚一些给她爹去一封信,让他过几日派严华来做这个护卫。 长宁郡主从案前抬起头,第一时间就把视线落在了门外的那一袭红衣身上。 平日总是笑容清朗的人此时像一朵晒脱水的向日葵,蔫头耷脑地站在门口。 暗中比了一个手势,一张墨迹未干的纸条落在她的案前。 看见纸条上的内容,长宁郡主那原本还泛着柔光的眸子瞬间浮上一抹凉意。 原来是因为无法回滨河县与中意的小娘子幽会,才会这般无精打采。 感受到冰冷的眼刀,秦飞燕蓦地抬头,第一时间就往长宁郡主的方向看去。 长宁郡主依旧端坐在案桌前,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公文。 秦飞燕转过头,狐疑地扫视了一圈,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后,才怀疑是自己感觉错了。 第二日,秦飞燕打过拳后便出了门,去将家书给了信使,只是这一封信早她一步回到了道府衙门。 长宁郡主拆开信,信上的字歪歪扭扭,丑得让她只看一眼就皱起了眉。 当然,更碍眼的是信上的内容。 秦飞燕只写了两件事,一件是让严华来替她,另一件是劝慰杨玉兰,说不用给白小娘子去信了,过几日等她回去,亲自寻她去吃饭。 等到秦飞燕回到衙门,瞧着长宁郡主又已坐在案桌前处理公务,忍不住在心中感慨,长宁郡主如此勤政,将来一定是一代明君。 隐约间秦飞燕闻到一股东西燃烧的味道,循着味道看去,瞧见了长宁郡主桌上的香炉似是散着一股白烟。 信送出去了,秦飞燕心里没有放松,反而更觉得沉重了。 等她这次回了滨河县,她与长宁郡主怕是再也不会相见了。 唉! 深深叹过气后,秦飞燕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眼睛,偷偷瞄向屋内。 看一眼少一眼了,只是多看两眼应该不算冒犯吧。 秦飞燕这副偷偷摸摸的样子,落在长宁郡主眼里就成了心虚的表现,让她心里更加不痛快了。 自己怎么偏偏就是中意她了呢? 秦飞燕一直以为自己第一次与长宁郡主见面是在启程去钦州的那一天,但其实早在那之前她们便已见过。 接了江南道转运使的委任,长宁郡主为了隐秘行踪,一路乔装从京都南下。 走了千余里水路,她实在受不了晕船之苦,在到达兖州后便改了山路赶往滨河县。 临近滨河县的北郊,或许是只有阿绿一个女子赶车的缘故,她们的马车在路上被两个游手好闲的地痞拦住。 阿绿会些拳脚,对待这两个地痞绰绰有余,只是没等阿绿出手,那两位地痞就已经被人收拾了去。 那日的秦飞燕一袭暗红色劲装,乌黑的墨发高高挽起,红色的发带飘逸于风中,身姿矫健地策马而来,张扬又热烈。 手中的皮鞭飒飒生风,秦飞燕不用下马就已将那两个地痞抽得抱头鼠窜,连连告饶。 秦飞燕来去如风,收拾完那两个地痞,就与同伴扬鞭而去。 长宁郡主自小体弱,莫说是骑马,就是连疾步行走都会被看顾的嬷嬷制止。 只一眼,长宁郡主就对这抹肆意驰骋的身影起了艳羡之情,而秦飞燕那张明艳绚丽的笑颜也与绢帛上的那一张脸重合在了一处。 秦飞燕,原京都禁卫营校尉秦广汉独女。 秦广汉十四岁从军,在岭南军西营做过斥候,宣武六年,南越国起兵进犯西凉,当时还是皇太女的女帝领兵出征,在军中结识了秦广汉。 对战两年,西凉军大败南越,另攻下南越梧州,与南越国以闽江洪峰为天堑,形成对峙之势,解决岭南道常被南越国进扰之困。 秦广汉也因此战受到皇太女重用,收入禁卫营。 宣武十一年,先帝驾崩,陈王兵变逼宫,秦广汉助皇太女平乱,晋升为禁卫营校尉。 次年,女帝因在围场秋猎时遇刺,治秦广汉失职之罪,而后秦广汉辞官回到滨河县,做起了镖师,开了秦家镖局,娶妻生子。 旁人只以为秦广汉是与女帝起了嫌隙,一怒之下辞官归家,而其背后的真实原因是秦广汉退隐幕后,以镖局之名做起了女帝在江南道与岭南道的暗哨。 第219章 钦州都指挥使彭常威私下囤积生铁一事早在云州王倒卖粮草一案时,秦广汉便已上报过女帝。 长宁郡主无法上战场为自己挣得一份功勋,女帝便想用生铁一案予她练手,赢得一份功绩。 早在出发前,秦家父女的相关信息便已摆在了长宁郡主的案头。 滨河县外的初次相遇让长宁郡主一眼就记住了那张灿若艳阳的笑颜,启程前往钦州的那一日,算是她们正式的第一次见面。 秦飞燕去梁家寻她时,长宁郡主故意等到她来才戴了帏帽出门。 她想自己早就认得了秦飞燕的样貌,亦是要让她对自己印象深刻才公平些。 在看到她的容貌时,长宁郡主满意地在秦飞燕面上看到了惊艳之色。 在那一刻,长宁郡主也头一次为自己有一种让人过目不忘的美貌而感到惬心。 长宁郡主聪慧绝伦,最瞧不上的便是只看重她相貌的人,而生于帝王家,出众的相貌反而是另一种拖累。 一路上隔着车帘传来的欢声笑语,亦是让她觉得身心舒畅。 长宁郡主的美貌确实让秦飞燕印象深刻,但却并没有因此而对她另眼相待。 秦飞燕每次有都只通过阿绿相传,从不曾主动上前与她搭话。 直到连日的奔波使她心疾复发,有了‘救人’那一事之后,秦飞燕第二日一早就找上了门来。 其实那样的亲密地接触不仅在秦飞燕的心上留下了印记,同样也让一贯沉稳的长宁郡主险些失了方寸。 在她醒来的那前一刻,意识早已有些回笼,她能清晰地察觉到唇上柔软的触感,也好似闻到了一股暖如骄阳的味道。 西凉民风开放,京中的王孙贵族风流多情者更是不在少数,比如三王伯家的清河郡主,早在成亲前家中面首、美姬无数,在京都声名远播。 长宁郡主因着身体不佳,平日里对情爱之事并不上心,开府后也并没有豢养小倌和姬妾,但受了京中风气的影响,也并不觉亲密之事有什么大不了。 对于那日晚间的意外,长宁郡主在醒来之后,本是不想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但不知怎的,在夜里她又想起了那张明艳的笑颜和温热的触感。 那也是她第一次犯了‘心悸’,除此之外还升了一股让她觉得不易受控的感觉。 生而为天之骄子,又被当作储君来培养,长宁郡主习惯凡事皆要运筹帷幄,尽在掌控。 失控的感觉让她心生不虞,更是让她有了未曾体会过的‘惶恐’之感。 偏偏某个惹人辗转反侧的源头第二日又一反常态地寻上门来,隔着门,长宁郡主便在她与阿绿的交谈中察觉出了她的来意。 欢喜、好笑、不喜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想不到那样不拘小节爽朗外向的性子,竟然在这种事上像一个翰林院里那群古板的老夫子。 只因为那不算亲吻的‘亲吻’就起了为人负责,娶人为妻的心思。 不知该夸她有担当还是嫌她如此轻易就许出婚姻。 连她真实身份都不去查探,就前来寻她许诺。 这人做事也太过于草率了些。 故意不在屋里作声,阿绿便晓得了她的意思,将人拦在了门外。 秦飞燕与阿绿说晚些再来寻她,哪曾想她们路上碰到了魏源故意制造出的‘意外’,她的身份暴露了。 长宁郡主第一时间去看秦飞燕面上的神情,也察觉到了她在愣怔之后,那双沉寂下来的眼眸。 纵使猜到了她不会再寻来,还是吩咐阿绿将他们一行人都邀去了驿站。 事情还是如她所料,在知晓她是郡主后,这人连正眼都不曾看过她,更别说再特意寻她说话。 瞧她这般没有胆识的人,不知是与自己置气,还是为了旁的什么缘由,直到镖局一行人离开,长宁郡主都故作冷淡,刻意不与秦飞燕有接触。 身负重任来到江南道巡查,眼前要处理的事情多如牛毛,更何况是有些刻意被忽视的感觉,早就被杂事淹没在心底,不太会想起。 有些事越是可以回避,反而偏偏会冒出头来,在你眼前晃荡。 处理完钦州的事,林纾清便传来消息,长宁郡主回青州前又绕道去了滨河县。 商讨完计策,来到酒楼用饭之时,一打眼,长宁郡主叫瞧见了对面茶馆中对面而坐的四人。 其中二人她认得,是秦飞燕和她的娘亲杨金兰,而她们对面同样坐着一位中年妇人与一位年岁和秦飞燕相似的小娘子。 如此场景,不由得让长宁郡主想到了民间的相亲宴。 果然没过一会,两位妇人便离席了,只剩秦飞燕与那小娘子在茶楼的包厢。 瞧着对面笑颜相谈的二人,长宁郡主唤着阿绿给秦广汉捎了一封信去。 三日后,如长宁郡主所料那般,秦广汉遣了秦飞燕来给她做护卫。 意料之内的掌控感让长宁郡主心生愉悦,可之后船上的一场场意料之外,又让她生了悔意。 她不应该让秦飞燕来做这个护卫。 有秦飞燕在,只怕日后会有更多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 心情沉重地过了两日,这日旬休,秦飞燕陪着长宁郡主出门用膳,不曾想在路上遇到了刺客。 她正与刺客缠斗得脱不开身,眼见着人群中又出现另外一位女刺客,秦飞燕忙边打边退,朝着酒楼奔去。 第220章 眼见这女子的刀就要冲着长宁郡主而去,秦飞燕刚忙回身去拦,也正是这一刻的松懈,刺客手中的剑朝着她心门而去,幸而她反应及时,侧过身去。 长剑刺穿的秦飞燕的手臂,但她却半点也顾不上,只焦急地望向酒楼的方向,没有看到长宁郡主,但看到了被门板夹住的女刺客。 悬着的心松了松,那刺客却又缠了上来,只是下一刻,那刺客就被两位身形矫健的人制服。 秦飞燕怔了一瞬,心下顿时了然,她回过头,果然瞧见了气定神闲站在酒楼门口的长宁郡主。 对视的刹那,秦飞燕觉得自己的肩膀上的伤更痛了。 从山上下来之后,长宁郡主一改往日小心谨慎的风格,大张旗鼓地回了道府衙门,但又一连几日在府衙办公,即使连接风宴也没有参加,直到旬休这日,独自领了她出门,连贴身的丫鬟阿绿都没有带着。 数不尽的片段在秦飞燕的脑海中闪过,只得出一个结论。 从只带了她一人从滨河县出发,一直到今日都是长宁郡主设的局,也是为了引出今日刺客估计使的障眼法。 难怪她堂堂郡主竟只雇了她一人当护卫,原来都只是引蛇出洞的戏码。 可怜她一颗棋子还差点为了这场戏,被人扎穿了手臂。 想到这,秦飞燕心里生了一股难言的怒气。 既气长宁郡主为何不早些与她说明计划,害得她方才担惊受怕,还气她为了抓几个刺客就将她自己置身于方才那样的险境之中。 秦飞燕心里有气,但也念及长宁郡主的身份没有当场发作出来。 置气地转过头,秦飞燕把视线落在压着刺客的暗卫身上,心里更是郁闷。 有两个功夫如此了得的暗卫在,哪里还需要她来当这护卫,也不需要等严华来替她了。 等一会回了府衙,她就提了辞呈,等明日一早就归家去。 反正该唱的戏都已经唱完,她这个角色也应当有自知之明地下台才是。 秦飞燕穿着暗红的衣裳,直到走到近前,长宁郡主才发现她的衣袖早已被鲜血浸透。 计划完美实施的喜悦之情瞬时染上懊悔,歉然地看向秦飞燕,却只见这人早已将头扭开。 作者有话说: 番外来了,明日持续更新,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104章 秦飞燕&长宁郡主番外四 为君者杀伐果决,谋大事时最忌因私废公感情用事。 这是长宁郡主从小便熟记的准则,可在看到那沁红的衣衫后生了懊悔,当初在布局时应当更缜密才是。 暗卫将人扣住,府衙的官兵也随即赶来。 快速安排着将人押回,长宁郡主忙走近一步,去查看秦飞燕的伤势。 秦飞燕右手摁着伤后,指缝间还有未凝结的鲜红血液,瞧这样子应是伤得不轻。 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长宁郡主心下再急切,面上却是不显,只是开口时嗓音有些沉,“我与你去医馆瞧瞧。” 她说着话,便转头去寻找周遭的医馆来。 而她波澜不兴的反应落在秦飞燕眼里,便又使其心里多了几分委屈。 “前面那条街有一家医馆。”祁枕书朝着街对面的方向指了指,与长宁郡主二人说道,“我带你们过去。” “嗯。”秦飞燕与祁枕书点了点头,转头确认了郡主身侧还有留着一位暗卫,板着脸与长宁郡主道:“小书陪我去医馆便好,就不劳郡主大驾了。” 她才不愿让长宁郡主跟着一起。 秦飞燕话说的客气,可态度实在算不上好,与旁人也就怕了,但对着长宁郡主便有些冒犯了。 话一出口,秦飞燕也觉得有些不妥,但她心里憋着气,更不想低头。 瞧着某人别扭的神情,长宁郡主心下叹了一口气。 受了伤不想着赶紧治疗,却坐在这与她置气。 简直比自己那十岁大的妹妹都小孩子气。 没有时间与她计较言语里的不敬,长宁郡主侧头与祁枕书道:“劳烦祁秀才带路。” 暗卫使劲垂着脑袋,心里暗叹,秦镖头当真不能小瞧了去。 敢给长宁郡主脸色看还不被收拾的,除了宫里的那两位,怕也只有眼前的这位了。 察觉出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祁枕书没有多话,只领着人往医馆走去。 受不了沉默的气氛,秦飞燕便与祁枕书搭起话来。 “枕书可是住在这附近?” “对,就在酒楼后街巷子里,燕姐姐有时间可去我那里坐坐。” “租了院子?”秦飞燕记得在船上时候祁枕书与她说过要找附近的客栈暂住。 “客栈住着有些吵闹,前些日子小笙来过后,就重新帮我寻了院子。”提起鹿笙,祁枕书一向清冷的脸上也带了些笑意。 “小笙当真细心体贴。” “嗯。”祁枕书浅笑着应道。 想起那日在码头看到的温馨场景,秦飞燕有些羡慕她们这样亲密的感情。 她这副艳羡的神情落在长宁郡主眼里,就变成了另一番意思。 这人自己性子外向,怕是也更中意鹿笙那种活泼大方的小娘子。 “若是能寻一个小笙这样的人就算是称心如意了。” 分神的一瞬,不知二人中间说了哪些话,等长宁郡主回过神,便只听到秦飞燕颇为感慨地如是说道。 第221章 长宁郡主神情一凛。 还真是让她猜中了。 说话间到了医馆,祁枕书下午还有课业,将她们领到门口就告辞回了书院。 秦飞燕余气未消,也不与长宁郡主搭话,自顾自进了医馆,而她身后的长宁郡主更一脸寒霜。 二人之间的气氛降至了冰点。 受着长宁郡主的满身威压,医馆的小大夫屏气凝神地帮秦飞燕处理完伤口,就迫不及待地将二位大佛请走。 等她们走远时他才狠狠松了一口气,擦了擦自己鬓角的冷汗。 秦飞燕一路上编着要如何提辞呈的话,结果等进了道府衙门,还没等她开口,州府大人就迎了上来,说有要事与长宁郡主相商。 “你受了伤,这几日便好好休息。”长宁郡主淡着声吩咐一句,就与州府大人离开。 凌然的语气带着刻在骨子里的威仪,像是一瓢热油倒在了秦飞燕本就委屈高涨的心火之上。 强行压着火气回了房,秦飞燕越想越气,在屋子里坐了一会,便愤愤然地起身开始收拾包裹。 这护卫她是多一天都不想当了! 胡乱地将包裹塞成一包,秦飞燕心烦意乱地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又走出门去了前厅,准备等她一回来,就提自己要离开的事。 可左等右等,秦飞燕等到了天黑,也没等到长宁郡主回府衙。 满心的愤慨悄然转变为担忧。 这人不会是又遇到刺客了吧? 想到这,秦飞燕就坐不住了,她猛地起身,手臂撞到了一旁的廊柱。 “嘶!”秦飞燕倒吸一口凉气,可也没顾得上疼,就急匆匆往外跑去。 只是刚跑到门口的连廊,便瞧见长宁郡主进了府衙的大门。 秦飞燕提起的心安然落了回去。 “秦镖头?”阿绿疑惑道,“你要出门?” “啊、对,手臂上的伤不见好,我再去寻大夫瞧瞧。”秦飞燕随便扯了一个理由为自己找补。 她的话音刚落,长宁郡主的视线便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回房后秦飞燕换了一身湖蓝色的衣裳,刚才撞着廊柱的那一下并不轻,伤口又有些渗出血来,沁在了外衫上。 柳眉轻皱,长宁郡主开口与阿绿吩咐道:“阿绿,去将房里的金疮药拿来,帮秦镖头换上。” “哎。”阿绿应了声回房去找药。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医馆换药就好了。” 本身换药就是她找的借口,哪里好劳烦阿绿给她换药,秦飞燕赶忙将人拦下。 “不麻烦、不麻烦。”阿绿摆了摆手,“医馆的药肯定没咱郡主的好用,你看你这伤口一下午了都还没好。” 相处了一月有余,阿绿与秦飞燕也算是相熟了。 她说完就小跑去了后院,只留下秦飞燕与长宁郡主二人四目相对。 “我……”秦飞燕咬了咬牙,准备开口说要离开。 “今日多亏了有你在。”长宁郡主的声音低柔,看向秦飞燕时,眸底更是盈着点点歉然,“抱歉没提前与你说今日的计划,还累及你受伤。” 突如其来的道歉,打得秦飞燕有些措手不及,让她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能清晰地察觉到自己满腔的怒火和委屈,都因着长宁郡主的这一句话全部烟消云散,还隐隐生出一丝欢喜。 暗骂自己一声没出息,秦飞燕依旧板着脸,“郡主言重了,护您周全,本就是我的职责,您无须道歉。” 她一介升斗小民哪里经得住堂堂郡主大人与她道歉。 听她一口一个您,长宁郡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向前一步看着她道:“你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秦飞燕咬死不承认。 她哪里有资格与长宁郡主生气。 “往日里从不见你用敬语。”长宁郡主接着说道。 “是我冒犯了,还请郡主恕罪。”秦飞燕侧过头,不去看她。 “秦飞燕。” 长宁郡主出声唤她的名字,依旧是低低软软的嗓音,听得秦飞燕心尖一颤。 她说着话,又向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只隔了半人的距离,秦飞燕甚至能闻到长宁郡主身上淡淡的香味。 她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然后又快速跳了起来。 这、这、这,长宁郡主作甚至离她这么近! 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秦飞燕生怕让她听到自己胸腔内鼓噪的跳动声。 秦飞燕退了一步,长宁郡主便跟着往前走一步,直到秦飞燕退到墙角,再也无路可退。 天色早已黑透,只有廊檐上的油盏有些光亮,朦朦胧胧的火光为此刻的气氛平添了几分暧昧。 明明是她身量要更高一些,可秦飞燕却觉得自己的气势矮了一截,她喉咙滚了一下,尽量保持平静,可出口的话还是有些磕巴。 “郡、郡主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怎么做你才会不生气?” 作者有话说: 第105章 秦飞燕&长宁郡主番外五 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秦飞燕有些怔然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长宁郡主抬眸望着她,神色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我要怎么做你才会不生气。” 这一次每一个字都清晰明了地落在了秦飞燕耳中。 可对于她的问题,秦飞燕答不上来。 第222章 因为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秦飞燕生气被隐瞒,被长宁郡主当做布局里的一颗棋子。 但她又知道自己只是个侍卫。 她没有生气的资格,她没想过长宁郡主会与她道歉,也没有期待过长宁郡主会给她解释,甚至于会问她要怎么做才不会生气。 比起要怎么回答长宁郡主的问题,更让秦飞燕诧然的是,长宁郡主竟然会在意她是否生气。 这样的想法像是一场甘露,给原本干涸的荒原灌注了新的生命力。 迟迟等不到回答,长宁郡主想了想,柔声开口道:“你想要什么?” 用礼物来作补偿,是堂姐清河郡主常用的哄人法子,每每都引得她的情人们喜笑颜开,效果甚好。 长宁郡主的话拉回了秦飞燕飘散的思绪,神思回拢,目之所即便是一张精致绝丽的面容。 乌黑瞳仁中缀着点点火光,秦飞燕的目光垂了垂,躲避开那让人沉溺的眸光,却又不自觉落在那一抹樱唇之上。 尘封的记忆涌上脑海,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个荒唐的想法。 像是受惊一般,秦飞燕般猛地甩了一下头。 “你……”长宁郡主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 定下神来,秦飞燕脱口而出,“我想回家。” 她再不走,只会让自己在那些痴心妄想的念头里越陷越深。 长宁郡主温和地面色一顿,墨黑的眸子微微眯起,“你说什么?” “那个。”秦飞燕斟酌了一下,开口道,“刺客已经抓到了,我这个护卫应当也没什么用了,正好我……” 原道府主簿与恒昌隆商会往来甚密,长宁郡主刚查出一些他收受贿赂的线索,这人就在家中自缢,死无对证。 一切计划需要重新部署,长宁郡主在州府忙得焦头烂额,还没将事情处理完,便被暗卫告知秦飞燕收拾了包裹准备要离开。 匆匆从府衙赶回,她放低了姿态,又是道歉又是软声哄劝,没想到还是听到她提了要走的请求。 她的话还未说完,秦飞燕就瞧见长宁郡主身子一软,向下倒去。 “郡主,郡主!”秦飞燕眼疾手快地将人抱住,焦急唤道。 “郡主。”阿绿疾步走到二人身旁,急切道,“郡主这是心疾又犯了。” “你快去找大夫来。” 秦飞燕左臂有伤,只能用右臂扣住长宁郡主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有药,药在郡主房里。”阿绿说着话往屋里跑去。 二人正面相对,长宁郡主柔软的身体紧紧贴在地贴在秦飞燕怀里,鼻尖满是她身上的香气。 习武之人五感敏锐,除了拂过下颚的温热气息,秦飞燕还能察觉到每一次怀里人呼吸时,那带起的略微柔软起伏。 脸上开始慢慢发热,秦飞燕环绕着长宁郡主,一点点挪到正厅外的连廊上,半抱着她坐到连廊的长凳。 终于不再是紧密相贴,秦飞燕暗暗舒了一口气,阿绿也在这个时候赶了回来。 “药,药拿过来了。”阿绿急忙忙从药瓶里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 秦飞燕伸手捏着长宁郡主的下巴,唇瓣微启,阿绿将药丸放入长宁郡主口中,可长宁郡主已昏厥过去,根本没办法自己吞咽药丸。 “这、这可怎么办!”阿绿急得跺了跺脚。 “去倒杯水来。”秦飞燕指着堂内的案桌说道。 阿绿赶忙进屋倒了水,把杯子递给她。 秦飞燕含了一口水,也顾不得旁的,右手托住长宁郡主的后颈,直接低头对上了她的唇。 “秦镖头!”阿绿被她的动作直接吓得叫了出来。 下一刻她的视线落在长宁郡主的身上,看见她依旧瘫软的身体,眼里的神色有些一言难尽。 其实她早早就拿了药回来,但瞧着郡主对她使的眼色后便躲在了回廊的转角,等到郡主晕过去,她急忙现身,可刚走了两步,又看见郡主朝她做了一个手势。 主仆多年,阿绿霎时就明白了郡主的意思,便顺着郡主的意愿,说她是心疾复发晕倒了。 从秦镖头出现的那一刻起,阿绿就隐隐觉得郡主好似对她有些不同,一开始她只当那是因为秦镖头是秦广汉的女儿。 但经过今日之事,阿绿才是真的明白,郡主为何对秦镖头不同的真正缘由了。 将水慢慢渡到长宁郡主嘴里,隐约察觉到她吞咽的动作,秦飞燕才稍稍放下心来。 不过没等她将水渡完,长宁郡主便已醒转过来。 唇瓣相贴,四目相对,惊得秦飞燕直接把剩下那半口水咽了下去。 赶忙直起身,秦飞燕连忙解释道:“方、方才,郡主晕了过去,没办法喂药,我、我……” 虽说刚才情况紧急,秦飞燕还是生怕长宁郡主误会自己是故意借机轻薄于她。 “谢谢。”长宁郡主打断她的话,支着手臂从她怀里坐起来,可手上又‘失’了力气,往后仰去。 秦飞燕急忙身后将她拦住,长宁郡主顺势靠在她怀里,急急喘了一下。 “你刚醒来,莫要急着起身。”关心的话脱口而出,说完后又觉得有些不妥。 秦飞燕忙改口道:“要不让阿绿姑娘陪着你歇一会,再起身。” 她说着话看向阿绿,阿绿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垂着头站在一侧。 第223章 “秦飞燕。”长宁郡主靠在秦飞燕的肩头,抬眸看向她。 “嗯?”秦飞燕低头。 长宁郡主眉眼间微垂,眸光有些黯然,“你是讨厌我吗?” “怎么会!”秦飞燕不假思索地说道。 “你无须说谎。”长宁郡主抬眸看向她。 秦飞燕摇摇头,“我没说谎。” “那你为何不想做我的护卫了?”长宁郡主似是依旧不信。 “我瞧着郡主身边的暗卫功夫比我要好上许多,我……”冠冕堂皇的理由秦飞燕早就编排过很多遍,无须细想便能说出来。 “我想听实话。”长宁郡主轻声打断她的话道。 秦飞燕怔了一下,长宁郡主想要听实话,可实话她不敢说。 静静等了许久,长宁郡主轻叹一声,再次支着手臂缓缓坐起来,眉间染上一抹忧思,“你不想说,便不说吧。” 话语顿了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长宁郡主半垂下眼眸,“你若是当真不喜再做我的护卫便算了。” 听到她同意自己离开,秦飞燕半点都没有如愿以偿的欢喜,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失了一块。 她突然有些后悔了。 秦飞燕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来弥补,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没有等到她的回答,长宁郡主垂着的眸光暗了下去,她抬起头,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秦飞燕。 秦飞燕有些心虚地撇过头。 她怕自己多看一会,心底的那些话便再也藏不住了。 “有些事,看来是我强求了。”这一句话她说得极轻,还未落下就已被风吹散。 说完,长宁郡主面上恢复了往日的淡然,侧过头开口唤道,“阿绿。” 阿绿忙上前一步,扶着长宁郡主的肩膀,借着她的力站起来。 而此刻的秦飞燕早已呆愣在原地,努力消化着长宁郡主的最后一句话。 强求?强求什么? 长宁郡主说她强求是指什么? 强求让自己做她的护卫? 还是旁的什么? 接连不断的疑问在脑海里闪过,又全部汇聚成一个答案,一个让她欣喜万分又不敢相信的答案。 咚!咚!咚咚!咚咚咚! 秦飞燕心如擂鼓,手掌轻轻颤了一下,倏然握成拳。 她猛地站起身,朝着长宁郡主离去的方向追去,刚刚迈了两步,又猝然停了下来。 长宁郡主说得太过含糊,会不会是她回错了意? 要是那样的话,估计自己才会真的会被长宁郡主讨厌。 可如果真是她想的那般呢?不去问问,又如何能甘心! 踟蹰了片刻,秦飞燕定了定神,紧紧握了一下拳,下定了决心! 反正护卫也当不下去了,总是要问个明白! 秦飞燕脚下的步子飞快,不消片刻便追了上来,长宁郡主主仆二人已经进了屋子。 “郡主!”眼见着阿绿就要将门合上,秦飞燕急声唤道。 长宁郡主停下脚步,转头向门外看去,阿绿关门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郡主,我有话要与你说!”秦飞燕站在门外,看着长宁郡主说道。 “秦镖头可是想好了?”长宁郡主轻声问道。 “想好了。”秦飞燕点点头,神色郑重。 “阿绿。”长宁郡主开口唤道。 阿绿将门重新打开,秦飞燕眉间松了松,跨进门,冲着阿绿善意地笑了笑。 阿绿微微颔首,转身扶着长宁郡主在一侧的软榻上坐下。 秦飞燕跟在二人身后,长宁郡主指了一下软榻旁的椅子,缓声道:“坐下说吧。” 瞧着她有些疲惫的神色,秦飞燕心疼的同时又有些懊恼自己怎得这般莽撞。 应当等明日她身子好些了再来问的。 长宁郡主与阿绿吩咐道:“阿绿,我有些没胃口,你让伙房做一些清淡的菜。” “是。”阿绿领了命,便转身出了门,还贴心地将门合上。 密闭的空间内只剩她们二人,让秦飞燕又多了一分紧张。 长宁郡主斜靠在软榻上,看了她一眼,开口道:“说吧。” “郡主方才说的那句话是何意?”秦飞燕暗暗吸了一口气,开口问道。 作者有话说: 第106章 秦飞燕&长宁郡主番外六 秦飞燕说完,便双眸直直地看向长宁郡主。 长宁郡主眼神闪烁了一下,微微抿着唇,随后又半垂下眸子,身上没了往日里郡主的威仪,反而有些小女儿家的姿态。 “你还未与我说,为何不愿再做我的护卫了?”她的嗓音低低柔柔,语调里还带着一丝控诉的意味。 见她这样,秦飞燕顿时心花怒放,更是明确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秦飞燕直接从椅子上起身,跨步来到软榻前,半跪在她的身旁,这次没有在踟蹰,大胆地将自己的手覆在长宁郡主的手上。 长宁郡主讶然抬眸,但没有呵斥她或是将自己的手抽离。 “我并非不愿再做你的护卫。”秦飞燕扬起一抹欢快的笑意,握起她的手捧在手心,眸中闪着点点亮光,“我只是不愿只做郡主的护卫了。” 长宁郡主自小在深宫里长大,最是擅长看人。 秦飞燕性子直,肚子里没有弯弯绕绕,喜形于色。 第224章 长宁郡主清楚自己的心意,也早就知晓秦飞燕对自己的心思,但她不愿轻易捅破那层纸,当然最主要的是她不想捅破那层纸的人是自己。 纵使先动了情,也不能丢了刻在骨子里的矜持。 从秦飞燕追上来那一刻,长宁郡主就已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切也确实照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并无意外。 意料之中的事本不会该有太多惊喜,可在听到秦飞燕的话时,长宁郡主还是察觉到了自己心间微微一悸,还有那随之而来的,难以自抑的欢喜。 “那你想做什么?”长宁郡主眉尾微微扬起,声音也跟着轻快起来。 “我想。”秦飞燕话语一顿,眼底的笑意更甚,语气柔和若春水,“想做郡主的执手之人。” 话毕,她直起身子,向前一倾,印上长宁郡主的唇。 没有察觉到长宁郡主的抗拒,秦飞燕唇瓣微动,噙住那柔软的唇,缓缓吸吮厮磨。 毫无章法的笨拙亲吻一点点蚕食着长宁郡主的理智,终是微微启唇相迎。 气息交错间,唇上的温柔缠绵变得愈发热烈霸道起来,直到长宁郡主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秦飞燕才惊觉过来。 忙不迭伸手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 长宁郡主额尖抵在秦飞燕的肩头,微微喘息。 半跪的姿势有些不便,秦飞燕想要起身让她靠得更舒服些,可刚一有动作就一个踉跄,直接扑到了长宁郡主的怀里。 意外来得猝不及防,纵是处变不惊的长宁郡主,看着自己胸前那颗圆润的脑袋,还是忍不住眼尾狠狠地跳了跳。 柔软的触感起起伏伏,秦飞燕怔了一下,脸上登时热气蒸腾。 “抱歉,抱歉。”秦飞燕赶忙将头挪开,偷偷抬头去看长宁郡主的反应,“我不是故意的。” 瞧着她这幅小心翼翼的小狗模样,长宁郡主心底颇为无奈,忍着不去责怪她,侧眸瞥了她还半跪的腿,哑着声嗔道:“还不快起来。” “腿麻了。”秦飞燕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道。 眉角再次跳了一下,长宁郡主向前侧了侧身,拉着她坐到了软榻上。 秦飞燕一边揉着腿,一边冲着她咧嘴笑。 见不得她这傻样,长宁郡主开口问道:“晚上可用饭了?” “还没。”秦飞燕摇头道。 下午的一番打斗消耗了不少体力,又因着方才心里有气,秦飞燕半点没觉得饿,倒是这会被长宁郡主一提,察觉出自己早已是肚里空空。 心里有些不舍,可长宁郡主都已借着问她吃饭想要赶人了,秦飞燕也只好起身准备离开。 刚刚站起身,手臂变被人轻轻一扯。 长宁郡主拉过她重新坐了回来,秦飞燕疑惑地看向她,长宁郡主轻轻抬了抬下巴,嗓音仍然有些喑哑:“将衣服脱了。” 二人对面而坐,又离得极近,加上这暧昧不清的话语,登时就秦飞燕想歪了。 她怔愣地看着长宁郡主,心里奇奇怪怪的念头翻涌不断。 “愣着做甚,快将衣服脱了。”见她没有动作,长宁郡主轻蹙着眉催促一声,便俯身过来,想要帮她脱衣。 衣带被轻轻扯开,外衫顺着肩头滑了下来,长宁郡主的手来到秦飞燕的腰间。 血气瞬间上涌,秦飞燕骤然回神,动作迅捷地摁住了长宁郡主的手。 “郡、郡主。”秦飞燕磕磕绊绊地唤道。 “怎么了?”长宁郡主不解地抬眸,可看清了秦飞燕那张早已涨红的脸,心下顿觉有趣。 这人还真是纯真,还只单单脱了外衫就羞成这样。 “那、那个,今、今日就那、那个。” 脸色越来越红,后面的那些话秦飞燕实在说不出口,喉咙吞咽了一下,很是气弱地询问道:“会不会太快了些?” 她们将将才互通心意,这么快就有肌肤之亲,实在有些不妥。 全然明白了她的意思,长宁郡主讶然一瞬,饶有兴味地往她身前又凑近了些,语调娇柔,“哪里快了?” 眼前的佳人眸光潋滟,风姿绰约,秦飞燕鼻息一滞,压着心底泛上来的躁意,“郡主,我们今日才……” “怕是再慢一些,你的伤口便已经要愈合了。”听她开口,长宁郡主故意抢白道。 她拉着秦飞燕坐下,只是因为想到了这人身上的伤而已。 话说到这,秦飞燕也反应过来了,长宁郡主让她脱衣,只是为了替她换药。 后面的半句话生生卡在喉咙里,说不出也咽不下,秦飞燕面上一窘。 欣赏够了某人呆傻的反应,长宁郡主浅笑盈盈地拉开二人的距离,转身去拿案桌上的金创药。 秦飞燕迅速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戏耍了。 她起身快步上前,一手从身后揽住长宁郡主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环到身前将她的双手握在掌中。 将长宁郡主人整个圈住,秦飞燕低下头,凑到她的耳边,压着声音,气恼道:“方才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嗯?”身体完全被她控在怀里无法反抗,耳边还是略带威胁的话语,长宁郡主心底颤了颤略略侧过头,语气茫然不解道,“怎么了?” 见她装傻充愣,秦飞燕磨了磨牙。 见惯了这人端方持重的仪态,哪里想到她私下里还有这般俏皮狡黠模样。 第225章 “没怎么。”秦飞燕低低地说了一句。 话音落下后使她低头吻在长宁郡主雪白的颈间,撒气一般,边啃边咬。 长宁郡主惊一声,挪着身子想要挣脱出来,可哪里抵得过秦飞燕手上的气力。 炙热的呼吸来到了她的耳后,在秦飞燕衔住她耳垂的时候有些抵不住地急切唤道:“秦飞燕。” 秦飞燕停了动作,松开她的耳垂,长宁郡主趁机抽出自己的手,握上她的腕子,试图劝解道:“手臂还伤着呢。” 见她依旧不肯承认,秦飞燕再次含着她的耳垂,轻轻吐着气道,“郡主还没说,方才可是故意的?” “嗯。” 长宁郡主知道逃不过,只得示弱地点点头,一声鼻音又娇又软。 怀里的佳人温软沁香,让秦飞燕舍不得放手,埋头在她的颈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先上药。”气流划过颈肩有些痒,长宁郡主偏了偏头从她的怀里挣脱出来。 等上过药,阿绿也端着饭菜,敲门走进来。 她走进来时正瞧见秦飞燕在穿外衫,阿绿视线不自觉地又落在了长宁郡主身上,也一眼就看到了她颈间斑驳的红印。 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阿绿垂下头,默默地将饭菜摆在桌上。 “阿绿,再去拿一副碗筷来。”长宁郡主面色如常地吩咐,又转身对着秦飞燕说道,“留下吃了饭再回去。” 秦飞燕扬起一抹欢心的笑意,原来方才问她话的意思不是赶人,而是想留她用饭。 翌日。 心中欢喜,秦飞燕天没亮就醒了过来,又将桌上打包好的包袱拆了开来,摆回了衣柜。 手臂有伤,秦飞燕也没落下晨练,挑着简单步法练了练,一转身就瞧见了门廊处眸光清浅看着她的长宁郡主。 秦飞燕眉眼飞扬,笑着走到她身旁,“郡主起了?” “都已受了伤,怎么还不好好休息。”语气轻柔,但带着点嗔怪。 “没用到手。”秦飞燕特意抬了抬手给她看,证明她没扯到伤口,手臂还是好好的。 “早间可是要出门。”见她一早过来寻她,秦飞燕便以为她是有事要早些出门。 “早膳可吃过了。”长宁郡主答非所问。 秦飞燕脑中灵光一闪,开心又带着小得意的问道:“郡主是来寻我一同用早饭的?” 