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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8n3小说网 > > 深渊二重奏 > 第十二章
    笪其兆的书房里弥漫着一股压抑暴风雨来临前的气息。

    那根他平时最喜欢的限量版古巴雪茄,已经被他狠狠地碾灭在了水晶烟灰缸里,像一具扭曲的小小尸体。

    当梁颐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一个人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一种为朋友处理完棘手麻烦后,混合了“仗义”与“无奈”的复杂神情。

    “怎么样了?”笪其兆的声音,沙哑,且充满了压抑。

    梁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走到那座价值不菲的酒柜前,为自己,也为笪其兆重新倒上了一杯琥珀色的单一麦芽威士忌。

    然后他才端着两杯酒走了过来。将其中一杯酒推到了笪其兆的面前。

    “发生了一些事。”他的语气充满了一种尽力之后却依然无法改变结果的疲累,“我让雅姐好好安抚她一下,顺便做好了必要的‘清理’。”

    “清理”这两个字,他说得云淡风轻。但两个男人都清楚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笪其兆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他最终还是接过了那杯酒。这个动作代表着他的“默认”与“妥协”。

    “到底怎么样?”笪其兆追问道,声音里的焦虑已经毫不掩饰。

    梁颐看着他,看着他将那杯酒一饮而尽,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胜利者微笑。他举起自己的酒杯,对着灯光,像是在欣赏酒液的颜色,然后才再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算太好,”他的语气充满了深深的疲累,“也不算太坏。”

    他开始一字一句地说出他早已准备好的“谎言”。

    “集团那边一个关于海外并购案的重要客户,临时指定要在四季酒店见我。你知道是最高层直接交代的案子,我实在没办法抽身。”

    他先为自己的“失职”,找到了一个最完美的无法被指责的借口。

    “等我结束一切时,才知道……她,被那个姓张的蠢货张董给缠上了。”

    “场面很难看。”

    他顿了顿,看着笪其兆,用一种在与朋友共同分担痛苦的语气说道:

    “闻昭,我必须告诉你实话。”

    “虽然,我及时阻止了更坏的情况发生。”

    “但是……”他死死地,盯着笪闻昭那因为他这句话而瞬间收紧的瞳孔。

    “……那个姓张的……在她身上已经……得手了。”

    这三个字,像三颗子弹精准地射入了笪其兆的心脏。

    梁颐看着他那张,瞬间变得扭曲狰狞的脸,知道火候到了。现在是时候进行最后的也是最恶毒的“洗脑”了。

    “不过还好,”他的语气,又恢复了那种,属于“专业人士”的冷静,“雅姐的人清理得足够及时,没有留下太多不干净的东西。”

    “而且,闻昭,”他看着朋友那双因为暴怒和不甘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用他那充满了“淬火”理论魔鬼般的逻辑,开始重新“定义”这场灾难。

    “从另一个角度看,这对你的‘作品’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第一堂课,看来她学得相当深刻。”

    当苏悦拖着那具,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的酸痛而疲惫的身体,像一个终于找到了归途的游魂一步一步地走上了二楼,走向那间亮着温暖灯光的,她父亲的书房。

    她是来寻求庇护的。

    然后,她看到了书房的门是开着的。她看到了,梁颐。那个几个小时前,还在用“验证清白”的名义,将她按在地毯上、床上、盥洗台上,侵犯她的男人……

    此刻,正悠闲地背对着她,坐在她家那张意大利进口的昂贵真皮沙发上,轻晃着他手中琥珀色的威士忌。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苏悦的心脏像被一只由冰雪凝成的,带着尖锐利爪的手从她的胸膛里,活生生地掏了出来,然后在她的眼前慢慢地捏成了碎片。

    她的大脑,在一瞬间停止了思考。耳边是巨大的,如同瀑布般的轰鸣。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真实,像一副正在融化的色彩斑驳的油画。

    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天真,她以为她能逃得掉?她早就已经无路可逃。

    而她的继父,笪其兆,则坐在那张巨大的黑檀木书桌后。在看到她之后,脸上先是露出了一个,属于父亲的那种看到了晚归女儿后,如释重负后安心的微笑。而后是一如既往的关切。用再正常不过的甚至带着一丝宠溺的语气,问道:

    “玩的开心吗?”

