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谢尚听着却很有些担心。
谢尚担心的不是别个,而是谢远。
谢远在陈留谢氏乃至整个帝都洛阳诸高门子弟之中,或许仅仅是以琴技享有几分名声。除了琴曲这方面的需要,陈留谢氏其实没有多看重谢远。但是
作为陈留谢氏的郎君,哪怕是不受看重的旁支子弟,在日常行事时候,也是需要考虑陈留谢氏的利益与立场的。
他现下这般爽快,直接就锚定了孟彰的立场,丝毫不顾及陈留谢氏。要是这话、这态度传了出去,谢远要怎么跟族里交代?
谢尚的目光瞥过谢远,落在孟彰身上。
孟彰摇头:自然该是安阳孟氏和陈留谢氏双方的立场。
说实话,当日听谢葛提起这个方案的第一时间,孟彰想到的是他前生那社会上所盛行的慈善。
而慈善,该当是海纳百川,来者不拒的。
也唯有这样,才能在最大程度上,帮助所需要帮助的人,解决所需要解决的问题。
但在那一瞬间的激动过去以后,冷静下来的孟彰却又很清楚地明白一点哪怕这次的方案真的有点慈善计划的意味,他也不能真的按他所知道的慈善规矩来。
世界不同,时局不同,众生的认知不同,他若真的全按慈善的规矩来,不说事情会不会搞砸,只怕他才刚透露出一点意思,自家负责这件事的管事就先反对了。
世家子弟谋事,可以舍弃局部利益,却必须得观照全局,紧抓核心利益。
孟彰下属商行的诸位管事或许已经明了他心中的愿景,他们也在不断地调整,极力去契合孟彰,但有些事情,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改变的。
孟彰心下的种种思虑,此刻也就只有谢远隐隐察觉到了些许,谢尚根本就没有细想。
他明显地放松下来,回答孟彰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明白了。
低头又看得一眼手中的文书,谢尚问:这份文书是哪一位大家整理出来的?其中很有些问题,我看他也是拿捏不定,不若抽空请了他来,让我跟他仔细商量商量?
是谢葛谢先生。孟彰笑着回答道。
谢葛,谢先生?谢尚很认真地在他自己的记忆里搜寻这一个名号的相关信息。
但让他意外的是,他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根本就没有在帝都洛阳里,听说过这一位先生的名号!
谢葛,谢先生。谢姓
谢尚下意识地看向了谢远。
难道是阿远发现的谢氏旁支中哪位声名不显的大家?
迎着谢尚的目光,谢远摇了摇头:这位谢葛谢先生原是谢娘子商行里的一位管事,后来被谢娘子拨分到阿彰这里,帮着阿彰打理名下商行。
谢尚听懂了谢远话里的意思。
感情,这位谢葛先生压根儿就不是陈留谢氏的郎君,甚至连旁支都不算,只是旁支一位娘子的陪房。
他沉默了一下,却是很快调整心情,摇头叹道:果然是天下处处有俊杰。
今日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也需要些时间来再揣摩揣摩这份文书明日如何?
明日我去拜访谢葛先生,可否?反正我明日也无甚紧要的事情。谢尚看着孟彰,问。
孟彰道:我得先问过谢葛先生。
谢尚颌首:自当如此。
对于有手段、有想法的大家,哪怕是主家,也理当要多尊重几分。
谢尚说着,又低头,很是赞赏地看过手中的这一份文书。
恨不能早日拜会这位谢葛先生!
孟彰笑了笑:明日也不算迟。
又坐了少顷,眼看天色是真的不早了,孟彰便与谢尚、谢远两位告辞。
谢尚不甚放心,他看了看宅邸外头,先是从袖袋里摸出一枚符牌来递给孟彰。
这是我陈留谢氏的出入凭证,你且拿去挂在马车前头吧,能消去不少麻烦。虽我知道你那里必定有安阳孟氏的,但再多我陈留谢氏的这一份,总是方便些的。
孟彰的目光落在了那枚符牌上。
这是陈留谢氏的出行符牌,如果孟彰的马车挂上了这个
谢尚也知道孟彰在思量什么,他笑道:今日是我邀了你来府上,又是在我府上耽搁了些时候才拖到这会儿才离开,我作为主人家,自然得担负起责任来。
谢远只是静观,没有出言劝说。
孟彰伸出手去,将那陈留谢氏的符牌接了过来。
如此,多谢师兄了。
直到这个已然算尘埃落定的时候,谢远才开口:我正巧也要回去,不若我送一送你吧,阿彰。
谢尚愣了愣,也是笑开。
这倒确实是个好主意。他点头,那便这样定下来好了。
我再安排些人在左右护持。
谢远也没有阻拦,甚至还点头:很是应该如此。
这样说着,谢远还很自然地向孟彰伸出手。
所以,它也给我吧。
谢尚脸色微动,也是到这个时候,才察觉到了什么。