轻轻瞥了她一眼,长宁郡主转身便往自己膳堂走去,清清淡淡地说道:“一会出门有事。” “嗯、嗯。”秦飞燕含笑着点头。 等到中午,秦飞燕不用长宁郡主开口,便自觉地寻了她一同用膳。 晚间。 长宁郡主从案前抬起头,对着下手的暗卫问道:“滨河县如何了?” “一切顺利。”暗卫躬身回道,“秦家镖局一切如常,秦广汉也无异动。” 第107章 秦飞燕&长宁郡主番外七 秦广汉虽然隐退,但皇城禁卫营如今的统领古越,正是他原来最得意的副手。 是女帝心腹,却不是长宁郡主的心腹,虽然女帝将管理暗哨们的权力下放给她,出于谨慎起见,长宁郡主还是派了人暗中监视了他的举动。 而且据她所查到的消息,皇女那边也已有人开始接触秦广汉了。 躺在床上,秦飞燕正回忆这两日与长宁郡主相处的情景,忽地想起自己前几日往家里写的信。 秦飞燕直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动静大得险些让暗卫们以为她房里来了刺客。 这可怎么办?! 按照时间来算,那封信估计已经要送到了! 要不再写封信回去?不行,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才与郡主互通了心意,可不能这时候让严华把她换了回去。 挠着头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秦飞燕也没想出什么好的办法,只能等回头严华来的时候,她偷摸将人赶回去好了。 至于答应她娘杨金兰要回去请白小娘子吃饭的事,她人都回不去了,自然是吃不成。 忐忑地过了十来日,秦飞燕没有等到严华来青州,倒是等来了她娘的第二封信。 杨金兰问她在青州过得怎么样?为什么不给她回信?问她是不是忽悠她才说对白小娘子满意?要是不喜欢白小娘子这样的,她这两天又打听到了几个小娘子,然后将那些个小娘子的情况又详详细细地介绍了一番。 说完小娘子后,杨金兰又跟她嫌弃秦广汉昨日也出门了,神神秘秘地也没跟她说去哪里,她十分怀疑糟老头子是不是在外养小情人了,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总往外跑。 家里家外的事都念叨了一通,在信的最后,杨金兰又跟她说黑耳死了,家里已经将它安葬了。 黑耳是秦飞燕五岁时,秦广汉送给她的小马驹,伴了她十几年了,前些日子黑耳得了重病,秦飞燕来青州前黑耳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没想到竟然又恶化了。 接着黑耳的话题,杨金兰提了提她小时候淘气的事,又是感慨了一番,然后嫌弃她们父女俩天天不着家,家里也没个孙辈热闹热闹,就她一个老婆子孤孤零零的,好不可怜。 这一封信看得秦飞燕的心跟着上上下下跌宕起伏,最后变成哭笑不得。 不用说,最后一句话才是这整封信的重点。 她阿娘为了催婚也是费尽了心机。 信件丢失是常有的事,对于杨金兰没收到她的上一封回信,秦飞燕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蹊跷。 第226章 没收到也好,省得她还要想理由解释说好了要回去又不回去的事。 秦飞燕重新给杨金兰回了信,解释了上一次自己给她回了信,但估计信件送丢了她才没收到。 这回没再说要回去的事,也没提及白小娘子,只跟她说一切安好,不要再看别家小娘子了,她已经有心仪之人了,等她回滨河县的时候就带人回家给她看看。 为了不让杨金兰担心,秦飞燕写了两封一样的信,分别给了两个不同的送信伙计给她捎回去。 回到府衙,秦飞燕因着黑耳的死有些难过,直到吃晚饭时都有些蔫蔫地没什么食欲,稍稍吃了几口便停了筷子。 长宁郡主挥手让阿绿撤了饭食,阿绿出去的时候,很有眼力劲地带上了门。 “怎么了?”长宁郡主拉着秦飞燕坐到软榻上。 秦飞燕靠在长宁郡主的肩头,与她说了黑耳的事,说到后面的时候都有些鼻音了。 长宁郡主记性极好,她记得初次见秦飞燕时,她就是骑着一匹红毛黑耳的骏马。 “莫要难过了。”长宁郡主理了理她鬓角散落的发丝,勾着绕到耳后,“我再让人给你寻一匹那样的马来。” 长宁郡主从小身子弱,还对一些小动物的毛发过敏,所以她没养过宠物。 尽管她并不是很能理解,一匹马儿的死为什么会让秦飞燕这么难过,但她不想秦飞燕难过。 秦飞燕摇了摇脑袋,闷声道:“不要,就算长得一样也不是它了。” 这倒是让长宁郡主犯了难,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她,只能伸着手将人揽在怀里,摸着她的头发算作安抚。 充满清甜香气的怀抱像是拥有法术一样,轻而易举地驱散了秦飞燕心底的伤怀。 最近一段时间,长宁郡主一直在府衙办公,秦飞燕不能打搅她,但自己又无事可做,实在有些闲得无聊。 长宁郡主全神贯注地批阅着手中的公文,隐约间察觉到像是被人盯上了一样。 警惕地抬眼望去,就瞧见秦飞燕从外间侧着身子探头进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长宁郡主抿了一下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做什么这般鬼鬼祟祟的?” 在其他人面前,秦飞燕身手了得,很是老成持重,可对着她时,行事作风还不如自己十岁的妹妹稳重。 秦飞燕笑呵呵地走进屋子,弯腰凑到她耳边小声问道:“你的暗卫可在附近?” 听到她的话,长宁郡主眯着眼问道:“你想做什么?” 有一日吃过饭,二人在河边散步,秦飞燕拉着她要亲吻,长宁郡主不想在那喂蚊子,便与她说在外时会有暗卫跟着,不可胡来。 往后每次除了在房间内,秦飞燕想亲近时都会问问,暗卫可在? 以至于这话到了长宁郡主的耳朵里就自动转换成了秦飞燕想要亲近她的暗语。 当然长宁郡主没与她说的是,暗卫时时都在,只不过每次亲近前,都是她将暗卫撤走了而已。 “哎呀,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秦飞燕也觉察出话里的歧义,忙摆摆手,解释道,“我就是闲着有些无趣,想找他们比试比试。” 这误会可真是大了。 她就是想亲近郡主,那也会等到月黑风高的时候,哪里会在青天白日的。 她有这么丧心病狂吗? “你的手好了?”长宁郡主睨了一眼她的肩膀。 自己之所以会想太多,还不是因着她的缘故。 “好了。”秦飞燕快速地点头,抬手比划了一下,“已经好全了。” 长宁郡主狐疑地挑了挑眉。 “真的已经好了。”秦飞燕笑嘻嘻道,“要不然让你检查一下?” “好了也不行。”长宁郡主断然拒绝道。 暗卫是她的下属,又不是秦飞燕用来解闷的工具,再者,秦飞燕若是实在闷得慌,来寻自己便是,作何要找旁人。 “好吧。”秦飞燕意兴阑珊地垂下头,转身要走。 “又要做什么去?”长宁郡主抬手抓着她的手腕将人叫住。 “去外面啊。”秦飞燕不解道。 长宁郡主在忙公事,她哪里好一直在这待着打扰她。 “叫阿绿备马车,稍后出去一趟。”长宁郡主在她腕子上捏了捏,扬了扬眉道。 “诶?要出门吗?”秦飞燕瞬间来了精神,“我这就去找她。” 瞧着她健步如飞的背影,长宁郡主嘴角弯了弯,揉了揉眉心,接着垂首迅速在公文上批改起来。 秦飞燕的性子闲不住,早几日她就发现这人有些嫌闷了。 大半个月没出门,秦飞燕本想在外面驾车,但是让长宁郡主一句话喊了进去,秦飞燕只能撩开车帘往外瞧,结果车子刚走出巷口,长宁郡主就被灌进来的风呛得咳嗽起来。 “抱歉,抱歉。”秦飞燕赶忙放下车帘,坐到长宁郡主身旁替她抚着背。 “无碍。”长宁郡主摆摆手,平缓了气息后便靠在她怀里歇息。 温香软玉在怀,秦飞燕也顾不得惦记外间的风景了,拍着郡主后背的手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自然地滑落在了她的腰间,盈盈握住。 另一只手则放到长宁郡主身前,握住了她的手。 清甜的气息在鼻尖萦绕,秦飞燕心跳跟着快了几拍。 最近这一阵长宁郡主一直很忙,晚间经常与她说着话便睡了过去,秦飞燕舍不得骚扰她,俩人也很久没有亲近过了。 第227章 “飞燕的心跳怎地忽然快起来了?” 长宁郡主从她的怀里抬起头,促狭地看着她。 秦飞燕没有说话,直接将人捞到腿上,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的问题,直到感知到郡主的心跳也有了一样的速度后,才放过她。 长宁郡主羞恼地捏了一下她的脸泄愤,坐回软垫上,靠着她休息。 马车走了许久都不见停,算距离应该是出了城,秦飞燕想开口问问这是要去哪,低头瞧见长宁郡主已经睡着了,仔细看去还能瞧见睫毛下隐着点点乌黑。 车子轻轻颠了一下,长宁郡主眼皮动了动,秦飞燕肩膀抬了抬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又走了近半个时辰,车子缓缓停下来,长宁郡主才悠悠转醒。 “到了吗?”话语里带着娇闷的鼻音。 “都没与我说要去哪,我怎知到没到?”秦飞燕笑着撩开车帘。 窗外是一处宽阔的草场,不远处还有一群悠闲吃草的马儿。 “这是城西的马场?”秦飞燕讶然道。 “嗯。”长宁郡主坐直了身子,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弯着眸子,“不下去瞧瞧?” “你是不是早计划好的?”秦飞燕不傻,一下就明白过来,这一趟出门是为了专门带她来马场的。 秦飞燕欢喜地想凑过去亲长宁郡主,被她嗔怪地睇了一眼,改作嘿嘿一笑,拉着人下了马车。 进了马场没多久,马倌就牵着一匹通体发黑的骏马从马棚里走了出来。 还没等马儿靠近,秦飞燕远远瞧见便赞叹道:“好马!” “喜欢便好。”长宁郡主浅笑道。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秦飞燕惊讶地看向她,“送我的?” 这会儿倒是聪明得紧。 长宁郡主抬了抬眸,肯定了她的答案。 眸光瞬时亮了起来,秦飞燕欣喜地想要将人抱起,长宁郡主轻咳了一声,提前制止了她的动作。 秦飞燕只得稍稍往她身边凑了凑,俯身道:“多谢卿宁。” 司卿宁是长宁郡主的名字,秦飞燕觉得叫郡主不够亲近,私下都是这般唤她。 她原本是想叫卿卿的,被长宁郡主嫌弃太腻歪,驳回了。 “还不快去看马儿。” 大庭广众之下,长宁郡主可不想失了仪态。 “这就去。”秦飞燕自是了解她的性子,想着一会无人时再与她好好感谢一番。 马儿毛色乌黑油亮,四蹄修长肌肉健硕,昂首阔步好不神气。 纵使走过不少地方,秦飞燕也是第一次见体态如此好的骏马。 当然秦飞燕不知的是,这匹黑马是大宛国进贡的千里良驹,长宁郡主特意安排人,从京都的皇家马场运送来青州的。 长宁郡主不会骑马,却大费周折地送一匹马来青州,如此大番动作早已在京都的王公贵族传扬开来。 她的这番举动更是引得女帝陛下特意来信敲打她,儿女情爱都是小事,要切记以大局为重,莫要色令智昏。 马儿很是倨傲,见到秦飞燕靠近,扬起马头,粗粗地喷出了一股气。 秦飞燕抬起手,用手背缓缓靠近她的鼻梁处,马儿依旧仰着头,鼻子鼓了鼓,但并没有排斥她的靠近。 用手背在马儿鼻梁处抚了抚,马儿跟着她的动作蹭了蹭,马头仍是翘得老高。 这副矜傲的模样让秦飞燕觉得十分熟悉,她恍然地回过头,看向身侧的长宁郡主,“你看这马儿跟你像……” 长宁郡主下颚轻扬,一双凤眸射着迫人的凉意,秦飞燕识时务地将最后两个字吞了下去,改口道:“像不像我。” “像。”长宁郡主满意地点点头,十分认同道,“与你一样黑。” “我不黑的,就是脸晒得有些黑。”秦飞燕摸了摸自己的脸,嘿嘿两声,为自己证明,撸起自己的袖子给她看自己的手臂,“身上还是挺白的。” 长臂摆在长宁郡主白洁的脸旁,手臂内侧最白的位置,都比她的脸要黑上两分。 黑马狠狠地喷了一口长气,像是在反驳秦飞燕一样。 “你这话连马儿都不信。”长宁郡主扬了扬唇,揶揄道。 “你眼光倒是不错。”秦飞燕摸了摸马儿的长脖颈夸赞道,“跟她比的话,怕是天上的仙子都比不过。” 说完,转头冲着长宁郡主眨眨眼。 身后的阿绿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实在受不了秦镖头直白又粗糙的情话。 “花言巧语。”长宁郡主嗔道,眼睛里的笑意却是更甚。 秦飞燕翻身上马,马儿的耳朵动了动,背上的肌肉紧绷了一下,秦飞燕伸手轻轻拍了拍,肌肉便松了下来。 “乖。”秦飞燕笑着夸奖。 马儿仰着头,前蹄交叠着抬了抬,对她的话很是受用。 秦飞燕夹了夹马肚,马儿慢慢走了两步开始缓缓跑起来,适应了一会节奏,秦飞燕拍了一下马屁股,马儿撒开腿奔驰起来。 身姿矫捷地策马疾驰,衣袂随风飘飞,一如长宁郡主初见她时那般热烈张扬。 疾风在耳边掠过,难得有畅快驰骋的时刻,秦飞燕绕着草场跑了两圈,确认马儿确实听话后,才引着马儿停到长宁郡主身旁。 “要不要上来试试?” 秦飞燕跳下马儿朝着长宁郡主伸出手,没等她回答,一旁的阿绿赶忙出声制止,“秦镖头,草场风大,郡主可骑不得马!” 第228章 稍微呛风就会咳嗽的人,哪里能骑得了马儿。 暗骂自己疏忽,秦飞燕有些歉然地看向她,刚刚骑行时她看到了郡主眼神里闪过的艳羡,便想着带她一起,竟将她身体不好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无须管我,你自己骑便好。”长宁郡主冲着她不在意地笑笑。 拧眉想了想,秦飞燕豁然笑道:“我们可以骑着走走,不跑便是了。” “不行不行。”阿绿依旧不放心。“郡主从没骑过马,万一摔下来可如何是好。” 马背颠簸,郡主的身子可不一定能受得住。 “有我在,怎么会让她摔着。”秦飞燕好笑地看着阿绿。 她这操心的模样不像郡主的侍女,反而像是奶妈。 “可……” “无碍。” 阿绿还想说女帝陛下严禁郡主骑马,就被长宁郡主出声打断。 “你乖一些,莫要乱动。”秦飞燕转身拍了拍马儿,然后抱着长宁郡主的腰,将她抱上马儿,自己也一个利落地翻身坐了上去。 她的动作极快,长宁郡主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坐上了马儿。 第一次骑马,长宁郡主有些不适应,秦飞燕往前坐了坐,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温声道:“放心,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嗯。”紧绷着的背稍稍松了松,但依旧有些放不开。 “这样子握着。”秦飞燕牵过长宁郡主的手握在马缰上,“轻轻拽一下,它就会走的,这马儿很聪明。” 随着拽动缰绳的动作,秦飞燕夹了一下马腹,马儿迈开步子。 “走慢些。” 秦飞燕拍了一下黑马的肩部,马儿当真听话的只慢慢走着。 骑马的感觉有些微妙,马背上的颠簸感让长宁郡主有一点怵怕,但又喜欢这种驾驭的感觉。 “感觉怎么样?”秦飞燕向前倾了倾,将下巴抵在长宁郡主的肩头。 “还好。”长宁郡主语气平平,秦飞燕却是能察觉出她是喜欢的。 骑着马儿走了一会,看出她已经完全适应了坐在马上的状态,秦飞燕从怀里拿出自己随身的巾帕,对折着叠了起来,放到她面前。 “带着它就不会呛风了,想不想试试跑起来的感觉?” 长宁郡主只看着她的帕子,并没有说话。 “帕子是新洗的,我还没用过,很干净。”秦飞燕立刻解释道。 长宁郡主并非嫌弃她的帕子,而是用折成三角的巾帕遮面,怎么瞧都有些过于匪气了。 可瞧着某人期待的眸子,便只开口道:“这要如何戴?” “我来帮你戴上。” 秦飞燕的巾帕本就是骑马时用来防风沙的,比普通的巾帕都要大一些。 帮她戴好巾帕,秦飞燕又夹了马腹,控着马儿稍稍加快了速度,小跑了起来。 风中的味道格外清新,气流擦过脸颊让人有一种御风的快意。 原来骑马确实如看上去那般自由肆意。 心里酣畅,长宁郡主主动荡了一下缰绳,纵着马儿又快了一些。 眼见着马儿越跑越快,阿绿站在远处看得一颗心险些跳了出来,幸而没一会,马儿便又慢了下来。 长宁郡主扭头看向秦飞燕,眼里带着意犹未尽的嗔怪。 “你第一次骑马,时间长怕身体吃不消,若是喜欢,以后常常带你骑。”秦飞燕笑着解释道。 “没有很喜欢。”意识到自己毫无掩饰地展露了喜恶,长宁郡主骄矜地扭过头否认道。 “嗯。”秦飞燕看破不点破,含笑着点头,“是我喜欢,往后常与我一同骑马可好?” 静默稍许,长宁郡主淡然道:“可。” 日子转眼到了六月,生铁一案有了新的进展,秦飞燕与长宁郡主的感情也愈发融洽,直至平西王世子的到访。 平西王世子来的那日,秦飞燕带着巡捕司剿了当日截杀鹿华诚的山匪寨子。 将一众山匪收监,秦飞燕刚回到衙门,就看见衙门门口停着一辆鎏金画彩、装饰豪华的巨型马车,马车旁还有四个穿着华服的侍女。 秦飞燕皱了皱眉,下意识觉得这马车有些碍眼。 甫一跨进门,迎面就碰见长宁郡主正从门内往外走,她的身边除了阿绿,还有一个陌生男子。 男子身着翠绿色金丝刺绣云缎锦服,长相俊美,尤其是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像是时时漾着春水。 长宁郡主原本正侧眸与那男子说话,随后在男子的提醒下向秦飞燕的方向看了过来。 对视的一瞬,秦飞燕看到长宁郡主眸里闪过的不虞,她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裳,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头。 在山里蹲了两日,抓捕山匪的时候又经过一番缠斗,她身上的衣裳早已有些脏破了。 她本想从一旁的廊道绕过,长宁郡主身侧的男子却开口叫住她。 “咦?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秦飞燕?”男子要开手中的玉扇子,抬着下巴,语气轻浮,直呼秦飞燕大名,挑衅味十足。 秦飞燕顿住脚步,转身瞥了男子一眼,对着长宁郡主道:“这是你大外甥?” “怎么说话呢你!”男子瞬间变了脸。 “明明是你自己方才对着郡主叫姨,为何张口污蔑我乱说。”