    这句话,像一道,试探性的、温柔的闪电,划破了书房里,那压抑的寂静。

    苏悦,就站在这句问候,和沙发上那个男人投来的,充满了玩味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那张脸庞充满正气的中年男子正对着她微笑,眼睛中是望向晚辈的理解。可在苏悦看来,那眼神却像在威胁她。巨大的恐惧,让她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陷入了空白。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求生的本能,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琴弦,在她即将崩溃的边缘,发出了最尖锐的、也最清醒的颤音。

    苏悦缓缓地,抬起头。脸上挤出了一个,混合了“少女的倦意”和“对长辈的乖巧”的、完美而且恰到好处的微笑。

    她的目光,刻意地,避开了沙发上,那个让她感到本能恐惧的男人。她只看着,书桌后的笪其兆。

    “爸爸。”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因为“疲惫”而产生的、轻微的沙哑,还有讨好的撒娇。

    “嗯,”她微微低下头,像是在为自己的晚归,而感到一丝不好意思,“今天……和米琪她们出去玩,玩得太开心了,所以,有点累。”

    笪其兆的眉头,微微蹙起,语气里,充满了那种,因为“担心”,而产生的“不悦”。

    “你这孩子,这么晚才回来!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也不接。我和你梁叔叔,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一直在这里等你。”

    他这番话,将他们的“等待”,完美地,解释为了一种,对晚辈的“担忧”。

    然后,他的目光,才仿佛,是刚刚注意到一样,落在了她身上那件,陌生的裙子上。

    “怎么连衣服也换了?”

    苏悦的心,又是一紧。但她的表演,还在继续。

    “我们一起去逛街了呢。”她甚至主动地,向前走了两步,像一个在向父亲炫耀新衣的天真女儿,“这件裙子,就是我们一起选的……爸爸,是不是很好看?”

    她抬起头,用一种活泼的期待着被夸奖的眼神,看着笪其兆。

    笪其兆,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张虽然带着疲惫,但依然“活泼开朗”的脸。

    眼前的女孩儿,就像几天前一样天真,可他知道,一切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嗯,很漂亮。”笪其兆微笑夸赞道。然后又带上了一丝,属于“父亲”的不容置喙的威严,提醒她:“但是,这件衣服实在太短了。而且你还回来得这么晚,更不应该。”

    “知道啦,”苏悦吐了吐舌头,用她一贯俏皮、撒娇的语气说,“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好了,累了就上楼去,赶紧休息吧。”笪其兆终于,露出了“宽容”的微笑,“明天我让厨房给你准备你最喜欢的燕窝粥。”

    “谢谢爸爸。”苏悦,用一种充满了“感激”和“依赖”的眼神,看着他。

    然后她才仿佛是最后才想起梁颐的存在一样,将目光转向了沙发。

    “梁叔叔,我已经回来了,你和我爸爸也不要喝太多酒,早点回家,注意安全哦。”苏悦临上楼前,回头对着梁颐微笑说着。

    梁颐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他就那么好整以暇地靠在沙发上,手中端着那杯威士忌,像一个最高明的戏剧评论家,欣赏完了一场虽然还有些生涩,但已经颇具潜力的、精彩的“独角戏”。

    在接收到苏悦投向他的那充满了“礼貌”和“疏离”的目光时,他才终于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对着她遥遥地做了一个“赞许”的动作。

    苏悦在这道目光之下再也不敢停留。她匆匆地对两个男人道了晚安,然后像一只逃跑的兔子一样逃回了自己的卧室。

    书房里,只剩下了两个心照不宣的男人。

    和一声来自梁颐的充满了满意与玩味的低沉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