秦飞燕双手环胸斜眼看他,睥睨的眼神深得长宁郡主的真传。 第229章 她身量比男子还要高上一些,无形中更为她多增了一份气势。 “哼!”男子高傲地哼了一声,似是不再愿与她多说一样,转头与长宁郡主告状,“宁宁,你这护卫好生无礼!这种人哪里配得上……” “景钰。”长宁郡主出口打断他,语气和缓道,“时辰不早了,你早日回驿馆休息。” 听到景钰对长宁郡主的称呼,再反观长宁郡主他的态度,秦飞燕心里立生警觉,眼色不善地看向他。 “别嘛。”景钰收了扇子,很是不愿地道,“我在庆丰酒楼订了酒席,晚间你与我一起呗。” “还有公务要处理,就不去了,你与纾清说记我的账上,算是我为你接风。”长宁郡主看着秦飞燕有些发黑地脸色,与景钰推拒道。 直觉她要是这会敢应了景钰的邀请,下一刻秦飞燕就会上去将景钰狠揍一顿。 “我千里迢迢从京都来看你,你连一顿饭都不愿陪我吃。”景钰不满地控诉道,“怎么说我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 长宁郡主眸色微敛,景钰适可而止地闭了嘴,“行吧,今日就不打扰你,过几日你旬休我再来寻你。” 作者有话说: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今天只有一章,长宁郡主的番外明天还有最后一章,柳芸的番外我已经写完了,等明天发完长宁郡主的番外就一起发出来,明天超肥,有两万多字,谢谢宝子们的支持。 第108章 秦飞燕&长宁郡主番外八 让阿绿送景钰离开,长宁郡主走到秦飞燕身边,凝眸仔细打量着秦飞燕。 “可有伤到?” “没受伤。”秦飞燕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袖给她看,“衣服有些划破了。” 剿匪原是巡捕司的差事,秦飞燕在府衙闲得无事,便央了她让自己一同前去。 长宁郡主原是不同意的,秦飞燕再三保证定会毫发无损的回来,才得了应允同去。 秦飞燕说完,侧头去看向府衙外的景钰,皱眉道:“这花孔雀谁啊?” 她这词用的很是形象,长宁郡主弯眉嗔了她一眼,“平西王世子景钰。” 秦飞燕对朝廷之事了解的不多,只听过平西王原是驻守陇西的将军,在陈王兵变时护驾平叛,封平西王,镇守陇西。 “他与你很熟?”秦飞燕语气有些酸,凑到她身边,低着头小声嘀咕道,“你都不让我喊卿卿。” 方才可听见了那个什么花柿子喊她宁宁来着。 “口气听着比你身上都酸,快去洗洗。”长宁郡主推开她的脸,转身往府衙内走去。 “你还没说呢,他跟你很熟?”秦飞燕跟在她身后又问道。 “嗯,比较熟。”长宁郡主觑着眼,好笑地看着她,故意道,“传言他爱慕我多年,如今特意追到青州来了。” 听到这话,秦飞燕急忙抓住她的手腕子,“什么?!” “传言。”长宁郡主拍开她的手,着重重复了一遍。 秦飞燕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眉毛松了松,面上终于挂上了笑,追问道:“那事实呢?” 按着长宁郡主的性子,她既然这么说,那估计后面还另有一番故事。 “事实等你洗干净了再与你说。”长宁郡主跨进后衙的大门,对她道,“快去洗,臭死了。” 秦飞燕顶着自己的好奇心,快速地洗过澡,连头发都没绞干就跑过去找她。 长宁郡主早就算到了她会如此,提前让阿绿备好了巾帕。 秦飞燕拿着帕子,卷着头发快速地搓了搓,长宁郡主扯过她手中的帕子,替她擦起来。 “急吼吼地作甚。” “天气热了,不擦干也没事。” 长宁郡主连自己的头发都没擦过两回,更别说替别人擦头发,手上动作也有些笨拙,时不时会扯到秦飞燕的头皮。 “疼不疼?” “不疼。” 这点痛对秦飞燕来说跟挠痒痒一样,只弯着眼冲着她笑得开心。 “傻。”长宁郡主嗔道,将巾帕放到一旁。 秦飞燕揽着人坐到腿上,“那个花孔雀来做什么的?” 女帝与皇后青梅竹马,鹣鲽情深,即便知晓皇后无法生育后也没有再纳妃,而是直接接了长宁郡主进宫,做皇嗣来培养。 又过了几年,有宫女借机爬了龙床,偷偷生下了皇女。 能设计怀上龙种,又神不知鬼不觉的生下来,显然不是一个小小宫女能做到的。 女帝直接命宗务司严查,将当时涉案的宗室与大臣全部斩杀,也赐死了皇女的生母,念在皇女是自己子嗣的份上,将孩子留了下来。 最近几年女帝的身子大不如前,皇女也已于去年及笄,有些人便生了一些别的心思,觉得皇女可以凭着身上这点血脉来争上一争。 而这些支持皇女的势力中,最大的便是云州王一派。 陇西府地处京都西北,云州西南,平西王镇守陇西,手下有三万精兵,如果有一日云州王起兵南下,陇西军可以直接北上出击,将云州军拦在上京道外,护京都无虞。 于云州王来说,只要解决了陇西军这个最大的阻碍,事情便成了一半。 云州王世子自小与长宁郡主一起长大,交情甚笃,京都中早有传闻,女帝陛下会招景钰做长宁郡主的郡马。 而长宁郡主在离开京都前也早已景钰计划好,让他们这段‘莫须有’的感情破裂,从而‘反目成仇’,给有心之人可趁之机。 第230章 原本这份计划里,并没有秦飞燕这一环,但既然她出现了,长宁郡主便将计就计,将她算了进去,让谣言变得更真实。 这就有了长宁郡主为了讨心上人欢心,不惜耗费大量财力人力,千里送良驹的事迹。 当然,长宁郡主送马的本意是为了让秦飞燕开心,只不过故意借机造势,搞的人尽皆知而已。 将秦飞燕计划在内的事,长宁郡主没与她说,只含糊地说了大概,告诉她景钰此次前来,只是为了演一场决裂的戏码而已。 “我与他只是好友,他亦是有心上人的。” 事情的始末说完,长宁郡主又在末尾添了一句解释。 她的一句亦是有心上人的,让秦飞燕自动带入长宁郡主承认自己是她的心上人而心情颇好。 “那他方才在衙门口作何说那一番话?”秦飞燕嫌弃道。 “咱这衙署又并非是铁板一块,自是演给旁人看的。”长宁郡主解释道,“不过他这人也惯是喜欢添油加醋,往后相处多了你便知晓了。” 人长的像花孔雀,性子也像,秦飞燕在心里腹诽道。 细细一想,秦飞燕又发现了长宁郡主话中的一点不同寻常,她眯着眼问道:“你是说你们‘感情’会出现问题是早就计划好的?” 决裂是计划好的,那感情的变故也必然会发生,那就算没有她,长宁郡主也会随便找一个人来做‘心上人’? 长宁郡主何其聪明,不用细想就听出了秦飞燕话中潜在的意思。 “对,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别的人。” 计划好的事自然不会有变动,长宁郡主毫不避讳的承认,原本她是与林纾清商量好的,但既然有了秦飞燕,便不需要林纾清参与进来了。 没等秦飞燕脸色垮下来,长宁郡主就捧着她的脸哄道:“不过与你是真的,若是与旁人便是假的。” 即便是假的,秦飞燕只想一想有人与长宁郡主亲密如她们这样,也会觉得不爽利。 秦飞燕绷着将脸转开不去看长宁郡主,长宁郡主将她的脸掰回来,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软声哄劝道:“莫要为没发生过的事生气好吗?” 或许是跟长宁郡主在一起久了,秦飞燕竟也生了小心思。 她故意板着脸,佯作没有消气,长宁郡主无奈只得亲上她。 虽说有了长宁郡主的解释,秦飞燕与景钰就像是天生气场不合一样,每次见面的时候总会唇枪舌剑一番。 半月后,平西王世子与秦飞燕为了争长宁郡主大打出手,被秦飞燕打断了小腿。 长宁郡主谢礼道歉,被平西王世子要求也让秦飞燕断一条腿,长宁郡主却是直接拒绝。 平西王愤然离开青州,但是没有回京都,直接去了平西王镇守的陇西府。 自此长宁郡主与平西王世子‘交恶’的消息不胫而走,没几日就传遍了整个京都城。 而在秦飞燕与平西王世子大打出手的第三日,秦广汉找到了秦飞燕。 青州,运来茶楼。 “爹?你怎么在青州?是来送镖的?” 秦飞燕不知秦广汉隐藏的另一层身份,方才在府衙门口乍一见到她爹,还着实惊讶了一下。 秦广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沉声道:“你与长宁郡主的事是真的?” 见着他面色冷峻,秦飞燕神色认真的点头道:“是真的,我与她情投意合。” “你可有真正了解过长宁郡主?”秦广汉皱眉问道。 秦飞燕蹙了蹙眉,不解地看向秦广汉。 秦广汉没有废话,直接将朝中的局势和皇室密辛仔仔细细与她说了一遍。 秦飞燕由初始的震惊万分,到最后的面沉如水。 通过她爹的一番话,她了解到了朝中局势复杂,长宁郡主并非有决胜的优势。 除此之外,秦飞燕震惊于她爹竟是对朝廷和皇家隐秘之事了如指掌。 “爹,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秦广汉放下茶杯,看向女儿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丝疼惜。 “你们既然情投意合,长宁郡主都没有与你说过我的身份?”秦广汉这话的意思并非是反问秦飞燕,而是带上了对长宁郡主的不满。 秦飞燕面上一哂,心底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长宁郡主竟然有事瞒着她? 当然以长宁郡主的身份定然有许多政务不便与她多说,可如果事关她爹的身份,是与她息息相关的事情,长宁郡主竟也半点不曾与她透露过。 秦广汉叹了一口气,将自己曾经的过往说了出来,除此之外,他还说了长宁郡主暗中监视秦家镖局一事。 秦广汉见识过天家的无情,也见证过帝后的伉俪情深,他本以为长宁郡主若是真心与女儿一起,当然也是坦诚相待的。 可显然,他的傻女儿知道的并不多。 今日他特意来青州找女儿,说了这么多,是为了提醒她,长宁郡主是未来的君王,与她在一起,可不仅仅只有儿女情长那些小事。 这些话要是放在四个月以前,她可能并不相信,可这几个月的相处,她深切的见识过长宁郡主的深谋远虑、步步为营。 秦广汉的一番话对秦飞燕产生了不小的冲击,她本以为,她与长宁郡主相识到相爱都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可现在想来,怕是不尽然。 第231章 不用她爹点破,秦飞燕便能猜想到,她与长宁郡主之间的事,会有多少是早在长宁郡主的计划内,而自己又被隐瞒了连她爹都不知晓的事情。 有的事若经过推敲,便会让人细思极恐。 如果长宁郡主早就知道她爹的身份,那么接近她是不是也是故意,那么她们的感情是真实的,还是也只是披着感情的另有目的呢? 恍恍惚惚地回了府衙,秦燕飞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长宁郡主的房门口。 想要抬手敲门,却在碰到门板时收了回来,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屋内,长宁郡主看着门外晃动的人影,并没有叫她进来,直到那黑影走远,才黯然地垂下了眸子。 从秦广汉来到府衙的那一刻她便收到了消息,他们父女俩的谈话全都一字不漏的传回到了长宁郡主这里,也包括秦飞燕的反应。 长宁郡主提前回了屋子,准备等着秦飞燕上门质问,也提前准备好了要如何回答她。 可到最后,秦飞燕却没有敲开她的门。 秦飞燕就不想要她的回答吗?还是不相信她的回答了? 长宁郡主思许久,最后决定亲自去与她解释清楚,可刚起身就收到了暗卫传来的消息。 秦飞燕在院中舞鞭,已经将院中树上的叶子卷了个精光。 长宁郡主顿了顿步子,既然生她的气,那便是还想要她的回答的,那么她也不用着急了。 等秦飞燕气消了再与她好好解释。 可不曾想,翌日一早不待她去寻秦飞燕,便被早早赶来的知州找去议事,还没等她抽出时间来,便瞧着秦飞燕领着严华过来,说自己家中有事,要回滨河县去,从今往后让严华代替她护卫一职。 长宁郡主气她不来问过自己就妄下结论,更是直接做了离开的决定,索性也置气地应了她的请求。 可秦飞燕前脚离开府衙,下一刻长宁郡主便后悔了,她急急安排了青州的事,便带着人来到了滨河县。 初始的几日,她忍着没去找秦飞燕,而是私下派暗卫时时回报秦飞燕的一举一动。 直到听到秦飞燕约了白家小娘子喝茶,才再也坐不住,直接以找鹿笙谈话由头,假意来到陶然居等人。 掐着时间离开包厢,又掐着时间故意与上楼的秦飞燕偶遇。 假装平淡的打过招呼,与秦飞燕擦肩而过的时候,长宁郡主侧眸又看了一眼白家小娘子,冷声开口道:“原来这就是秦镖头所说的家中有事。” 与长宁郡主相同,秦飞燕离开青州就带着赌气的成分,可她见长宁郡主没拦着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同样的她在踏上船的那一刻便也有些后悔了。 “长宁郡主手眼通天,自然知道我说的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又何必再问我一遍。”秦飞燕不服气地回道。 含沙射影的话一下就踩在了长宁郡主不占理的痛脚上,长宁郡主冷冷看了她一眼,咬牙道:“秦飞燕,你可真是出息了!” 没胆子质问她,却有胆子在这故意气她。 “郡主恕罪。”秦飞燕恭敬地低下头。 明知道自己这么说会让长宁郡主更生气,秦飞燕就是没忍住。 “你!” 长宁郡主气急攻心,直接眼前花白,踉跄了一下。 “主子!”阿绿焦急喊道。 秦飞燕心下一慌,赶忙伸手要去扶人,却被长宁郡主避了开来。 抿唇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长宁郡主搀着阿绿缓步离开。 长宁郡主的脚步虚浮,下楼的时候又踉跄了一下,秦飞燕看得心惊,直到长宁郡主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才不舍地收回眼神。 “若是不放心便去看看吧。”白小娘子开口道。 有情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她虽然对秦飞燕有些许的好感,但显然秦飞燕已有心仪之人。 “抱歉。”秦飞燕匆匆与她告别,便跑下了楼。 上一次的晕倒是做戏,这一次却是真的险些被秦飞燕气得晕厥。 坚持着走出酒楼,长宁郡主知道这会的秦飞燕已经不再能看见她,绷着的背再也挺不住,紧紧抓着阿绿的手臂才勉强支撑柱身子。 车夫见到二人出来,赶忙将车赶了出来,正要下车去扶长宁郡主,就瞧着酒楼里焦急跑出来的秦飞燕。 看着摇摇欲坠的长宁郡主,秦飞燕如风般跑了过来,从阿绿手中抱起长宁郡主便上了车。 “往西走过两个路口就有医馆。”秦飞燕抱着人进车厢,对着车夫吩咐道。 身体蓦地腾空,长宁郡主来不及挣扎便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放开!”长宁郡主挣扎着要从她的怀里出来。 “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再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瞧着她发白的脸色,秦飞燕软声哄道。 “与你何干。”长宁郡主扭开头,依旧挣扎着要下来,只是力气小了许多。 方才也不知是谁装作那样恭敬,故意与她拉开距离。 “气坏了,最后还是我心疼,自然是与我有关。”秦飞燕抱着她不松手,接着哄道。 这会顾着她的身子,先将人哄好了再说,至于有些账,等她身子好了再慢慢算。 “秦镖头说笑了,如今秦镖头怕是更心疼那白小娘子才是。”得了软话,心底的那点委屈便再也压不住了。 第232章 此刻的长宁郡主,早已将女帝交给她的那套帝王之术忘了精光,全然只是一个深陷情网的小女儿家。 “你如何知道她是白小娘子的?”秦飞燕挑挑眉,故意问道。 从楼梯见到长宁郡主的那一刻,秦飞燕心中一下就有了猜测。 长宁郡主十有八九又在她身边安插了暗卫。 抿着唇低头不语,长宁郡主心底难得生了一丝忐忑。 她知道秦飞燕之所以置气离开,一部分原因是自己的隐瞒,另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的监视。 现在又被秦飞燕察觉出自己依旧在监视她,长宁郡主有些猜不出秦飞燕会作何反应,索性便默不做声地等秦飞燕开口。 “你没什么要同我解释的?” 秦飞燕之所以会生气,除了长宁郡主说得这两点,更重要的事,她知道长宁郡主了解她的所有动向,也猜到了长宁郡主知道了她与阿爹所有说话的内容。 可明明长宁郡主已知道了自己了解了所有真相,却没有主动找她来解释。 难道自己不问,长宁郡主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我派人并不是为了监视你。”长宁郡主扭过头不去看她,小声道,“就是想知道你都在做什么。” 话音落下,车子也停了下来。 秦飞燕没有回应他,只起身抱着她下车。 “我说的都是真话,真……”长宁郡主以为她不信,又开口解释道。 “先看病。”秦飞燕打断她的话。 “我没病。”长宁郡主小声驳斥道,想要从她怀里出来,“我能自己走了。” 她方才就是被气到了,这会已经好多了。 “那也要让大夫瞧瞧。”秦飞燕并没放手。 医馆的大夫把过脉,确认长宁郡主身体无虞后,又在医馆歇息了一刻钟后,才让长宁郡主自己走路出去。 回到驿站,二人之间的那点小别扭和赌气早已消散殆尽。 秦飞燕关了房门,抱着长宁郡主去了榻上,坐到她身侧,只看着她也不说话,等着长宁郡主自己交代。 长宁郡主也没再隐瞒,将所有事情都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遍。 “我与你之间的感情,都是出于真心,并无半点利用与目的。”长宁郡主强调道。 “我想要做的任何事自然会去尽力掌控,无需用自己的感情去交换。” 这一句话说得很是自信霸道,也最是符合她傲然的天性。 “你可信我?”长宁郡主拉过秦飞燕的手,软声问道,“往后我定不会有事瞒着你了。” 纵使自己再自信,也要秦飞燕愿意信她才好。 置了那么多天的气,秦飞燕也早已想通,长宁郡主愿意低头与她解释,便是最好的证明,她哪里还会不信。 而且长宁郡主还亲口做了保证,往后有事都会与她说。 秦飞燕并非十几岁的小娘子,她能理解以长宁郡主的身份,能做到与她坦诚相对已是最真情的承诺了。 “信你自然是信的。”秦飞燕故意拉长语调,“不过还有一事。” “什么事?”长宁郡主问道。 除了装晕的那一次,旁的全部事情她都已经说了。 “什么时候见见我娘,她想见你很久了。”秦飞燕笑着道。 从她跟杨金兰说过有心仪之人后,总是被她来信问及,原本秦飞燕总借口拖着,直至这次回家,没见她带人回来后,直接说秦飞燕诓骗她,然后反过来诓了秦飞燕与白小娘子喝茶。 听到秦飞燕的话,长宁郡主愣了一下,但也很快反应过来。 “再不让你见她,我怕是还会被她骗去与不同的小娘子喝茶。”秦飞燕故意说道。 “后日吧。”长宁郡主忽地有些紧张道。 后日旬休,她又空闲,也能好好准备一番。 “好。”秦飞燕笑道。 当日秦飞燕回到家中,刚进门就挨了她娘的扫帚,直到将与长宁郡主的约定和她娘说了之后,才少挨了几棍子。 “你真的有心上人了?不是在诓我?”杨金兰狐疑道。 “千真万确。”秦飞燕点头。 杨金兰立刻喜笑颜开。 相对于她的喜悦,秦广汉表现得则要淡然许多。 秦广汉没有多说什么,只问她,“想好了?” 皇权争斗他经历过,深知其中的艰辛与诡测难辨,秦广汉从没与秦飞燕说过自己是暗哨的事,本就是想让她远离权力纷争,做一个寻常百姓。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秦飞燕与长宁郡主有了牵扯,卷入了权力争夺的最中心。 “嗯。”秦飞燕点头道,“不管往后发生什么,我都想与她一起。” 眼前的女儿神情坚毅,早已不是那个曾经自己抱在怀中的软团子。 秦广汉不喜女儿感情用事,又替她的勇敢而骄傲欣慰。 “你与我来。”秦广汉面色严峻的说完,便转身往书房走去。 父女俩在房中谈了许久,秦飞燕拿着一块禁卫营的牙牌和一只墨玉扳指出了书房。 三日后。 秦飞燕带着父母来到了定好的酒楼包厢,看到长宁郡主时,杨金兰瞬见眼睛亮了亮,显然对于眼前这个端庄大方貌若天仙的女儿媳妇很是满意。 但在听到秦飞燕的介绍后,却是有些拘谨了,一顿饭吃得也有些心不在焉。 第233章 她的反应全然落在长宁郡主的眼中,只以为她有些不满。 长宁郡主抬脚踢了一下秦飞燕,秦飞燕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小声与她解释道:“被你的身份吓到了,回头等慢慢接受就好了。” 晚间。 杨金兰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听着耳边如雷的鼾声,便来了气。 她伸手毫不客气地掐住秦广汉的胳膊,用力一拧。 秦广汉刚与周公摆上棋盘,就被自家媳妇一把掀了桌子。 “怎么了这是?”秦广汉迷糊地问道,“可是晚饭吃的太少饿了?” 虽说长宁郡主往后可能是她秦家的媳妇儿,但到底身份摆在这里,晚间吃饭时也没真正放得开。 “饿什么饿,你是咋能睡得着的?!”杨金兰很是嫌弃道。 秦广汉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杨金兰又拧了一下他的胳膊,“那可是长宁郡主啊。” 尽管杨金兰不通政事,但也听过不少民间流传的小道消息,知道长宁郡主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女帝。 “都说皇家的公主郡主都是招赘的,咱燕子以后是不是就要入赘到皇家了?” “那长宁郡主往后要是当了女帝,是不是还会纳妃?” “还有咱都是平头百姓,燕子跟着她,往后要是吃亏了受委屈了,咱也帮不上忙。” “还有这她们这婚事是不是还得让女帝同意?你说她要是不同意,那燕子可咋办?我瞧着她是真挺喜欢郡主那孩子的。” 杨金兰越想越多,也越想越担心,愁得睡不着觉,一股脑把所有能想到的都说了出来。 “我瞧着长宁郡主也挺喜欢燕子的。”秦广汉翻了翻身。 有些事他不能与杨金兰说,便只能避重就轻地回她,“你现在想这些太早了,等她们真要成婚了再想就来得及。” 反正他已经将自己手里有的都交给了女儿,往后能走到哪一步,与长宁郡主走多远,就要靠她自己的努力了。 “哪里早了?”杨金兰恨铁不成钢地白了自家夫君一眼。 她不早点想着成婚的是,啥时候才能抱上外孙子。 “不行。”杨金兰还是有些不放心,决定明日早点去找长宁郡主问个清楚。 翌日一早,杨金兰揣着一肚子疑问来了驿馆,一个时辰后又笑意盈盈揣着一肚子欢喜回了家,回家后就撺掇着让秦广汉把镖局迁到京都去。 随着阿坤被抓,彭万春一干人等一全部落网,滨河县的事情告于段落。 长宁郡主便启程回了青州,当然是带着秦飞燕一起。 时间来到了十月,生铁一案已经基本查清。 平西王世子愤然回到陇西后,平西王给女帝去了一封折子,参了长宁郡主一本。 女帝一封圣旨,直接将长宁郡主召回京。 晚间,长宁郡主敲响了秦飞燕的门。 “过两日我要回京,你可要与我一起?” 回复她的是一双与她十指相扣的温暖手掌。 作者有话说: 她们俩的恋爱故事暂时写到这里,等在鹿笙和祁枕书的番外里还有后续的一些事情会交代。 第109章 柳芸&齐南番外一 临近秋试,鹿笙忙完滨河县的事,就带着孩子去了青州,走之前托了齐南帮着照看着点柳芸。 “好了。”齐南盖上水缸的木盖,冲着柳芸笑道。 “麻烦你了。”柳芸浅笑着道谢。 她的身子自从小产后便弱了许多,前日里打水时险些栽到水井里,恰巧被有事寻她的齐南看见了,将她拉住,才没有摔下去。 从那往后,每日早间齐南送完酒就去后院,帮她把水从井里打上来,将水缸装满。 “芸姐不用这么客气。”齐南摆摆手。 柳芸转身从灶上拿出两个早就准备好的糖包,递给她,“也不知道你早上吃了没,这两个糖包给你,你拿着。” “谢谢芸姐。”齐南已经吃过早饭了,但她知道柳芸是想谢她,也就没推拒收下了糖包。 “方才还说了不用客气,这会倒是你客气上了。”柳芸笑着回道。 齐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她目光往柳芸身后的灶边瞧了瞧,看到了角落里零星的几块柴火。 酒坊还有事,齐南帮完忙就从酒铺出来,驾着牛车回了鹿儿庄。 一路上怀里的糖包都是热乎乎的,等回了酒坊,便忍不住吃了一个。 糖包又宣软又甜,比街上任何一家卖的糖包都好吃。 “吃这么呢,这么香?” 酒坊的伙计大山说着话伸手就要去抢齐南手里的糖包,齐南反应迅速地避开他。 “嗨!”大山看清了她手里的糖包,半是不服半是好笑道,“一个糖包也护得这么紧,齐南你怎么这么小气了。” “想吃糖包,明天给你带。”齐南咽下糖包,将剩下的另一个揣回怀里。 说不上为什么,但齐南就是不想把柳芸给的糖包分给别人。 “呦,我说呢。”大山眼睛转了转,凑到她身边,揶揄道,“怎么?是心上人送的糖包?” “别胡说八道。”齐南挥手推开她,拿着钉耙去了晒料场。 翌日。 除了酒铺所需的酒,齐南还给柳芸捎了一捆柴火。 “我瞧着柴火不多了,就给你捎过来。”齐南说着话,背起柴火往后院走去。 第234章 “真是太谢谢你了齐南。”柳芸感激道。 家里的柴火快没了,原本她正准备这几日去买一些,没想到齐南竟提前送了过来。 齐南看着人高马大,不曾想竟然这么细心。 “这些能用上一段时间了,等回头再给你捎一些。”齐南将柴火整齐地码放在伙房的角落,拍了拍手上的灰说道。 柳芸拿着瓢舀了水,帮齐南洗手,“这太麻烦你了,往后我自己买就行。” “不麻烦的。”齐南甩了甩手上的水,笑着道,“这柴火后山上到处都是,就不花那个冤枉钱了。” 反正她经常会去山上砍柴,到时候捎带给柳芸砍一些就是。 听到她的话,柳芸愣了一下。 县城里没有山,老百姓想要柴火,如果不想自己去县外山上捡,就只能在樵夫手里买,十文钱一捆,能用十来天。 初来县城落脚时,柳芸不舍得花钱买柴火,都是自己去县外临近的山上捡。 后来日子好了一些,鹿雨不喜她去山上拾柴,说既然买得起,就没有必要去山里捡了。 那时她与鹿雨回的就是‘柴火山上到处都是,何必花冤枉钱来买’,但鹿雨不认同,第二日特意喊来樵夫,买了十来捆柴火,柳芸也没再去山上捡过柴。 “芸姐?”齐南的话打断了柳芸的思绪,她回过神,就看见齐南抬着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不好意思。”柳芸说道。 齐南放下袖子,与她说道:“嗯,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没想到她愣神的工夫,齐南都已经将水打好,柳芸赶忙叫住她。 “这个你拿着吃。”柳芸回伙房,从桌上拿了两个大烧饼递给齐南。 “这也是芸姐做的吗?”齐南惊喜地接过烧饼。 昨日柳芸给的糖包太好吃了,她今日特意没吃早饭,想着来街上再买两个糖包解解馋。 “嗯。”瞧她笑得开心,柳芸也不自觉跟着心情好了一些。 “好吃。”齐南直接捧着烧饼咬了一口。 芝麻糖馅的烧饼,每一口都是浓郁的芝麻香气和甜味。 一口气将两个烧饼都吃掉了,齐南忍不住夸赞道:“芸姐,你的手艺太好了,做的糖包和烧饼都很好吃。” 齐南和姐姐齐北住在一起,但两个人都不擅长做饭,对于做饭好吃的人是真心佩服。 “若是你喜欢,往后早饭便来我这里吃。”柳芸道。 她的身子一时半会也恢复不好,老麻烦齐南帮忙挑水砍柴,总是该有所表示才是。 “那多不好意思。”齐南摆摆手。 酿酒是个体力活,所以吃得也多,她的饭量很大,可实在不好意思天天来柳芸这蹭饭。 “不用不好意思,你帮了我这么多忙,都不知该怎么谢你。”柳芸劝说道。 “这都是小事情。”齐南忙解释道。 她帮着柳芸打水也好劈柴也罢,一是受了鹿笙所托,二是她知道柳芸身上发生的事,觉得她过得太不容易,真心想要帮点忙。 “多做你一份早饭也是顺手的事。”柳芸看着她浅浅笑道,“豆腐包子可喜欢吃?” 柳芸长得温婉,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娇柔,叫齐南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了,只傻傻地跟着点了点头。 转眼到了中秋。 柳芸吃过晚饭,正坐在院里的树下看月亮,稀稀落落能听到街上传来的嘈杂声。 八月十五灯会就在酒铺门前的这条街上,只不过到酒铺已经是街尾,所以游人要少很多。 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可柳芸怎么看都觉得今夜的月光有些冷。 去年的八月十五,她还和鹿雨一起,是坐在鹿儿庄的院里过的,两个人当时分食一个鹿雨从食肆里带回来的月光饼。 那时候鹿雨没有表明自己的心意,她也只当鹿雨是妹妹,两个人的生活虽然不算宽裕,但也简单又快乐。 到了今日,要问柳芸最后悔的事,那便是在发现鹿雨偷亲她的时候应该严厉呵止,不再为她低柔的哀求而选择原谅她。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柳芸绝不会再选择跟鹿雨在一起。 柳芸不是因为自己所经历的一切生了悔意,而是后悔自己因为答应了鹿雨,害得她被赶出鹿儿庄,又因为她的缘故丢了小厮的工作,才铤而走险地走上了不归路。 鹿雨落到今日这步田地,有她的一部分责任。 咚、咚、咚。 漂远的思绪被敲门声拉了回来,柳芸猛地坐直了身子,紧张地看着小门的方向。 鹿笙一家在青州,酒铺的后院里只住了她一人,虽说滨河县治安不错,但她也不敢轻易应声。 “芸姐?芸姐你在吗?” 是齐南的声音。 柳芸紧绷的身体松了下来,应道:“诶,稍等一会。” 甫一打开门,门外的齐南背着光而立,她的身后是灯火通明的街道。 “芸姐,中秋快乐!”齐南抬起手里的月光饼递到柳芸面前,开心喊道。 “你怎么过来了?” 难得还有除了鹿雨以外的人会在这一天想起她来,柳芸觉得心里有一丝丝暖流淌过。 “阿姐带着小焕来看灯。” 柳芸接过她手里的纸带上的草绳,侧了侧身放齐南进门,“这是买的月光饼?” 两人一起吃了好几日的早饭,柳芸知道她并不会做饭,看到月光饼便觉得是她买的。 第235章 “师母做的月光饼很好吃,我想着拿给你尝尝。”齐南边说边跨进门槛。 鹿华林喊了她们一起吃了团圆饭,吃过饭后外甥女说要来看灯会,齐南便想着可以来看看柳芸。 不知怎么,一想到柳芸在这样的节日里是一个人过,她便有些替她难过。 “往常里总吃你做的早点,今日就让我借花献佛一次。”齐南不敢说一些家人团圆的话来让柳芸感伤,便寻了一个还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嗯。”柳芸笑着应了一句。 “这个是买的。” 等柳芸合了门,齐南又笑着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兔子灯。 “怎么花钱买这个小玩意。”柳芸知晓她是好意,但还是觉得花钱买兔子灯有些浪费钱。 “过节嘛,应应景。”齐南嘿嘿一笑,帮着把小兔子灯挂在了院子里的树上。 小兔子灯不大,但也给黑沉的院子添了一抹光色,连带着柳芸觉得心里都亮堂了不少。 齐南挂好灯,一回头就看到了柳芸莞尔的笑容。 她愣了一下,只觉披着柔光的柳芸,美得就像是说书人口中的月宫仙子。 自从看到了月影下的柳芸,齐南一晚上都没敢仔细再去看她,等柳芸吃过饼,她们又匆匆聊了几句,齐南就离开了。 天上的圆月宛若银盘,月华如缟素从苍穹泼洒而下。 齐南在床上反复烙饼后,终于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但想明白之后她更是难以入眠了。 虽然如今鹿雨入狱了,可看柳芸时不时发呆的样子,估计心里也还是惦记着鹿雨的。 自己怕是不能得偿所愿。 而此刻的柳芸早已在兔子灯的朦胧光影下安然睡去。 翌日。 齐南掩藏着自己的心事,如往常无二一般与柳芸说话、吃饭,只是总忍不住会去偷偷看她。 “可是有话要与我说?”柳芸侧头捕捉到她的视线,便开口。 齐南摇摇头,往她身后看了看,否认道:“没,我看看柴火还剩多少。” “还有不少,应当能用到月底。”柳芸也顺着她的视线,往后看了一眼柴堆。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连嘴里的糖包也有些吃不出滋味了。 又过了几日,齐南瞧着柳芸在纳鞋底,她看了一眼,不像是柳芸脚的大小,心底凉了一截。 果然她对鹿雨还是有情的。 十一月二十五。 天边刚刚亮起一抹白色,寒风通过甬道刮进牢房,鹿雨蜷缩在草席上,拢了拢身上脏乱的囚服,神色木然地望了望跳动的烛火,又合上了眼。 当!当!当! “鹿雨!起来了!快起来!”狱卒用手中的刀柄敲着牢门上的木柱,对着牢内大声喝道,“赶紧起来!该走了!” 鹿雨被抓后主动交代了所有的罪行,还协助长宁郡主找到了彭府的密室,以功抵过从轻发落被免了死罪,被判流放岭南利州,役五年。 倏然睁开眼,鹿雨眸子里的木然消失无踪,还带上了一丝喜色。 她动作迅速地起身,不等狱卒催促,便已快步来到了狱门前。 头一次见到流放还这般积极的。 狱卒仔细打量了她手和脚上的镣铐,并没发现异常,他摸着钥匙打开牢门,在心里嘀咕,‘莫不是关久了,人痴傻了。’ 完全不在意狱卒怪异的眼神,鹿雨跟着他出了县衙的大牢,临到门口时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头发,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邋遢。 甫一踏出牢门,就被久违的晨光微微晃了眼,鹿雨抬手挡了挡。 等眼睛适应下来,鹿雨赶忙扫了一眼四周,牢门外除了狱卒就只有另一个佩刀的女差役。 鹿雨勉强支撑起来的眉角瞬时落了下去,低头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一路跟着押送的差役往县外走去,直到走出了县城的城门,鹿雨也没有看到柳芸的身影。 又走了半刻钟,鹿雨回头望了望,身后只有落败的树木和黄土路,再也看不见半点滨河县城。 鹿雨颓然地转过头,没想到在路边的小亭外看到了牵着马的卓渝。 卓渝与差役寒暄了两句,笑着给她手里偷偷塞了一个小布袋。 从滨河县到罗州有千余里,需一月的时间才能走到流放地。 一路上山高水长,什么时候歇息什么时候赶路,都任凭押送的差役安排,要想鹿雨过得稍微舒心一些,少不了要打点一二。 差役推拒了一下便笑呵呵地收了小布袋,往边上走了走,给她们留了说话的空间。 “渝姐姐。”鹿雨扯起嘴角,感激道,“劳烦你了。” “是小笙走之前托我的。” “我知道。”鹿雨点点头,能在这个时候还愿意帮她的也只有鹿笙了。 卓渝点点头,又将手里的包裹递了过去,“这是柳娘子让我转交给你的。” 听到她的话,鹿雨先是愣了一下才抬手接过包裹。 不用打开包裹,她就能看出这里面应该是柳芸给她准备的衣衫。 鹿雨手指紧紧攥着手里的包裹,心里悲喜交加。 柳芸原来还惦念着她,但是却不肯来送她了,这个包裹就是柳芸对她最后的情谊了。 鹿雨眼眶红红,卓渝拍了拍她的肩膀,“照顾好自己。” 第236章 晚间,到了驿站,鹿雨打开包裹,里面除了一小袋碎银,还有柳芸给她新做的冬衣和三双新鞋。 鹿雨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滚滚而下。 差役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见到她哭成这样,难免有些心软,便开口安慰道:“你岁数还小,等五年后再好好重新开始,都还得及。” “来不及,已经来不及了。”鹿雨摇着头放声大哭。 齐南在知晓自己心思的两个多月来,一直刻意地与柳芸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但一方面总是克制不住想对她更好。 知道今日是鹿雨流放的日子,齐南便特意早一些送了酒去铺子。 齐南到的时候,柳芸刚刚开了铺门,店里帮手的活计都还没上工。 “今日怎地来得这么早?”柳芸卸了一片门板,随口问道。 “起得早了,就想着早些过来。”听到她的问题,齐南立刻紧张起来,将早就想好了的理由说了出来。 事实是齐南怕自己来晚了赶上柳芸已经出门,今日就不能看到她,也不能与她一同吃早饭了。 她说完就下了牛车,去接柳芸手里的门板,“我来,我来,门板有些重。” “我身子已经好多了。”柳芸并没有松手,还是自己搬着门板放到了一旁。 自从她小产后,只要是齐南在,但凡重一点的活,她便会伸手接过去。 一开始她能当齐南是热心肠,可时间久了,隐隐地柳芸也察觉出来了一些异常。 比如齐南有时会偷偷去看她,当她看回去时又会赶紧转过去。 还有齐南偶尔露出的那种爱慕眼神,柳芸再熟悉不过,在抓到鹿雨偷亲她之前,柳芸经常能在她的脸上看到。 以前没经历过时不懂,如今只一个眼神她便能辨别出同样的心思。 发现齐南对她有意时,柳芸惊诧之余更多的是无奈。 齐南只比鹿雨大一岁,在她眼里一直都将她当做是小妹妹来看。 更何况眼下的她早已因着上一段的□□身心俱疲,只想一个人安安稳稳地生活,并无再婚嫁的想法。 柳芸以为像她们这个年纪的人都与鹿雨差不多,想什么就做什么,想要就要立刻得到。 她原本想着等齐南忍不住挑破的时候,她就一口回绝,不给她留半点念想,也让自己不再犯以前犯过的错误。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齐南比鹿雨要克制许多,她的喜欢也更小心翼翼。 除了每日送酒时会与她多说两句,齐南并不会过多纠缠,也半点没有表达爱意的想法。 要不是柳芸不经意间总能看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眷恋眼神,柳芸真以为是她自作多情,误会了齐南。 不过齐南一直不说,柳芸便当做是不知,或许过些日子她身边出现更合适小娘子,她便会转移了心思。 “你怎么也这么早?”齐南将剩下门板拆下,装作自然地试探道。 今天这个日子,柳芸就是不特意去记,也总是忘不掉的。 鹿雨最后自杀的疯狂举动彻底浇灭了柳芸心底对她的最后眷恋,所以在她入狱后柳芸没有去看过她。 即便心如刀割,柳芸也逼着自己跟鹿雨了断,更要绝了鹿雨的念想。 最后送去的那些衣物,是她最后所剩不多的情谊了。 “一会有事出门,就起得早了一些。”柳芸故意说道。 她不准备去送鹿雨,但她也不想给齐南希望,就让齐南误会她对鹿雨旧情难忘也挺好的。 齐南这样的姑娘,应该找一个更好的人,而不是她这样一个声名狼藉又身体残破的妇人。 果然她的话音落下,齐南的眉毛就耷拉下来。 “早上我熬了粥,你还想吃点什么,烙两张葱饼怎么样?” 瞧她失落柳芸既满意又有些不忍,便又开口道。 她醒得早,却一直懒得起身,眼见着到了开铺门的时间,才想起自己忘了做早饭,匆匆忙忙生火熬了一锅粥。 给齐南烙两张她喜欢吃的葱饼,算作故意伤她的补偿吧。 “嗯。”齐南眉毛又扬了起来,高兴回道。 能与柳芸一起吃饭齐南便已知足,至于别的事她也不敢多求了。 第110章 柳芸&齐南番外二 除夕夜,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阖家团圆。 鹿筝还在坐月子,鹿家一行人便都来了县里过年。 齐南原打算吃过饭坐一会,再去寻柳芸,与她做个伴一起守岁。 可刚刚吃过团圆饭,她的眼皮就狠狠跳了跳,心里涌上来一股不安。 齐南寻了个理由提前离开了鹿筝家,踏出门便开始一路撒腿快跑。 越是到酒铺附近,齐南的心里就越是不安。 而在看到后院半掩的小门时,更是整颗心都跳了出来。 半刻钟前。 一个人的年夜饭做得简单,吃得也格外快。 柳芸收拾了碗筷,正打算回房休息,就听到咔嚓一声,似是瓦片掉落的声音。 附近有养猫的人家,经常会有猫儿调皮,翻上屋顶捣乱。 谨慎起见,柳芸还是摸了菜刀往外瞧了瞧。 院里空荡荡的,只有树上的一盏红灯笼,是下午齐南挂上去的。 齐南想喊她去鹿家吃年夜饭,柳芸拒绝了。 齐南是鹿华林的徒弟,可以带着姐姐和外甥女一起,但她与鹿家无亲无故,哪里好意思去吃团圆饭。 第237章 柳芸放下菜刀,擦了擦手从伙房走了出来。 走了一半,就看到了东厢房墙边地面上映着的黑影似是晃了晃,柳芸心里大惊,转身往小门跑去。 身后传来了一声低沉地咒骂。 慌张地拔开门闩,柳芸的头发就被一股大力拽得紧紧往后仰去。 “妈的臭娘儿们,反应倒是挺快。”恶狠狠的男音调,掺杂着扑面而来的酒气。 “鹿强?!”柳芸惊疑道。 鹿强是鹿雨二伯的大儿子,比鹿雨的大哥鹿风还要年长一岁,个子不高但是很壮。 柳芸在鹿儿庄时并没与他说过几句话,完全想不明白鹿强为什么会在这会找上她。 鹿强抓着她的头发就往地上一甩,柳芸身子瘦小,被他摔得趴倒在地。 “鹿大哥,你这是做什么?”柳芸忍着痛想要起身,可刚刚那一下直接磕到了右腿的膝盖,柳芸根本没有办法站起来。 她抬着头面色质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作何伤我?” “水性杨花的贱人,你们都是一路货色。”鹿强满脸通红,眼神浑浊,一看便是喝得失了神智,他满脸延误与憎恨,“惯是会勾搭人。” “鹿大哥,你可是认错了人?”听着她的话,柳芸似是找到了一点头绪。 鹿家家里穷,黄氏又是出了名的不好相与,鹿强比鹿风年长,却比鹿风还要晚上半年成亲,那成亲的钱就是鹿家母子死后,黄氏硬生生赖了鹿家二亩良田换来的。 鹿强的媳妇儿长得也还过得去,柳芸听说她原是在别人府上做丫鬟,后来被爹娘许给了鹿强。 柳芸与她也不熟,就是偶尔能瞧见她与村里的汉子们说笑。 柳芸猜鹿强嘴里骂的人应该就是她,可柳芸听说她的妻子应该在今年的元月里过世了。 没等柳芸再说什么,鹿强已经踉跄着走了过来,他一把扣住柳芸的手,欺身上前。 “骚、娘们……” 浓重的酒气夹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直直冲着柳芸面门而来,她想要挣脱,可惜手被鹿强死死箍着,膝盖更是疼得无法动弹。 “贱人,天天就会勾三搭四。”鹿犟嘴上依旧骂骂咧咧。 汹涌的恐惧霎时将柳芸淹没,让她想起了被‘抓奸’那日的绝望,但这一次柳芸没有放弃抵抗,她努力将左手从鹿强的腕子里挣脱开来,抓了一把土就朝他扬了过去。 鹿强被尘土迷了眼,松开她往后退了两步。 柳芸赶紧撑着身子,勉强站了起来。 “贱人,老子要杀……” 鹿强挥着手臂刚要去抓他,后脖颈就被人狠狠敲了一下。 不待他回头看去,鹿强的脖颈又受了两下重击,瞬时整个人猛地栽倒了下去,他身后的阴影里是拿着扁担的齐南。 见他倒下,齐南赶紧跑到柳芸身旁,紧张地拉着她上下打量。 “你怎么样?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柳芸的衣衫虽然有些凌乱,但完完整整地穿在身上,齐南一直不安的心才稍稍平复。 “没、没。”柳芸回手握在齐南的腕间,整个身体都在怕得发抖。 察觉到柳芸右腿虚虚踮着,膝盖处的裤腿上还有很大一块泥污,齐南眉间一拧,忙问道:“你右腿受伤了?” “不要紧,就是摔了一下。”柳芸顾不得腿上的伤,看了一眼地上的鹿强,“你快去报官!” 比起处理鹿强,齐南更关心柳芸的伤势,“我先带你去医馆。” 她说着话就要想去搀柳芸,柳芸摇了摇头,“先去报官,别让他跑了。” 经柳芸提醒,齐南明白过来,万一她们看病时鹿强醒过来跑了,再报官也抓不了他。 可现在让她留着柳芸与这龌龊的人在院子里,齐南也不放心。 她想了想,回伙房拿了绳子,直接将鹿强的手脚都捆了起来。 “我先送你去医馆,再去报官抓他。” “嗯。”柳芸点点头。 齐南走到她身侧,扶着柳芸走了两步,可这样的动作实在太慢。 “要不我背你去医馆吧。”齐南有些迟疑地问道。 以前没有旁的心思,齐南抱起人来也无所顾忌,现在心境不同,倒是有些畏首畏脚了。 生怕自己唐突了柳芸,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这么搀着走确实有些慢,柳芸惦念着早点将鹿强送官,便点头应道:“嗯。” 起初不觉得有什么,可当柳芸双手环过齐南的脖颈时察觉到了,齐南背她的这个动作有些过于亲密了。 等齐南站直身子,她也挺了挺后背,与齐南的背拉开一些距离,将双手分开放在了齐南的肩头。 齐南的个子很高,后背也格外宽,这样半趴在她身上的感觉,让柳芸产生了久违的安稳。 这感觉,自她父亲过世后便再也没有体会过了。 父亲过世,母亲改嫁,继父不喜,被卖给鹿家,与鹿雨相依为命,被驱逐出鹿儿庄,提心吊胆地与鹿雨过着日子。 这么粗粗想来,十几年来,柳芸觉得自己就从不曾安稳过。 即便是在鹿儿庄的那几年,柳芸一方面受着黄氏排挤和诋毁,和她时不时地占便宜,另一方面惦记着田地里的收成,为了能吃饱饭操劳。 而此时此刻,她体会到了安稳的感觉。 第238章 齐南脚下的步子很快,也很稳,窗棂里透出烛光影影绰绰地映在齐南的侧脸,温暖又柔和。 柳芸目光也慢慢软了下来,身子往前倾了倾,虚虚地靠在了齐南后背。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齐南出声道,“芸姐,是不是腿很疼?” “嗯。” 柳芸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怕疼,可在齐南问她的时候,她确实觉得膝盖上的疼意更甚了。 “前面马上就要到了。”齐南加快了步子。 医馆本身离着并不远,加上齐南速度快,柳芸只觉得转眼便到了。 踏进医馆的那一刻,柳芸看到了齐南早已红透的耳垂,竟突然觉得十分有趣。 或许是从小被她带大,鹿雨对她的爱慕一直很直白,从来没有半分掩饰,也少有害羞的情绪。 虽然年纪相仿,但齐南的爱慕多数是小心翼翼,带着让人欣喜的害羞。 齐南动作轻柔地将她放下来,没敢多看柳芸,就去找了大夫来给她看腿。 看着齐南的背影,柳芸想着,若是哪天齐南真跟她表达了心意,自己便应了她也成。 冬日里的衣衫厚重,柳芸的膝盖没有摔破皮,但还是乌青一片,肿起了一大块。 安顿好柳芸,齐南才匆匆出了医馆,她没有直接去县衙报官,而是去学士街找了卓渝。 一是除夕夜不见得有官差愿意办案,另一方面她怕把事情闹大,给柳芸招来流言蜚语。 鹿强深更半夜闯入柳芸的院子欲行不轨,不管成与不成都会成为别人议论的谈资。 卓渝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直接将人拿了带去了县衙大牢,先按着私闯民宅打了三十大板,之后又吩咐了牢头,不要泄露消息。 按照鹿强的罪责,应该可以将人送去茂州矿山服役,卓渝打算等第二日过完堂,就将他直接送走,省得让鹿家人知道了来吵闹,将事情弄得尽人皆知。 没想到第二日鹿强上了大堂,直接吓破了胆,不仅对自己私闯民宅谋图不轨的罪行供认不讳,更是在刑棍下招供了自己在去年元月杀妻之事。 鹿强的妻子背着他偷汉子,被鹿强发现后用被子捂死,事后鹿强将她抛在了河里,伪装成溺水。 尸体被卡在石桥的拱洞里,直到腐烂了才被人发现,仵作无法验证她的真实死因,府衙便以失足落水结了案。 杀妻一事被盘问了出来,私闯民宅便不值一提,鹿强的判决直接被送到了青州府衙,等审核通过后,便要以命偿命了。 除夕夜,亥时。 齐南背着柳芸回了酒铺后院,又忙前忙后地替她打水洗漱。 若是放在今日之前,柳芸回来后便不会再想麻烦齐南半分,可此刻坐在床榻上,看着眼前忙碌的身影,她只觉无比的安心。 齐南拧着巾帕走到床前,下意识就要替柳芸去擦脸,却见柳芸躲了一下,拿走她手里的帕子,笑着道:“我是伤了腿,又不是手,哪里需要你帮着擦了脸。” “是我傻了,芸姐你别介意。”齐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觉出自己刚才的动作有些过于亲密了。 “嗯。”柳芸擦着脸,轻轻应了一声。 等柳芸洗漱完,齐南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齐南,……” “芸姐,……” 二人齐齐开口,又同时停了下来。 “你先说。”柳芸开口道。 “芸姐,你会不会害怕?要不我今夜留下来陪你吧。”齐南神情坦然地说道。 若齐南是她的小姐妹,这话问得没有半点毛病,可她知晓了齐南的心思,她的话就有了另一层含义。 毕竟,鹿雨以前想赖在她房里的时候,便都是说的要留下来陪她,然后等夜深后睡进她的被窝。 难道齐南也是想借机用一样的招式来哄骗她。 将原本想让她没事先回去的话咽了回去,柳芸神色暗了一下,声音也低了许多,“屋子里只有一张床,怕是不太方便。” “没事没事。”齐南拍了拍自己屁股底下的长凳,“一会我用这个拼一拼就能睡了。” 她眼神真挚,看不出半点说谎的样子,柳芸也下意识就相信自己是误会了她,齐南方才的话里没有半点的龌龊心思。 “这长凳如何睡人?” “这样就可以了。”齐南将四条板凳交错排开,正好是能躺下一人的位置,就是柳芸屋内的长凳比酒坊短一些,齐南要蜷着腿才能勉强够躺。 年前酒坊的生意特别忙,为了赶工,她有好几日都忙得没有回家睡,直接在酒坊拼了长凳就睡了,都已经睡得习惯了。 “这怕睡着也不舒服。”柳芸不认同道,“你不用担心……” “没事的,前些日子在酒坊都是这么睡的。”齐南摆摆手,“过年这一阵衙役巡逻得不勤,保不准还有入室偷窃的小贼,我还是留下来陪你才放心。” 刚经历过那样的事,柳芸也是心有余悸。 齐南能留下来陪她固然是能让她更安心,但她也真心不想让齐南在木板凳上将就着睡觉。 “芸姐你放心吧,我睡觉特别……” “齐南。” 齐南正想着多说两句,劝柳芸让自己留下,就被柳芸开口打断了。 “芸姐。”瞧着她面色严肃,齐南有些紧张地唤了一声,“怎么了?” 第239章 “可是膝盖疼?”齐南转身去寻从医馆拿来的药油。 大夫嘱咐过,若是疼了狠了,可以多擦几回,缓解疼痛。 “齐南。”柳芸叫住她。 齐南回过头,柳芸朝抬了抬手,“我腿不疼,你过来。” 有些迟疑地走到床边,柳芸又喊她坐到床榻一侧,齐南猜不到她想做什么,更是一头雾水。 瞧着她疑惑的眼神,柳芸缓缓开口问道,“齐南,你为什么这么照顾我?对我这么好?” “我、我。”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齐南有些语塞,“小笙走之前,托我照顾你。” 心底的真实想法齐南不敢说出口,便寻了个合理的理由。 从发现自己的心意到如今,齐南小心地掩藏着自己的思慕,也时时观察着柳芸对她的态度。 近半年来,齐南起从没在柳芸与她的相处察觉出柳芸对她有半点异样的感觉,反而总是会时不时露出悲伤的情绪。 齐南猜想,那样的时候柳芸应该都是在想鹿雨。 在她的心里,柳芸与鹿雨感情深厚,并且还对鹿雨余情未了,等鹿雨回来,她们还是会在一起的。 齐南关心和照顾柳芸,都是出于本能,也从来都没奢望过有一日能同柳芸一起。 “都只是因为小笙吗?”柳芸又开口问道。 如果上一个问题是试探,那这个问题便是明晃晃的质问了。 “芸姐!”齐南有些惊慌地抬起头,“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知道自己的爱慕是一厢情愿,所以齐南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地藏着,从不曾想过要让柳芸知晓。 因为她能猜到,就算她说出口,得到的也一定是拒绝。 在戳破后被远离和默默守护等她不需要自己时再离开,齐南选择了后者。 可是没想到,她万般仔细藏着的心思还是让柳芸看出来了。 脱口而出的话将齐南的想法暴露无遗,她紧张地看着柳芸,仓皇解释道:“芸姐,我承认以往照顾你是有自己的私心,但我也知道你心里一直有鹿雨。”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越矩的事……”齐南举着手想要发誓,想说保证自己不会对她有非分之想,让她别因为自己思慕她而跟自己疏远。 “齐南。”柳芸再一次开口打断她,神色认真道,“我与鹿雨再无可能了。” 以前她放任齐南误会她一直对鹿雨余情未了,想断了她的念想,现下确实半点都不想让她再误会下去。 “什么?!”齐南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又将柳芸的话在心底过了好几遍。 “从住进这里开始,我便不再想过要与鹿雨一起了。” 流掉的孩子是柳芸心里的一根刺,也是压垮她和鹿雨感情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次齐南听得真切。 柳芸说她早就不想与鹿雨一起了? 柳芸告诉她,自己跟鹿雨再无可能? 柳芸还问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强压着心底的兴奋,齐南努力地分析事情的来龙去脉因果关系,稍稍厘清了一点头绪,却也只堪堪得到了自己也不能十分确认的答案。 齐南从小不是属于那种很聪明的孩子,也深刻知晓不懂就问的道理。 “那、那芸姐你也知道了我对你的心意。”齐南壮着胆子,直接问道,“你、你怎么想?” 清澈又饱含期待的眸子灼烫着柳芸的心,但她还是压下了心底的悸动,正色道:“齐南,你想过与我在一起会面对什么吗?” 她嫁过人,当过寡妇,背着与小姑子‘私通’的恶名,还小产过。 听到柳芸的问题,齐南很实诚地摇了摇头,“没想过。” 柳芸神色暗了下来,果然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就如以前的鹿雨一样,全凭着一腔热血向前冲,却不曾考虑过得到的是众叛亲离的后果。 “芸姐。”看到她脸上落寞的神情,齐南忙解释道,“我没想过跟你在一起会面对什么,是因为我从没想过芸姐你会与我一起。” “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好好想一想,想好了之后,我再告诉你答案好吗?” 她的话音落下,这一次换成柳芸怔愣了好一会。 眼前的这个人,没有势如破竹的冲劲,也没有夸夸其谈的花言巧语,但每一个字都是那么诚实,诚实到让人无比心安。 “嗯。”柳芸心中泛起暖意,语调也跟着不自觉软了下来,轻轻地应了一声。 听到她的回答,齐南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在齐南看来,柳芸愿意给她时间想,便是给了自己与她在一起的机会。 从不以为会有结果的事情突然柳暗花明,有了新的转机,齐南的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 要不是还在柳芸的屋里,她都能高兴得在原地直接蹦起来。 “那今晚,我能留下来陪你吗?”齐南抬眸看着她,清澈的眸子里满含期待,看不出半点杂念。 要怎么在一起的事可以慢慢想,眼下最主要的还是能留下来陪她最重要。 柳芸没有再犹豫,直接点了点头,“好。” “那我先去打水洗漱。” 齐南从床边站起来,面上全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等她洗漱完,便径直走到刚刚排好的长凳前,将凳子好好摆了摆,转身对着依旧还倚坐着的柳芸,笑着道:“芸姐,你放心睡吧。” 第240章 她说完,就要去吹桌上的油灯,柳芸开口叫住她,“齐南,先别吹灯,门边的柜子里有多余的被子。” 家里不像酒坊烧着锅炉,冬日里不盖被子睡觉,第二日怕是要染风寒。 “诶!” 得了柳芸的关心,齐南心情更好了,喜滋滋地起身去柜子里拿了被子。 等她抱着被子回来,柳芸已经脱了外衫,抱着自己的被子往里侧挪了挪,叫住弯腰铺被子的齐南。 “凳子上不好睡,还是睡床上吧。”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齐南,眼见齐南的笑容愣在了脸上,随后又有些害羞起来。 “我、我睡凳子就可以了。”躺在柳芸身边,齐南真的怕自己会一晚上都高兴得睡不着。 柳芸不是强势的性子,可对着齐南这样温和脾气的人,还是忍不住加重了语气,“天色不早了,快上来早些休息。” “诶。”齐南怕再推辞会惹柳芸不快,赶忙抱着被子放在了床榻上。 折腾了一晚上,柳芸实在有些疲乏,她拉着被子就要躺下睡觉,齐南却突然抓着她的手。 柳芸惊了一下,就要把手抽回来。 “我是不是弄疼你了?”齐南赶忙松开她的手,“芸姐,你手上都青了。” 她说着话,也没等柳芸回答,就转身去拿药油。 柳芸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将袖口往上拉了拉,腕心处露出一块乌青,应该是被鹿强拽住她时留下的印记。 印子不大,不特意去触碰,并不会感觉到痛,柳芸也不是什么大家小姐,手上这种小伤小痛早已习惯,身上的磕磕碰碰只要不影响到干活,并不会特意去管。 “我给你擦点药吧?”齐南拿着药坐到床上询问道。 刚才抓着柳芸手腕的时候察觉到了她的抗拒,齐南也不敢贸然再上手。 “乌青的地方,擦药揉开了就能好得快一些。” 柳芸手腕上的伤要是放在齐南自己身上也根本不会当成多大的事,可这伤出现在柳芸的腕子上,就是让齐南觉得难受。 柳芸没有说话,只是往上推了推袖子,把腕子递到齐南眼前。 齐南左手虚虚扣着她的手腕,倒了一点药油在柳芸的手腕上,用拇指轻轻按揉。 按揉的动作规规矩矩,剩余的手指悬空,没有半点故意的碰触。 “这样的力道可以吗?”齐南边说边加重了手指上的力道,“疼不疼?” 小心呵护的样子,让柳芸暖心又有些好笑,“齐南,我没那么娇弱。” 齐南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小题大做了,她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为自己找补,“看着挺青的。” 夜深人静,明月似蛾眉,高悬空中。 本以为会高兴得睡不着的人早已沉沉睡去,听着空气中平稳的呼吸,柳芸才放心睡去。 齐南睡觉很老实,昨夜睡着时是什么姿势,早晨醒来时也并无太大的变化。 膝盖上的酸痛让柳芸睡得不太安稳,天刚亮的时候她察觉到身旁的齐南醒来。 没了夜晚朦胧的光,柳芸脑子也清明了不少,对自己因为一时心软答应齐南等她回答的事产生了一丝懊悔。 不该给她希望的,齐南这样好的人,完全能找到比她更好的娘子。 她没有睁眼,思忖着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再将话与齐南讲开,让她不要再执着于对自己这样一个不值得的人付出太多。 齐南起床后,看了一眼柳芸的睡颜,心满意足地抱着自己的被子放回了柜子里,就出门去了。 初一的吃食铺子不会开门,齐南就生了火熬了一锅粥。 粥好了,她回了一趟东厢,见到柳芸依旧还在睡着就没有去喊她,自己盛了三碗粥喝下后,将剩余的盛到碗里用锅温着,还在水里扔了一个鸡蛋进去。 第111章 柳芸&齐南番外三 从酒铺后的院子出来,齐南行色匆匆地回了鹿儿庄,不过她没回自己家,而是先是去了丁大夫那里找了姐姐齐北,又去了师父鹿华林家中。 听到小门吱呀着打开又合上,柳芸知道齐南离开了。 端着的肩膀松了松,她睁开眼从床上起身。 过了一晚上,膝盖上的肿胀消下去了一些,但站起身用力的时候还是有些疼。 柳芸跛着脚慢慢走到门口,拿了立在一旁的扁担做拐杖,支撑着去了伙房。 水缸里的水是满的,炉子上的茶壶冒着热气,锅里温着热粥和鸡蛋。 每次一处小细节都熨帖着柳芸的心,也更让她纠结懊悔。 初一酒铺不用开门,柳芸吃过饭后便又回了屋里休息。 躺在床上,柳芸只要闭上眼,脑海里闪过的都是她与齐南相处的画面,仔仔细细想来,越发觉得齐南是个很不错的姑娘,也越发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她。 想着等齐南回来,她一定要与齐南说清,柳芸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入眼便是齐南那张挂着的笑脸颊。 “芸姐,你醒了?” 齐南从床侧的凳子上站起来。 柳芸撑着身子坐起来,齐南很是自然地拿了一旁的软枕放在她身后。 看了一眼外间耀眼的日光,刘芸才发现自己睡了很久。 “什么时辰了?”她问道。 “午时过了有一会儿了,饭在锅里温着呢,我这就去端过来?”齐南脸上一直笑呵呵的,写满了人逢喜事精神爽。 第241章 看着她的笑脸,柳芸根本没法说出任何拒绝的话语。 “你做的?” “不是。”齐南使劲摆了摆手,“我做饭太难吃了,是师母做的。” “师母?”柳芸惊讶道。 齐南的师母,不就是鹿华林的妻子杨玉兰。 “你偷偷拿过来的?”柳芸又问道。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齐南是怎么光明正大从鹿家带饭过来的。 “不是不是,我不会偷东西。”齐南赶紧摇头否认,“师母特意让我带过来给你吃的。” 见着柳芸眼中的不解,齐南又解释道:“早上我回鹿儿庄的时候,把与你的事跟阿姐和师父师母说了。” 柳芸心里猛地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放心,他们都没有意见,师母还特意给我拿来菜过来,让我好好照顾你。”齐南关注着刘芸的神情,立马就接着解释道。 “他们都同意了?”柳芸根本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在鹿儿庄的名声那么差,齐南的亲朋长辈们竟然没有人会反对。 “是啊。”齐南认真地点点头。 “你昨日说让我好好想想。”齐南说着话,从怀里摸出一包银钱,“我想好了,是想要跟你一起。” “这是我这几年存的银两。”她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将钱袋递给柳芸,“钱不是很多,应该有五十几两,这些钱应该够在城门口附近买一处小房子。” 齐南说话的时候又在心里狠狠谢了一番鹿笙,今年新酒卖得不错,鹿笙让鹿华林给大伙都包了大红包,齐南得了二十两,这才有机会在柳芸面前说买得上县里的房子。 “房子买在城门,我早上去酒坊也方便,等回来了时候正好拉上你,一起来开门,酒坊下工的时间早,我忙完了就过来接你。” “我每月有二两的工钱,应该也够我们生活了。”齐南说着又多添了一句,“等再过两年,我做了大师傅,工钱还能涨到三两。” 柳芸让齐南好好想一想跟她在一起会面对什么,而齐南将她说的话变成每一点脚踏实地的平凡生活,在哪里买房,工钱有多少,要怎么过日子。 齐南的全然误解了柳芸的意思,却都精准地说进了柳芸的心坎里。 齐南说的生活太过美好,美好到让柳芸既向往又心生退意。 “齐南。” 柳芸开口叫住她,却不敢看她的眸子,她垂下头,音调也跟着低了下去。 “我小产过。” 小产一直是她心里的伤,柳芸从不愿在人前提起,但这个时候,她觉得必须与齐南强调一下。 就算往后能真的与齐南一起,她也不想这件事也成为齐南心口的刺。 另外,她与鹿雨没有去府衙结契,但怎么说都是怀过孩子的人,而齐南是一个从不曾说过亲的大姑娘。 抛开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一点,柳芸便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察觉出了她情绪的失落,齐南往她身边坐了坐。 试探地握上了柳芸的手,见她没有躲开,齐南开心地弯了眉毛,声音温和道:“我知道的,芸姐。” “你不介意吗?”柳芸怔了一下,抬眼看向她,神色郑重道。 齐南快速地摇了摇头。 她从来没敢想孩子的事,没想到柳芸竟然比她想得还要远。 齐南的脸红红的,样子很是羞赧,有些磕巴道:“往后若、若你想要孩儿就由我来生,若是你不想要,就只有我们俩人一起过也挺好的。” 柳芸滑胎那日的场景也着实吓着了齐南,她当时抱着柳芸到医馆后,手一直抖了好久。 当时她就在想,若她是鹿雨,以后定不会再让柳芸生孩子了。 后来齐南偷偷听大夫和鹿雨说,柳芸本就身子弱,加上落胎损了血气,不好好将养着怕是不能再要孩子了。 见过那日满身是血,面如白纸的柳芸,齐南真心觉得要是她们想要孩子,还是由她来生,她身体很好。 柳芸听出齐南是压根没理解她的意思,不过从她话里的意思,柳芸便知道自己不用再问了。 初一柳芸答应了齐南,初六齐南就拿来了黄历簿子,说鹿华林给选了好几个宜成婚的吉日,让她来定选哪个。 婚事定下来,买房的事也提上日程,齐南先是问过柳芸的意见,两人协商地定了一块区域,齐南自己跟牙人看了不少房子,又几处合适的带着柳芸去看了看,最后挑了一处柳芸喜欢的屋子。 三月初十,是个宜婚嫁的黄道吉日。 齐南与刘芸在少数亲朋的见证下,在新买的小院里拜堂成亲,鹿笙与祁枕书去了京都,不能回来参加,但给她们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师父,师母你们慢走。” “大山,你驾牛车的时候小心些。” 齐南和柳芸一起送着客人们离开,齐北挽着袖子从伙房走出来,喊了一旁的女儿,与齐南说道:“碗筷都收拾好了,院子的桌椅板凳明日里你拉牛车给村里送回去。” 来吃酒席的人不多,只坐了两桌,桌子是从鹿儿庄祠堂借出来的大圆桌。 “成,我知道了阿姐。”齐南道。 “多谢阿姐。”柳芸跟着谢道。 为着齐南成婚的事,齐北前前后后忙活了大半个月。 “一家人客气什么。”齐北笑笑,有些揶揄道,“没什么事,就不留下来打扰你们洞房了。” 第242章 滨河县的喜宴都是下午,这会天刚将将黑了下来,说洞房着实有些早了。 齐北说完就带着女儿走了,留下一对新婚妻妻在院子里齐齐羞红了脸。 “我去烧水洗漱。” 话一出口,齐南面上又红了一分,她是觉得满身酒气想要洗一洗,可这话,怎么听都有点要尽早洗漱洞房的意思。 到底是比她成熟一些,柳芸虽然羞但也没她那般严重,“去吧,我再将院子里扫一扫。” 瞧着柳芸没误会,齐南也放松了一些,她走了两步又回头嘱咐道:“成,你扫扫就行了,桌椅一会等我烧上水来收。” “晓得了。”柳芸笑着道。 二人在一起后,齐南对柳芸的照顾比以前更甚,但凡多用一点力气的重活都不让她插手。 夜幕时分。 红烛摇曳,散发着橘黄的暖光。 齐南沐浴过后,身上的酒味去了大半,却觉得脑袋更晕乎了,身上也有些热。 她走进屋子,柳芸正在收拾床上的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齐南顺手拿了一个竹篾过来帮忙。 “明日给你熬甜汤喝。”柳芸抓着一捧‘早生贵子’放到竹篾里,浅笑着说道。 洗漱过后,两人都只穿了薄薄的红色中衣。 柳芸天生皮肤白,以前在地里干活晒得黑,在酒铺做了一年多的活计养回来不少,如今穿在红色的嫁衣里更是衬得整个人都娇美了许多。 “嗯。” 齐南红着脸,低低地应了一声,将竹篾放到一旁的小案上,转身看到柳芸拉着喜被在铺床,脸上更是发热。 绣着鸳鸯的大红被子,而且只有一床。 虽然柳芸脚伤了的那些日子齐南都与她睡在一张床上,但那时各自都有一床被子,她们也未成婚,齐南丝毫不敢有半点唐突她的心思。 如今她们是名正言顺的妻妻,齐南难免生了一些想要亲近的念想。 柳芸不是未经世事的大姑娘,一眼就在齐南的眼里看出了她的想法,也跟着生了些羞赧。 娇眸含羞,更是惹人怜惜,齐南上前拥住柳芸,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芸姐,我们成婚了。”语气上扬,声音里尽是道不尽的心满意足。 柳芸的眼里泛起柔光,抬手环着她的腰,在她的怀里软声应道:“嗯,我们成婚了。” 齐南抱了她许久,却没有接下来的动作,柳芸心里笑了笑,知道这人又犯了害羞的毛病。 从确认关系以来,齐南除了敢牵柳芸的手,就没有半点更亲密的行为。 柳芸知她并非不想,而是实在太老实了,不好意思而已。 就好比齐南的饭量很大,一顿最少要吃五个糖包才能饱,但在两人说开前,她一直都在家吃个半饱后来再来到县里与自己一起吃饭。 好在婚期离得比较近,柳芸也就没太过在意,想着一切顺其自然便好。 以前守礼也就罢了,成婚了自然不能太过疏远,柳芸从齐南的怀里抬起头,推了推她的肩膀。 “时辰不早,该歇息了。” “哦,好。”齐南红着脸依依不舍地松开柳芸,低着头,转身就要去吹屋内的蜡烛。 “小南,洞房的红烛不能吹灭。”柳芸一眼看出了她的心思,拉着她的手好笑道。 “哦、好。”齐南愣了愣,连声回道,“那、那我们早些歇息吧。” 掀着被子让柳芸先躺进去,齐南也跟着上床,作势就要躺下。 柳芸再次轻声唤她,“小南,将帷帐放下来。” “哦、好。”齐南赶紧跪坐起来,拉了两侧的钩子,放下帷幔。 大红帷幔内,烛光被遮去了大半,影影绰绰,朦胧又暧昧。 齐南的心怦怦直跳,有些僵硬地躺了下去,直直躺了一会,身侧是温热的体温,呼吸间满是沁甜的桃花香气。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敢转过去面对着柳芸。 甫一转眼,看到了便是带着浅笑、柔情似水的杏眼,让人如沐春风。 眼里盈上一抹欲、色,齐南大着胆子往她身边靠了靠,从被子里握住了柳芸的手。 “芸姐。”声音沙哑,压着汹涌而出的爱意。 柳芸支起身子,抚上她的脸庞,逆着自己的性子,主动靠了上去。 唇上的温热是最有力的鼓舞,齐南抬手环着她的腰,翻身将人压了下去。 第一次与人亲密接触,齐南小心笨拙又热情似火,流连在柳芸的唇齿间迟迟不肯离去,柳芸被吻得有些喘不上气,便引着她慢慢找到节奏。 亲了好一会,柳芸算是明白过来了,眼前人不但不懂亲吻,怕是连接下来的事都不会。 分神握上齐南的手,一路带着来到该去的地方。 三年后。 齐南从酒坊收工,去了酒坊的新铺子接柳芸回家。 “齐师傅来啦。” “齐师傅。” “南姐。” 酒铺的帮工们纷纷跟她打招呼,齐南笑着与他们问道:“娘子可是在楼上?” 三年里酒楼买了新铺子,柳芸也做了新铺子的掌柜,不用天天在铺子里沽酒,但要日日对着账本核算着酒铺与酒坊两处的账目。 到了二楼,齐南敲了敲门,又唤了一声柳芸才进门。 进来后,齐南没有在宽大的案桌前看到柳芸,反而瞧她斜倚在一旁的小榻上休息。 第243章 “你来了。”柳芸唇角漾起一抹笑,撑着手臂从侧榻上坐起来。 齐南快步上前扶着她,“怎么在休息?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这两天柳芸的胃口一直不好,又正好赶上换季,齐南怕她得了风寒。 “我与你去医馆瞧瞧,可是生病了?”齐南扶着她坐起来,弯腰拿过她的鞋放在榻旁,担忧道,“午饭可是又没怎么吃?晚上不在家吃了,我们去小芳食肆吃你爱吃的笋肉烧麦怎么样?” “这几日变天,出门还是要多加件衣服。”齐南一边说着话,一边帮她把鞋穿上,“这鞋子也薄了些,一会去买些料子,给你做两双厚的鞋。” 柳芸听着她碎碎念,眯着眼睛搂着齐南的脖子,半趴在她的背上。 “走,咱先去医馆瞧瞧。”齐南穿好鞋,作势就要起身。 柳芸搂着她的脖子不松手,拉着人坐下,软声软气地道:“不用去医馆。” 齐南转过头,进门后一直舒着的眉毛皱了皱,语气也低了一点,“不许讳疾忌医,你都难受好几天了。” “我没生病。”柳芸笑着捧着她的脸,揉了揉,“你要当娘亲了。” “什么?!”齐南瞪大了眼,完全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柳芸的意思。 柳芸身子不好,酒坊又太忙,她们成婚头两年一直没有谈论过生孩子的事,今年过年的时候师母问过一回,齐南与她说的是等过两年自己的徒弟出师了,她空闲下来有时间生了再要。 当时瞧着柳芸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齐南也一直都以为孩子是要她来生的,结果这人竟然偷偷瞒着自己吃了生子的药物。 “什么时候开始的?”齐南板着脸问道。 过年到现在已经快有小半年,柳芸现在才怀上,说明身子还是没好全的。 两个人成婚三年,齐南别说冷脸,就是重话也没对她说过。 柳芸完全知道齐南是担心她的身子,她凑过去,讨好地在齐南脸上亲了一下,“你别不高兴。” 齐南脸色缓了缓,语气也软了下来,“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与我商量一下,再说了,不是说好了我来生吗?你的身子……” “好了、好了,已经完全好了。”柳芸连声应道,“正月里我去看过大夫了,大夫说完身子好全了,后面我又吃了两个月的补药,四月份才吃的生子药,吃了就怀上了。” 至于为什么不跟齐南提前商量,那主要还是怕她不同意。 以前的那个孩子没了,柳芸心里一直有些愧疚,所以这一次她还是想要自己生。 “真的?”齐南狐疑道。 柳芸点点头,“真的,大夫说我身体好着呢,脉象也好,孩子也很好。” 跟齐南在一起后就没再干过劳累的重活,加上当了掌柜清闲了不少,这两年多来,柳芸整个人胖了不少,身子更是恢复的与常人无异了。 眼见着齐南脸色松了下来,柳芸趁热打铁,转移话题道:“想不想摸摸咱们的宝宝?” 担忧完大人,齐南才想起自己要做娘亲这件事,她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喜悦涌上心头的同时,手上却有些迟疑。 “如、如今,能、能摸出来吗?”齐南盯着她的腹部,完全不知所措。 柳芸笑着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显然一个多月的身孕通过摸是完全察觉不出来的,可齐南整颗心都暖暖胀胀的。 柳芸怀了她们的孩子,她也要当娘亲了。 自从柳芸怀了孩子,家里的一切活计齐南都不让她沾手了,要不是酒铺的掌柜不能辞工,齐南恨不得让柳芸日日都躺在床上休养。 索性一切都很顺利,柳芸没经历多少痛苦就生下了孩子。 齐南一直吊着的心才安安稳稳落了地。 春去秋来又是三年。 宽大的宅院门前,柳芸身着一袭长裙跨出大门,脚刚一落地,小腿就被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奶娃娃抱住。 “阿娘,阿娘抱抱。”奶娃娃抱着她的腿就要往上爬。 柳芸笑着弯下腰,伸着手还没碰到她,奶娃娃就被身后的一双大手抱了起来。 齐南将女儿抱在怀里,绷着脸道:“你如今太重了,不能让阿娘抱你。” 在齐南眼里,抱一个三岁的奶娃娃也是重活。 奶娃娃瘪瘪嘴,可怜兮兮地看向自己的阿娘。 柳芸挽着齐南的手臂,温温柔柔地给了女儿一个爱莫能助的笑容。 被齐南宠了六年多,她的力气确实小了不少,还真是不太能抱得动三岁的女儿。 当然,她把这归结于女儿太胖了。 一家人说笑着走远,直到转出了巷子,鹿雨才黯然地收回了眷恋的眼神。 “我早与你说了她已成亲生子,日子幸福着呢,你非要自己来看,来找虐。”鹿雨身后站着双手环胸的女子,口气风凉道。 鹿雨没有理她,只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诶!你这是上哪去?”女子转身追上她,“我说你可别想不开啊,西凉国的女子千千万,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说真的,柳芸她长得也不算太……” 鹿雨停下脚步,冷脸斜了她一眼。 女子立刻点了点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鹿雨迈开步子离开,女子又跟上她,“你这是去哪?” 第244章 “回利州。” 女子眼睛弯了弯,“好啊,我也觉得利州比这滨河县可是好多了,当然我们利州的女子也比滨河县的美多了!” 作者有话说: 已经累瘫,鹿笙的番外预计周五发出,麻烦看到这的小可爱们看看我的新文吧,谢谢了! 第112章 鹿笙&祁枕书番外 全文完 昌隆二年,九月。 旭日翻过地平线,晨光洋洋洒洒照亮了大地。 糖糖睁开眼,从自己的小床上翻下来,打开门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在瞧见自家娘亲正在案桌看书后,开心地弯了弯眼,悄悄打开门轻手轻脚地往主卧走去。 推开门探头往里瞧了瞧,看见了床榻上隆起的被褥,糖糖正抬脚想要跨进门,身后传来一道清凉的声音:“鹿祈。” 伸出去的脚霎时收了回来,糖糖转身站好,对着祁枕书老实喊道:“娘亲。” “我来看看阿娘就去洗漱练字。”不等祁枕书开口说话,糖糖就先抢白道。 昨日晚饭的时候,鹿笙有些身体不舒服,吃过饭就早早睡下了,糖糖惦记着她,醒了就想过来看看。 当然最主要还是要和阿娘亲近亲近。 自从她们一家人来了京都,她就被娘亲安排出了主屋,独自一个人睡在厢房。 自家的孩子什么心思,祁枕书一眼就看得出来。 三四岁的孩子黏人也就罢了,怎地都六岁了还这般喜欢缠着鹿笙。 祁枕书蹙了蹙眉,正要开口说话,便听见屋里传出打喷嚏的声音。 顾不得与女儿多说,长腿一迈就进了屋子。 鹿笙从梦中转醒,还没睁开眼就觉得鼻子有些痒,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人也彻底醒了过来。 她一睁开眼,就瞧着祁枕书正掩了窗户朝着床榻这边走来。 瞧着已经亮透的天,鹿笙打了个哈欠,举着手伸了一个懒腰,迷迷蒙蒙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不到辰时。”祁枕书走过去,坐到床边,仔细打量着鹿笙的面色。 “这么晚了吗?”鹿笙说着话就要撑着手臂坐了起来。 平日里她卯时就会起床,今天竟然一觉就睡到了辰时。 鹿笙说话有些鼻音,祁枕书在她额间探了探,没察觉到有发热。 “鼻子不通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可是前日出门着凉了?” 祁枕书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没事,应该是刚睡醒的原因。”鹿笙鼓了鼓鼻子,鼻腔通畅,“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感觉还有点困。” 她说着话又打了一个哈欠,身子向前倾要靠在祁枕书的肩上。 “好累呀。”鹿笙脑袋动了动,蹭着祁枕书的颈窝,“下次不去爬山了。” 初秋的天气天朗气清,前日旬休,一家三口就去郊外的玉皇山爬了一日的山,回来后鹿笙就感觉腰酸背痛,累得不行。 “嗯,不出去了。” 祁枕书揽过人,扬着唇拍了拍她的后背。 说要爬山的人是她,上了山第一个喊累的也是她。 “你怎么没去上值?”说着话,鹿笙想起今日可不是假期,都已经辰时了祁枕书还没出门。 “你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祁枕书在她脑顶摸了摸,笑道。 鹿笙抬眉想了想,恍然道:“哎呀,今日可是十五了?” 八月十五的时候,秦飞燕生了一对双胞胎姐妹花,今日正是小家伙们的满月宴。 去年五月,长宁郡主与秦飞燕大婚,大皇女与云州王勾结叛乱。 云州王原本以为平西王世子与长宁郡主反目,自以为拉拢了平西王,便挥兵南下。 不料云州军刚踏入上京道就被秦飞燕带领的禁卫营大军和平西军南北包抄,全部剿杀殆尽。 没了云州军的协助,大皇女在京都孤立无援,自然也没翻出什么浪花便被镇压下来。 八月,女帝将皇女贬为庶人终身监、禁于冷宫,另册封长宁郡主为皇太女。 秦飞燕生的这一对小皇孙办满月宴,凡是收了请帖的人今日都要去公众参宴,自然也就不用上值了。 “完了,完了,我脑袋最近好像坏掉了,感觉记性越来越不好了。”鹿笙赖在祁枕书的肩膀上,哀怨地说道。 “莫要胡说。”祁枕书沉声拍了一下的背,“你是最近太累了。” 鹿笙来京都的第二年就租了门面开了一家酒铺,铺子里的酱香酒味道甘醇浓郁,很是受欢迎,外加上复杂的制酒工艺,近三年来,除了鹿家酒坊没有哪个酒坊能酿出相同风味的酒来。 鹿家酒铺的生意越来越红火,鹿笙今年攒够了钱,便在京都买了间铺面。 去年祁枕书殿试得了探花,去大理寺做了评事,除了旬休,每日都要上值,酒铺里的事便都是鹿笙一个人在张罗。 从买铺面到重新整理装修招工,鹿笙前前后后忙了两三个月,才总算将新铺子开了起来。 上个月铺子里招了掌柜,她也才清闲下来。 “若是困便再睡一会儿。”祁枕书软声哄道。 鹿笙窝在她的肩窝摇了摇头,“让我靠一会儿就起来。” 眯着眼蹭了蹭,眼前是自家媳妇儿白皙的脖颈,鹿笙起了玩闹的心思,正打算着张嘴咬上一口,余光瞧见站在门口往里瞧的女儿。 第245章 鹿笙坐直身子,笑着冲女儿招招手,“糖糖宝贝。” 方才祁枕书进了屋子,糖糖没直接往里跟过去,只敢在外面看着,这会看到鹿笙招呼她,便开开心心地跑过去。 鹿笙将孩子抱上床,小家伙个子蹿得快,隔在俩人中间占了不少地方,祁枕书往后让了让,给她匀出地方来。 糖糖不回头去看自家娘亲,只背对着她,搂着鹿笙的脖子撒娇,“阿娘~阿娘你身体好了吗?” 女儿说着话,像是以前自己生病时鹿笙做的那样,将自己的头贴在她的额头上。 鹿笙抵着她的头,亲昵地蹭了蹭,“谢谢宝贝关心,阿娘已经好了。” “嗯。”小家伙高兴地贴着她的脸应道。 “时辰不早了,先起床吃早饭。” 祁枕书拿过矮榻上的衣裳,放在床上,又对着女儿说道:“先去洗漱,今日早些将字练了,一会还要出门。” “哦。”糖糖低低应了一声,十分不舍地看向鹿笙。 鹿笙笑着在女儿脸上亲了一下,与她小声耳语了两句,小家伙霎时眉开眼笑,蹦跳着下了床欢欢喜喜地去洗漱了。 见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祁枕书抖开衣服,盖在鹿笙身上,云淡风轻地问道:“你应她什么了?” “没什么。”鹿笙顺着祁枕书的动作穿上外衫,笑意盈盈地故意回道。 在一起三年多,她完全能看出眼前人明明心里想知道,却惯是面上表现得随意。 祁枕书帮她系好腰带,抬着眉尾去看她,等着她不一样的答案。 鹿笙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学着刚才某人对女儿说的话,“先吃饭,一会还要出门呢。” 她说着话就跳下床,蹬上鞋子就要往外走,只是刚走出两步就又被人拽了回来。 祁枕书从身后搂着她,不放人也不说话,手在她腰间挠了挠。 鹿笙憋了一会,实在受不了痒,忙告饶道:“我说,我说。” 祁枕书的手停下来,亲了一下她的脸颊,鹿笙侧过头道:“应了她一会陪她一起练字。” 她这段日子太忙了,也没怎么顾得上陪女儿。 去年大皇女叛乱前想要毒杀女帝,幸而鹿笙想起了一些书中剧情,让祁枕书侧面提醒了长宁郡主。 长宁郡主提早做了防范,女帝没有如原书中暴毙,反而顺藤摸瓜找出了幕后的下毒黑手,正是大皇女。 祁枕书因为救驾有功,被女帝赐了宅邸。 鹿家宅子与皇宫离得不远,一家人吃过早饭,鹿笙陪着女儿练过字才重新着了盛装进了宫。 小皇孙满月宴凡是能上朝的大臣都受了邀请可以携家眷进宫,只不过大部分人都直接去了摆宴的御花园。 祁枕书一行人刚进拱门,就被管事的内侍领着去了东宫。 东宫的正殿里除了秦飞燕和皇太女,还有秦广汉夫妻以及女帝和太后。 祁枕书领着鹿笙和女儿跟他们问安。 “糖糖来了,快来让姨婆看看。” 杨金兰正与太后逗着两个孙女,看着糖糖过来,忙招呼着她过去。 “姨婆。”糖糖笑着开口唤人,眼睛看向她怀里的小皇孙,“妹妹长得好漂亮。” 秦飞燕的这一双女儿都随了皇太女精致的相貌,就是脾气大不相同,大女儿爱笑也爱哭格外闹腾,二女儿默不做声也不爱哭闹。 平日秦飞燕就靠着两人不一样的动作表情,将这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分辨开来。 小家伙太好看了,糖糖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摸,一向不爱搭理人的小家伙却主动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指,呀呀地叫了两声。 “呦,真是稀奇了。”杨金兰惊奇道,“头一次见着小柒愿意与人玩。” 两个小皇孙在族中排名第六和第七,皇家习俗孩子满周岁才起名,暂时家里人都唤两个孩子小陆和小柒。 小家伙手软软的,还带着一股子奶香,糖糖弯了弯手指,冲着小家伙笑笑,小家伙也跟着咯咯笑起来。 她这一笑,引得一屋子人都看了过来。 秦飞燕也是头一回见着自家小女儿笑得这么开心,也是啧啧一声,冲着皇太女眨眨眼,开玩笑地说道:“咱小柒该不是看上糖糖了?” “等你长大了,把小柒嫁给你如何?”秦飞燕冲着糖糖笑着道。 糖糖松开小家伙的手,摇了摇头,认真道:“不行呀,我答应了柚姐姐要娶她的。” 一旁的杨金兰听到这话,笑着摸了糖糖的头,“你们两个小家伙倒是口吻一致。” 想当初她说要将小表妹许给卓柚,卓柚也说要娶糖糖,不能再娶小表妹了。 “嗯、嗯。”糖糖认真地点着小脑袋,又拍着胸脯道:“我与柚姐姐约定好了的,娘亲说一诺千金,答应了的事不能反悔。” 一屋子的大人都被她这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模样逗笑。 “可你看小柒这么喜欢你,你不喜欢她,她都要哭了。”秦飞燕故意逗着糖糖。 小家伙好像也是听懂了她的话,噘着嘴有些山雨欲来的趋势。 糖糖赶紧又抓着小家伙的手哄道:“妹妹不哭,我阿娘要生小妹妹了,等有妹妹了,让我妹妹娶你。” 小家伙依旧噘着嘴。 “我妹妹也长得可好看了,比我还要好看,跟你一样好看。”糖糖一连串地解释了一段看似绕又很是准确的话。 第246章 “妹妹还没出生,你怎么晓得妹妹比你还好看?”秦飞燕又笑着问道。 “阿娘说的呀,阿娘说要生一个像娘亲一样好看的小妹妹。”糖糖说着就转头去看鹿笙,证明自己没说谎,“娘亲长得比我好看,自然妹妹也会比我好看。” 妻妻间的小情话全然被自家女儿听了去,还直接讲给了一屋子的人听,鹿笙面上有些臊得慌,但碍着女帝和太后在场,也没好意思直接去捂女儿的嘴。 “祁爱卿家的小丫头当真是聪明又有趣。”女帝笑着道。 小人说的是童言童语,但话里的思路清晰又有条理,不仅自己能脱身,还给了旁人一个更佳的选择。 宴席一直吃到了傍晚才散,祁枕书在席间喝了几杯酒,回家的时候已经有些上头了。 鹿笙让人烧了水,先是让女儿洗漱完去睡觉,又叫着床上合眼小憩的祁枕书去梳洗。 不放心这个有些微醺的人独自洗澡,鹿笙也跟着一同进了澡房。 “娘子可是要与我一起洗?”祁枕书解开自己的外衫,又含笑着去拉鹿笙的衣带。 润白的面上带着醉酒的红晕,眼神里往日的清冷也被氤氲的潮气覆盖,眼底翻滚着浓烈的爱意。 “满身酒气,才不要和你一起。”鹿笙闻着她身上的酒味觉得有点不舒服,推着往她往浴桶那边走去。 祁枕书吸着鼻子嗅了嗅,身上确实有股饭菜的味道,自己也嫌弃地皱了皱眉,不再拉着鹿笙,独自去洗漱了。 夜色如水,繁星璀璨。 鹿笙吹了灯上床,甫一躺下,整个人就被拉入一个炙热的怀抱,随之而来的便是滚烫热烈的亲吻。 想着方才浴室中佳人薄红的面颊,鹿笙心念一动,翻身将祁枕书压在身下。 祁枕书微微一怔,顺从地环上鹿笙的脖颈,迎合着她的亲吻。 虽然洗过澡,可鹿笙还是能隐约闻到一股酒气,她微蹙着眉,想要忽视那股味道,但不知怎地,今夜的她像是嗅觉格外灵敏。 胃里涌上的呕吐感分外强烈又迅猛,鹿笙忙捂着嘴呕了两声。 迷蒙的情、欲霎时消散,祁枕书忙坐起来,问道:“怎么了?” 鹿笙想要回话,可一开口便又干呕了两声。 她呕了好半天没能吐出什么来,祁枕书帮她抚着背,“我去找大夫。” 祁枕书翻身就要下床,鹿笙忙伸手拉住她,“我没事,就是有些恶心,不用去找大夫,你帮我倒些水压一压。” 祁枕书下床点了灯去给她倒水,端着茶杯往回走了两步,瞧着床边眼角泛红的鹿笙,忽地福至心灵,眉间露出一丝难抑的笑。 等鹿笙把水喝完,祁枕书替她拭去眼角的泪花,“可有好些?” “嗯。”鹿笙轻轻应了一声,歪着头向祁枕书靠去。 祁枕书伸手截停了她的动作,鹿笙疑惑地抬头看她,祁枕书笑着捏了一下她的脸,“你可记得你的月事已拖了半月有余了?” “怎么了?”鹿笙依旧不解,想了想道,“好像延后了。” “七月份的时候可有吃怀子药?”祁枕书好笑地看着她。 “吃了吧?”鹿笙努力回想了一下。 年初的时候鹿笙与祁枕书商量着想再要一个孩子,怀子的药吃了好几个月,但肚子一直没动静,后来忙起来她也有些将这事给忘了,中间有些月份,有时候吃,有时候会忘记。 她一时半会还真不能确定七月份的时候有没有吃那药了。 “你是说,我、我怀孕了?!”话说到这,鹿笙也终于明白过来了,自己这几日接连着的身体不舒服又贪睡是为什么。 “小糊涂蛋。”祁枕书戳了一下她的脑门,“我去让人叫大夫来瞧瞧。” 在怀糖糖的时候‘鹿笙’不喜祁枕书,也不愿与她近身多说话,所以祁枕书也不愿自讨没趣,自然也不太晓得有身孕身体是怎样的反应,只是瞧着鹿笙的样子像是旁人提过的怀孕的模样。 好在天色不算晚,一会家里的小厮就寻了大夫过来,大夫诊过脉便开口道喜,祁枕书愉悦地多给了一份诊金。 “我真得怀孕了?” 大夫都走了有半刻钟,鹿笙摸着自己肚子,仍是有些不可置信道。 连着备孕半年都没怀上,鹿笙本以为这身体在生糖糖的时候大出血伤着了,对于再生个小宝贝,她都已经不抱太大希望了。 “大夫都瞧过了,自然是真的。”祁枕书拉着她的手温柔笑道。 “我都感觉不出来。” 鹿笙掀开自己的小衣低头瞧了瞧一马平川的小腹,没看出什么变化,她又伸手摸了摸,也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动静。 她自己摸完,又拉着祁枕书去摸。 “孩子还小着呢,哪里能摸得出来。”祁枕书捏了捏她肚子上的肉肉,含笑道,“肚子上的肉倒是能看出多了一些。” “那也是因为有了小宝才胖起来的。”鹿笙推掉她的手,哼了一声,背过身躺到床上不理她。 祁枕书轻笑着将人揽过来,附和着她的话,“对,都是有了小宝才胖起来的。” 鹿笙扭了扭身子,还是假装生气。 “我听说,四个月时才能瞧出些不一样来。”祁枕书接着哄道。 鹿笙终于转过身,“要四个月才能瞧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